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亲自给苏末挑了一勺子送过去,热情而亲昵,客气而娴熟:“上次苏秦说你回来了,怎么也不打个招呼?身体好了吧,多休息休息,对了。”
他从口袋里掏出手机:“号码是多少?我存一下,别给我名片,我家里现在堆了一堆那玩意儿,看的我真是头疼。”
苏末还是木木呆呆的,路天泽就耐心的等着,他现在耐心无比的好,最喜欢干的事情就是等着,等着天黑,等着天亮,等着新年,等着一年过去,再掰着手指数年数,数着自己的底限。
有时候数的多了,又觉得其实自己已经没有底限了。
他按着额头,笑的有点儿甜,但是其实也并没有多少感情,那笑就像是训练过的,有礼而疏离。
“你还记得我最爱吃什么?”苏末把手机递给路天泽,有点儿迟疑。
他在外面是真的养的不错,胖了许多,面色红润皮肤白皙,养的像江南水乡的瓷娃娃,越看越精致。
“怎么会不记得啊。”路天泽有点儿奇怪,“你去我那儿的时候,常带这个菜嘛,我还记得你最常吃葫芦丝,可惜这家没有。”
他总算毫无流畅的可以回忆和提起他跟苏末那段糟糕的过去了,但是苏末显然不这么认为,神色古怪,尝了一口菜之后,半晌才夸了一句好,还是勉强的。
路天泽无声的笑:“你要是喜欢,下次去我家,我做给你吃,我跟这家师傅认识,跟他学了大半个月,不敢说味道多好,但是皮毛还是学了一二的,有空我来接你。”
他用苏末的手机拨响了自己的手机,帮两人都存储好,开苏末手机的时候,还格外注意了一下苏末的联系人列表,结果这小子的手机好像是新的,一个联系人都没有。
苏末低下头:“是啊,在外面想吃的厉害,回来之后可了劲的吃了好几天,一直吃到暂时不想吃了。”
这么想回来,在外面待着干什么呢?路天泽想,不过并不问,只是点头:“我知道,你是个长情的人,喜好很少变。”
说到长情,两人都顿住了,路天泽等了又等,也没等苏末接话茬,只好又自己开口。
“回来了,现在住哪呢?”
其实不仅他变了,苏末也变了,当然也可能苏末真的不想要了,这种话题都接不下去,路天泽想。
“还是以前的地方。”苏末慢慢的吃着菜,简直是问一句答一句,“就是你去过的那个世纪花园,我还是买在那的。”
果真是长情。
“我上次看到你的。”苏末比划了一下,慢慢的说,“电视上,《铁骨生春》开机剪彩的时候。”
“你也看电视了么?”路天泽脱口而出,说完才想起来,苏末唯一的爱好大概就是看电视了,看点儿娱乐八卦也是正常的。
“嗯,看了。”苏末点点头,眼睛里一片浓重的水汽,“挺厉害的,你果然不错,混的这般好。”
“没有你厉害。”路天泽笑笑,半试探性的问,“外面风景这么好啊,一待就是八九年,我还以为你在外面已经结婚生子了呢。”
他问的小心,语气控制的也好,半开玩笑的,进可退,退可守,无论苏末怎么回答,都能找到法子过度,但是却没想到苏末居然真的就老老实实交代了。
“上学的,没怎么谈恋爱。”他压低声音,有点儿郁闷,“你不是知道的么?我是个长情的人,在外面又想家,住的也不舒服。”
路天泽嗯了两声,心里怪怪的,他倒没有想到苏末会这么干脆的交代这几年的事情,他总以为苏末会避开的,当然这个疑惑没有持续一分钟,他就理解了。
“你呢?”苏末顿了顿,“真跟苏秦分了?”
“应该忍忍的。”苏末认真说,“交往了那么多年,为他生为他死过,放弃的那么干脆,不觉得可惜么?”
