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没有杀他?”凌剑天人如其名,做事凌厉、干净。纹炎觉得给实力不俗的人留有余地,不是凌剑天的作风。
凌剑天解释道:“因为寒意越的请求,教主下令放过他。”
“哦?”纹炎玩味似的轻笑:“真是体恤下人的教主。”充满讽刺的话语,仿佛他在谈论的不是自己,而是另外一个人。随后,他就对秋意叶这个人没了提及的兴趣,转而询问其它事宜:“你身上的伤是因何造成?”
凌剑天不知道他说的是哪一处的伤,便从头开始说起:“与武林各派的盟军对抗之时不慎刺伤的。”
纹炎轻撇着嘴唇,双眼定定地注视着凌剑天,伸出一个食指,漫不经心地左右摆动着,说:“最近这次。”
“这……”凌剑天迟疑了,要告诉他真相吗?是教主踢的?可是那并非是眼前这人有意要踢的,另一个灵魂所做的事,怎么能够牵扯到这个人身上?
他这异常的停顿,让纹炎发出略微不满的喉音,然后缓缓站起,背过身去,问:“你对本座存有疑虑么?”
“属下不敢。”
“哼,”纹炎冷嗤:“也罢,既然不想说出那个人,那就换一个问题——你胸口那个图案是怎么回事?”
一次缄默已经令纹炎不满,凌剑天不想再次惹怒纹炎,便如实相告:“有人趁属下体虚之时下的蛊被教主所破,画上那个图案好引蛇出洞,找出那只黑手。”
纹炎沉默片刻之后,悠悠地问道:“这就是你昨晚想说的事情?”
“正是。”
“你已经找出那个人了?”
“依属下推断,很大一部分可能是赵岚熙。”
“可有证据?”
“没有证据,只有疑点。目标锁定在教内要员之中。”
“没有证据不足以说明事实,继续调查吧。”
“是。”凌剑天利索地点了点头,同时又想到一个问题:“只是……同样没有证据,教主为何将东方打入地牢?”
第七章
“呵,”纹炎冷笑,煞有介事地说道:“岚熙不是已经拿出证据了吗?倒是你,没有废去他的武功该作何解释?”
教主已经知道了?凌剑天以为当时纹炎已经走远,应该不会发现,虽然前一阵子这件事情最终还是被揭穿了,不过在这个状态下的教主也知晓,凌剑天多少还是有些意外。
“那是……”凌剑天在脑中迅速考虑着恰当的说法,其实那时,他是怕纹炎将来会后悔,他和东方鹤飘素来就没什么交情,犯不着为他冒这样大的风险,可是,要扞卫教主,就要连同他身边的人一同扞卫,因为他不想看到纹炎有一丝一毫的失落。在他的眼里,只有纹炎要的结果,中途不惜任何手段,也没有其他人的后果。但是这种心情,不需要告诉纹炎,说了反而显得虚假。
“东方的修习区别与他人,以废别人武功的方式废他的武功,或许是不得其法。”
纹炎听完他这个推卸责任似的“合理的解释”,不由嘴角微抽道:“本座只是随便说说而已,鹤飘的武功真的没废吗?”
没想到竟是被纹炎绕了进去,凌剑天不得不佩服纹炎无中生有的能力,虽然那件事情也不是没有,但纹炎对于东方鹤飘武功没有废掉的消息似乎并没有过多责备的意思,让凌剑天不觉怀疑起纹炎的用心,真的相信赵岚熙那所谓的“证据”吗?
“此次下山还有一件事,赵阁主被鬼府抓去,不知教主有没有印象?”
纹炎缓慢地摇着头,说:“全无印象。”随后他微微眯缝起右眼,阴沉地问道:“你想暗示什么?”
“鬼府少主死在我们西琉教,孟雄怀复仇心切可以理解,但属下很奇怪他为什么认得赵岚熙,见到属下却不知道是凌剑天?”
纹炎诡然一笑,轻言慢语地调侃道:“这有什么好奇怪?岚熙不是比你漂亮么?”
