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剑天不禁狐疑地看着纹炎,纹炎倒是显得悠然自若,反而问:“不去吗?”
既然他已经这么直接地问了,凌剑天也没有立场拒绝履行,但是让纹炎在这里等自己,凌剑天显然是说不出来,那简直就是越权,因此他只好说:“属下去去就回。”言下之意是希望纹炎能等他,而且不会让纹炎等太久,至于纹炎究竟懂不懂他这“言下之意”,凌剑天觉得自己还是不要抱太大的幻想。
他急匆匆跑回府内,将纹炎的意思转达给卢枫,心里猜测着纹炎八成是已经独自去皇宫了,可脚下还是不由自主地加快速度赶到门口——玉树一般挺拔的人儿正背对着门口站在那里,孤傲、冷静而又庄严,让凌剑天觉得胸中一阵热潮翻滚。意外地,发现原来纹炎也愿意为自己等待。
看着凌剑天直愣愣的表情,纹炎淡笑着问:“因何如此看着本座?”
凌剑天回过神,朝他走近几步,回答说:“属下只是好奇,教主怎会同意属下一同前往。”
纹炎深深一笑,即使是全世界最美丽的花朵也不能够用来比喻。他朗声问:“难道本座连保护你的能力都没有么?”
凌剑天略微撇了撇嘴,虽是难以察觉的细微,但纹炎还是感觉到了。纹炎差不多能够猜出他的心思,他十有八九是在想:分明是去保护教主的,怎么反倒变成被教主保护了?凌剑天那么要强,又怎么会要别人保护自己呢?纹炎便信口说道:“强者不会想方设法将心爱的人藏起来避免被人伤害,而是直面危险,用双手去保护他……”他说着,慢慢地停了下来,看凌剑天诧异地看着自己,又接下去说:“剑天,你认为呢?”
凌剑天的双眼瞟着别处,他不晓得纹炎为什么说这种话,不知道他这样说是出于什么用意,或者说根本没有用意也说不一定,于是他只能含糊其辞地“嗯”了一声。如果拿他自己来说,他是绝对不会把纹炎藏起来的,就像纹炎说的那样,会用双手去守护他。
纹炎不知道这样说能不能让凌剑天明白自己的心意,按说应该明白了吧?像他那样聪明的人,怎么会不懂呢?自己又已经说得这么直接了,要是再不懂,很可能就是故意的了。何况凌剑天一本正经地耍滑头又不是一次两次了。纹炎诮笑着看了凌剑天一眼,想道:狡猾的东西。
第十六章
无论如何,得把他的话逼出来,要知道他的真心方能对症下药。纹炎不再追究刚才的问题,自动岔开话题,问:“本座没想到你这么快就醒。你找本座,本意为何?是因为江世尧?”
“原来是,醒过来之后却不是了。”凌剑天好比是算盘珠,纹炎拨一拨,他动一动,绝不说多余的话。其实他心里揣摩着纹炎是否是想问自己是怎么醒的,可是纹炎没有明白地问起,自己又何必自作聪明?谁知道他是不是这个意思呢?
纹炎则为凌剑天这拿捏得太有分寸的尺度不禁嗤之以鼻,也懒得再同他兜圈子,开门见山地问:“后来又是因为什么?
看来教主是非要问出个所以然来,凌剑天不知道自己该不该为此感到高兴。谁晓得呢?也许他这么问,纯粹只是想提醒一下自己:他是教主。
凌剑天知道自己是故意反驳自己,如果是其它事情,他不会这么反复地推敲纹炎的想法,仿佛是顺理成章的,就是能够明白纹炎的意思,可是在这件事上,他不敢那么想。其实要说来找纹炎的原因,也不是什么惊天动地的原因,李书权去找他商量事情,碰巧看见他昏迷着,又不像是身体不好才昏迷,就叫人用水给他泼醒了。一醒过来,李书权跪着求饶了十多遍。凌剑天下床穿鞋的时候发现了旁边的一些白色粉末,细心的他用手指沾起一点闻了闻,问外面的侍婢有谁来过,侍婢说除了送他回来的教主,没有人来过,凌剑天才担心纹炎是吃了失忆的药,连忙跑去求证。而他发现纹炎好端端走出来的时候,也就没再说什么——他百毒不侵,也许失忆的是我自己吧?可是凌剑天又不觉得自己忘记了什么,而且如果是有人吃了药,粉末为什么会在外面?因此他感到很是疑惑。既然纹炎问起,他索性就反问道:“教主,属下没有忘记什么不该忘记的事吧?”
