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解决引导的方法呢?”
“凌阁主若不放心,可以用清净诀试试。”
凌剑天随即就要扶纹炎起来,使用清净诀稳固他的脉息。东方鹤飘制止住他:“你现在将教主弄醒,他又要问赵岚熙,难道告诉他被鬼府抓去了?”
凌剑天疑惑地看着东方鹤飘,那样的担忧确实不无道理,如果纹炎醒来又嚷嚷着要见赵岚熙,得知他被抓之后岂不又要带人去营救?虽说体魄强健,但无时不刻都这样精神抖擞,这身体怎么受得了?他现在已经不指望纹炎能在短期之内三下五除二就恢复本质,只希望他能稍微消停一会儿。
“不如就由我先假扮赵岚熙吧。”东方鹤飘这样提议。
“你假扮他?”凌剑天有些难以置信似的问:“教主还教过你易容术?他还有什么没教过你的?”
“也许凡是我学得会的,教主都已经教了。”
“不会被看出破绽吧?”
东方鹤飘淡淡一笑,后退几步便摘下自己的束发带,将刘海梳向两边。凌剑天见状,索性将床上的帘子放了下来,挡在纹炎面前,免得他忽然醒来。随后他上了门闩,从窗户出去,不大一会儿,就给东方鹤飘弄来一件红色的外袍,乍一看,和赵岚熙穿的还真有点像!
“有珍珠吗?”东方鹤飘可没忘记赵岚熙眼角的那两颗标志性装饰,凌剑天一面摊开手掌,一面提醒道:“你的发色有点淡。”
东方鹤飘从他手中接过一大一小两颗珍珠嵌进肉里,然后来到窗户边对凌剑天说:“我去采药染发,教主若不是自己醒来,你在一个时辰之后再为他调息。”
“不会有什么后果么?”
“这里有一瓶活心药水,先给教主服下。”东方鹤飘留下药,没多说什么就纵出了窗户。
凌剑天看了看手中的秘色瓷瓶,来到床边,他撩开帘子,枕边那绝代的容颜一如往昔,在只有两个人的寂静房间里,窗外一轮皓月金辉微微斜入,旖旎的月光也比不上这人的瑰玮,凌剑天静静望着纹炎,也不知过了多久,心脏猛地一抽,竟莫名一阵紧张。
都已经看了十年,怎么还会紧张呢?凌剑天微微笑着摇了摇头,坐到床沿上将纹炎托起,把活心药水喂下去。垂在臂弯中的头抵在他的胸口,心,依然跳动得那样剧烈,仿佛是第一次见到纹炎一样。不,即使是第一次见到他,也没有现在这样紧张。喂完药就应该放手了,可是为什么此刻,却一点都不想放下?
凌剑天放下瓶子,虽然刚才喂得很小心,纹炎的口中并没有溢出药水来,但他却画蛇添足地伸手过去,似乎想要在嘴角边擦拭一下。其实他很清楚没有这个必要,所以当他发现自己靠近纹炎脸颊的手指在颤抖的时候,几经踌躇,终于还是缓缓将手缩了回来。
他深深吸了一口气,微微侧身,抱着纹炎的颈项慢慢将他放下去,又在他腹部盖了块毯子,然后猛地转头站起身,迅速走到窗户边,背对着纹炎,内心久久不能平静。
身后传来轻微的响动,凌剑天转过身,见纹炎已经醒了过来,正从床上支撑起来。他三步并两步走上前,温和地问道:“教主,你觉得怎么样?”
纹炎一脸没睡醒的样子别过头看了看他,懒洋洋地问道:“我刚才晕倒了吗?”
凌剑天微微低下头:“属下有罪。”
纹炎倒显得出奇的大方,摆了摆手说:“算了,不关你的事。”可是他的心里却完全不这么想:不关你的事?才怪!我现在若不放松你的警惕,呆会儿怎么报仇?
凌剑天鞠了一躬,感谢他的宽宏大量:“谢教主不罪之恩。既然教主身体不适,就早点休息吧。”说着,凌剑天就恭然告退。
“慢着。”纹炎叫住凌剑天,狡黠的双眼斜视过去:这小子,想佯装不知蒙混过关吗?
“我问你,找到岚熙没有?”
