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白调色板 下——繁华落地

多么不可思议，他跟苏末也能有这么平和的时候。

两人一起吃的晚饭，路天泽喝粥，苏末吃汤圆，空调也没开，就靠着一点傍晚的风——还是热的，都吃的满头大汗。

苏末吃饭极其有规矩，一口老老实实吃完了才抬头讲话：〃汤圆不错，芝麻里加了什么？好香啊。〃

〃哦，我弄得时候弄了点桂花末子。〃路天泽随口应两声，〃回头送你。〃

他没事的时候做了很多，冰箱里堆的满满的，早上吃不下粥的时候就吞两个汤圆，总之一顿也不敢空下来。

苏末拼命点头，他的鼻子上面都是汗水，显得他皮肤晶莹剔透的，有种活色生香的艳丽。

晚饭都是偏甜的，没有一样辣的，苏末却微微红了眼睛，路天泽也没问，认认真真的喝粥，因为看着苏末吃得香，居然多喝了一碗粥。

秀色确实可餐啊，路天泽想。

菜弄的挺多，苏末吃的特别高兴，把所有的小菜都扫完了，还意犹未尽的样子，他这样子总算让路天泽觉得平衡了点儿，不枉他学了那么久。

吃完饭后，苏末洗碗，路天泽就去小菜园子里摘了半篮子草莓，都挑的最大最红的，甚至还有双子连心造型的。

这里头的东西都是路天泽精心折腾的，连葡萄花架子都是他亲自搭的，搭的时候想着有一天会有个人过来摘，居然有点儿高兴。

路天泽摘完草莓回来的时候，苏末已经洗完了碗，坐在客厅里看电视，路天泽瞥了他两眼，自己进了厨房把草莓用小刷子洗干净，又挑了一个水晶盘子摆好，才端给苏末。

〃吃水果。〃

苏末笑了笑，拈了一个，他最喜欢的水果就是草莓，吃的时候眼睛都放出了光。

〃好甜。〃他笑得眉眼弯弯，亮若新月，堪堪的是个美人，路天泽在他边上坐下来，忍不住也笑。

“美人，来我旗下吧，我一定能把你捧红的。”路天泽看了一会儿，笑得乐不可支。

苏末用力摇头，路天泽也不继续这个话题：〃你明天有空吗？要不要送你回去？〃

苏末摇摇头：“我在放暑假。”

“不要脸啊不要脸。”路天泽摇头，苏末会跑去当老师实在太不可思议了，不过他们家也开明，苏末不干，苏秦上阵，路天泽觉得苏秦做的还不错，公司有模有样的。

时间这玩意儿多奇妙，以前苏末工作，他跟苏秦算两只废柴，现在他跟苏秦混的风生水起，苏末跑去当老师！

更神奇的是，苏末当BOSS那会儿他羡慕苏末有钱，现在苏末当老师，他又羡慕苏末自由。

这到底是有多贱啊！

苏末用力点头，挠了挠头：〃当老师不错，假多。〃

草莓吃完了，话也说的差不多了，路天泽不再找话题，室内就完全安静了下来。

〃呃……〃苏末安静了半天终于小小声开口，〃我……〃

他是真不好意思，路天泽心里无声的叹了一口气，又心软下去，谁让他不要脸呢，总要有人先开口，先低头。

〃说吧，什么事。〃路天泽轻声问，〃只要不是你结婚找我做伴郎都没问题。〃

苏末的表情特别尴尬：〃你知道了啊。〃

废话，没事你会来找我吗？路天泽想，自己看了三个月手机，特别设置的铃声响都没响过。

〃我们再好一下好不好？〃苏末问，特别温柔，特别柔软。

73：我好想你

苏末说的小心翼翼，声音又甜又软，但是其实路天泽也没考虑两秒钟就点了点头。

“好啊。”

