完美教主进化论 上——黑木黎子

第五章

“究竟发生什么事让凌公子这样意气用事？”孟雄怀笑得和蔼可亲，一副想当和事老的模样。

凌剑天大约能猜出他的用心，面不改色地向他陈述道：“我和赵阁主共事这么多年，多少也有点感情，想不到纹炎见他失踪，说不要就不要了，如果换成我又会怎样？这么多年为了他出生入死，他用烙铁烫我不说，还害我白白折损三十年阳寿，结果换来了什么？堂堂阁主，像垃圾一样被扔了，我难道也要等自己落到这个下场再后悔投效非人吗？”

孟雄怀不由朗声而笑：“凌公子想得太多了，贵教主若真不顾教徒死活，又岂会有人愿意为他卖命？也许是赵阁主做错了事呢？”

凌剑天听得出孟雄怀在试探自己话的真假，不动声色地答道：“仁者以德服人，霸者以势屈人，像他那样的人，手下敢不听话吗？纹炎早有驱逐我之意，并且提过不止一回，若非赵阁主劝我留下来，我也不会呆到现在。”

“哈哈哈哈！”孟雄怀不由一声长笑，他笑凌剑天不是一盏省油的灯，而他也不想再继续这样兜圈子，因此他笑定之后，便微微敛起笑容，别有深意的目光注视着凌剑天，直截了当地问道：“那么凌公子来舍下的目的是什么？”

凌剑天不假思索地答道：“我想岚熙和贵府一定是有点误会，希望府主能够看在凌某薄面，放过他这一回。”

“哦？”孟雄怀露出感兴趣的表情，传闻西琉教两大阁主素来不和，凌剑天怎么会为赵岚熙求情？而且还那么亲切地称他为“岚熙”？莫非传闻只是西琉教混淆武林视听的计策？凌剑天虽然外表冷酷，但不排除是个有情有义的人，或许真的是来救赵岚熙。

孟雄怀感觉四周并没有埋伏的西琉教人马，可以确定凌剑天是孤身前来，不知该说是他有诚意，还是该说他够胆魄，抑或是纹炎对他绝对的信任？

“凌公子既然已经脱离西琉教，又为何要替他们的人求情呢？”

凌剑天微微低头嗤笑道：“没办法，为了心爱的人，当然只能挺身而出了。纹炎放弃了他，但我不会放弃他。”

凌剑天的回答着实叫孟雄怀吃了一惊，眼前这个人，竟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指称自己喜欢赵岚熙！像这么一个倨傲的人，承认自己有龙阳癖，难道不怕周遭异样的眼光吗？不过话说回来，孟雄怀也在自家地牢里见过赵岚熙一面，那么妖的男人，也难怪凌剑天会倾心。孟雄怀因此有些相信凌剑天的话了，说道：“既然话说到这份上，那老夫也打开天窗说亮话，赵岚熙设计害死吾儿，这个仇，老夫一定是要报的。”

“当时情况紧急，岚熙也被诬陷为凶手，为了自保说出那样的话也属情有可原，真正下令杀害令公子的，是纹炎。他下令杀人，却让岚熙承担后果，他可以不闻不问，我却无法坐视不管。还请府主手下留情，报仇也要找罪魁祸首，与岚熙何干？只要府主将岚熙还我，我们就此远走高飞，不会插足此事。”

看来凌剑天真的为了那个姓赵的而和西琉教决裂了，而且若非被逼急，怎么会对害死洪儿的人百般维护，为他脱罪？虽然丧子之痛切肤，但孟雄怀还是决定以大局为重，他要为儿子彻底地复仇，凌剑天已经背叛西琉教，不如就做个顺水人情，将来他们两人会是打跨西琉教重要助力，然后回过头再收拾赵岚熙。

孟雄怀苍健地笑着点点头：“好说，既然赵岚熙不是凶手，那老夫当然会还他一个自由之身。来人，将赵岚熙带出来与凌公子见面。”

凌剑天客套地向他抱了抱拳：“多谢府主成全，他日若有什么地方用得上凌某，凌某自当肝脑涂地。”

“凌公子客气了，这是老夫应该做的，不需要回报。”

