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虽如此,可刘瑶瑶知道现在不管说什么都不管用。
今年的春天来得很早,而今天便是那个人的忌日。
已经是第四个年头了,不论每年的今天有什么事,任君也就是自己的夫婿,都会在这四年前建造的佛堂里跪上整整一日。从前一日的子时跪到今日的子时,滴水不进。唉,不知这是在惩罚自己,还是要赎罪。
虽然他的身子骨健壮,可要跪上整整一日,那也不是常人能经受得住。起先还劝劝,现在刘瑶瑶索性不劝。只要他心里还有那个人、还有那份愧疚,或许明年、后年、以后的每一年,他都会如此。
有时候刘瑶瑶其实挺羡慕封琉的,因为就算他人已经不在了,可任君仍旧记挂着他。
只是,这又是何苦呢?
倘若当初他把握住机会放下一切跟封琉相守,又怎会像现在这般悔恨?
每思至此,刘瑶瑶又会为封琉感到不值。
封琉付出了多少,她刘瑶瑶看在眼中,可惜当局者迷,自己也无能为力。如今也只能是跟着上香祭拜,缅怀故人。错已铸成,又如何能补救?
都第四个年头了,刘瑶瑶看的是愈加通透。
任君这般做,对他自己、对别人,无异于一种折磨。
任君愈是这般,他便愈是会记清楚跟封琉的曾经。
可人是不能抱着回忆过活,长此以往,很难预料他会不会有一日倒地不起。
刘瑶瑶思忖再三,终是打定主意,上前软语相劝。
“若是他泉下有知,也是不希望见你如此。放手吧,不要让他到了下面都煎熬着。这种折磨痛苦的,不仅是一人。”刘瑶瑶跪在任君身侧,如是说。
任君起先只是淡淡的听着,后来便是双拳紧握,待到刘瑶瑶言毕,任君才在刘瑶瑶的搀扶下起身。
宛若地狱里来的修罗般,任君咬着牙吐出一句话,令听者,不寒而栗。
“伤害封琉的人,我要让他们尝到比死还要强百倍、千倍的痛!”那个时候刘瑶瑶觉得,以前的那个任君,回来了。
只是不知道他的振作是好事,亦或是坏事。
唯一可以肯定的一点是,有人即将受到“报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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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七,你可喜欢赏雪?”半趴在窗前,支着头慵懒的问站得挺拔的阿七。
“不知道。”阿七的回答倒是简介。
“为什么会不知道呢?”不禁来了兴趣。
这阿七都来我这大半年了,说话还是那么干脆利落。说白了,就是吝啬。
“属下并无特别讨厌、喜欢的东西。属下只要做好分内之事便可。”这个回答,令人听了莫名的感到心酸。
一个连喜恶都没有的人,他的内心该是多么的孤独?
“阿七,我很喜欢下雪。雪是很美的,今年有机会我们一起打雪仗可好?”南潦国很少下雪,去年极冷时才下了一场大雪,只可惜我却因为感染风寒而病倒。直到开春才好的差不多,不小心便错过了。
“属下遵命。”嗯,这才乖嘛。
“阿七,现在什么时辰了?”不来点提示,真不知道他何时才会让我见父皇。
“酉时一刻,再过两刻钟便是陛下召见殿下的时辰。”阿七倒是不含糊。
“好阿七,帮我把橱柜里的那件白色锦袍取出可好?”春乏的症状不轻,身子是愈发的懒。
阿七一点头,便径直走了过去。
不过片刻便将衣物取来,我有些懒得动,便让阿七给我更衣。站在阿七对面心里很是不平衡,为神马同是男子他发育的就那么好?!瞧瞧那个头,没有两米也有一米九九,真是怀疑他是不是喝‘高乐高’长大的。
反观之,咱不过一米七(貌似多算了那么几寸),虽然比前几年增了不少,可身子骨还不是很健壮,骨头架子也比一般男子纤细。唉,为神马差距会这么大捏?!
