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白调色板 下——繁华落地

到了他这个年纪，其实喜欢什么已经不是特别重要了，最关键的还是生活。

路天泽照旧上他的班，去做他的化疗，苏末没打电话过来，他也没反拨回去，在家老老实实的调理身子，因为苏末那个乌鸦嘴说的真不错。

他病情恶化了，虽然竭力按照医生做的了，但是细胞病变总是朝着那个剩下的百分之五奔腾而去，弄得他心烦意乱。

爱情固然致命，但是疾病更狠，尤其是这种反反复复的病情，身体不舒服，精神都不大好。

他向来不是个喜欢跟别人表露心思的人，但是最近实在太烦，脸上都带了点疲倦出来，没下班的时候，秘书就小心翼翼的问他要不要先回去休息。

路天泽很早之前就羡慕苏末能有季扬那样的秘书，听话细密，把BOSS照顾的滴水不漏，所以找秘书的时候就按照这种要求找的，也确实是个强大的男性，长袖善舞，八面不动。

这种淡定的秘书，脸上一有表情异动就很明显，路天泽一早就发现了，今天员工都怪怪的，连这个秘书都是，但是他心情不好，加上医生说的话，也就懒得去管了。

“行。”

因为真的不舒服，路天泽也就不勉强，很干脆的早早走了，结果开了车出来发现才三点多钟，正是八月的天气，就算在空调车里，看一眼太阳都觉得热的要融化。

他想了想，早点回去也没什么事，又想到他姐姐还有一个月就差不多要生小孩了，干脆就拎了两个西瓜上去，买西瓜的时候碰到一个卖报的小贩，还特地买了一份。

路迎青已经八个月的身孕了，又是盛夏，只穿了一件孕妇裙，一手按着肚子一手拉着路天泽进门。

“怎么这么久才来。”路家姐弟感情一向非常好，路迎青高兴的不行，一叠声的让路天泽坐，又去接路天泽手上的西瓜，要给路天泽切西瓜。

“你坐着吧，我去切。”路天泽哪敢劳动他姐姐，扔下报纸就去洗西瓜，“这个会不会太凉啊，我还是给你剥个香蕉吧，太凉对身体不好。”

路迎青在客厅里笑，路天泽就也笑，认认真真的削了半个西瓜，细细的切好，整齐的在白瓷盘子里放好，插上牙签才端出去。

“怎么了？”路天泽出去就感觉氛围有点儿奇怪，但是也不疑有他，把西瓜放到桌子上笑起来，“过来吃吧，怎么还要我喂你？”

路迎青坐在沙发上不说话，脸色发白，路天泽看了两秒钟，确定不是装的，就忙冲了过去：“怎么了？身体不舒服？”

他手忙脚乱，有点儿不知所措：“是不是提前生了？你等等，我去打电话。”

因为考虑到临产的问题，所以这里离医院很近，路天泽甚至已经在医院定好了床，找好了医生，就等小孩出生了。

“你说。”

路天泽慌慌张张的时候，他姐姐却一把握住他的手，力气大的他都觉得疼了，一字一顿的问他：“你是不是喜欢男人？”

“啊？”

问题来的太突兀，路天泽一时都没反应过来。

他确实喜欢男人，但是他姐姐什么时候发现的啊，他大学的时候很少回家，真的回家之后就没谈过恋爱了，跟男人接触都没有，路迎青怎么知道的？

他愣了一下，还是老老实实的点了点头：“是啊，你怎么知道的？”

“我怎么知道的，看你干的好事！”路迎青气急败坏，把一卷报纸扔给他，“你跟男人胡搞就算了，还被记者发现，还登报了，你厉害的很啊！”

报纸凌乱不堪，被路迎青已经蹂躏的成一团了，路天泽好不容易才展开铺平，又找到关于自己的报道。

其实也没什么新鲜，不过就是某某著名投资人潜规则了什么，又喜欢了男人什么的，标题怎么耸动怎么写，要不是下面有两张照片，且能见度很高，路天泽都不太能确信这是写的自己。

他跟苏末拢共就见了两面，一次是半年前吃了顿饭，一次就是上个月，两人在家里还是吃饭，这照片居然都有，拍的角度还特别好，甚至有一张他们半搂着的，苏末在他耳后呵气的照片。

照片的角度太熟悉，路天泽一眼就看出来应该是那天林楠来找他的时候拍的，看到那家伙早就做好准备了，半年前居然就防着了。

当然也有可能是别的人干的，卖给了林楠，林楠就去他家试探那里是不是真的有人。

路天泽一瞬间终于有点明白林楠那天的态度为什么那么奇怪了，就是执着的要跟他扯皮，且不断的想进他房子里。

只是有一点想不通，这么做到底有什么好处，难道自己出柜了，林楠就觉得自己没本事再搞他了吗？

他略想了一会儿，也就算了，反正事情也发生了，他原本也不打算瞒一辈子的，总要找机会说出来。

路天泽仔细看了一会儿报纸，然后才笑起来：“出就出吧，早晚也要出的。”

