九十六级台阶 下——指尖霜

有很多的事情要做，比如列菜单，比如买礼物，还有订蛋糕，而这些事情我都要背着他来做，因为这样才叫惊喜。比如他回到家，一开灯，我们几个人跳出来，说“surprise”，他高兴的样子，应该会让我很满足。可是，怎么样才能够让他晚些回来呢？这些自然要交给小师弟，让他想办法拖住了。既然是surpriseparty，当然要有很多人一起说“surprise”才有效果，当然说surprise的人也不能太多，要不然容易的心脏病。他和小鸟一样，比较喜欢吃辣或者类似这种口味比较重的东西，所以又要问小师弟，问问玟仔平时和他出去吃饭，最喜欢吃什么东西。所以列菜单的时候，五分钟我就给小师弟发一条短信，因为他正在上课，所以他快要被我逼疯了。

每个生日过得都一样，礼物，蛋糕，聚会，大吃一顿，很无聊，但是件件都是心意。毕竟是他和我在一起的唯一一个生日，我自然要好好准备。给他准备礼物的时候，我谎称晚上要加班，独自去新街口逛了很长是时间，挑了很久，给他买了一块手表。客人么，就叫了最熟识的朋友。

生日那一天，我让小师弟把他拖在宿舍里面，我们这里全都准备妥当了以后，我通知小师弟和他一起过来。十几分钟以后，玟仔在那里敲门，我们所有人躲在漆黑的客厅里面，听见玟仔在外面对小师弟说：“人去哪里了……还好我带了钥匙。”

“可能去买菜了吧，你不是说卿卿最近偶尔会加加班。”小师弟帮我圆着谎。

“很晚了，都快七点了，阿昌和小婷不知道为什么也还没有回来。”玟仔打开了门。

他开了灯以后，我们立刻跳起来，每个人都大吼一声“surprise”，玟仔显然愣了一下，然后脸上洋溢起了幸福的微笑，立刻冲上来把我抱住，亲了又亲，然后又一一谢过了周围的人。今天因为是他的生日，我们还特地买了很多的酒，一人一瓶，所有人坐在桌边一边喝，一边吃着东西。

话题自然从我和玟仔身上开始，然后玩笑顺着桌边一个个开过去，虽然已经是深秋，这个客厅的气氛却火热的不行。

晚上我们吃了蛋糕许了愿，客人们都散了，我把他拉进房里，把准备的礼物递给他。他盯着那个礼物很久，才把手表从盒子里面拿出来戴了，然后一甩手就叫了一声：“啊哟！”

“怎么啦？”我想买手表的时候我又没有偷偷在里面放针什么的，怎么会这样惨叫一声。

“被表带夹到汗毛了。”他解释说。

“用不用叫的这么惨？”

“夹到了当然疼了，疼叫一声还不行啊！”他有点无赖。

“哪！还你。”我套了套裤子，拿出一根弯弯曲曲的毛发递给他。

“你个小色鬼。”他脱裤子的动作练得非常纯熟，一眨眼就已经挺立着站在我面前。

春宵几刻。也许是喝了点啤酒，所以今天显得尤其勇猛。

事后我们筋疲力尽，关了灯，躺在床上，准备睡了。

“宝贝，你说你生日的时候，我应该送你什么呢？”他忽然问我。

“这我也不知道，看你想送什么咯。”

“那我送你了，你可不许不要，也不许不喜欢。”

“我当会要，而且是你送的，我当然也喜欢了。”我觉得他的要求有点白痴，“不过，我的生日还有一个半月，不用这么着急讨论吧。”

“怕你不喜欢，我又没有那么多钱送你一个ipod。”玟仔忽然提起我的ipod。

“礼物最重要的是心意嘛。”

“那送你一条性感的内裤怎么样？”他不知道那里想到的这个馊主意。

“多性感的？”

“料子比较少的那种。”

不知道是我和他的关系是不是天生就被欲望操纵，我们之间的谈话也大多如此，毕竟我们都是男人，不会像女孩子一样去讨论各种各样的八卦，也不用跟他说今天酱油涨价了，明天咸菜卖光了，至少我买东西从来不讲价，也不会注意以前的价格是怎么样。所以我们聊的大多都是游戏，电影，或者无聊的时候可以聊聊看到最新的一些我们这个学科方面的新闻，再不就是性。

我生日那天，他真的给我买了一条性感内裤，那个东西真的性感到不行，料真的少的可怜，该遮起来的东西全都没有遮住，反而会让人不住的盯着看。那天晚上，他依然像个大色狼一样，抱着我不住的啃，从头到脚。

玟仔依然是这样，每天或者每时每刻，都会微笑的对我说，他爱我，特别是在迸发的那一刻，说的最为真实，毫无遮挡和掩饰。今年过年有些晚，我生日之后大约半个月，他们这才考完了所有的考试，他依然必须早早的回去，我送他去了火车站，火车开走以后，我靠着出口，看着熙熙攘攘的人群，半天才有力气离开。