回报？你以为我会吗？我连生我养我的父母都不曾回报，你，又有什么能让我回报的？凌剑天双臂抱在胸前，静静等待着赵岚熙的到来。

不大一会儿，赵岚熙就被蒙着双眼带了出来，凌剑天觉得他们有点多此一举，赵岚熙的眼睛本来就已经看不见，还蒙住干什么？如果他们鬼府真有能力治好他，自己倒也可以省心不少。只不过这件事终究苦了东方鹤飘，平白变成瞎子，最后还不能光明正大地被医治。

凌剑天看了赵岚熙一眼：只见他穿着白色的囚衣，双手锁着镣铐，披头散发的模样失去了往日的光彩，似乎还瘦了那么一圈，想来是鬼府的伙食不合他的胃口，加上这身松垮的囚衣，仿佛一阵大风就能将他刮倒似的。

赵岚熙听说是凌剑天要见他，带路的人又不走了，料想凌剑天已经就在眼前，想想自己现在这副样子，回头一定让凌剑天觉得十足地畅快，便不由动嘴想要先发制人。一起混了这么多年，凌剑天当然知道他的性子，看到赵岚熙的嘴巴刚一牵动，怕是要骂自己的不是，不容分说就猛地闪过去托住他的腰，对准那两片薄唇重重吻了下去。

“唔……”赵岚熙没想到他会来这一手，本能地发出喉音，无奈双手被锁住，反抗不得。而与此同时，在周围的鬼府众人早已目瞪口呆，连世面见多的孟雄怀也吓了一跳——好个凌剑天，想不到见了赵岚熙会这么猴急，果然英雄难过美人关，西琉教，老夫灭定了！

“来人，还不快给赵阁主开锁！”孟雄怀装出一副照顾不周的样子呵斥起了手下的人，凌剑天趁着众人失神之际，用手指按住赵岚熙的嘴巴，双唇顺着他脸的轮廓一直游走到耳廓，用极低的声音警告道：“教主派我来救你，你最好配合一点，马上就可以回去。”

“配合？”赵岚熙竟朗声笑了起来，让周围的人都听见了：“你这么做，不怕我告诉教主吗？”

天下之蛇蝎，莫过于赵岚熙。凌剑天今天算是彻底见识到了赵岚熙的心肠，即使将自己置于险境，也不让别人获得安逸。他这么一叫，孟雄怀果然又怀疑起了凌剑天，双眼斜视着他们，问：“怎么，赵阁主还打算回西琉教？”

赵岚熙狡狯地一笑，道：“本阁有说过不回西琉教吗？府主是老糊涂了吧？我对教主忠心耿耿，怎么可能会背叛？倒是凌剑天这个人，你们要小心了，他为了救教主损耗了大量功力，明知道打不过鬼府，就上演这出戏。”他本意是要揭凌剑天的老底，让双方斗个你死我活，可是孟雄怀却不敢贸然出手，何况谁又晓得这是不是他们两人唱的双簧呢？

孟雄怀泰然一笑，朝门口扬了扬手，对凌剑天说：“凌公子，人老夫已经交给你了，该怎么办，就看凌公子的诚意了。”

凌剑天撇嘴一笑：“好说。告辞。”说罢就拉上赵岚熙一个腾空，离开了鬼府。

“府主，凌剑天功力不济，为什么要放走他们两人？”

“凌剑天沉稳冷静，赵岚熙狡诈多端，对上他们，胜负恐怕在五五之间，还是不要作无谓的争斗。”孟雄怀说完，悻悻地一甩袖子，走进了内堂。

第六章

赵岚熙在凌剑天手中推推搡搡，似乎很不愿意跟他回去。凌剑天一把抓起他就扛到了肩头，并冷笑道：“你在为没能激起一场战斗而生气？”

“真不明白那老头竟然会放过你。”

“这有什么好奇怪的？你我是同门，说出对立的话，反而让人有所顾虑，怀疑你所说的真实性，是否是给他们下的一个套。”

如果现在能白眼，赵岚熙真想狠狠地白凌剑天一眼。虽然不清楚细节，但他知道是凌剑天中途拦截了纹炎，纹炎才没有继续追自己，导致自己被鬼府埋伏的人暗算，被抓了进去，受尽屈辱。

