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这伙人虽是行头吓人,却没有要砸场的意思,掌柜的胆子倒放大了:“这里是酒楼又不是客栈,哪有地方给你们住?赊帐?不成不成……”
见掌柜连连摇头,凌剑天阴阴地说道:“掌柜,我们吃饭从来不给钱,银子对我们来说是没有用的,因为我们都是直接抢的……”
掌柜只觉得耳边一阵凉飕飕的,不禁咽了咽口水,状着胆子道:“怎么?你们吃霸王餐还想吓唬我?我才不怕哩!这镇上的‘大王’是我兄弟!”
“哎,剑天,你怎么可以这样?”纹炎为自己澄清道:“你别听他胡说八道,我们可都是客守本分的人,这钱一定给你,不如这样,就让他留下来给你刷碗来抵饭钱,你看怎么样?”
不单是掌柜,连凌剑天也看了纹炎好一会儿,掌柜的起先不肯,可纹炎好说歹说,还写了保证书,保证凌剑天绝不会揍他,也不会打坏他的碗,掌柜这才点头答应了。
“剑天,你在这好好洗碗,过几天我们再来接你!”纹炎得意洋洋地抱着寒意越冲凌剑天咧嘴笑笑,带着护法们和李书权就大步离开了。
这是哪门子的馊主意?凌剑天气不气要笑,这样的教主,还真有些难缠。自己吃霸王餐,把属下留下来抵债——这种恶劣无可厚非,但难道就只能停留在这种小恶上面吗?我的教主,你难道不能更邪恶、更冷酷一些吗?
掌柜小心翼翼地问正望着纹炎背影的凌剑天可不可以开始刷碗了,凌剑天微微别过头,冷嗤一声,从怀里摸出一块碎银,丢进了他的手里,淡淡地说道:“把契约给我。”
掌柜愣了愣,还没反应过来,凌剑天又重复一遍说:“把契约给我,我得走了。”
掌柜连忙把纹炎写给他的保证书拿给凌剑天,凌剑天接过去就跨门走人。掌柜反倒被这些人弄得莫名其妙,不由咕哝道:“明明有银子,偏偏说没有,这是存心呐?”不过既然银子已经到手,也没什么好罗嗦的,他转身就进了帐房。
凌剑天向路人询问了附近的大夫在什么地方,很顺利地就找到了纹炎他们。纹炎抬头看了看他,因为寒意越正睡着,纹炎也没有太大声说话:“不是让你刷碗还债吗?怎么逃出来了?”
凌剑天大模大样地将契约在面前晃了晃,说:“是掌柜要我走的,我也没办法。何况看大夫也是要银子的吧?拿身上什么东西当了?”
纹炎狐疑地斜睨着他,那张脸还真是老神在在的,这种气不长喘心不跳的本领,也不知是从什么时候练就的,简直到了登峰造极、炉火纯青的地步。反了!这家伙反了!纹炎不住地提醒自己该有些危机感了,因为凌剑天越来越不听自己的话,是对自己权威的挑战!我身上的财产关你屁事!爱怎么处理你管得着吗?得赶快把岚熙找回来,多一个人多一份力量,到时候,还不整死他?哼哼……
纹炎沉浸在自己的幻想之中,大夫把方子交给他,他都差点没注意,还是圣心池提醒了他,他才叫澹台火盼接了过去,然后去药铺抓药。
李书权自告奋勇要背寒意越,却叫凌剑天挡了下来,挖苦道:“你逞什么能?主人的背比较温暖可靠。”
李书权听得丈二摸不着头脑,纹炎却心知肚明地瞪了凌剑天一眼,并且不由联想:以后一直都要和他这么互相瞪来瞪去吗?这小子……到底在打什么主意?在所有人之中,他的悟性最高,我的意图,他总能够明白十之八九,我也因此少操了许多心,可是他若故意和我作对,岂非一个大麻烦?
纹炎觉得自己的脑袋都乱了:鹤飘背叛,岚熙闹别扭,剑天埋暗桩,圣护法又倒向剑天,候补的贴身侍从此刻又受伤高烧不醒……哎哟哟!这日子怎么就没个消停?莫非自己命犯太岁?