路天泽点头,不过苏末说“为他生为他死”的时候,总觉得里面有股儿讽刺的味道,他也没仔细分辨,就听苏末继续小小声继续:“不过真分了就分了,这么着也挺好的,那样就不怕被伤心了,越喜欢的靠在一起越危险,你现在条件这么好,找个喜三分喜欢七分宽容的过更好。”
路天泽一时没懂他的话:“什么?”
“小路。”苏末柔声说,“我们都过了做梦的年龄了,找个好女人过日子吧。”
路天泽曾经给他的话,他又原封不动的还了回去,干脆而冷酷的。
71:拙劣借口
苏末再次打电话来的时候,路天泽正在开会,他回来的优势大概就体现在这里了,先搞了化工厂,收手的也狠,现在正儿八经的搞起了经济公司,他无耻的仗着自己还记得几个明星的脸,四处搜刮美人……
路天泽以前最想干的事情,就是有钱,搞的比苏末好,但是他现在混的风生水起,却也没多大兴趣,每天都懒洋洋的。
“随便他吧。”这次讨论的是旗下最优秀的一个男星结婚问题,上层普遍不同意,毕竟刚捧红了就结婚了实在太浪费了,女粉丝那里就得损失不少。
路天泽也懒得管,懒洋洋的教训:“深情男人的形象不是也挺好么?吸引一批家庭妇女也是可以的,而且他最近火的挺厉害的,也该给他降温降温了,省得老觉得我们离开他不行。”
所有人都默默不做声,那个男星这两年新起,正是红到炙热的地步,是公司的摇钱树,所以腰板也格外的直,不顾合约就要求结婚。
“啊,那就这样吧。”路天泽看了一眼手机,“散了散了,都做事去。”
他拎着手机出去接电话,心里有点儿感慨,其实无所谓捧杀或者打压,他只是单纯的不喜欢那种硬生生的错过。
时间不等人的,说是现在结婚,可谁知道以后会怎样?每一分每一秒,命运都可能改写,而你永远掌握不住,只能后悔。
“没事呀。”苏末说话磕磕巴巴的,问他有没有空来接他,路天泽理直气壮的翘班,“报地址,我这就去。”
路天泽倒没有想到居然是去救场的,他一边帮苏末付款,一边笑:“出门不带钱啊。”
这个场景真是熟悉而陌生,以前苏末没少给他救场,路天泽就老老实实的待着原地,等着苏末一边过来一边给他付钱,然后再被教训一通。
像是苏末养的小宠物,那么可怜那么悲哀。
现在总算换了过来,但是其实也没什么意思,总过了那种针锋相对的年纪,实则懒得看苏末笑话了,况且也不知道到底是笑的别人还是笑的自己。
人在什么地位都一样,该狼狈的一样会狼狈,最多会把以前的外表狼狈换成心理狼狈。
“被偷了。”苏末说的无比郁闷。
“那是送你回家呢?还是送你去酒店呢,还是跟我回家呢?”路天泽把他带上自己的车,漫不经心的问,转头俯身帮苏末把安全带系好,“想好了,我这就办。”
他说的散漫,苏末却分明不好意思起来:″是不是麻烦你了,可是我又找不到认识的人,你知道的,我好久没回来,没几个认识的人了。″
让BOSS不好意思一次真不容易,满脸的腼腆与不好意思,要不是路天泽来之前做了点准备,真要上当了。
“你离的近,找你挺方便的。”
那也没见你平时找我啊?路天泽想,忍不住笑:″我觉得你以前还挺聪明的。″
″什么?″苏末一愣。
“挺拙劣的手段呀。”路天泽头都不抬,“段恒就在我附近呢,你不给他打电话救场?哦,别打岔,我知道他不忙的,来之前打电话问过他,他说他正没事干,玩游戏呢。”
太犀利的后果就是苏末整个脸都白了,居然说不出话来。
“想找我就说嘛,犯得着这样迂回吗?”路天泽嘀咕一句,“昨晚在我家楼下的也是你?鬼鬼祟祟的,上来敲门不就行了么,我还会不让你进来呀。”
他一边开车一边絮叨,声音低低的,尾音翘翘的,像情人的呢喃,挠的人心痒痒的,眼角眉梢却是懒洋洋的看不出半分情绪。