果然一醒过来就打听赵岚熙的下落,凌剑天双目斜向身后,不晓得东方鹤飘能不能及时赶来,可是绝不能让纹炎亲临鬼府:“教主宽心,属下已经有赵阁主的消息,他很快就会回来了,教主不妨先用些点心。”凌剑天说着,将桌上那两盘点心端到纹炎面前。
纹炎半信半疑地盯着他那张从容自若的脸,拿起一块糕饼塞进嘴里,一边嚼动一边重复着问道:“真的?”
“属下纵使有天大的胆,也不敢欺骗教主。”
纹炎不禁嗤笑了:这小子怎么回事?像刺猬一样满身是刺的是他,说得比唱得还好听的也是他——敢情是见我昏倒以后不敢乱说话了?若是这样,那也不是完全不把我当一回事嘛!可是我在他心目中,到底是个什么分量?他当年为什么会甘心拜在我门下?
纹炎又想起了白天凌剑天阻止他收降秋意叶的事情,当时只是同他开玩笑才问了一句,现在却真的有点在意:大家一样是教主,为什么他不愿服从另一个,却在我身边呆了这么多年?虽然我是真心看好他,但他这样要强的人当真没有一点叛逆之心?没有自立门户的想法?纹炎怀疑自己当年是不是脑壳烧坏了,怎么就会收留凌剑天这家伙呢?虽然他是很欣赏凌剑天的不屈不挠,可是他在自己面前怎么就变成能屈能伸了?和对别人完全不一样。
在纹炎的记忆中,凌剑天似乎一直是挺恭敬的,所以他也从来没有怀疑过凌剑天的忠心,可是秋意叶的事情却让他的信念动摇了:一个能在你身边潜伏十年的人,十有八九是个枭雄啊!但纹炎并非是担心凌剑天背叛,如果他想自立门户,纹炎倒也觉得挺欣慰,因为凌剑天在他看来,不会永远都是他的部下。因而他也直截了当地问道:“你是真的不敢吗?难道没有暗地里盘算什么?譬如说……什么时候脱离西琉教?”
第一次问这样的问题也就罢了,凌剑天想不到纹炎还要问第二次!他怔怔地望着纹炎,眼珠都快要掉出来似的,如果是个玩笑,他因何三番两次开这样的玩笑?只要稍微有点头脑,就应该明白,一位首领,不应该向他的属下问这样的问题!他这是摆明了不信任我,要将我扫地出门吗?
真想在那笑得有些欠揍的脸上砸一拳!凌剑天此刻完全是咬牙切齿的心境,他可以忍受纹炎对他的一切惩罚,但无法忍受纹炎对他的怀疑!最根本的问题是,纹炎到底知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凌剑天强忍住心中的怒火,平静地说道:“既然如此,那就请教主多保重。凌剑天告辞了。”
凌剑天实在是雷厉风行得很,掉头就大步朝房门走去,那铁板一样的神情叫纹炎反而纳闷:“剑天,”他见凌剑天拉开门就走出去,没理会自己,又叫了一声:“剑天。”
无论是什么时候,只要听到教主叫自己,凌剑天一定乐意停下来,但是这一次,他办不到。
“剑天!”纹炎感觉到不对劲,连忙快步追出去。就在凌剑天重重地走在走廊里的时候,东方鹤飘已经迎面走了过来。东方鹤飘见凌剑天气势汹汹,纹炎在他后面不远,虽然不清楚是什么状况,但直觉告诉他不是什么好事。东方鹤飘赶忙快步扑向凌剑天,紧紧抓住他的双手,一来借由他比自己高大的身体掩盖住自己,不让纹炎马上发现,而来也争取那极短的时间来稳住凌剑天。
凌剑天的目光微微向下,东方鹤飘平时看起来如烟似幻,但此刻的眼神却异常执着,几乎是和凌剑天大眼瞪小眼。没有任何的语言,但从他复杂而恳切的眼神中,凌剑天似乎读懂了什么,不容多想,纹炎已经只离他们一步之遥:“剑天,那是谁?”