他慢腾腾地抱起铺上昏睡的寒意越,样子很是无精打采。只不过是被凌剑天顶了两句嘴,这心情怎么就这么差呢?让他把一箩筐的心事都给罗列了出来,真是雪上加霜。
见他这副熊样,凌剑天倒又有些不忍心。说实在的,自己又什么时候对教主说过那样的话?可是既然已经说出口了,他也不想为此而后悔——若非一番寒彻苦,哪得梅花扑鼻香?
走出医馆没多远,寒意越迷迷糊糊像是醒了,见自己被那漂亮人儿横抱着,一颗心颤巍巍的,简直就要蹦出来:“唔……我……我没事,快放我下来吧……”
纹炎心情不好,便好声没好气地拒绝道:“我不放,放你下来,你又该跑了。”
“我不跑了……”少年的耳根又泛红了,似乎是为刚才的行为感到抱歉:“你要我干什么……我都愿意……”
这句话,纹炎爱听,驴脸马上阴转晴,笑得阳光灿烂:“呐,这可是你说的,来,亲一口——”说着就努起嘴巴低下头去,把原来就因为发烧而脸红的少年惊得都要充血。
凌剑天不冷不热地打岔道:“主人,这里是大街,注意一点影响。”
“哼!”纹炎别过头,快走几步,好像很不待见他。又对着寒意越笑笑:“不用紧张,跟你开玩笑的。”
“嗯……”寒意越也微笑着点点头,心里甜丝丝的:“我知道神仙哥哥不是那种人。”他的声音总是沙沙的,算不上动听,可是对纹炎却有着独特的吸引力,让纹炎感到万分欣喜,甚至是热血沸腾——这样一只依人的小鸟,能不激动吗?
“既然你已经是我的人了,以后就不要再叫我‘神仙哥哥’了,和他们一样叫我主人就可以。”
“嗯……嗯,主人……”寒意越沙哑的嗓音之中带着几分羞涩,加上他的病态,倒也别有一番风味,纹炎觉得自己的心情似乎好了许多——原来我也不是没人爱嘛!
“好乖!”纹炎仿佛一下子年轻了几岁,因为双手空不出来,就用下巴在寒意越脸上蹭了几下,滑滑的、软软的,还带着灼热的温度……啊!真是捡到宝了!纹炎捧着寒意越,大有将他视若明珠之势,要不是赵岚熙还下落不明,他真想马上回双极神殿向教徒们宣布这个消息。
“主人,”寒意越对纹炎的热情有些不好意思:“不要这样……我,有话要说……”
“什么话你说吧!”纹炎正在兴头上,仿佛你跟他要一座金山,他都会爽快地答应。
“我的家人还在这镇上,我怕色公子会……”
纹炎定了定神,朝一旁斜视一眼:“你担心他们会有危险?”
“嗯!”少年用力地点点头,觉得这个新主人真是善解人意,又给他看病抓药,有这样的主人,真是幸福得没话说了。
“那好,把你家的人一起接到神殿去!”
“主人,这恐怕不太好吧?”圣心池越发担忧起来,像这种没多少用处的吃闲饭的人,多一个不如少一个,要是西琉教都养些老弱病残,那还谈什么称霸天下?
