端王见他这般高兴,心想他到底还是个年轻人,因为什么爱与不爱,就愿意拿这么好的字来交换,倒也是性情所至、无可厚非。不过他同时也好奇了起来:“你这么欢喜,莫非有其他的意中人?”随后似乎是觉得自己问得多余了,见凌剑天愣了愣,便自嘲似的笑笑:“呵呵,本王真是多此一问了,像你这样仪表堂堂,什么样的姑娘找不到?如果不是有意中人,怎么会放着好端端驸马不做,要做通缉犯?”
第二十二章
凌剑天避重就轻地取出纹炎送给自己的那幅字展开来,岔开了端王的话题:“王爷,这就是他自己满意的书法,请先过目吧。”
这一招果然灵验得很,端王轻捻着自己的胡须,已经无暇去关心凌剑天有没有心上人这个问题,而是目不转睛地看着展示在自己眼前的书法,仿佛见到了旷世奇珍,嘴巴不由自主地张大。又好像怕被空气中的什么东西偷看去似的,惊叹过后,又连忙将字卷起来,连同那些所谓失败的作品也一并收进袖子,急急地向凌剑天告辞。
凌剑天心里暗笑他的模样,表面上却大大方方地向门口伸了伸手:“恭送王爷。”并故意向外面叫了一声:“来人!备轿!”没有听到回应,他确定卢枫已经不在,而端王并不知情,以为他真的叫人备轿,连忙谢绝道:“不必麻烦,本王的轿子就在外面不远。”凌剑天于是笑笑,陪同他一起出去。
再说卢枫,他偷听到两人的谈话之后,就从凌剑天的书房附近一路小跑到纹炎的书房,见纹炎不在那里,又四处找了一番,总算听说纹炎在寝室里。卢枫一边跑,一边隔着门就大喊:“教主!大事不好了!副教主……副教主他……他是驸马呀!”
本来就已经四处跑得上气不接下气,卢枫觉得自己还能头脑清醒地抓住最主要的一点,已经很不容易了。为什么他不说端王对本教不利,却说凌剑天是驸马,认为这句话比说端王如何如何更要紧呢?他自然有他的道理:区区端王,想威胁教主,那是自不量力,教主应该也不会放在心上,但是凌剑天就不同了,他和教主一起生活了十多年,教主对他的信任那是不言而喻的,现在突然爆出他是驸马,那是不是说,他很有可能是朝廷派来的卧底?那么相较之下,他比端王对教主的威胁不是更大?
正抱着东方鹤飘给他喂药的纹炎听到外面这么一喊,手里的动作顿时顿了顿,要不是东方鹤飘身上滚烫的温度提醒了他,纹炎恐怕还想继续走神。他把一勺药凑到东方鹤飘的嘴边,不由斜了斜双眼,发出一声冷嗤:“驸马吗?”之后,他似乎没有其它意见要发表,只对外面说道:“知道了,在未经本座允许之前,莫再声张。”
卢枫听出纹炎在责备自己大惊小怪,惟恐天下人不知道出了什么乱子,连忙低下头答应道:“是,小人该打!小人知错了!”