半年以后。

小师弟保研了，我想他应该在家好好的休息休息，可是他暑假很早就回来了。来南京之后，他还是住在我这里。某个周五，我正在上班，他发短信说想找我谈一谈，我自然知道他想要谈什么。我本来不想去说什么东西，但是总应该有人把我的心意完完全全告诉玟仔才好。

“玟仔今天坐飞机去了深圳，马上开始要在新加坡读书了。”小师弟对我说，“他刚上飞机前发了短信告诉我，所以我想，我们应该好好的谈谈。”

“他最近怎么样？”我已经准备好了他要谈的话题，所以我想从这里开始。

“精神很萎靡，不过一个暑假了，怎么说也好了点。大学的时候他一直都很瘦，后来和你一起住，被养肥了，现在因为你长起来的肥肉又都因为你瘦掉了。你应该看看他的样子，他真的很伤心。”小师弟说话的语调明显的十分落寞，似乎他目睹了这一切。

自从我和玟仔分手之后，第一次有人告诉我玟仔的消息。我听着，眼泪不禁掉了下来，因为我喜欢他，非常喜欢他，但我不得不和他分手。

“你还喜欢他吗？玟仔一直问我这个问题，我又不好回答他，所以只能帮他这样问问。我没有什么别的意思，我也不想劝说你和他重归于好，只是问问，帮他问一个答案，他说分手的时候，你没有告诉他原因。现在看到你这个样子，我差不多也清楚，但我还是想听你亲口说。”

“喜欢，我怎么能不喜欢。”我抬起头，看着小师弟严肃的脸，认真的说。

“你也瘦了好多。”

“太热了，有点吃不下东西。”

“没有以前帅了。”他忽然蹦出了这么一句话，我不知道他是玩笑还是认真的。

“帅不帅的，没有必要再说了。爱不爱的，也没有必要再说了。就算爱他，又能怎么样。”

“爱他，就等他，等他回来和你继续在一起，不好吗？”小师弟问。

“你知道等待的滋味吗？”

“我……”小师弟似乎本来脱口而出的话就这么被断了下来，想了想，继续说，“当然知道，我和我女朋友也是异地。你的意思是说，你等不了两年。”

我摇摇头，我不等他，不仅仅因为两年的这一段时间。

“你考虑过玟仔的感受吗？他那么喜欢你。”小师弟又继续说。

“考虑过，可是相反的，他没有考虑过我的感受。如果以后的生活还值得我去期待，两年不过是一眨眼的时间，数数手指头，也就过去了。可是，就算我熬过了这晦暗的两年，他给我设想的生活，依然毫无希望，也许我就要这么晦暗的过一辈子。我从来没有否认过他对我的爱，每次我有点小毛小病，他都心疼的要命，我怎么会不知道他喜欢我？每次他抱我的时候，抱得都那么紧，我怎么会不知道他心中我的位置？因为我也爱他啊！”

“他到底跟你设想了什么样的生活？”

“他说，以后他结婚了……”

“结婚？”小师弟立刻打断了我的说法，“他不是同性恋？”

“他也喜欢女孩子。”

“哦，我少见多怪了。”

“他说他以后结婚了，让我在他家里附近买一所房子，每天下班的时候，偷偷过来和我亲热一下再回家。节假日的时候，可以找个理由溜出来，陪我聊聊天逛逛街。这样我们每天都还能够见面，依然做我的男朋友。”

小师弟沉吟许久，没有再说什么话。

“所以那样的日子，我看不到头。如果我现在不断，那我等到什么时候？等他守身两年，从新加坡回来了，我告诉他我们不合适？或者等他认识某个女孩子的时候，我和他分手？还是看着他走上红地毯，自己痛苦不已，那个时候对他说，算是送给他的新婚礼物？还不如现在就断了，一了百了。”既然小师弟没有说话，我就继续说了下去，“我不准备再找什么男朋友了，就算现在找到了，那么未来也一定会因为家庭离开我，看不到未来，我也没有必要去追求。我更想在我某天出柜的时候，有人能够在身边支持我，而不是自己也在犹豫要不要出柜。”

我站起来，在屋子里面走了一圈，坐下来，继续说：“也许玟仔觉得我太狠心，或者你觉得我太狠心，其实你们怎么想，都没有关系。我知道的是，这是我的生活，我不能选择我是直的还是弯的，但是我能选择我想要的生活。如果没有有勇气出柜的人来陪我，或许我真的应该等鸡哥，或许我真的应该单身。”

“鸡哥……就是以前那个每天和你视频的人？”

“是，他家里的人已经知道他的事情了，所以他不会有出柜的烦恼，我出柜的话，他会支持我。不过我现在不知道要不要等他。他被我逼着和一个美国人好上了，说不定就留在国外，因为对他来说，那是更好的选择。”

我也没有给小师弟说什么的时间，自顾自的往下说道：“记得，三年前，我和你说过，我们生来就是被诅咒的人，只能寻求片刻的欢乐，对我来说最幸运的，就是这十年最好的青春，有人陪着我。我已经二十五岁了，身边有男人的日子，加起来算算，也要有两年半，四分之一了，而且我有过的，都是我深爱着的人，该知足了。这么长时间的快乐，够我支撑着走完剩下来的路。”