“殿下,是束冠还是?”整好衣物,阿七询问道。
“就那只常用的和田玉簪好了,不过是跟父皇见面,不用太过正式。”指了指桌上那青色长簪道。
待一切打理妥当后,时辰也差不多。
用了杯热茶,便出了宫殿,朝父皇寝宫走去。
一路上太监、宫女表现的毕恭毕敬,见他们这般不禁弯起了嘴角。半年前父皇大召天下,将我这个久居深宫的六殿下赶到明亮的地。从那时起,南潦国的百姓便知道原来他们还有一个六殿下,而且这个六殿下沐浴圣恩。不仅时常封赏,而且美眷伴身。甚至有传言说,若非早立了太子,保不准将来登位的是谁。
话虽如此,却也是听听便算了。
父皇依旧我行我素,太子殿下有的,我便有。
当然,除去那个头衔。
只是我迟迟未立妃,着实招来了不少非议。
逼于无奈,两个月前便从朝中选了几个大臣的女儿,正妃、侧室都有了,便算是堵住了悠悠之口。
我记得正妃好似是个姓赵的女子,长得虽不算天姿国色,可为人温婉贤淑,知书达理,当朝太傅之女的确不寻常。虽然是第三个女儿,可就算我跟她未行周公之礼,他也无半点怨言。一来二去,我们变成了知己。
对了,她的二姐便是我的皇嫂,也就是太子殿下的正妃。听说行事果断却不失分寸,这宫里的人是对她赞不绝口。
也好,有如此的贤内助辅佐皇兄,也是好事。
“殿下,到了。”阿七及时提醒。
我一人进了父皇寝宫,其余人便识相的退了下去。
“尘儿,最近可还有不适?”父皇略显关怀。
“儿臣身子已经大好,父皇请安心。”虽然还是会咳嗽头痛,但想来也不是什么大事。
父皇沉吟良久后,道:“身上的病虽好了,可你的心病,怕是未好吧!”果然,父皇知道了。
“父皇本以为你这半年安分守己,也成了家。不曾想你竟日日冷落那些妻室,尘儿啊,你莫不是想为了那仇人之子误了你的下半生!”父皇背对着我,言语中满是痛心。
“父皇,尘儿此生心中只容得下他一人。现在是,将来也是,永不会变!至于那些妻室,尘儿只能说抱歉。”除了愧疚,我没办法补偿她们。
“尘儿!你是朕的皇儿,怎能为了一个男子而如此颓废?!你若是要宠幸谁父皇可以不管,可至少你要延续我皇室血脉,怎能为情所困?!”父皇的身子气得发颤。
“那便让尘儿见他一面,了了心愿后,尘儿一切听凭父皇发落。”再这样等下去,迟早有一日我会受不了,会发疯!
这样漫无目的得不到回应的等待,对于我,是折磨,我不知道自己还能再等多久。
“好,父皇答应你。”说这句话时,父皇转过身来。
“当真?!”我真的可以见他吗?!
“不过,你必须答应父皇两件事。”果然,是有条件的。
“父皇请说。”只要能见到他,什么,我都愿意做。
“第一件,此去见到他后你要隐瞒自己是封琉的事实,无论结果如何,你都要保证自己安然无恙的回来。”现在的我,又有谁会相信我便是封琉?!
“第二件呢?”
“第二件便是,你要设法得到那柄神剑。能带回我南潦国最好,万不得已之时毁掉也无妨!三国谁都可以称霸,惟有东穹国不可!”父皇说这话时,眼里燃烧着愤怒的火焰。
“儿臣答应父皇,一定全力以赴完成这两件事。”均,希望到时你不会怪我。
只是樊刑不知,他立下的这两个条件,将来竟是险些要了他儿子的性命!
不过,那只是后话。
不能相见的折磨,也是会到头的。
只是不知相见后,又是怎样的一番情景?