纹炎缓慢而有力的声音传出门来:“本座自会问清楚,你退下吧。”
“是!”虽然纹炎看不见,卢枫还是不住点着头,从台阶上退了下去。
仿佛已经忘记刚才发生了什么,纹炎看着双眉紧锁的东方鹤飘,食指轻轻抚过他的面颊,低缓地问道:“很难受吗?”见东方鹤飘微微点了点头,眼中流光若碎,纹炎又将掌心覆到他的额头上,和他回来时发现东方鹤飘发烧的温度差不多,便说:“药还没有起效,你先睡一觉。”说着就放下药碗,将东方鹤飘整个人揽进怀中,像逗弄婴儿入睡一样轻轻拍打着对方。虽然纹炎的体温比一般人来得高,但是凭借内力让自己的温度比常人更低也是可以的,毕竟他练就的是冰火双绝掌。现在他就这样调节着自身的体温,好让靠在上面的东方鹤飘能够觉得舒服一些。
东方鹤飘烧得昏昏沉沉,只迷迷糊糊听到好像有人在喊教主,似乎还听到“副教主”三个字,其它就什么都不知道了,他心里预感似乎又是凌剑天闯祸了,但是又完全打不起精神来,加上纹炎身上凉丝丝的,趴在上面舒服多了,退烧药也渐渐起效,他很快就沉沉地睡着了。
凌剑天送端王出门之后就往东方鹤飘的房里去,因为和纹炎一起出门的时候他说是因为不小心把东方弄伤了才去皇宫,所以现在应该在东方鹤飘那里。
可是凌剑天敲了几下门都没人回应,推门进去,只见四周空空如也,连个鬼影都没有!他这才转头朝纹炎的寝室过去。不知道为什么,心里有些生气,但是他发誓自己绝不是在吃东方鹤飘的醋。他甚至连门都没有敲,直接就推门走了进去——“教主。”话一出口,看到半裸着身子趴在纹炎身上的东方鹤飘,连忙转过身,退出了房门,心里却更不舒服了。现在倒是明白刚才为什么有些生气了——因为纹炎在路上不说为什么会弄伤了东方,叫人觉得不够坦诚,而现在更不舒服,则是因为他完全没有想到东方鹤飘会光着身子,而自己竟然就这样冒失地闯了进去,而抱着他的正是纹炎,怎么会不觉得尴尬?
纹炎因为他的未经通传就忽然闯入也有一丝不悦,加上想起凌剑天这十年来一直都对自己隐瞒身份,因此更加不快。他轻轻将东方鹤飘放到已经铺好紫貂裘皮毯的床上,向上拉了拉被子,然后信步走出去,把门带上。
凌剑天还没有走,似乎是等着他出来,又似乎是在考虑该怎么解释刚才的唐突,纹炎却皮笑肉不笑地先发话了:“凌剑天,既然有胆闯入,又为何出逃?”
凌剑天自己也觉得刚才的行为有点不像话,以往进门,他都是会先敲门,可是刚才却因为高估了和纹炎的交情而直接冲了进去,却偏偏在场的不只有纹炎,那个人,可是教主的心肝宝贝,唐突了他,不是比唐突教主更罪过吗?他于是解释道:“教主,属下真的不知道会看到那个……”
纹炎却假痴不癫地讪笑着反问:“你看到了什么?”
“属下……”凌剑天的双眼向旁边斜了斜,睁着眼睛说起了瞎话:“什么都没看到。”
“哼,”纹炎冷嗤一声,道:“那是其次,你不是错在看到鹤飘,而是不守规矩。”
“教主教训得是。”凌剑天微微低头,承认着自己的错误,双眼却偷偷向上瞟着纹炎的脸——那上面没有什么表情,让他不敢再胡来。现在纹炎没有因为自己看到了东方鹤飘的身体而醋意大发把自己关进地牢什么的,已经算够对得起自己了,凌剑天也就没有旁的想法了。
虽然纹炎说自己要的不是属下,可是要做到那一点谈何容易?因为爱着纹炎和纹炎爱着的人都不止一个,凌剑天在你心目中又排老几呢?凌剑天觉得自己还是不要去相信他的鬼话,老实一点做好自己的本分,眼前的事,不是最好的证明吗?才刚刚想要毫无顾忌,才刚刚想要放肆,马上就被告知权利失效了,这个玩笑不是很可笑吗?
两个人站在那里,忽然冷场了片刻。纹炎看着凌剑天的样子,猜想他又要打退堂鼓,实在有些生气——如果不是因为他,自己又怎么会拿东方鹤飘出气?可是他却完全不知情,甚至还因为看到那样的场面而生气,又想回到以往那主仆似的关系。
纹炎微微眯了眯双眼,审视着凌剑天,淡淡地问道:“你在吃醋吗?”
“属下怎么敢。”凌剑天答得硬邦邦,显然是心口不一,不过确实又不是纹炎想的那样:“而且属下也不是第一天知道你们的关系。”
“哦?”纹炎挑了挑双眉,明知故问道:“我们是什么关系?”