凌剑天觉得这个玩笑一点都不好笑,当纹炎终于转过身来用诡异的目光注视着他的时候,他甚至感到这种情形很陌生——教主和他之间从来只有正式的交流,没有这样开过玩笑。那个复活后遗症的教主,又另当别论——莫非教主又要……凌剑天急忙盯住纹炎,仿佛要从他身上看到变化的那一瞬间似的。
纹炎见他这一本正经的模样,不禁嗤之以鼻,绕过琴案来到凌剑天跟前,慑人魂魄的双眼直勾勾地凝视着他的双眼,露出一撇邪笑。一只手不知什么时候已经伸到了凌剑天的后腰,不怎么用力地一勾,凌剑天反应迅速地挺了挺腰,意识到自己成为了被调戏的一方。耳边是令人发痒的戏谑之声:“怎么?练习了一个晚上,还没进入状态么?”
这恶质的话语又让凌剑天想起了昨晚发生的事情,让他无暇去考虑眼下教主会不会旧疾复发,令他更在意的是,教主究竟拿昨天那事当作是消遣,还是别的什么?像教主这样冷酷无情的恶劣本性,应该是消遣的可能性多一点吧?凌剑天暗自讥笑自己居然存在着某种奢望,希望那不是教主的一项消遣。
作为陪伴教主左右的主要战力,凌剑天一贯认为还是不要太自以为是地在那种渺茫的希望上花费太多精力和工夫,因为那颗黑色的心脏,不是用普通人的心脏就能够染红的。然而这次,身心都有了反应,还能抗拒这种强烈的渴望吗?
凌剑天竭力地压制着自己想入非非的心情,平静地答道:“比赵阁主更漂亮的教主也没被人掳走,教主不觉得奇怪么?”
纹炎不禁想笑,他贵为教主,拥有至高的权力,所以他深深地笑了,毫不掩饰自己的愉悦。凌剑天竟然还能若无其事地继续谈话,纹炎觉得他这种反应太有意思了,同时他也矛盾地认为凌剑天这样的表现未免太无趣了点——正常的男人被另外一个男人压倒在床上之后还能像这样照常办事吗?一般情况下的人遇到这类事,要么如惊弓之鸟,躲得远远的;要么怒目相对,争个声嘶力竭;要么忍气吞声,委曲求全;要么干脆再次献身,凑巧一点还两情相悦……像凌剑天这样,实在是……纹炎已经不想用凡间的词语来评价他,只是华丽地笑着。
不知纹炎是否知道自己笑的时间过长,会令人觉得毛骨悚然,他终于敛起那个太过美好、美好到危险的笑容,傲慢地问道:“有人能从凌剑天手中掳走本座么?”
虽然有些脱离主题,毕竟他们要讨论的是鬼府和赵岚熙之间的关系,而不是谁更漂亮。但是凌剑天对于纹炎这种对自己的信任感到分外满足,露出在纹炎面前难得的浅笑:“当然不会。”
这个时候,外面传来一个客气的声音——“教主,该上殿了。”
听出是卢枫的声音,纹炎淡淡地应了一声,卢枫便又前往大殿告知众人。纹炎微瞥凌剑天一眼,招呼他一同出去。凌剑天微微点头,跟上纹炎。快到大殿,凌剑天绕道而行,纹炎则由他的专用通道步入宝座。
教主不走正门而走专道,让在场参加早会的教徒们倍感惊奇:莫非教主又恢复了?还是说他终于开窍了?站在正门口准备迎接的卢枫察觉到大殿里面的异样,连忙转过身去——妖娆的红色薄纱轻舞飞扬,衬托着那不可一世的霸气。亲爹哟!教主什么时候已经坐在那里了?卢枫连忙跑过去,站到纹炎的附近,教徒们必恭必敬地齐声顿首道:“恭迎教主,神功盖世,天下无双,仙福永享,寿与天齐!”