纹炎玩味地看着他,戏谑地问道:“什么是不该忘记的事?而什么又该忘记?”
凌剑天被问住了,自己又说错话了?教主爱找碴的本性真是一点都没变,一不小心就被他揪住不放。
纹炎的嘴角微微抽了一下,“让本座替你说吧,应该忘记那个人,全心全意注意眼前这个人。”
他的话让凌剑天迟疑了:该忘记那样的教主吗?虽然有很多缺点,但却让我感受到了教主的爱。因为我而冒那样大的危险,怎么能够忘恩负义地说忘记就忘记?
纹炎仔细地看着他的脸,微微偏了偏头,问:“舍不得吗?”
“教主,”凌剑天从一出门口就接连着被逼问了好几次,终于是忍不住了,他郑重其事地问纹炎:“你为什么一定要弄清楚这个问题呢?教主就是教主,独一无二的教主,教主所说的每一句话、和教主相处的每一分每一秒,属下都不会忘记!不管是过去也好,现在也好,乃至是将来,属下对教主的心都不会变!如果一定要说我变了心,那也是属下对教主与日俱增的爱!就算教主你不爱属下,也不能让属下忘记啊!我爱你!我爱你!我爱你啊!”
凌剑天一口气说了三遍,生怕纹炎听不到似的,可是话一停下来,他就顿时感到无地自容,顾不上去什么皇宫,他转身就想找个洞钻进去。
纹炎的脸上露出了难得的一愣,虽是转瞬即逝,但确实是因为凌剑天那忍无可忍的三遍“我爱你”而愣了一下,不旋踵,他一把拉住想要抽身的凌剑天的右手,拖进自己怀里,紧紧将他抱住,不让他再有逃避的机会——眼看就要得手了,怎么能够让他逃脱?这一次,无论如何都不能再让他反悔!
这可是在外面啊!凌剑天心里想着,眼角的余光向四下一望——还好,离府邸不远,这一带还少有人走动。他本想推开纹炎,但又怕纹炎胡思乱想、节外生枝,于是只能在心里默默祈祷纹炎能快点放开自己。耳边是纹炎徐徐的鼻息,还有他略带低沉的声音:“你,真的爱本座?”
“教主你不相信属下?”
“你说了三遍,应该不会假了。只是……既然爱我,你为何如此厌恶床第之欢?”
纹炎改自称为“我”,让凌剑天有些意外,虽然他也不是没有用过这个字,但毕竟性格不同,现在用这个字,降低自己的身份,同凌剑天平起平坐,凌剑天还能不回答他而逃走吗?
“如果是因为这个原因而令教主误会的话,请再给属下一点时间,属下会努力克服的。”
纹炎终于是慢慢松开了自己的手,没有任何表情地端详着凌剑天的脸,也作出了让步:“不……既然你不喜欢,就不必勉强。有你那句话就够了。”
凌剑天还差点以为纹炎是因为自己不能尽心尽力当好他的床伴而质问自己,现在却发现并非如此——或许教主……也还爱着我吧?心里忽然平静了许多,也舒服了许多。他轻轻地对纹炎说:“那句话,属下不会再说第四遍,教主你要记住。”
纹炎莞尔一笑:“等了这么久才听到,当然会记住。你自己也别忘记才好。”说着,他从自己手指上摘下一枚黑曜戒指,拉起凌剑天的手,套进了他的手指。
凌剑天的手定在那里,两眼瞪着它看了好久,才想起问纹炎:“教主,你去皇宫有什么事吗?”