凌剑天知道他现在觉得很委屈，不凉不热地问道：“只不过被关了几天，就觉得很耻辱吗？”

“换你被关进去试试？被人硬是把自己的衣服脱了，换上这种破衣服……饭里还有泥土的味道，以为我看不见就吃不出来吗？那种饭，连狗都不想吃！”

凌剑天只想讽刺他一句，不想听他的唠叨，淡淡地打断道：“有什么牢骚，回去对教主发。”

“教主？”赵岚熙显然是气疯了，全身竟哆嗦起来，凌剑天确实感觉到了他在自己背上哆嗦，随后就是狂噪的吼声：“难道你要我回去对教主说鬼府的人每天轮流操我操到筋疲力尽才给饭我吃吗！如果教主能像样一点，我也不至于会弄成这样！”大概是喊得太用力，赵岚熙的眼泪和口水都流了出来，沾得凌剑天背后一片湿润。

听到那句话的时候，凌剑天沉默了，忽然感觉到腰间一阵刺伤般的疼痛，他感觉得到那是倒垂在那里的赵岚熙在用牙齿咬自己，只顾着咬，不说话，只有抽泣的声音做伴。不知出于什么心态，凌剑天竟也忍受着被这样狠狠地咬住，没有任何意见。

赵岚熙真的哭了，上身倒挂在凌剑天的背上，咬着他的腰，痛痛快快地哭了。这是一种很奇怪的感觉，他不知道为什么自己一向视同夙敌的凌剑天的背为什么这么温暖，这么亲切，让他觉得很可靠，所以他才在上面尽情地哭了一场。

凌剑天放下他，陪他坐在树林的一块石头上，依旧一声不吭，直到他哭完，才又重新背起赵岚熙，火速赶回伏魔山。

天色已暗，正是神不知鬼不觉潜入双极神殿的好机会。凌剑天还不能大摇大摆地走进去告诉纹炎自己把东方鹤飘找回来了，必须先把他们两个给换回来才行。而对调的事情，也不需要跟赵岚熙解释清楚了，否则他又要惟恐天下不乱似的给你节外生枝。

而令凌剑天意想不到的是，当他来到剑影阁外围的时候，就遇上了守在那里的纹炎。

“凌剑天！你该当何罪？”

看着纹炎一脸的严肃，凌剑天竟有一刻的恍神，让他不假思索就本能地跪了下来。因为那表情，太像太像以前的教主，所欠缺的，只是一丝难以捉摸的诡笑。

“属下并非有意欺瞒教主，实在是不得已而为之。”

奇怪，今天的态度怎么这样谦卑？纹炎看着跪在眼前的人，心里不觉纳闷。但现在不是考虑这个问题的时候，因为凌剑天旁边的那个人无时不刻再提醒着纹炎眼前的事实。

纹炎朝他们走近一步，问：“真正的岚熙在这里，那里面的那个……究竟是谁？”

凌剑天似笑非笑地微微低头，两眼前视着纹炎，却没打算说话。

“你不说话，那就让我来猜猜看吧。”纹炎上前一步，脸上没有一丝笑容，“里面的人，是鹤飘吧？”

不愿自己开口的凌剑天反而因为事实被揭露而觉得轻松不少，他缓缓抬起头，浅笑道：“教主英明，您是什么时候发现的？”

“既然你要找的东方鹤飘变成了赵岚熙，那么里面的赵岚熙当然就是东方鹤飘了——这么简单的问题，还需要问我为什么吗？”纹炎一本正经地说完，然后哈哈大笑道：“怎么样剑天，我很聪明吧？”

“哼……”凌剑天撇嘴一笑，刚才那一瞬间，明明演得那么逼真，明明那么像是教主，原来只是玩笑么？还是……

凌剑天如释重负地轻松而笑，朗声道：“是啊，身为西琉教的教主，当然是聪明绝顶。属下实在佩服得五体投地。”

“那你就给我五体投地吧！”纹炎的表情忽然又变成了恼怒，虽然一开始没发现，但是将所有的事情串连起来，为什么在客栈有人能破解笛声？为什么岚熙的手臂那样眼熟？为什么鹤飘会越狱？一切的一切，都只能证明一点——凌剑天骗了他！向自己撒了一个弥天大谎！