“免礼。”
“谢教主!”这是三个月来最有力的一次谢恩,所有人都心照不宣地鼓足了底气,向他们邪佞魔美的教主致敬。
赵岚熙低着头一边喊一边想:奇怪,为什么剑天和教主会同时出现?为什么醒来第一眼看到的不是剑天,而是这个家伙?他用眼角的余光瞥了身后的易明郁一眼,那副巴结逢迎的嘴脸实在叫他觉得恶心。而他今天一早看见的,就是这张谄媚的笑脸。虽然不否认易明郁对他尽心尽力、俯首帖耳,甘当他的出气筒,在他心情不好的时候也为他找了不少乐子,但对赵岚熙而言,他终究只是听从自己使唤的一条狗、一枚被操纵的棋子、一块垫脚的上马石。
第八章
听取两阁各司对近期复兴情况的汇报之后,赵岚熙和李书权作了一个总结,纹炎注意到玄炽阁阁主的位子又变成了别人在坐,不由发出使人压抑的喉音:“嗯?”
李书权以为自己说错了什么,连忙停了下来,大气不敢喘,等候纹炎的发落。纹炎俯瞰他一眼,淡淡地说道:“接着说。”
李书权不明白这忽然的一个插曲究竟是出了什么问题,但他也只能听从吩咐,继续把自己的话说下去。说完之后,纹炎不置可否地随口“嗯”了一声,充满魄力的声线缓缓而言:“胜败乃兵家常事,众人继续努力,重振昔日声威指日可待。下一步,就要让那些跳梁小丑知道,惹上本座,会有什么样的后果。具体的事宜,就由剑天负责。”
教徒们纷纷抱拳,信誓旦旦:“教主寿与天齐,霸业永存!我等愿为教主肝脑涂地、万死不辞!”
纹炎微浮起双唇,缓缓从宝座上站起,背过身去,双眼微阖,皮笑肉不笑地说道:“你们有一万条命可以死吗?避免不必要的伤亡,确保最佳战力。”说罢,深色的镶边披风华丽一甩,魅色的轻纱缥缈间,在台基上只留下一个空座。
卢枫连忙替纹炎宣布散场,而即使纹炎已经离开,众人也不敢怠慢,一个个重新跪下,齐声高呼:“恭送教主,法力无边,跨服四海,神州五湖,唯我独尊!”
片刻之后,伏在地上的人们才抬起头,各自起身退下。澹台火盼忍不住来到凌剑天身边,微微倾斜着脑袋小声问道:“副教主,教主什么时候恢复的?”
流冰琮也从后面钻了上来,“是啊,你和教主一起来的,一定知道什么内情吧?”
见两位护法绕着凌剑天,其余人员也多少有些好奇,只不过没敢那么大胆地凑上去,却也跟了凌剑天一屁股,都想知道教主变化的内幕。
凌剑天挑了挑双眉,大摇大摆地走下台阶,李书权却仍不死心地催促道:“副教主,你就透露一下嘛!这样万一再复发,大家不就都知道怎样帮教主恢复了吗?”
凌剑天不禁冷嗤:“我要是知道,还用等到现在吗?”
“可是,”连大护法圣心池也忍不住问道:“你和教主不是一起来的吗?教主什么时候恢复的,副教主,你应该最清楚吧?”
“我们只不过凑巧同一个时间到而已,对于教主为什么会恢复,我实在无可奉告。”凌剑天好声没好气地否认着,为了更让人信服,他又加了一句:“真想知道,你们应该去问寒意越吧?”
“寒意越?”知道教主那个新侍从的人纷纷掉过头去,一副无语的模样。他们都不知道那个小子是怎么混进西琉教的,在人才济济的西琉教,能出这么一个智力有障碍的人,也实在难以想象。可是教主偏偏很喜欢他,总是带着他做那些傻到冒泡的游戏,正宗的一对活宝——当然这仅限于非正常时期的教主。
摆脱了那些好事之徒的纠缠,凌剑天打算先去一趟教主的书房,因为在李书权汇报的时候,他觉得纹炎似乎有话要说,应该是和职位有关。而一直跟在人群后面的赵岚熙终于还是叫住了他——“剑天。”
凌剑天顿住脚步,佩服赵岚熙在光天化日之下叫他的名字还不带姓,便悠然地转过身去,似笑非笑地问道:“赵阁主有何指教?”此时的赵岚熙,笑意全无,与凌剑天的表情形成鲜明的对比。他死死地瞪着凌剑天看似温和,却隐藏着讽刺的目光,那和以往都一样的不讨好的目光,胸膛剧烈地起伏——他看清楚了,凌剑天已经清醒,不受自己的控制。
不应该是这样!怎么会是这样?就算是教主,不通过脉象判断,也无法断定凌剑天受了蛊惑,而教主之前只是炼药,一直都不愿见他,根本没有接触的机会!就连在宴会上,我也替他挡酒防止有人察觉,我明明记得是他送我回去的!