不去考虑究竟是因为东方鹤飘的请求,还是自己本身也不够坚决,凌剑天急忙甩开东方鹤飘的手,转过身,仿佛什么事都没发生一样,对纹炎禀报道:“主人,赵老弟回来了。”
见凌剑天总算还很配合,东方鹤飘也马上进入角色,将双眼闭了起来,学着赵岚熙的声音向纹炎打招呼:“主人,属下让您操心了。”
纹炎还真没分出个真假,只当赵岚熙真的回来了,朝他欣慰地笑笑:“回来就好,来,我给你剩了一块排骨,叫剑天再去叫几个菜,吃了就早点休息吧。”纹炎说着,将白天包的那块排骨从胸前掏了出来,东方鹤飘有些愣神地伸手接过去,那上面还带着纹炎的体温。这让他更觉得奇怪:教主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平易近人?竟还给赵岚熙留了排骨?难道地牢里的传闻是真的?教主真的得了失心疯?
凌剑天本来打算要走的,现在东方鹤飘既然来了,他也就借题发挥,按纹炎的意思拦着他到楼下去吃饭:“赵老弟,这边走——”凌剑天煞有介事地拉住东方鹤飘,因为他现在扮演的是一个瞎子,总得为他引引路。
东方鹤飘虽然觉得凌剑天对赵岚熙的称谓有些匪夷所思,但出门在外,他也是能够理解这种刻意改变的。反正也有事要问,他就顺势跟着凌剑天一同下了楼。
纹炎看他俩下去,以为凌剑天是知道赵岚熙回来了才走出去的,便调头回房。可他转念想想,还是不大对头:剑天刚才的话,明明是有其它的意思……
但是现在赵岚熙既然已经不再闹别扭,凌剑天也没有什么奇怪的举动,纹炎也就懒得多加追究了。他觉得现在终于可以安心地去看望看望他新收的仆人了,于是便哼着小曲溜达到了寒意越的房里。
第八章
小家伙大概是挺累,已经趴在床上睡着了,酣然的模样如同毛茸茸的小白兔。他均匀的呼吸一起一伏,嘴巴微张着,发出轻轻的喘息声,侧在枕头的那边,还不自知地流着口水,看来真的是很累。
纹炎不禁笑笑,轻手轻脚地走到床边,在他的脸蛋上轻轻捏了一把——等了这么久,终于有这个机会了。
寒意越猛地从梦中惊醒,双手支撑起来,揉了揉惺忪的双眼,扭头一看是纹炎,原本就睡得有些迷糊的他更是结巴起来:“哦……主人……天……亮了?”
纹炎伸出大拇指按掉了他嘴角的那条口水微笑道:“还早着呢,伤好点了吗?”
“嗯……好多了。”
“还没退烧,继续睡吧,明天还要赶路。”
“嗯!”寒意越点了点头,慢腾腾又钻了下去。
见他睡眠良好,纹炎便从房里退了出来。在回自己房间的时候路过楼梯口,他顺便就朝下望了望——他倒不晓得赵岚熙吃饭的速度这么快,自己才去了趟寒意越的房里,凌剑天就拉着他朝楼梯口走过来了。
怎么这么巧?纹炎觉得有些不可思议,仿佛是算准了一样,可是自己什么时候走过去,连他自己都算不准,他们又怎么会知道?纹炎因此也只好暂时将它归结为巧合。
凌剑天却不是因为巧合才陪同东方鹤飘上楼,因为心里有鬼,对于纹炎的防范是很强的,同东方鹤飘谈话的声音也一直压得很低,楼上稍稍有点风吹草动,他都能感觉得到,何况东方鹤飘又不是真的赵岚熙,也不需要吃晚饭,随便找几个别人吃剩下的盘子装装样子就成。
在楼道上遇见纹炎,凌剑天依然装做是巧合一般若无其事,向纹炎微微点了点头,淡淡地说道:“主人,时候不早了,吃点东西就休息吧,属下带赵老弟去房间。”
纹炎看着他那硬邦邦的表情,似乎对自己很是不满——他认为那不是自己的错觉,凌剑天平时虽然也是这副不讨好的表情,但他看自己时的眼神通常比较委婉,不像现在这样冷漠而肃杀,纹炎都忍不住要发抖了。
小子,你这是什么眼神?纹炎暗暗叫嚷着,觉得凌剑天此刻实在有些晦气,便不应他的话,只是拍拍东方鹤飘的肩膀,嬉笑道:“岚熙,你早点睡吧,明早我再给你看看眼睛。”
东方鹤飘闭着双眼,冲他浅浅一笑,算是默许。与赵岚熙惯有的妖娆妩媚不同,这一笑出奇得清雅,让本来就要擦肩而过的纹炎忍不住回头多看了他一眼,纹炎甚至怀疑那是自己的错觉——岚熙有过这样的笑容吗?难道看不见以后连笑的样子也会变?只是,为什么它让我想起另一个人?