“你交女朋友了?”苏末尴尬了半天,居然就憋出这么一句。
路天泽诧异的看了他一眼:“怎么可能?我一早不就是同了吗?变性也不带这么快的啊,怎么会对女人感兴趣啊。”
“我昨晚看到有女人上去找你了。”苏末看着他的脸,又漫不经心的补充一句,“挺漂亮的。”
“嗨,我姐朋友,我昨天正好没空,她住在附近,过来帮我姐拿点儿东西,你没见她上来五分钟就下去了,要是我女朋友,够干个什么事的啊。”路天泽大笑。
“我以为你要搞潜规则呢。”
路天泽哼了一声:“你当我种马呢,要潜也潜男的嘛,女的没感觉呀。”
他把车停在一家超市前面,一边熄火一边问:“是跟我一起去买东西,还是坐在这等我?我可能要费点儿时间,闹闹昨天闹了半天,今天给它选一个老伴。”
“闹闹是什么?”苏末跟着他一起下车。
“一只乌龟啦。”路天泽随口解释,“每天有事没事就爱在家里乱走,动个不停,要不就是在客厅里撒尿,我就管它叫闹闹,它最近闹的太厉害了,我想给它买个玩伴。”
很久之前,苏末曾经送过他一只乌龟,因为太安静了,所以叫静静,路天泽宠它宠的不行,给它弄窝,给它筑巢,弄了鹅卵石逗它,又搞了水草给它,它都懒洋洋的。
都说乌龟能活很久,但是也没有几年,它陪着路天泽度过了最困难的时光,却还是没有熬过去死亡。
有一天路天泽太忙了,两周都没有回家,再到家的时候才发现静静被他关在阳台上,活生生的晒死了。
那会儿正是路天泽创业最困难的时候,季扬总笑他资本主义腐败,却不知道他到底多少天没睡了,又低着头舔了别人的鞋多少次。
乌龟的死亡打击简直是灭顶性的,路天泽在家里坐了一天,把家里所有的水龙头都开了下来,水从洗碗池卫生间浴缸和洗手台等四面八方涌来,三个多小时之后,就淹没到了小腿处。
路天泽坐在沙发上,也不管四处漂移的家具,把死掉的乌龟放在水面上,乌龟却再也游不起来,孤零零的在水面上起伏着。
水面渐渐升高,早上的时候楼下的邻居终于忍无可忍的报了警,路天泽坐在沙发上发呆,等警察破门而入的时候水已经淹没到了他的脖子处。
″我没有想自杀。″后来医生跟他谈话,路天泽不断强调,″我就是希望它再自由一次。″
医生做了个无语的手势,给路天泽做了精神鉴定,这个鉴定让路天泽后来赔偿邻居家具时占了绝对优势,虽然路天泽还是坚持了全额赔偿,毕竟换了他家里莫名其妙被水漫金山泡成了垃圾场,他也会崩溃的。
只是搬家的时候,他拿着那张精神鉴定单子,笑了好几声。
后来的那只乌龟是陆唯一送的,送的时候还附赠了一句威胁:″它要是死了,我就把你弄死了。″
就这么一只乌龟,猛然拉近了路天泽跟陆唯一的关系,路天泽的情绪发泄最终就都定时定点的落到了陆唯一身上。
被苏秦背叛的不甘与难受,他总是找不到发泄地点,笑的再灿烂,活的再潇洒,心里都郁闷的发狂,想着杀人。
没有人能在付出了一生之后再被嫌弃还会那么平静,他掩饰的再好,也骗不过自己的心,心里难受的像被刀戳破了,他也不想表现出去。
他要过的很好,非常好,如果苏秦希望他好,他要更好,让苏秦放心;如果苏秦希望他不好,他还是要过的很好,让苏秦后悔。
他这么坚持了下去,三四年之后,终于摆脱了苏秦的魔障,心平气静了下去。
72:无法开口
两人在水产区看了半天,苏末帮着路天泽挑,最终选了一个巴西龟,半个手掌大,眼睛漆黑明亮。
〃这个要叫什么?〃苏末特别喜欢乌龟,居然也兴高采烈了起来,拿着乌龟左顾右盼。
“闪闪。”路天泽也笑,“觉不觉得它眼睛特别亮?闪闪发光的。”
买完了乌龟,路天泽又去生活区买了点儿洗洁精和抹布,路过烟酒区的时候又顺便拎了两瓶红酒。
“家里酒都没有准备啊。”苏末问的随意,“你不喝酒了么?”