赵岚熙昨晚虽然喝得烂醉,但凌剑天扶着他向纹炎告辞的话,他似乎隐约还记得,只是后来走着走着他就完全没有知觉了。问题就出在这上面!昨天晚上到底发生了什么意外?为什么一早就是易明郁在给我端洗脸水?
想到这里,他的神经仿佛忽然之间被绷断了——易明郁!是……是他把我接回去的?为了表示他那所谓的忠心!难怪……难怪教主和凌剑天回同一个时间到达大殿!难怪教主会恢复!如果说上次是因为东方鹤飘而受刺激恢复过来,那这次是因为凌剑天吗?那么我,岂不是成为了怀疑的对象?
“呵,呵呵……”赵岚熙忽然干笑起来,连退几步道:“属下岂敢指教副教主。副教主你走好。”
对自己的称呼又变了回去,凌剑天知道赵岚熙已经心知肚明,这样反而更好,至少不用演戏了,而且对于教主来说,也许不是什么坏事。凌剑天认为教主之所以只将复仇大计交给自己,而不搭上赵岚熙,多少对他也有一些怀疑,但是赵岚熙在教内也是功勋卓着,教主不希望将他逼得太绝。他和温顺的东方鹤飘不是同一种人,一旦将他关进地牢,绝没有东方鹤飘那么安静。他总是显露着他那小聪明式的笑容,对这种人,应该恩威并济,才能让他服服帖帖。
不管自己猜想得对不对,先处理了这桩事情再说。凌剑天对于先斩后奏很有把握,便说:“教主给你一次机会,你好自为知。近期以报仇优先,你可以搜集一下上次战斗的残留名单。”
“哼……”赵岚熙不由冷笑:“机会?属下犯了什么错,需要教主宽恕?”
凌剑天挑了挑眉,微微低下头,说:“赵阁主确实没犯什么错,不过可否请教赵阁主,刚才为什么叫我的名字?”凌剑天确实不能凭一个蛊就将赵岚熙与谋害教主联系起来,因为这是两码事,但是就自己的意愿来说,赵岚熙可就有控制他意愿的嫌疑,因此在这一点上,凌剑天是不依不饶。
赵岚熙见他咬着自己不放,索性耍起横来,两眼一弹,叫嚣道:“没什么,一起共事这么多年,叫一下名字会死吗!哼!”说罢,他一甩头,气冲冲地就走远了。
真会做戏!原来逼急了也会骂人啊!凌剑天看着那个背影,不由嗤笑。而在另一边,见赵岚熙没回剑影阁的易明郁又重新回过头来,遇见气势汹汹的赵岚熙,连忙迎上前去问个究竟:“阁主,什么事把你气的?”
“滚!”
这么大的火气,易明郁有些吃不消,不过好在他是久经考验了,愣了一下之后,脸皮马上又软下来,笑眯眯地劝说道:“又是那个姓凌的惹了阁主?阁主何必和他一般见识?”他还想继续数落凌剑天的不是,这一回却料不到赵岚熙朝他喝了一句:“你懂什么!”把易明郁怔得半天回不过神来。
第九章
易明郁就这样默不作声地跟在赵岚熙屁股后头,过了好一会儿,才小心翼翼地问:“莫非是上次东方鹤飘的事情被发现了?”
“嗯?!”赵岚熙柳眉怒挑,恫吓般的喉音重得离谱,见四下无人,他才阴阴地说道:“要是事情败露,大家谁也别想有好日子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