“你……”苏末大概没想到他点头的速度这么快，自己怔忡了起来，表情迷茫又困惑。

路天泽起身去冰箱里拿了点虾米，又拎了一瓶酸奶，先把虾米喂给一直在地上爬个不停的闹闹和闪闪，然后才坐回来一边喝酸奶一边听苏末讲话。

“我知道了，多久？”路天泽等了等，见苏末还在发怔，自己主动接茬，“我周末有空，可以陪你回家。”

“什么？”

路天泽很耐心的解释：“不是好一下吗？好几天，一周？一个月还是一年？你定。”

苏末的表情慢慢凝固了起来：“你又知道了？”

“知道。”路天泽喝着酸奶，吸的很认真，半晌才讲话，“苏秦说你跟家里出柜了，你需要一个男人陪你回家演戏嘛，我可以的，多久？”

苏末打电话过来的时候，他就知道苏末要干什么了，不过他不想拒绝，虽然他觉得苏末这么跟自己讲话挺残忍的。

“我不是故意的。”苏末慢慢说着，“我不想结婚，他们催的厉害。”

“明白。”路天泽继续喝酸奶，还用脚轻轻碰了碰地上的闪闪，这家伙比闹闹还要吵，在地毯上爬来爬去，还用壳去推挤闹闹，一点也不像新来的家伙，理直气壮的。

“我无所谓的。”路天泽认真的说，“你想借多久都可以，等你遇到你再喜欢的人，我都可以一直借你。”

这次的停顿停了很久，苏末终于爆发了。

“我说了我不是故意的！”

他用力大吼了起来：“我就是不想结婚，我他妈的还是想看着你，你为什么不结婚，你为什么不找个人谈恋爱！”

他剧烈喘息了一下：“我在外面等了那么久，我想，我想这下子你幸福了吧，苏秦有钱了，你也有钱了，你们能在一起了，结果你们分了！我又等了等，我想你可以换个好女人，要么找个好男人，总之会快快活活的！”

他的爆发来的强烈又奇怪，像是突然被什么踩到了一样的，声音因为拔高都变形了，一股尖酸到让人心碎的感觉：“你为什么不高高兴兴的啊，你不是什么都有了吗？你为什么夜里老是不睡觉，老是一个人孤孤单单的啊！”

他吼的太大声，连闹闹和闪闪都被镇住了，终于停止了爬动，老老实实的趴在了路天泽脚下，伪装成两块绿色的石头。

“我就想看你好好过一生啊。”

苏末的嗓子哑的一塌糊涂，哽咽的几乎说不出话来：“你干什么又去医院，你怎么就不能照顾好自己呢！”

路天泽浑身冰凉，手足无措，他瞒了许久的事情又被揭发出来了，而这件事他谁都没告诉，最怕的就是苏末知道。

有时候，一个人的伤，戳的却是另外一个人。

“死亡率是多少？”

苏末面无表情的问，虽然他的眼眶完全是红的。

路天泽想了想：“只有百分之十五诶，不算高。”

“只有百分之十五！”苏末提高声音，终于卸去伪装，一副狂化的模样，“他妈的，你还想多高，百分之百吗？”

路天泽困惑的看着他：“不要紧啦，我选择的是化疗，慢慢调养了就好了，没有特别大的问题。”

他想了想又补充了一句：“复发率也挺低的，只有百分之五。”

苏末完全被震惊了，半晌才挤出话来：“还有复发率？”

“如果好好调理的话，不会复发的。”路天泽小心翼翼的解释，他满嘴干涩，只好不停的喝着酸奶，“真的。”

路天泽自己强调了几遍真的，但是这个说法其实对苏末一点说服力也没有，后者坐在沙发上撑着额头，一副头疼到要死的样子。

“抱歉，我真不是故意的。”苏末说，“我不是想跟踪你，我就是……就是害怕，你知道的，我害怕，特别怕。”

他说的磕磕巴巴的，语无伦次到了逻辑混乱，路天泽却很轻易的就听出他的意思，但也只是听出罢了，路天泽对苏末的难受毫无办法。

“喝吗？”路天泽晃晃手上的酸奶。

苏末吸了吸鼻子，居然真的回答了起来：“什么牌子的？”