凌剑天望着纹炎那似笑非笑的脸庞,不由别了别头,似乎有些无奈:“一定要说清楚吗?”
纹炎满不在乎地说道:“你可以不说,那么,你也别阻止本座猜测你是哪位公主的夫婿。”
凌剑天转回头来,半带惊奇地看着纹炎,没有想到那件事情已经传到了他的耳中。但是他马上就知道是谁报的信,他倒是低估了卢枫的智商,以为卢枫只会注意到端王,没想到他抓得还真是要害!抓也就抓了,他还想过如果卢枫把这件事上报,那么至少自己把字送给端王以拖延婚期的行为也应该一起上报,那样纹炎应该也不会太过责备,偏偏那个见鬼的家伙又没把话听完就走了!
“教主……”虽然凌剑天有些失望,但他对纹炎毕竟还有些幻想,他不想和纹炎的关系搞得太僵,那样简直比杀了他还难受。
纹炎露出一抹得逞似的诡魅微笑,问:“不打算说吗?”
“教主,你和东方是什么关系,对属下而言并不重要……”
凌剑天的话还没说完,纹炎就恶质地插嘴道:“是啊,驸马爷怎么会关心公主以外的事情呢?”
“教主,驸马只是一个官职,并不一定是公主的丈夫,只不过担任这个官职的大多是公主的丈夫而已。”
纹炎不由发出一声冷笑:“好一个‘只不过’!凌剑天,你很爱测试本座对你的忍耐?如果你心中无鬼,为何见到廷尉就逃?”
凌剑天微微皱了皱眉,然后就看着纹炎,郑重地看着纹炎,如果纹炎是因为公主的事而不快,自己又为什么不解释清楚呢?反正自己也不是因为吃醋而生气,也就不存在吃亏不吃亏的:“教主,嫉妒非是男儿所为,因此属下不会过问教主的私事,而说出自己的私事,是属下的权利,现在请教主听清楚:属下祖父为先皇太傅,伯父乃摄政王凌厚,父亲是辅国大将军凌舟,五位兄长皆在朝廷身居要职,而属下本人十四岁曾几次随军平定边患,被天子封为少将,并与双亲订下婚约。十一年前靖泓公主大病,皇帝催促我二人即刻完婚,以为公主冲喜,不愿接受这种安排,属下趁夜逃婚,并拜到了天殇剑门下,就再也没有回过京城家中。后来华鸣教血洗天殇门,属下就遇到了教主,所以教主才是属下所爱的人。”凌剑天说完,叹了口气:“说过不会说第四遍的,却又说了,这样说话不算话,你以后不会再相信我了吧?”
从来没有听到凌剑天对自己的身世这样坦白,纹炎反而有些惊奇,同时也有一种如释重负的感觉——是啊,剑天何时这样坦白过呢?这次是真的愿意说了。嘴角微微抽动了一下,纹炎一掌拍在凌剑天的屁股上:“本座很中意这样的‘说话不算话’。”说完,若无其事地转过身,从凌剑天面前走了过去。
凌剑天猛然有种被摸了屁股的老虎的心态,很想把纹炎吞了,可是看着他那镇定自若的样子,实在不好发作,只小声骂了一句:“混蛋!”
纹炎的心情变得出奇得好,走了两步之后,他站住脚,转过身去,向凌剑天说道:“剑天,过两天陪本座去临君阁。”
“临君阁?”凌剑天重复了一遍,似乎不是很明白纹炎的用意。
纹炎微微一笑,说:“你忘了?冥见刀还在那里,难道你不想要武器了?”
凌剑天当然没有忘记,说起来,冥见刀会在临君阁,还是他这个始作俑者造成的。虽然那时候的出发点是为了让纹炎尽快恢复,不过现在看来,似乎没有起到什么作用,连火流珠都被纹炎给没收了。想想也真奇怪,为什么连火流珠都被没收,自己的功力还恢复得那么快?尽管有那么一点认为是纹炎动的手脚,不过却又不想自作多情地乱猜,他于是问:“教主,为什么属下在那种情况下还能恢复得这么快?”