第九章:相见不相识
“这位公子,小的是这儿的掌柜,不知您有什么指教。”唇上两撇胡,两眼放精光。
一看便知是个精明的掌柜,这‘留香楼’的人倒是个个不可小窥。
“你们这既是皇城最有名的酒楼,那怎的我家公子要的糕点却做不来?莫不是浪得虚名罢!”啧啧,这阿七教训起人来倒是一点余地也不留。
“这位爷息怒,实在是小的这儿师傅不才,做不出这位公子口中的枣糕。”那掌柜摆出低三下四的姿态,倒是不好让人责备。
“既然如此,那便不为难掌柜的。阿七,走罢。”放下茶杯,起身便准备走。
“这位公子,请留步。”并不陌生的声音,在我听来心中却甚是平静。
几年不见,这声音倒是愈发的低沉。
阿七摆出架势阻拦那人,发话的那人身边也有护卫。倒是都着青衣,一个俊俏非凡,另一个则是冷毅异常。
“我家主人也是你能冒犯的?!”那个俊俏的小哥开口训斥阿七,飞扬跋扈的模样倒是不逊当年。
“秋蝉,退下。”之前的那人,也就是任宇又发了话。
而训斥阿七的那人,即秋蝉便乖乖的退了下去。另一个不用说,便是影眜。看着一直沉默的影眜,不禁想起了仍在南潦国的皇兄。这两人的情,怕是剪不断理还乱罢!
“不知宇王爷有何见教?”伸手作揖,眉眼俱笑。
任宇啊任宇,你要隐藏身份来与我结交,我便偏要将你拆穿。
别以为方才我只是单单的在品茶,从半个时辰前我一进来,你便紧紧地盯着我,要的不就是伺机与我搭讪想要结交吗?
要知道我不过昨日才抵达东穹国,能在这么短之内得到消息的,也就只有一直觊觎皇位的你了。这次我名义上是代表南潦国出使,可好歹我也是父皇宠爱的皇子之一。一直筹谋的你又怎会放弃拉拢我的机会?果然,不出所料。
任宇眼中闪过几丝难堪,这楼里的掌柜自然知道他是谁,可这些客人却并不知。所以忘尘此话一出,唏嘘之声便不绝于耳。
瞅准时机,便皱着眉放声喊道:“怎的这般吵闹?果真是鱼龙混杂三教九流之地!”那掌柜倒是个机灵的主儿,闻言便欠着身子道歉。转身便将‘闲杂人等’请了出去。
“这才对嘛,我跟宇王爷此等尊贵之人又怎能屈就跟那些平民平起平坐?!”潇洒地打开折扇,左右上下摇晃着。
任宇赔笑,谦虚了下,便请我落座。
不过这次,我们几人是在上好的厢房里。
“六殿下远到而来,照顾不周之处还望海涵。”任宇这礼数倒是周全。
只不过呢,我要将一个嚣张的南潦国六殿下演的逼真些才好!所以啊,这情却是不能领的。
“的确是不周呢!连个枣糕都不会做,还真是让本殿下大失所望!”说完还甚是失落的摇摇头。
那秋蝉碍于任宇不好发作,连影眜的眼中也有掩盖不住的鄙夷。饶是任宇好脾气嘴角也有几丝无奈,见状心里泛起几丝苦涩。看来,我的演技倒是不错,将你们都一一骗过。
“只是不知这枣糕为何物,令六殿下非此不可?这‘留香楼’中有不少各色糕点,殿下何不品尝一番?”任宇倒是会见风使舵。
只是呢,咱还就要表现的‘死缠烂打’一点!若是我不无理取闹,那你又怎会对我放松戒备呢?
“这枣糕嘛……”见任宇也认真起来便故意拉长了声音,随即道:“自然就是枣糕咯!”呵呵,还气不着你?!