凌剑天却对这种问题满不在乎:“红花也有绿叶衬,带他们一起回去,这位小兄弟就能安心为主人做事了。他心不在焉,反而会出乱子。”
现在怎么又向着我了?纹炎瞥了凌剑天一眼,觉得越来越弄不懂他,总是一副别人欠他许多钱的样子,爱理不理地蹦出几句自以为高明的话。可是纹炎又挑不出他这时的错,决定暂时就不和他计较——不过晚上你就没那么走运了,嘿嘿……
“我叫寒意越。”寒意越因为凌剑天称他“小兄弟”,就做了下自我介绍。
自己的贴身侍从有了着落,纹炎也算了却了一桩心事,打算早点带他回去给教徒们认识认识,熟悉一下西琉教的环境,因此他命圣心池、简恒轩和流冰琮以及凌剑天、李书权,尽快着手找到赵岚熙,免得到时候真的走丢了。纹炎自己则去药铺同澹台火盼会合,之后找了家客栈安顿下来,叫澹台火盼去熬药。
其实寒意越的伤,纹炎自己也能看,不过手头没有药,反正也要抓药,他也就按部就班地先看大夫再抓药,顺便考量考量当地大夫的水准如何。
他进了客房不久,听见走道里陆陆续续的脚步声,不多不少是五个人。以他们的步法和气息来看,正是自己派出去的五人,可是按说回来的应该是六个人呀!他们没找到岚熙就回来了?这帮懒骨头,真是岂有此理!一定又是凌剑天的主意!
纹炎气势汹汹,猛地拉开门,果然见那五个人站在门口,他劈头盖脸地就问:“岚熙呢?你们没把岚熙找回来就回来了?”
“主人,”凌剑天冷静地解释说:“虽然本教伤亡惨重,但在各地还是有一些线人,属下已经飞鸽传书通知各地的人手,相信很快就可以找到赵老弟的下落。”
“飞鸽传书?那鸽子要是被人打下来吃掉怎么办?我看你们根本是在偷懒。”
见纹炎越发地无理取闹,李书权也忍不住多嘴了:“主人,你就相信我们吧,很快就会有线索的。”
连李书权都反对自己了,纹炎意识到自己反应过激了,可是赵岚熙出去有些时候了,要是普通的赌气,也该回来了,况且他现在又双目失明,纹炎真的有些替他担心。他开始后悔当时不该听信凌剑天的馊主意——对,那小子整就一个馊人!一股酸味!早该发现了!他在屋子里走来走去,一会儿背着手,一会儿叉着腰,一会儿又去看看寒意越,好似热锅上的蚂蚁——团团转。
一直到傍晚,纹炎都没定下心来。凌剑天见他这副光景,猜想他大约没什么心情吃晚饭,就叫上其他几个人先下去订了房间,然后就要了些酒菜吃了起来。吃完之后,他端了两碟点心上楼,敲敲纹炎的房门:“主人,我进去了。”
纹炎瞟了那门一眼,懒得理他。他爱进不进!听里面没什么动静,凌剑天就不客气地推门进去,见纹炎还站在窗口,一副精神饱满又带着火气的样子,不禁微微一笑:“主人,别再生气了,对身体不好。”这倒是他的真心话,其实像纹炎这样整天嘻嘻哈哈、蹦蹦跳跳、激昂有力,一直保持着兴奋的癫狂状态,是很耗体力的。如果不多吃点东西补充下去……凌剑天不免为纹炎的将来有些担忧。
纹炎却似乎完全不知道自己处于什么样的状态,嫌恶地问道:“你会关心我的身体吗?你要是真关心我,就不会——”纹炎气血翻腾,半句话哽在喉咙里竟回不上来,自己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只觉得天灵一阵天旋地转,整个人都失去了重心!
“主人!”凌剑天放下碟子,连忙伸手扶住纹炎,仿佛是因为这一天他抱了太多次别人,现在该轮到自己被抱了。
纹炎整个瘫在凌剑天的臂弯上,似乎是失去了知觉。凌剑天半扶半抱地架住他,将他放到床上,那人竟没有半点动静。
“教主……”凌剑天一个膝盖跪到床板,轻轻推了推纹炎:“教主……”
复活以来,这是教主第一次晕倒,凌剑天有些心焦,他担心这是后遗症,因为他摸到纹炎的脉象十分紊乱。
难道真是自己太心急,不该同意他下山吗?圣护法确实说过,教主应该再调理一段时间。如果真是这样,自己岂不就是千古罪人了?
