完美教主进化论 中——黑木黎子

纹炎笑笑，反正刚才也只是试探一下，并不是重点，于是也就没有反驳江世尧的话，算是默认，然后才问上了正题：“莫非江先生也有后悔的事情，所以慕名前来找这个齐神医？”

江世尧依然漫不经心地摇着扇，脸孔在紫微之下若隐若现，柔和而朦胧。他不紧不慢地反问道：“如此说来，司寇公子也是有求于此人才会前来？”

纹炎马上听出江世尧是在否认到此的目的，不由哈哈大笑：“我料先生这等明白人，也是不需要找他的。但不知先生为何不在京城？”纹炎问出口之后，才略微觉得有些不妥，自己和江世尧也不算很熟，只是萍水相逢，互通过姓名罢了，这样问会不会太过唐突？就连那几声大笑，似乎也显得失礼。

江世尧似乎并不介意，落落大方地告诉他：“鄙人前来虽不是有后悔之事，不过此馆名震朝廷，王爷因此委托鄙人前来办事。”

见他肯如实相告，并没有自己担忧的那样瞻前顾后，纹炎心里更是敬佩他的坦然，也就没了之前的顾虑，内心一阵轻松，他觉得自己应该可以和江世尧成为无话不谈的朋友，不由笑道：“想不到王爷也相信这种异人术术，我看他唯一后悔的就是没把王妃的病治好，人死不能复生，江先生这次恐怕要白走一趟了。”

正说着，从医馆的入口出忽然出来一个童子，冲他们喊道：“那个红头发的！齐神医有请！”

红头发的？纹炎朝前面看了看，又朝后面望了望，那童子忍不住嚷嚷：“看什么看！叫你呐！”

纹炎这才装出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用手指了指自己，似乎还要确认一下：“叫我呐？”

童子点了点头：“对，就是你，快进来，别让神医等急了。”

纹炎不由笑笑，小声嘀咕道：“不是说众生一律平等吗？怎么忽然给我开后门了？”说着就向江世尧作了一揖：“江先生，齐神医叫我呢，我就先进去看看他是什么三头六臂，稍后再会。”

江世尧用皓天紫微扇半遮住脸，也遮住了自己浮起浅笑的双唇，向他微微点头，算是暂别。

纹炎大步流星地走进馆内，由童子领进后面的那个房间，这房间的前面半段隔着屏风，隐约可以看见后面的人的大致轮廓，不由暗笑这江湖郎中真会装神秘。

童子送到此处，向里面的人禀报之后就留纹炎一人下来，自己先退了出去。这个房间的隔音性能相当好，外面明明十分嘈杂喧闹，而进来之后却如同置身空山。纹炎东张西望地打量着这个房间的布局，似乎是在看新鲜。未等他开口胡诌乱侃，里面的人就先发话了：“请坐。”

朗然清澈的话音，打破了纹炎想象中老头子的形象，看来屏风后面那人还很年轻。他依话在屏风的对面一个凳子上坐下来，微微侧着头，似笑非笑地准备看好戏。

“听说尊驾有世界上最后悔的事情想要解决，在下很有兴趣。”

你是看我有钱好骗吧？纹炎心里暗笑着，反问道：“我倒是听说齐神医对病人是一视同仁的，怎么能为了区区在下而破例？”

屏风对面那人轻嗤道：“有兴趣并不代表我会提前帮你医治。”

纹炎笑着反驳道：“如果不会提前帮我治，又何必耽搁别人的时间？齐神医救苦救难，又怎么会因为一己的好奇而延误其他病人的时间呢？”

里面的人又笑笑，不过这次不再是否认了：“只因听说有人要自尽，未免可惜，所以才破了这个例。你有什么事就说吧，我会尽力达成。”

纹炎不由借题发挥道：“尽力达成？齐神医不是包不后悔的吗？”

“我虽扬言包不后悔，但山外青山楼外楼，这天下第一后悔的事，倒是没听说过。”

纹炎笑着说道：“你且听我说来，我有两个得力助手，为了救我一命各自折损了三十年阳寿，这就是我觉得世界上最后悔的事情。”

“你逼他们救你了？”

纹炎摇摇头，说：“没有，那时候我早就没知觉了。”

“既然没有逼他们，生死有命，他们自己要救你，与你何干？你又何需后悔？”

纹炎不觉嗤笑：“神医，这难道就是你解决问题的办法？”

“那倒不是。”

“那就废话少说，有没有解决的办法？”

“你希望他们能多活几年？”

“当然。”

“这有何难。”

纹炎心中暗喜——今年命犯太岁，我都没有办法为别人逆天改命，这厮好大口气！莫非真有办法？

“果真有办法？”

“果真有办法。”齐神医斩钉截铁地回答道，又说：“但不是没有条件。”

“什么条件？但说无妨。”纹炎的口气听起来很阔绰。

“请入屏风详谈。”