纹炎诡异地一笑,一边走一边说:“刚才不小心用力了一点,把鹤飘弄伤了,去皇宫借两条毛毯。”
凌剑天跟上去,小声嘀咕道:“你打了他吗?”
“这个嘛……”纹炎惑红的眸子闪烁着狡黠的光芒,故作神秘地说道:“你还是不要追究的好。”
凌剑天微微斜了纹炎一眼,不咸不淡地说:“属下哪敢追究教主?只是好奇罢了。”
纹炎笑而不语,也不去弄清楚他是真的不敢,还是存心挖苦。反正现在,无论凌剑天说什么,他都爱听。凌剑天见他不说话,不知道又在动什么脑筋,便说:“与其说是借,不如说是拿吧?”
纹炎面不改色、不紧不慢地调侃道:“不顾及本座的声誉,你一定要说得这么直接吗?”
这句话,凌剑天倒可以确定纹炎是不怎么严肃认真,所以他也不怎么认真地回答道:“教主还有声誉吗?”
“哈!”纹炎干笑一声,道:“恶名亦是名。”
“既是恶名,就该用‘拿’而非‘借’。”在凌剑天说话间,两人已经来到了朱雀大街。这是通往大内的必经之路,天子脚下,花红酒绿,尽是繁华。而他们的出现,却很快引起了不少人的注意,其中当然不乏被纹炎那一头胜过多少宝石镶嵌还显眼的火红色长发所吸引,自然而然就更惊叹他的非凡相貌,和他站在一起,凌剑天就显得朴素得多了,但还是有人忍不住上前搭讪:“二位公子,看看小摊有什么二位需要的?我分文不取。”
“二位公子,你们今天来晚了,我的菜都卖得差不多了,改天早点来,我送新鲜的给你们。”
“二位公子,你们是一起的吗?家住在哪里?要是需要柴火,我给你们送过去!”
纹炎目不斜视地绷着脸,旁若无人地继续朝前走,幸好现在已经不早了,不然肯定连运东西回去的车都有人肯白送。凌剑天见状,也跟着他一直往前去,还在一旁小声说起了风凉话:“属下现在总算明白教主平素为何习惯昼伏夜出了。”
纹炎撇嘴一笑,低低地说:“你别弄错,他们说的是‘二位公子’,你也有份。”
“托教主的福。”凌剑天的话刚一出口,他就得意不起来了——一名带着小孩的男子从人群中冒出来之后就径直走到他们跟前,盯着纹炎的脸看了好久。
凌剑天连忙一把揪起那人的前襟,不容分说将他拖到了一个角落里。
“嗳嗳嗳,怎么这么粗鲁?有你这样对哥哥的吗?”被拖走的男子这样嚷嚷着,拍了拍身上起皱的衣服,指着凌剑天对那小孩说:“宝儿,叫六叔。”
孩子稚嫩的声音怯生生地叫了一声:“六叔。”凌剑天铁青的面孔叫他有些害怕。
听了这自称是哥哥的男子的嚷嚷,凌剑天禁不住回头偷偷看了还站在原地的纹炎一眼,似乎怕被他知道什么似的,压低了声音说道:“什么叔不叔的,我不认识你。”
他的老哥也不是笨人,歪头玩味地看着远处那个人,说:“怎么,离家十几年就六亲不认了?还是怕他知道什么?我说六弟,你当年逃婚,害我们险些被满门抄斩,不会就因为那小子吧?”他说着,又故意张望了一下才接着说:“长得真是美啊……比公主还漂亮,难怪你当年不肯和公主定亲,不过他怎么看都是个男的。”
凌剑天听了他的话,怒得咬牙切齿,低沉地说道:“那时候我根本就还没认识他!”
“那你这么紧张把我拖到这里做什么?”
“谁叫你盯着他看那么久?”
“你看看你,”这位老哥忍不住调侃道:“嘴上说不是因为他,可是我盯着他看你就不舒服了,还不是心里有鬼?”