“我自己做的。”路天泽解释，“小熊酸奶机打的，味道有点儿淡，但是很清爽。”

苏末把头凑了过来，吸了两口，砸吧了一下嘴巴：“有点儿甜，草莓味儿的啊，感觉好梦幻，像小女生。”

两人一齐笑了起来，苏末又凑过来喝了一口，路天泽干脆就跟他一人一口喝完了。

“我想离你远远的，真的。”

路天泽点头，他相信苏末是认真的，遇到自己，真是跟历劫一样的。

“我也想骗你的。”苏末低着头，“我想你陪我演戏就好了，演很久很久，那样你就不是一个人了，不要下班回来自己熬粥，不要一个人深夜睡不着。”

“我可以扮演一个好情人的，很好很好。”苏末还是说出了实话，“你不喜欢我也不要紧的，我想演到你有真喜欢的人出现。”

路天泽轻声说：“你可以不用演啊，直接做就好。”

苏末不理他，怔怔的自顾自说自己的：“我总觉得自己有病，路天泽，我真的想去看看精神科，可是我又觉得，我去看了，不就说明我喜欢你是因为我有病吗，又不敢去。”

路天泽还是点头，这些苏秦都告诉他了，上次苏秦来电话的时候是这么说的。

“别人出柜都是带着情人回去，要么也好歹有个情人，他连恋爱都没有谈过，一个人自己出柜了。”

“喜欢我，确实跟有病差不多的。”路天泽拍拍他。

苏末依旧不理他，念叨着自己想说的：“我上次不是想拒绝你的，我只是怕我回不来了，我怕、我怕手术失败。”他的嗓子已经哑的像棉絮那样了，路天泽站起来想去给他倒一杯水，却又被苏末拉住。

“其实我不在乎同情不同情的。”苏末轻轻的靠在路天泽身上，后者没动，他就慢慢的抱了上去，“我就是想看到你，你不喜欢我就算了，反正我就难过一会儿，就好了。”

他说的很慢很碎，像个小孩子，路天泽怀疑苏末其实是被刺激了，不然说不出这么老实的话，但是这话又让他疼得浑身颤抖。

苏末抱着路天泽，身体抖了半天，天气热，他们抱的又紧，汗水吸附在一起，近的几乎听到彼此的心跳声。

好些年没跟人做这么近距离身体接触了，路天泽想，心里热热的，耳畔更热，一股湿润的水意。

“我没事。”路天泽犹豫了好一会儿，还是轻轻拍了拍苏末的后背，“别哭，别哭，真的没事的，我好好的。”

他想推开苏末，但是苏末死活不肯动，他轻轻推了一下之后也就不动作了，就这么抱着苏末，看着窗外。

总是这样，最后抱着他难受的总是苏末。

明明是自己病了，自己都没有那么难受，但是每次哭的稀里哗啦的都是苏末，路天泽觉得自己该嘲笑两声BOSS像个女孩子，动不动就哭哭啼啼，可是又什么都说不出来。

要爱到什么地步，才会把别人看的更重。

路天泽有时候看苏末，就会特别的厌倦自己和无力，就像他在看一场名为《暗恋》的电影一样，苏末那么那么用力的爱他，而他却无能为力，明明就是想一样用力爱回去，但是偏偏压榨不出那么多感情，于是只能看着苏末一个人难受，看着这场电影慢慢的变成悲剧。

他最讨厌悲剧的电影，讨厌一厢情愿，可是他却要让电影悲剧下去。

“路天泽，我真的玩不起了。”苏末低着头，脆弱不堪，“你跟别人好也行，找个女人也好，不要再生病了好不好？”

生病这玩意儿，谁能控制住呢？路天泽想，但是还是点点头：“好。”