目送凌剑天和东方鹤飘离开,纹炎有一刻的失神。虽然鹤飘就那么稀里糊涂地定了罪,尽管我一直刻意不去想他,但是不可否认的是,我下山有一半的原因是因为他。岚熙和鹤飘不同,照顾我的饮食起居其实并不适合他,因为他比起鹤飘,野心可就大多了,离我最近的人,不需要野心,寒意越虽然在各方面都比不上鹤飘,但我想他应该能够和鹤飘一样与世无争吧?
纹炎站在走道的窗户前,忽然有种嘻哈不起来的感觉。过去十多年的往事历历在目,可是他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要做那些事——为什么要杀人?为什么要逆谋?那个人真的是自己吗?这么多不愿记得的事情都还记得,可是为什么惟独鹤飘的事情却忘记了?那天,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才导致我的身亡?
头痛……这是纹炎一认真想要想点事情的时候就有的反应,他觉得自己一定是哪里出了问题,否则为什么一想点事情就会混乱?也不是特别复杂的问题嘛!不过为了自己的身体健康,纹炎还是决定采纳凌剑天的建议,吃点东西早点睡。
提起凌剑天,纹炎不免又对他白天的作为耿耿于怀,已经打算晚上要报复他了,怎么能就这么放过他?估计现在大家都在各自的房里了,纹炎一个猫跃跳到了外面的大树上,从腰后摸出了随身的短笛,吹奏起了追魂曲。要说他这追魂曲,音律悠扬,渐入骨髓,勾魂摄魄,听的人在不知不觉中就会进入昏迷沉睡的状态,效果绝对是比蒙汗药还厉害。过去纹炎很少用这么温和的方法来制服别人,可是现在,他却用这个方法来捉弄自己的属下。
因为怕穿帮而和衣倚在床架上闭目养神,东方鹤飘听到这阵悠扬到诡异的笛身,不由坐起身来,悄悄来到窗户边。他的窗户是关着的,如果打开看个究竟,那么吹笛的人一定会发现他。吹奏这首曲子的人是谁,东方鹤飘心里清楚得很,因此他才疑惑纹炎究竟想要干什么。无论出于什么原因,东方鹤飘都认为应该阻止他,以自己耳濡目染的事实来看,教主确实和以前大不相同,据凌剑天所说,还比过去“善良”了不少,由此可见,他吹笛的目的绝对和以往不同。
记得教主上一次使用追魂曲已经是三年前的事了,那次他一时兴起,攻打西域一带城池,而同时,纹炎的玄冥式已经达到第九层,是完成的关键时期,东方鹤飘因此跟随他出行,确保不出意外,而因为儿时的那些经历,东方鹤飘不是很喜欢见到血流成河的场面,所以当时,纹炎同他站在山脉上,俯瞰脚下的地域,邪佞而霸气地微微一笑:“鹤飘,你不喜欢这样吧?”
那时是冬季,纹炎一身戎装,英武非凡,他一手揽着素衣白缎的东方鹤飘,让站在他披风下的东方鹤飘感觉不到一丝寒冷,只觉得自己仿佛是一个见证他江山霸业的人。东方什么都不说,只是偎依在纹炎的胸前静静地观望下方。口语非是东方所擅长,但是在他的心目中,这个雄霸四方的男子却有着别人看不到的温柔,因为纹炎没有在他面前大开杀戒,而是吹奏了这首追魂曲,即使如此,那也是麻痹神经的极其厉害的招数,轻则酣睡不醒,重则长眠于此。
如果说现在的教主已经变得善良,那么他的目的就不是毁灭,而是催眠。他想要催眠什么人?是凌剑天还是自己?东方鹤飘不得而知,但总觉得教主的目的并不单纯——教主从来就没有单纯过,他做一件事,不会只有一个目的,通常都会多带几个目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