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起传闻,他本是一概不信的,可由不得这一回又一回的,这次更是说得有鼻子有眼的,便是不信,也起了三分疑
心了。他又不是那能藏着掖着的人,一发了这念头,断不会忍的,当即就决定去找那两人问问清楚。
哪承想才到了门口,便听见里头传出些不成调的呻吟之声,久在风月场中,他哪里会不知道那是什么声音。
老天,竟是真有是事!且不管这些,这两人是从大天白日起就……就……便是他,惊愕之余竟也闹了个大红脸。余
下的尚未多想,旁边突然伸来一只手,猛地捂住他的口,把他拖到另一边的房间之中。
他呆愣着才想要反抗时,那人却松开了手去,“嘘,是我。”
回头一看,却是泉泽。
荷华仿佛不认识他了一般,直瞪着他的脸瞧,像是要在那上头挖出个洞来才甘心,一手指着他,“……泉泽?!”
人前不表露半分情感的泉泽在他面前却一派悠然自得,抱着臂笑道,“如假包换。”
“那……那个是谁?”
“我不能说。”
荷华皱着眉看了他半日,方说道,“那我换个问题,这几日跟在他身边的人是你么?”
“不是。”
“那就好。”荷华满意地点点头。
“我怎么满心里听起来,你这口气是一副捉奸的样子啊?”
“胡扯什么。”荷华这才走去随意坐下,“你老不来,都没个人陪我喝酒了。”
“主子之前还嘱咐我少纵着你些儿,没的误事,”
“少来,便是如此,你哪一回又少来了?必定是有了原故,我只不问你罢了。”
泉泽笑道,“看来是为着这个才打上门来的,少不得我今儿陪你一场喽?”
“自然。”
两人正摆桌设碗的,突然门上传来几声轻敲,泉泽道一声,“进来。”
墨儿一探头,灵巧地闪身进来。
“荷华公子也在这儿呢。”
“何事?”泉泽问道,墨儿便走上前来,附在他耳旁说了几句话。
“果然来了。”他想了想,又问,“几时能到?”
“最快半个时辰。”
泉泽皱了皱眉,“那你看主子那边……”
墨儿握了嘴笑得暧昧,“这一时半会儿怕是……”
“你们两人打什么哑谜呢?”荷华早听得不耐。
“这……”泉泽有些为难。
“你就拣我能知道的说。”
泉泽尚未开口,墨儿倒抢先说了,“其实也没什么,就是有个麻烦的客人,得想个法子赶他回去,这一时半刻就要
到了。”
“就这点子事儿?我看也不用回他了,我来办就是。”
泉泽先阻到,“你知道那是什么人么?”
“管他什么人,赶出去不就是了。”荷华轻松一笑。“我好歹也是这儿的头牌,横竖有我的。行了,我先回去准备
了,哎,那酒可等我回来。”
泉泽一笑,权当是回应。
正往外走着,荷华忽又想到什么,站住了回身问墨儿,“慢着,我且问你,你主子的事你可一早都知道了?”
墨儿一双眼滴溜溜转着,只是笑。
“哼,少跟我这儿弄鬼,我还懒待知道呢。”
第十一章
荷华此去自是脱衣换妆,不消细说。如今且说说那寿王,此人姓景名焕,乃是先皇一母的胞弟,当今圣上见了他,
也需得正经称他一声王叔。只是这寿王爷早先仗着先皇宠爱,现如今又拥兵自重,又哪里把他这侄子放在眼里。无
非是宫内恃权犯上,骄横跋扈,宫外则是暴敛钱财,无恶不作。皇帝对他,与其说是敬,倒不如是惧他三分,对他
的所作所为也是无可奈何。
这寿王还有个异癖,他不好女色,专好清俊少年。十年之前他早闻得“莲薏”美名,只是当时先皇尚在世,他不好
太过肆意,一则正忙着做大事,也就没有了机会。近年新皇登基,羽翼未丰,相较他则是位高权重,根基深厚,自
然也就随心所欲起来。恰又逢“莲薏”重现楼城,他早满心打下算盘,定要抱得美人归。
只是人算不如天算,正当他在自家掰着手指头心痒难耐之际,迎来的却是自己派去的人被打出来的消息,当即勃然
大怒。一个小小的男妓竟敢如此不识抬举,这叫自己颜面何存?