在医院再次见到苏末的时候，他就知道了，苏末还是喜欢他，喜欢到了让他难受的地步。

他只是去了一趟超市，消失了十几分钟，苏末就难受成那样，他能想象出，苏末这么久见不到他，又熬成了什么样子。

都说时间是疗伤圣器，可是有些感情，熬煮到干的时间到底是多久，谁能说得清呢，他几乎花了一生才把跟苏秦的感情熬干净了，而苏末需要多久，谁也拿捏不准。

苏末是个比他还长情的人。

“我不需要你喜欢我的。”苏末说的声音特别小，“你自己过得好好的就好，我不会太难受的。”

爱的这么卑微多可悲啊，路天泽想，简直是痛恨自己。

“我再努力一下。”路天泽认真说，用力抱紧了苏末，“你给我时间，我会很努力的，真的，我会爱上你的。”

74：想摸摸你

那两瓶红酒还是开了，苏末喝了一瓶之后才醒悟过来：“你猜到我要喝酒？”

路天泽趴在地上逗闹闹：“我又不会未卜先知，怎么知道？你没看我还拿了套子么，准备酒后乱性来着的。”

他说的随意又正经，完全看不出到底是在开玩笑还是在调侃，苏末也不在意，继续喝他的酒，半晌才挤出几句话。

“难受么？”

“什么？”

“不能喝酒抽烟，只能喝粥。”苏末犹豫了半天，还是问了出来。

路天泽噗嗤一声笑出来，有点儿轻蔑：“再难受还能比死了难受么？忍着就好了，有什么东西是忍不住的。”

这话很久之前路天泽也对苏末说过，那会儿苏末问他跟不喜欢的人在一起，会不会特别痛苦，路天泽也是笑嘻嘻的。

“还成，世界又不是绕着我转的，总要做点儿牺牲，而且习惯了也还好。”

他的适应能力特别的强，求生欲望也强的一塌糊涂，连讨厌苏末那会儿，都能保持淡定，更何况生理痛这种东西。

他活了大半辈子，称得上不离不弃的朋友就是疼痛了。

会疼就代表你还活着，还有思想，路天泽经常这么安慰自己，所以一般情况下，他不太讨厌疼痛的感受，除非那疼他已经受不了了。

而一般他受不了了，差不多也到了他崩溃死亡的地步，也不用忍受多久了。

他说得无所谓，苏末脸上的表情却略微妙，路天泽自己BOSS又开始乱想了，但是也懒得点破。

一着被蛇咬三年怕井绳，苏末现在已经到了自己说一句应一句的地步，下午在车上撩拨了好几次，甚至后来在超市故意买了那种东西，苏末都不敢问，什么玩意儿！胆小鬼！

闹闹在地毯上伪装了许久的石头，现在也不肯再动，无论路天泽怎么戳他的壳，都懒懒的把头和爪子缩在龟壳里，一副蜗牛的样子。

“真是胆小，戳一下就不敢再把头伸出来了。”路天泽拍拍手，从地上爬起来，“其实我现在就想摸摸它。”

他朝苏末笑笑，笑得意味深长：“BOSS你觉得呢？”

“好吧，那个套子买了跟谁用的。”苏末小小声问，“我确实想问来着，但是不敢说。”

路天泽一下子笑出声来，他确实是去逗苏末的，但是没想到后者这么老实，真的一五一十的交代了下来。

他这么想的时候确实有点儿心疼，苏末从来都算不上胆小的人，但是现在估计是真心被折腾怕了，连疑问都不敢说出口。

或者其实苏末现在真的是已经完全绝望了，看到自己就好了，这么一想更加郁闷了。

路天泽从柜子上把那两盒水果味套子过来，拆了一盒笑眯眯的问苏末：“吃吗？”

“什么？”苏末看着路天泽手上的东西呆掉了，磕磕巴巴了好一会儿才扭扭捏捏地问，“怎、怎么吃？”

他真的是好害羞啊，差点要捂住脸颊了，轮到路天泽目瞪口呆了。

“是用那里吃的意思吗？”

路天泽默默的沉默了三分钟，最终还是叹了一口气。

“是糖果。”路天泽往苏末嘴里塞了一颗黄色的软糖，“屈臣氏的套套和糖果我永远分不清，果然你也分不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