凌剑天拉开房门,四下张望两眼,正准备去圣心池的房间找他,却听身后“呼”地一声响,他马上意识到有人从窗户里跳了进来,连忙转身重新关上房门——眼前是一个黑衣蒙面人,趁着时间的间隙已经来到了纹炎的床头。凌剑天微微皱眉,侧了侧身就闪过去,狼一般的双眼死死盯着对方,摆开了对决的姿势。
“凌阁主,是我。”黑衣人并不同他动手,只是将面纱往下拉了拉。
“是你?”凌剑天的表情在瞬息之间变化了好几次,因为那个人不是别人,正是东方鹤飘!为了不吵醒纹炎,他朝床铺的位置走远几步,轻嗤着问道:“你怎么来了?”
第七章
东方鹤飘似乎也不希望纹炎醒过来看见自己,朝凌剑天的方向走近几步,窃窃腹音回荡在二人之间:“听说教主下山了,我也忍不住下来看看……”
凌剑天望着圆桌上的茶杯,冷淡地说道:“你不应该来。”
“我来不是为了给你添麻烦。”东方鹤飘一面解释,一面朝纹炎的方向望了望:“教主怎么了?方便的话,我们出去谈吧?”
“我正要去叫圣护法,教主脉象紊乱,也不知道是好是坏。”
东方鹤飘微微低头,现在西琉教除了凌剑天,他谁都不可以正面相见,便不再要求出去谈。那天纹炎下令凌剑天废了他的武功,他以为自己就这么完了,可是当晚他在地牢里休息的时候却惊奇地发现自己的功力并没有废掉,也仍然可以用腹语同人交流。凌剑天出手极其地逼真,骗过了所有人,事实上东方鹤飘被纹炎打伤,而凌剑天那一掌,反而向他运送了部分真气,使他恢复的速度加快了。以凌剑天的修为,不可能连这点都弄错,所以东方鹤飘料定是凌剑天故意放自己,而原因,想必就是他对事情的真相存有疑虑。
“刚才接到飞鸽传书,赵岚熙失踪了?”
“是他自己跟教主赌气跑了。”提起赵岚熙那个妖精,凌剑天有点来气,教主没事也就罢了,如果教主一病不起,那赵岚熙也绝对有不可推卸的责任!他以为教主是因为谁吃不下饭的?因为谁而牵肠挂肚?可赵岚熙倒好,也不知跑哪逍遥去了。
凌剑天一点都不为赵岚熙的安危担忧,那个人招蜂引蝶,走到哪都吃香,就算瞎了不能眉目传情,他勾引人的本事可一点都不会因此而失色。这样的人,除了被劫色,会有什么危险呢?
可是东方鹤飘给他的消息却使凌剑天的想法得到了改观:“我查过了,赵岚熙被鬼府的人带走了。”
“鬼府?”凌剑天沉静地重复着这两个字,想起了前不久的事情,缓慢地说道:“我们杀了他们的少当家,抓一个赵岚熙也算扯平。”
“不过,你怎么跟教主交代?”
凌剑天不紧不慢地小声说:“人是一定要救的,只不过鬼府机关重重,也不是易闯之地,现在救人不是时候。”他转过头瞥了床上的纹炎一眼,接着说:“当务之急必须弄清楚教主的情况。”
“是忽然晕倒吗?”东方鹤飘疑问的眼光看了凌剑天一眼,而后悄悄走向纹炎。
凌剑天点点头,微微侧头问道:“你有什么办法?”
东方鹤飘低垂下眼睑,仔细观察纹炎的气色之后,运动内力发出细微的声响:“教主之前中过毒,而且刚刚复活不久,身体偶尔有些反复,也属正常。”
为了作出进一步的判断,东方鹤飘亦为纹炎把了把脉,心里似乎有了数:“教主的脉象十分奇异,像是有一股强大的力量将要爆发,凌阁主还记得前一段日子教主练的‘罪灭河沙’么?”
他的话提醒了凌剑天,凌剑天接着问道:“教主在练成之前就遇害,难道和这个有关?”
东方鹤飘微微点头:“教主的武学,爆发力和破坏力都极强,未修炼完的功夫更有它的不定性,若教主本人不主动对其加以引导,起码也得有一个内力深厚的人为他引导,否则这股力量得不到有效的疏散,就会对人体造成反噬。好在他根基深厚,应该没什么大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