本想直接叫砸了那碾香楼,绑了人来完事,可这时有人劝自己道,为了区区一个男妓如此兴师动众,脸面上未免不
好看,况这么一闹,搞不好更把自己被拒之事闹将出来,未免遗人笑柄。且是否真有“莲薏”此人尚待考证,万一
竹篮打水一场空,岂不扫兴?此是其二。再者,如此劳师动众,一旦留下什么把柄在他人手中,无论大小都是个祸
根。
如此,不如干脆亲去楼城一趟,一则权当游玩散心,况听闻那碾香楼中也不乏绝色,就算没有“莲薏”,照样能够
尽兴。
寿王听此有理,当下假托养病,驱车直奔楼城而来。他已非青壮之年,好容易到了楼城,足又歇了三两日方缓过劲
儿来。这一日终于等不得,带了人就往碾香楼来。
当日被打出去的那个奴才早得意洋洋先带人闯入,一进门便吆五喝六的要莲薏出来,看去满是要砸场子的架式。那
寿王大腹便便的才顶头进来,一抬眼便见一个美人款款地从楼上下来,香气缭绕地软着身子靠上来,满口娇声俏语
。
“嗳哟哟,这位爷,这么舞刀弄棍的是要作什么啊,我们小人物可经不起吓。您想要什么尽管开口,都听您的~”
那寿王早已身子骨酥了半边,色眯眯地摸上来人的脸蛋,“你可是莲薏?”
“什么连一连二的,荷华这么大个人儿站在您眼前,您连瞧都不瞧一眼。”美人娇嗔道,松开手去。
“好好好。”寿王赶忙贴过去搂住他,“荷华就好,今儿晚上就你侍候本王罢。”
荷华这才又笑道,“这是自然,不过……还请您那些个下人就别在这儿杵着了,荷华人小,看见这阵仗心里害怕。
”
寿王满口答应,一面又喝那些奴才,“还不快滚,吓着了本王的小美人,本王定要你们好看!”
头里那人本来一心想着立功,结果平白的又讨了个没趣儿,只得灰溜溜带人出去了。
荷华一面扶他上楼,一面递个眼色给墨儿。墨儿何等机灵,待他们进房之后方跟众人说道,“不相干,众位爷继续
乐,没事儿~”
这等事在碾香楼中是惯常的,客人们也就放下心来,继续作乐。
可谁承想,这才不到一柱香工夫,荷华突然又打房中衣衫不整地跑出来,跌跌撞撞一路哭到,“王爷若是不喜欢荷
华不喜欢男人,大可直说,何必作践人?”
众人正诧异之时,那等在外头的奴才头儿也听见了响动,以为又是捡着了机会,忙一溜烟儿跑上去打算大献殷勤,
谁知他一进到房中,楼下人只听得“啪啪”好大几声,更兼一连串怒骂。末了,才刚被荷华唤作王爷的那个人面带
愠恼之色从房中走出来,细看之下似乎还兼着几分别的什么。众目睽睽之下,他更是紫涨了面皮大嚷大叫,“看什
么看!都给我滚!”
一路怒气冲冲地去了,后边还跟着那个垂头丧气的奴才,脸上好几个红巴掌印子肿得老高。
墨儿忍着笑,又出来说道,“大家伙儿继续乐,继续乐啊!”一面又唤过几人来,低声吩咐几句,要他们准备明日
就在城中散布各种流言。
这边,荷华好整以暇地理好形容,从后面绕回到自己房中。
开了门,一个人正坐在桌边喝茶。
第十二章
开了门,一个人正坐在桌边喝茶。荷华一击掌笑道:“哟,这可不是学上我了?”
听见他进来,那人也不答应也不见抬头,只是拿碗盖细细地拨那碗里的茶沫子。末了,慢慢地问,“你做了什么?
”
这回荷华也不忙着回话了,笑道,“怎么,不先倒碗茶来我吃?”一面说着走过去,拿眼这么一瞧,可了不得,“
我说老板大人,您行行好,小的就是再怎么坐怀不乱也搁不住您这么着啊。”
易淇奥低下头一瞅,这才发觉自己身上的衣物还有些散乱,想是才刚赶着出来,一时就忘了理好。轻薄的白纱几乎
就要掩不住底下的点点红痕,满一副万种风情。
匆匆整了整,回头一瞧荷华正觑着眼儿笑个不住,当下就要端起茶碗掷过去,慌得荷华一叠声叫住,按了他的手笑
道,“砸坏我不打紧,要是弄破了这杯子,还不得一并记在我账上?”
淇奥冷哼一声,抽回手来,“你倒是说不说?”
“我也并没做什么,不过是让他三两天不举罢了。”
淇奥闻言倒愣了一下,万没想到他会用这个损招儿,一时也掌不住笑将起来,“那寿王府子嗣本就稀薄,你这么一
干,不是要让他绝后么。”
“我的好大人哎,你可好了,没看见那么老大的一个癞蛤蟆。他最好绝后,谁知道他能生出个什么来。”荷华皱紧
了眉头,满脸嫌恶。“对了,我今儿可要好生洗一洗,这身衣服也不能要了。”他口里如此说,手底下还真就脱了
起来。
见他这样,淇奥赶快背过身走出去,“你倒是等我走了再脱啊。”一面又叫砚儿进去侍候,“把那衣服叫人拿出去
烧,没的弄得屋里乌烟瘴气的。”又冲里头喊了一声,“今儿算我欠你一个人情了。”也不知他听没听见,纵听见
了,想他那个人怕也是不会再乎罢。
回到自己房门口,顿了一顿,淇奥又折身往另一道门走去。敲了两下,泉泽立刻出现在门边,“主子。”
“我怎么觉着你看见我有点儿失望呢?”淇奥微微一笑。
“没有。”泉泽依旧是面无表情。
“算了,你现在去买两坛上好的花雕,回来跟账房支银子。”
“这……”
“今儿你替我好好谢谢荷华。”
“可大人那儿……”
“他就快走了,你也不必躲着了,去罢。”
目送他离开,淇奥这才整整形容,推开自己房门。果不其然,那人又在灯下奋笔疾书,手边还摊着成堆的文案。
“回来了?”