路天泽摇摇头:“喝完了,这两瓶给你带的。”
“我不喝酒。”苏末也摇头,路天泽不理他,拿了放在购物车里,结账的时候还顺手拽了两盒水果味的安全套。
苏末盯着那两盒安全套,反复看了又看,脸色变了又变,而路天泽等了又等,也没等到苏末讲话,干脆就直接结账走人了。
因为房子在郊区,离超市特别远,等路天泽拎着杂七杂八带着苏末回到他家的时候,已经傍晚了,正是七月,两人都热的一声的汗。
〃房子……很不错。〃苏末夸奖,路天泽听出了他话里的停顿,就指着满园子的茄子青椒黄瓜淡定解释。
〃我不喜欢花草,种这个新鲜又方便,这边买菜也不太方便。〃
三层的复古别墅,漆着雅致的灰,橘黄色的余辉下大气典雅,如果除掉院子里那些乱七八糟的瓜架子之类的话……
〃BOSS,晚上喝粥可以吗?〃路天泽往冰箱里塞东西,边观察苏末,后者趴在地板上正在研究闹闹,兴趣高昂。
苏末随便应了两声,把新买的闪闪跟闹闹放在一起,看两个小家伙的反应:〃好啊,不过你什么时候也养成喝粥习惯啦?〃
路天泽笑笑没答话,撸起袖子转身淘米去了。
医生说的没错,最头痛的不是小管癌,而是他的厌食症,以前忙,而且他对食物向来不热忱,现在才发现问题多大。
早饭是几乎都不吃的,偶尔才会喝一两碗粥,午饭和晚饭,有应酬的时候出去吃吃,也就是拿着筷子应应景,别的时候,嫌弃麻烦,几乎就没费神过。
原来不是没有预兆,身体进行过这么强烈的抗议,而被自己忽视了啊。
“你现在是不吃,到末期就是饿的要命了。”医生这么说,非常认真,〃这玩意儿严重了,你会直接死亡的。〃
路天泽除了听话的点头还能干什么呢?
他每晚都亲自熬粥,强迫自己喝下去,医生开的单子上的真是太精彩了,忌了一切的肉类,冷热也不能碰,所以他最常做的就是绿豆粥。
“小菜这类也要少吃。”医生叮嘱,“你口味重,多加点儿糖提鲜,那样比较好。”
路天泽向来不吃甜的,但是听了医生的话,试了两次,觉得小米粥里加点儿糖,还挺清甜的,以后就这么一直做了下去。
这日子过的跟和尚一样的,难为他居然也坚持了下来,吃吃东西吃习惯了,偶尔兴起了,还会弄点儿枸杞粥,再配点炒海带吃吃。
没有什么比生命更重要了,他已经没有机会再浪费一次了。
清点完了冰箱,路天泽炒了点海带丝,又呛了一盘子葫芦丝,他想了想,从冰箱里翻出一根笋子,切的细细的,浇了一勺子醋,弄了一碗酸甜尺素。
苏末就站在他身边看他折腾,路天泽弄的时候,他就伸长了脖子看,眼睛盯着路天泽的手,错都不肯错开。
闹闹和闪闪就在厨房的地板上爬来爬去,发出沙沙的声音,偶尔还会砰砰撞起来,很是欢腾。
这会儿的时间就像是凝固了似的,路天泽想,盯着锅子看小米慢慢的开花融化,熬成黏黏稠稠的白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