纹炎猛地弹跳起来，一个回旋将凌剑天整个人扫到了地上。凌剑天摔得很重，前胸先着地，肋骨连同胸腔的内脏都在疼痛。如果是普通人的攻击，这样摔下去当然是不在话下，但是攻击他的人是纹炎，结果就大不相同了，在功体损伤严重、又折寿三十年的情况下，纹炎的这一脚非同小可，致使凌剑天强迫自己忍住，也依然没有忍住从口中喷涌而出的鲜血，将青石板的地面染得一片鲜红。

为什么会如此动怒？凌剑天捂住胸口，吃力地单手支撑起来，望着将赵岚熙揽走的纹炎的背影，胸口的疼痛一阵阵袭来，却让他的意识更为清晰：不是玩笑，是真的在生气，只是教主究竟是在生什么气？凌剑天不觉苦笑：这是不是意味着教主离恢复的日子已经不远了？如果受你这一脚仍然没能让你恢复本性，我可是要为自己讨回公道的。

“副教主！”李书权有事情要同剑影阁交接，路过这里，恰巧遇上凌剑天这副狼狈相，连忙上前搀扶，一边扶一边问：“副教主，你怎么了？这是谁干的？”

既然他来了，凌剑天也正用得上，因为现在凭自己的力量走回去，恐怕有点困难，便对李书权说：“先送我回房，别的事你不用插手。”

“副教……”李书权还想争执，凌剑天却微微阖上了双眼，仰在了他的肩头。第一次见到他这样疲惫的模样，即使在教主灭亡的那一天，一把剑插在他的后腰，也没有出现这样的情况，李书权只好打住，不再多嘴，静静扶着凌剑天来到了卧室。

李书权看得出他受了很重的伤，仅仅是身体的创伤是不会让凌剑天这样疲倦的，能把凌剑天伤到这种程度的，在这世上找不出几个人。况且在那么短的时间内，如果是别人要伤害他，他怎么也会出手抵挡一番，不会那么彻底地照单全收。莫非伤他的人是教主？忠心伺候的教主变成现在这个样子，副教主心里一定很难受吧？也许觉得被打一下会好受点。

“副教主，你真是个傻瓜……”李书权轻轻在凌剑天的床边嘟哝了一句，却见闭着双眼的凌剑天的嘴角露出一丝浅浅的微笑。这样安详温和的表情，在李书权的记忆中似乎不曾有过，竟令他有些慌神：“属……属下先告退了……”

在李书权离开之后，凌剑天恍惚之中睡着了，他做了一个梦，梦见的并非是什么阳光普照、山花烂漫，而是自己漂浮在冰冷的水中，还有水下那些无力的水草纠缠住他的身躯，渐渐下沉、下沉，直到什么都感觉不到……

——第五单元·营救·完——

第六单元：光辉

第一章

“副教主，副教主……”

“还没醒吗？”赵岚熙走进凌剑天的卧室，向正准备给凌剑天喂药的李书权问道：“这是他昏迷的第几天了？”

“赵阁主的眼睛都已经治好两个多月了，可是副教主还是这么半死不活地持续昏迷着，教主又光顾着玩耍，对此事不闻不问……”李书权说着，不由为凌剑天的遭遇叹了一口气。这个时候，他一点也不觉得不正常的教主是好人了，如果是以前的教主，就算再怎么冷漠，也不会对自己的左右手这样置之不理，就算不想办法为他疗伤，好歹也会询问一下情况，可是现在呢？真不知道教主究竟在想些什么，把东方鹤飘和赵岚熙的眼睛都医好了，却独独不关心凌剑天的死活。虽说东方鹤飘之后又被赵岚熙和卢枫等人以种种理由怂恿教主打入了地牢，可也比副教主这只剩半口气的样子好一百倍。

赵岚熙看了床上那人一眼，只是莞尔不语，片刻之后，他又转身离开了这里，让李书权觉得他是特意每天来看凌剑天笑话的，否则他赵岚熙——副教主的官方夙敌，怎么会有那么好心？

赵岚熙来到丹房，纹炎正干得热火朝天，手掌发出的烈焰把炼丹炉也烧得通红，转而红得发白，仿佛将要融化一般，是百年难得一见的奇特景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