“帮我研下墨罢。”
“能不能给我倒碗茶来?”
“淇奥?”
连城一连串的问了好几声,竟不见那边有一点回应,还以为不是淇奥,可一回头,他正端端正正坐在那儿,正眼也
不瞧自己。
“怎么了?也不理我一理。”他这才觉有些不对,起身走去,在淇奥身边坐下来。
“也不瞧瞧你干的好事!”淇奥终于开了口,劈头就是埋怨。
“啊?”
“你看看!”淇奥气恼地扯着身上的衣衫,露出那一大片的“压雪梅”。“你知不知道我都叫底下人笑死了!”
连城笑着,冷不防一下把他推倒,“怎么,你这是在勾引我?”
那一个也不含糊,拉下他的头来就吻,正吻得连城情动,却又一把推开他去。
“你要走了罢。”
当头一瓢冷水。
低头看着他平静得不起一丝波澜的眼眸,连城一阵心酸,不由伸出手去轻轻描摩他精致的五官。
“可找到什么回去覆命了?”
“嗯。”
“可见我是多事了。我们宰相大人这么精明能干,还用……”
“淇奥,跟我走罢。”
“又来,每次都这一句,你不嫌腻啊。”
“为何总不肯离了这里去?”
淇奥闻言璨然一笑。
“这儿有何不好?冷眼看尽世态炎凉,看那些个人丑态百出,看他们光鲜之下藏的到底是何面目,难道不是很有趣
儿吗?”
连城叹息道:“这世间总还是有美好之人之事,你为何就是不肯相信?”
“就是信,才更要留下。”淇奥抬起身,越过窗台看去,不尽的纷繁灯火扰乱了夜空沉静。
“此处自来是徒有虚表的烟花之地,钱财,美色,情爱,应有尽有。好比白雪覆盖,表面看似纯洁无暇,而一旦见
了光,底下的肮脏便暴露无疑。也正是如此,最虚伪之处所见的真实才是真正的真实,最黑暗处所见的光明,才是
真正的光明。我说过罢,有朝一日你若能让我看到那光明,我便离开这里。
轻笑着堵住他的唇,“嘘~春宵一刻值千金……”
顾不得情事才过的乏力,只想要再多一刻,多一刻留在他的身边。再睁眼,便又只剩清冷的半床月色了。他独拥冷
衾,直坐明了又一个长夜。
第十三章
这一日,荷华坐在楼梯上看楼下小厮们打扫,托着腮满是百无聊赖,才张口打了半个呵欠,眼角就扫见一个人正往
这边走来。
回头一瞧,不禁嗐了两声,“你又跑下来作什么,安心再招来个王孙贵胄,我可再没那福气消受了。”
淇奥也不答话,也不看他,不知在想什么。
荷华又瞧了他一眼,“对了,你不是会那个什么易容么,好歹描画描画,把您那扎眼的脸蛋遮起来,随您爱去哪儿
就去哪儿,我们底下人也少些事不是?”
听了他这话,淇奥方转过头来,定定地瞧了他半日。
“嗳哟,你别这么看我啊,我可没说错话。还是前儿那酒你现如今后悔了?可没这样的话,要我还断是没有的。”
荷华虽面上理直气壮,心下可是全没个主意。要知道这位老板大人一张嘴,可是能把白的生生说成黑的,便是有理
,他最后也能绕得人成了没理去。荷华自己也知道自己最是个心直口快没遮拦的,回回起头倒挺有气势,最后还不
是一样叫他治得死死。
胆战了半日,正搜肠刮肚地想自己又有什么叫他拿住了,却听他终于开口道:“你眼里我就这样吝啬,连一坛酒都
舍不得了?”
“不然呢?”这才把心放回肚子里,又翻个白眼,“你那两坛子酒我当初喝着心下就直犯嘀咕,我说你以后也不用
再给我送东西了,没的倒叫我胡思乱想。”
淇奥这下掌不住也笑了,“你这个人,对你好也不成了?”
“成,别的人都成,就你不成。俗语说的好,人若改常,非病即亡。”
“你这样说,我倒要问问了,我在你眼里究竟是如何?”
荷华这回也盯着他瞧了半日,想了一想,这才道,“我说了,你不许恼。”
“我不恼。”
“也不许不让我吃酒。”
“好了好了,快说。”
“你呀,就是无利不图,一点儿亏吃不得,面上三分笑,心底下打算盘。天底下的人都叫你算计了去,一个个还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