“我曾经想，我一定要买一所阳台很大的房子，然后在阳台里，放上桌椅，而我和我老公都做着不是十分辛苦的工作。在某个周末的下午，阳光的洒满阳台的时候，我和他，能够一起坐在阳台上，我给我自己倒上一杯香浓的茶，也许我老公不喜欢喝茶，那我就帮他倒上醇厚的咖啡，阳台紧连的客厅里，低低的放着钢琴曲或者音乐，微风吹过，似有似无的音乐声同样也会轻抚着我们的脸庞。然后我会放下杯子，躺在他的腿上，看看他的脸，或者长满胡渣的下巴，他轻轻的摸着我的头发，和我相视一笑，情到深处，他会低下头来，吻吻我。等到我们两个人都变老了，也许他的腰再也弯不下来，那不要紧，我希望我们依然可以这样坐在阳台上。我原来以为这样的生活很简单，可是现在却觉得是那么难。我现在只能看到我一个人孤单的坐在阳台上面，太阳怜悯的照着我和已经冰冷的茶水，没有人能够让我依靠。我好想把这样的生活说给每个和我在一起的人听，我以为玟仔会问我，可是他没有。也只有鸡哥一个人，问过我想要什么样的生活，他也和我说过，他想要这样的生活，可是现在看来，这一切似乎都不太现实了。”我强忍着要留下来的泪水，对小师弟说，“能不能先出去一下？”

他默默的走了出去，我在房间里放声大哭。就算已经习惯了分离的痛苦，我怎么还是觉得它如此的难以忍受？

晚上我一个人躺在床上，什么都不想做，而小师弟坐在电脑前面，和玟仔聊天，把下午我告诉他的话都和玟仔说了。两个月了，我原本以为自己已经恢复过来，可是这一个下午过去以后，我又觉得心力交瘁，所以早早的就睡下了。

第二天，小师弟跟我说：“我把你昨天说的话，都转达给了玟仔了。”

“嗯，我知道了。”我无力的回答他。

“玟仔没说什么。”

“我也不好说什么。这毕竟是他的生活，如果我要求的太多，就是我自私了。我只要确定，他一切安好，就行了。”

“我会帮你转达的。”小师弟明白我说的话的意思。

“别，不要转达，就说是你说的。”

“我已经和他说了无数遍了，放心，他是很坚强的人。”

半个月以后，小梓也从家里回来。小梓又多修了一门专业，所以他在学校还有一年。他过来的时候，告诉我，小鸟就要结婚了。我和他谈了许久，我愤恨小鸟这个家伙没有把结婚这么重要的事情告诉我，不过恨归恨，我依然帮他准备了礼物。

“和沈菁菁之间怎么样了？”我一边计划给小鸟什么礼物，一边问小梓。

“说实话，一开始在一起的时候，我觉得没什么太大的感觉，我看到她心里不过是一点点的瘙痒。可是这么长时间处下来以后，我真的喜欢上了她。也因为她，我对你的热情一点点的退却——或者说因为时间，我对你的热情一点点的退却了。我哥也是。”

“嗯，那就好，我预料得到。”

“和章玟分手了？”他把我刚才的话题甩在一边，问起了我的私生活。

“嗯。”我不想多说什么。

“为什么？”

“他去新加坡读书了。”

“其实是要等鸡哥吧？”小梓坏坏的笑了笑。

“他和Eric开心着呢，去打扰他干嘛？”我真的没有这样的心思。这次和玟仔分手，就像是一碰冷水，把我泼醒了。

“那你还准备找新的男朋友吗？”

“不准备了。”

“其实，我哥很喜欢你，你们当初为什么不鼓足了勇气在一起呢？”小梓又开始唠叨。

我没有回答他，因为这种话题，永远是没有结果的。我这一辈子，碰到没有结果的问题，实在是太多了。五年以前，我深爱着小横，无论自己如何隐晦的表达自己的感情，他都没有回应，反而对我时冷时热；四年前，我送阿菜回家，我告诉他我喜欢上了小鸟，明知道他是个直男，还是一味把感情放在他身上；同样是四年前，我爱上了鸡哥，我们最终在一起，可是一个不能称为结果的结果把我们之间的热情结果了；三年前，我和小鸟的感情，就像是噶然而止的音乐，我无法续上相符的旋律；两年前我被华菲菲给我安排的一系列意外折磨的死去活来。进了大学以后，接触的事情多了以后，这样的生活让我无所适从，于是我也暗自下了决心。

过了一个多月，我终于写完了要给小鸟的信，礼物也从银匠那里拿了回来。又是某个周末，我把小梓约了过来，亲手把礼物和信都交给了小梓，让他在他哥哥婚礼前，把这些东西都转交给小鸟。

“很漂亮。”小梓毫不客气的把项链从盒子里面拿了出来，左看右看，“要不少钱吧？”

“还好啦，一千多。”

“一千多叫还好？工作了的人口气果然不一样。”他放在手里把玩着，“真是太漂亮了，我嫂子戴上一定很好看。”

“当然好看了，这可是我亲手设计的，不知道求了那个银匠多久，他才肯给我弄的。这可是独一无二的东西。”我很自豪的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