噫！这个神秘兮兮的骗子不装神秘了？不怕我看到他的真面目？纹炎不说二话，随即就绕到了屏风后面去——

“哇！哇！哇！”一见到齐神医的脸，纹炎就忍不住怪叫起来，其实他对于这张脸并不震惊，只是因为早已认定这是个骗子，所以故意夸张，丢丢对方的脸。

那是一张算不上俊俏，反倒有些丑陋的脸，也许还不止是一点点。他没有眉毛，两只像金鱼一样突出的眼球，看起来仿佛没有了眼皮，鼻子是塌陷的，而且几乎望不到鼻孔，嘴唇很厚，可以切切一盘子。这样一张脸，和他那清朗的声音是极不相配的，纹炎觉得他有点对不起自己的视觉，但是这也未必就是他的真容，敢公然叫卖“后悔药”的人，会没有两下子易容的本领吗？

“我说，”纹炎忍不住又要拿他开玩笑：“大家都叫你‘神医’，说明你医术很高明，你怎么没把自己的脸医得漂亮一点呢？”

第三章

“极美极丑，到最后都不过是白骨一堆，除非你有不死的方法。”

纹炎饶有兴致地挑了挑眉：“哦？听神医的口气，莫非是有不死的方法？”

“正是。这也是可以让尊驾不再后悔的良方。”

“说来听听。”

“我有一种‘不死药’，能够使服用它的人长生不死。”

“真有这么神奇？吃的人要是死了，反正也不能来找你，你当然敢这么说了。”

齐神医不禁嗤之以鼻：“现在要吃药的是尊驾的手下，如果出了事，尊驾还可以来找我。”

纹炎同样也是嗤笑道：“等我来找你的时候，你早就卷铺盖走人了。”

“看来尊驾是存心找碴，并没有后悔的诚意。我们之间的谈话就到此为止，请离开吧。”

齐神医下了逐客令，让纹炎更觉好笑：“我是个粗人，说了什么得罪的话，神医何必计较？再说这个‘不死药’，谁都没见过，会怀疑也很正常，我要是没有诚意，就不会问这么仔细了。我那两个手下很重要，你这东西要是涂在身上的还好，要吃进肚子里的，我当然要小心一点，要是把他们弄死了，我岂不哭都来不及？只要你的药真的有效，你开什么条件，只要我能办到，我一定满足你。”

“大话不要说得太早，自古至今，天下帝王也都找寻着长生不老的药方，我的条件自然不会简单。”

纹炎满脸流气地说道：“神医你就不要卖关子了，帮帮忙，我很急的，什么条件你就说吧。”

齐神医这才提出了自己的要求：“将天下十大神兵带到这里。”

“天下十大神兵？”纹炎微微皱了皱眉，因为他心里清楚，兵器谱排名前十的宝物，都在那个和自己断绝父子关系的老爹司寇肖容所在的临君阁。本来司寇肖容只有九件神器，但是在这之前排名第五的冥见刀被李书权送了去之后，十件兵器就全都在临君阁了。这个人要这么多兵器来干什么？

纹炎不禁笑笑，说：“找兵器当然去找司寇老鬼了，你找我也没有用。”

“以尊驾的身份，相信必然是唾手可得。”

怎么？这家伙连我是谁都知道？不过也难怪，我这一头红发，很容易指认。只不过见过我真面目的人不多，要么传说我是青面獠牙、奇丑无比，要么全都灭口了，什么时候连我是红头发也传得这么远了？上次遇到那个秋意叶也是，随随便便就把我供出来了，世道变了么？我原来这么出名啊！

纹炎觉得好玩，故意又装傻：“哦？我有什么身份？”

“西琉教教主，你需要隐瞒么？”

“哈！哈！哈！”纹炎干笑三声，似笑非笑地看着他，低低地问道：“你是怎么知道的？”

“刚才你在外面不是将双极神殿的地契送人了么？试问谁能有这么大权力，将双极神殿拱手送人？”

“哼哼……神医果然观察入微，在下佩服、佩服。既然你知道我是谁，想必也知道我要救的是哪两个人了？”

“如果在下猜得没错，能让教主亲自过问的，恐怕是凌、赵两位阁主了。”

纹炎一面点头应和，一面想道：人你是猜对了，不过你不知道凌剑天已经升为副教主，看来骗子的嫌疑还是很大。就不知道你是装不知道，还是真不知道。

“不愧是神医，连这都知道！看来天下真的有‘不死药’，这么说来，只要我交出十件兵器就可以了？”

“当然不是。”

“怎么？”

“听说临君阁还有一件宝物，希望尊驾能够一并带来。”

“临君阁除了兵器就是兵器，能有什么宝物？”

“相信尊驾也应该听说过，火流珠最后的下落就在临君阁。”

噫，连火流珠最后的下落在我身上都不知道，嫌疑更大了！纹炎斜了斜眼珠，冲齐神医笑道：“好办好办，这两个条件我都答应你，不过去临君阁有点远，而且我那两个手下又性命攸关，能不能先把药给我，我回头再把那些破铜烂铁给你捎来？”

齐神医似笑非笑地摇摇头：“一手交钱，一手交货，这是所有生意人都懂得的道理。”

“不是吧？”纹炎故意咧了咧嘴，做出一副难办的样子，说：“帮帮忙，好歹我也是个教主，能不能给点面子？通融通融？我是很讲信用的，不信我们可以签字画押，那样我就赖不掉了，你要是收不到东西可以到官府去告我。”