这样一来,任宇脸上也挂不住,我也是见好就收。伸了伸懒腰,一个鲤鱼打挺,便懒懒散散的站了起来,对任宇拱手道:“宇王爷,有一事相问,还请指点一二。”
“不知是何事?”任宇慢条斯理的站了起来,面色和善道。
“这逸王府不知道该怎么走?早就听闻贵国两位王爷仪表非凡,这宇王爷您是见着了,只是不知另一位……”见任宇眼中尽是审度之意,便继续道:“当然,也是听说这王妃乃东穹国第一美人,在下想去瞻仰尊容,还望宇王爷不要见笑。”果然,任宇一听脸色便稍有缓和。
指了路,寒暄了几句便转身离开。
“王爷,依属下看这个六殿下不足为患,根本就是草包一个!真想不通为什么会派他来出使!”待那两人离去,秋蝉愤愤道。
“影眜,你认为呢?”任宇淡淡道。
“这六殿下举止轻浮,喜怒形于色,尽是纨绔子弟之气,的确不能成为王爷的阻碍。”影眜如实回道。
“话虽如此,却是不得不防。本王好言相劝,他却执意去见那个削了爵位的任君,当真是不知好歹!若是不能据为己用,必要时刻……”后面的话,不言而喻。
只是任宇还有一句话未说,他总觉得那南潦国六殿下樊忘尘眉眼间有些面善,可就是想不起到底像谁。
很久以后,任宇很是后悔。
那般深爱过的人站在自己面前,却未认出。甚至,还差点又将他置于死地!
不过,那毕竟是很久以后的事情。
想见不相识的,又岂止一人?
轻车熟路的找到了那魂牵梦绕的地方,报了身份,进去等候,一切都好似一场梦。
久候多时,等到的却是他的妻子——刘瑶瑶。
寒暄几句,她说均偶感风寒卧病在床。我不好打扰,只得推托离开。
离去之时,心中甚是不舍。可面上的戏却还是要做足,不能表现得太过在乎,还要装着对刘瑶瑶感兴趣,大加赞赏她的容貌。直到被她的儿子不慎扔了两块石头,才不再造次。
那个孩子眉眼间是均的模样,好想抱抱他,却只能装着生气拂袖而去。
离开逸王府坐在马车上,感到很累很累。
驾车的是阿七,空旷的车内只有我一人。把玩着被墨脂染黑的发丝,敛下眉眼。
暮春的风暖暖的拂过,车帘被掀起,不经意的回眸,看到了同样端坐在马车中的他。
原来他没有生病,只是借着生病溜出了府。也对,他现在被幽禁着,自然是不能明着出府。只是他出来作甚?万一被发现又该如何?
两架马车很快就错了过去,再看去时他已经背过了身去。只是瞧了一眼,虽然欢喜却又不满足。
均,我回来了。
我为了见你,回来了。
任君见到对面马车上的男子时,有些错愕。
那清澈忧伤的眼神,让他想起了封琉。
可看那模样,却不是封琉。
背过身,苦涩的鼓起嘴角。
抚摸着手上的指环,任君的心开始隐隐作痛。
那指环,还是封琉亲手雕刻的。
上面,清楚地刻着‘琉’。有缘千里来相会,只是不相识。
是该庆幸,又或是悲伤?
第十章:欢宴
“阿七,我穿这件衣裳如何?”在铜镜前左照右看。
头上的簪子是东陵玉所制,身上的衣料滚着金边搀着玉带,脚上的靴子则是上等的貂皮做成。不错不错,这么一瞧自己倒是挺像个富家公子的。
“殿下如此,是否有些太过招摇?”终于,阿七吐出了心中所想。
“阿七,若是你从未见过我,从我这几日的表现,会认为我是什么样的人?”揉了揉笑得发僵的嘴角,略显疲惫的问道。
阿七沉吟许久,淡淡回道:“殿下这几日表现的刁蛮无理、贪财好色、好大喜功,同一般纨绔子弟无二样。”
“呵呵,阿七的意思是本殿下是衣冠败类?”故意绷起脸色,想吓他一下。
阿七倒是面不改色,平静的回到:“殿下,再不走可要误了晚宴的时辰。”瞧瞧天色,倒是不差。先饶了你,待晚宴结束再好好‘教育’你。若说起这晚宴,便是某人来了几日后东穹国国主为了迎接咱而特意准备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