纹炎诡秘地一笑,反问道:“不是你功底深厚么?”
凌剑天干笑一声,说:“看来属下真的是自作多情。”
纹炎听罢,轻嗤道:“说你笨,你就装,你真有那么深的底子吗?”
凌剑天竟也跟着纹炎装疯卖傻道:“难道属下没有吗?”
“是有那么一点,不过似乎是本座更胜一筹。”纹炎略微有些得意地笑笑。
“这是不用说也知道的,属下从来没有标榜过比教主更胜一筹。”凌剑天回应得很大方。
“所以把内丹给你用不是更好?”纹炎说得轻描淡写,但终究是说了,因为他不想听凌剑天说什么“自作多情”,难道换成别人,他还会把内丹输给对方吗?
凌剑天微微皱了皱眉头,问:“为什么不早告诉我?”
纹炎狡黠地反问道:“这有什么好说的?”
凌剑天也不依不饶地问:“那现在又为什么要说?”
“想让你开心一点。”
“我一点都不开心。”
纹炎微微歪过头,双眼微微眯起,玩味地看着凌剑天,不紧不慢地问道:“真的一点都没有?”
凌剑天凝神注视着纹炎,想要回答,却不知道该怎么回答。真的一点都不高兴吗?似乎是有那么点高兴,只不过又带着负罪感,让他高兴不起来。还是纹炎先开口了,那声音依旧沉稳而清晰:“你那时候都快死了,本座岂能坐视不理?难道让本座看着你死?本座自己的东西,难道还没有支配的权力,要经过你的同意?”他见凌剑天还是保持沉默,又说:“本座已经在炼新的内丹,你不必内疚。”
“那个,”凌剑天终于说话了:“要炼很久吧?”
纹炎仍然轻描淡写地说道:“不用很久,快的话三五年就完成。”
凌剑天想要说服纹炎收回内丹:“那时候教主尚未恢复,只是冲动之举。”
纹炎又怎么可能再将送出去的东西收回来?他背过一只手去,华丽的披风干练地按着他手的方向顺势一甩:“即使是现在,发生那样的事,本座亦会那样做。”
第二十三章
凌剑天忽然觉得更加内疚了,纹炎说出这样的话,他还能有什么奢求呢?上次把冥见刀拿出去交换已经让他生气,这次把他的书法送人……岂不是更罪无可恕?明明那么爱他,又怎么能故意气他呢?凌剑天有点想要坦白了:
“教主,假如属下做了对不起你的事——”他还没有说完,纹炎锐利的双眼便直勾勾地看着他略带歉意的脸,彩玉一般的嘴唇微微扬起,笑得满是邪气:“不停地触犯本座,是你人生的乐趣吗?做了什么对不起我的事情?把公主的肚子搞大了?”
凌剑天忍不住捺了捺眉毛,朝纹炎翻了个白眼:“做什么也不会做那种事,你别玷污公主的清白。”
“唔!”纹炎故意拉长声调,慢而有力地点点头:“你那么担心她的清白?”
听着纹炎的调侃,凌剑天的嘴角也微微撇向一边,斜眼看着对方,回敬道:“遇上教主这样的人,我不该为她担心吗?”
“与其替她担心,不如担心担心你自己。”
“属下的清白,掌握在教主一念之间,担心也没有用。”言外之意,当然是希望纹炎能够给他一个底,让他知道自己能不能被宽恕。
纹炎明白他的用心,这种心照不宣的感觉,就是他喜欢凌剑天最大的原因:总是沉着地伴随在自己左右,自己所说的话,他马上就能明白,不用太多解说,就是这么默契,而现在,只是换作自己去理解对方罢了。
说到正经的,纹炎当然不希望有人做对不起自己的事,尤其是以忠诚着称的凌剑天。但是万一,他真的做了对不起自己的事呢?如果不是确有其事,相信凌剑天是不会吃饱了撑着向自己提出这种假设的,所以纹炎断定凌剑天这次确实是干了什么坏事,可是听到他因为担心而想自己提问的时候,其实纹炎心里已经原谅了他一半——毕竟凌剑天还是在担心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