凌剑天有种百口莫辩的感觉:“我说你怎么非要这么想?我是怕他一巴掌把你摁死才好心把你拖过来,你别不识好歹。”
“他有那么厉害吗?”老哥似乎有些不相信。
“你站稳一点我再告诉你,他是西琉教教主,你听说过没有?”
老哥显然是吃了一惊,张了张嘴,问:“他就是那个臭名昭着的大魔头?”
凌剑天一副当然的样子郑重地点了点头,问:“现在明白我为什么把你拖过来了?”
“以前听说你在西琉教当阁主,我只当是同名同姓,原来真的是你啊!既然他这么危险,你还是回来吧,别跟他在一起了,爹娘这么多年没看见你,都想死你了。”
“要回去你自己回去吧,都这么多年了,就当我死了好了。”
“你还真是没一句好话啊!”老哥有些没辙,又偷偷朝远处的纹炎瞄了一眼,小声跟凌剑天说:“六弟,有空回家看看,别被他发现就行了,好歹也回了趟京城,怎么就这么倔呢?又没让你再回去娶公主。”
凌剑天不耐烦地朝他挥了挥手,赶苍蝇一样将他赶走:“哪凉快哪呆着去吧!我还有事!”说罢就匆匆回到了纹炎身边,长长喘出一口气。
纹炎聪慧的眸子望着凌剑天,悠然地问道:“你认识此人?”
“不,不认识,属下只是见他盯着教主看,实在不敬,就教训了他几句。”
纹炎见他又耍滑头,也不点穿,只是轻嗤一下,这才继续朝前走去。
无独有偶,凌剑天根本没考虑还会发生相似的事情,一名女子不知从哪里又闪了出来,盯着他看了好一会儿。这次不是看着纹炎,而是看着凌剑天,令纹炎忍不住借机又嘲弄凌剑天一番:“剑天,你是不是欠了这位姑娘什么?”如果刚才那个男人带着的孩子换成眼前这名女子所带,纹炎一定会顺便问凌剑天“这孩子是不是你的”。
“教主就别取笑属下了。”凌剑天有些心虚地答道。
纹炎笑笑,然后朝那女子伸出一只手,惊得凌剑天连忙挡住,问:“教主,你这是做什么?”
“方才有人看本座,你将人赶走,这次有人看你,本座也要将这人赶走。”
凌剑天此时更是无地自容,连忙说道:“不劳教主动手,属下自己来就是了。”说罢就迅速将那女子拉到一边,小声问道:“师姐,你怎么会在这里?”
“我还要问你呢!你怎么会和那个魔头在一起?还自称属下?你成为了他的走狗吗?”
“师姐,这件事情,你就不用管了,总之你能平安,我就很欣慰了。”
“哼!我看你是巴不得我死吧?当年听说你杀死华鸣教教主之后,我和师父就趁乱逃走了,我们找了你很久,听说你成为了西琉教的阁主,开始还不相信,以为你是受他控制,现在看来,你很清醒嘛!没想到你竟真和这个人混在一起,真是太叫我们失望了!”
“师姐,你不知道事情的原委就不要胡说,当年如果不是他带我回去疗伤,这个世上早就没有凌剑天了。”
“你以为是他救了你?如果不是师父教你武功,你怎么能够打败华鸣教教主?那个魔头只不过是捡了个大便宜!就那么点小恩小惠,也值得你对他死心塌地?你不要再执迷不悟了!”
“师姐,人各有志,我既然已经决定跟随他,那这辈子生是他的人,死是他的鬼。如果你还因为这个而劝我,那就什么都不用再说了,我们还有事,就不奉陪了。”
第十七章
女子想不到凌剑天竟如此顽固,连师父都不放在眼里,宁可跟着那个十恶不赦的败类鬼混,心中甚是愤怒,但她清楚凌剑天的个性,你越是强求他,他越会同你背道而驰,所以对付凌剑天,只能来软的。只不过她心里有个疑问:传说那个魔头生性暴戾傲慢、嗜血成性,师弟怎么会甘心臣服于他呢?他究竟用了什么妖术让师弟如此执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