“尊驾莫要玩笑了，人命关天，我想尊驾也应该清楚那两位的性命和十大神兵哪个更重要。”

纹炎微微歪了歪头，一脸狡猾地笑道：“说起来，神医你悬壶济世，要这种打打杀杀的东西来干什么？”

齐神医泰然自若地回答道：“正因为这世上有太多纷争因这些兵器而起，所以我才要将它们网罗起来，然后阻止这些争执。”

“哦！”纹炎装出恍然大悟的样子，半带着讽刺地说道：“想不到齐神医这么关心天下苍生，想要拯救世界啊！我真是太惭愧了！不过你能不能给一半的药我，反正吃了一半也不会有全效，等我把它们拿来之后，你再给我另一半，不就好了吗？”

“虽然不可以让你把药带走，不过为了证明它确实有效，我可以送给尊驾一颗，但你只能在这里把它吃掉，亲自体验一下它的功效，相信尊驾用过之后就会相信在下所言不虚，定下这个条件也合情合理。”

纹炎的目光微微向下一斜——他怀疑药里面有文章才想向齐神医讨要，可是这个神秘兮兮的家伙却要让他亲自试验，如果不能准确装出吃过药以后的反应，那么就不能顺利带药出去研究它的成分。纹炎决定赌上一把，就欣然同意了齐神医的提议：“让我试‘不死药’？好啊！这回可是我得便宜了，可以少付一颗的费用。呐，你可不能反悔啊！”

“在下绝无戏言，尊驾尽管一试。”齐神医说着，像供奉宝物似的从身后一排柜子里取出一个雕工十分精细的木匣，小心翼翼地打开，那笑容微微有些发阴——里面只有一颗药，却是金光灿灿，真如传说中太上老君的不老仙丹一般。

纹炎满是心花怒放的神情，抓起来就往嘴里一丢——什么时候起效？会有什么样的反应？他都不知道，他只能根据以往遍尝百草千药五毒名品的经验来判断里面大概有些什么，而作出适当的反应。

忽然，纹炎双目圆瞪，大叫起来：“哇！我得活动活动，我觉得全身都是力气，怎么办啊怎么办……”他嚷嚷着，随后就冲出医馆，沿着这座城的城墙整整跑了十圈，跑得大汗淋漓，却还是没有停下来的意思，引来全城一半以上的人围观。

在围观的人群中，也混杂着一个紫色装束的人——江世尧缓缓挥动着皓天紫微扇，远远观望着纹炎近似发飚的举动，娴静而若有所思。

第四章

尽管江世尧混在人群中，但他那种即使被埋没，也与众不同的气质，让纹炎一眼就认出了他。看来江先生也很关注这件事，不过现在还不能停下来，最起码得等我跑出这个城，不然谁晓得这里有没有那丑八怪的眼线。纹炎想着，一闪身就冲出了城门。原本一直在一边旁观的江世尧见状，随即将扇子一捺，身体便悬空而起，直追了出去。

出了大约五十里，纹炎渐渐停了下来，回头冲江世尧笑笑：“先生好功夫啊！”

江世尧轻拂着紫微扇，低垂下眼睑朗声道：“彼此彼此。”

“江先生不是找齐神医有事吗？怎么不去排队，反倒跟着我看热闹了？”

江世尧微微含笑，给纹炎一个听起来似乎合情合理的答案：“鄙人自然是前来了解公子是否已经没有后悔的事。”

“这个嘛……”纹炎想了想，似乎是在卖关子似的笑嘻嘻瞟了江世尧一眼，如果不是今天在那个医馆前面遇到他，纹炎决然不会在江世尧面前露出这副表情，而现在却很想和他开玩笑，因为他已经觉得，眼前这个人是经得起一些无伤大雅的玩笑的，但也只限于无伤大雅。

“相信我之前也说过，王爷后悔的事情，恐怕是神仙也难治了。”上次见面，纹炎还左一个“在下”，右一个“在下”的，现在可是统统省起来了，他觉得现在自称“我”，更容易和江世尧套交情，而且对方也并不会介意，又何必在称谓上假客气呢？不过对于对江世尧的称呼，纹炎却仍不敢唐突，他觉得就以目前称对方为“先生”最为合适，因为江世尧有着一种让他肃然起敬的风度，出于这种敬慕，纹炎暂时不打算越过雷池。

江世尧这才扇着紫微扇，面露霁颜地向他缓缓道来：“王爷派鄙人来，并非是王爷有事，而是皇帝陛下有后悔之事。”

“哈！”纹炎耸肩笑道：“原来王爷也是受命于人，却不知皇帝是遇上什么不顺心的事了？江先生真的相信齐神医能包不后悔？”

江世尧微微弯起的嘴角掩盖在皓天紫微扇下，平和地答道：“是真是假，鄙人不正是向公子求证么？”

纹炎笑笑，用手比画了一下说：“江先生不必再跟我兜圈子了，方才齐神医给我吃了一丸药，我正要吐出来呢。想必江先生是为此而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