“你真是同性恋？”

路迎青尖叫一声，拔高的女高音里含着浓浓的质疑与不屑，路天泽难得的对他姐姐生出了点不满。

“是啊，我一直是，本来就想跟你说的，只是想再等些时间，现在你知道了，也好。”

他也早烦了路迎青不断让他恋爱结婚的话，也不想再敷衍下去了，早说早安宁，因此干脆爽快交代下去。

“上面另外一个人叫苏末，有可能跟我过一辈子，有可能不跟我过，不过……”

不过大概多半是他不耐烦了，不是我不耐烦了。

他的话说了一半，路迎青就激动的站了起来：“他是哪家的小婊子，居然勾引你！”

路迎青向来斯文，不要说脏话，脸红脖子粗都没跟路天泽间发生过，因此路天泽听了这个一时有些怔忡：“什么？”

“我说这个不要脸的是谁？你还打算跟他过一辈子？你混掉了吗？我早跟你说了，不要靠近那些明星，没有一个好东西，你非要去，还说是赚钱，你赚钱就赚钱吧，臭毛病学了一堆，现在居然还搞男人了！”

她吼的太吃力，略做了一下停顿：“搞就搞了，你还想过一辈子，路天泽你疯了吧？”

路天泽被她喊的一愣一愣的：“他挺好的，脾气不错，人也漂亮，家庭条件也很好。”

“当然漂亮了，男孩子长成这样，比女孩子还妖媚，是卖的么？”路迎青刻薄的说，她很少这样，路天泽都忍不住勃然大怒。

“那你未婚先孕，又比我好多少？”路天泽从来没对他姐姐说过这么重的话，实在是被吵的不耐烦了了，但是这话一说出口，他就后悔了。

这是他姐姐，再不好也是他姐姐，况且现在还怀胎八月，最是危险的时候，自己嘴贱反驳什么啊。

这次轮到路迎青发怔了：“你说什么？”

“没什么，反正我就喜欢了，你说怎么办吧？”路天泽快速把话带了过去，但是他姐姐压根不听，只是怔怔的看着他。

“你也是嘲笑我的。”

路迎青往后退了一步，表情迷惑又不甘：“你也是瞧不起我的。”

路天泽又难受又后悔：“我说错了，真的，我没有瞧不起你，再说你们两情相悦，珠胎暗结也正常，自由恋爱，我没什么资格瞧不起的，真的。”

他原本是想安慰路迎青的，但是说完才发现这话越发有问题了，文郁到现在都没说要娶路迎青，这一直是路迎青最怕提的事情，平时他都不敢说文郁，今天却越发失控了。

“对，他就是不愿意娶我，我早知道了，你们都因为这个瞧不起我。”路迎青的脸色果然越发难看了，一直往后退，路天泽担心她撞到沙发上，只好去拉她。

“姐，我真没有瞧不起你啊，你别激动，激动对孩子不好，坐下来慢慢说好不好？”

他伸手去拽路迎青的手，却被路迎青一把拍开，因为拍的力道太大，路迎青整个人都往后仰了过去，然后就倒在了沙发上，又因为沙发太矮，一下子翻到了后面的地板上，发出好大一声砰。

越不想发生的事，越是控制不住，路天泽已经迅速伸手再次拉了，去扑了个空，只能眼睁睁看着他姐姐翻到了地上。

“要不要紧？”路天泽慌忙移开沙发，跑到后面去看，见到路迎青没什么大表情才舒了一口气，“姐，不要急了，我被你吓死了。”

他抱怨着，里面确实含着浓厚的感情，但是这抱怨也就持续了半分钟，就被路迎青身下的血震到了。

“怎、怎么了？”路天泽结结巴巴的问，被蔓延出来的血吓了一跳，“撞到了吗？疼吗？”

他问了两句，就觉得自己弱智的很：“等着，我先打电话给医生。”

他掏出手机打电话，另外一只手却被路迎青抓住了，后者的手抓他之前，还在下身摸了一下，满身的血，红的惊心动魄，艳的路天泽胆战心惊。

“不要紧的。”路天泽一边打电话一边安慰他姐姐，“八个月了，应该不会掉的，乖，一会儿医生就来了，别激动。”

“你欠我一条命。”路迎青这种时候还有心思讲话，沾满血的手死死抓着路天泽的手，一字一顿的，“你欠我一条命，你为了一个男人，害死了我孩子。”

路天泽被满手的血惊得慌张失措，再看他姐姐这种笃定孩子掉了的表情，就更加慌张了，拿着手机拼命的叫：“快点来啊。”

“小路。”他姐姐还在念叨，“你欠我一条命，所以你要听我的。”

77：以毒克毒

路天泽削了四天苹果之后，总算弄明白了为什么以前苏末去病房看他的时候，都喜欢削苹果，且热爱连续不断的削。

他把削好的苹果放到盘子里，才轻轻的嘘了一口气：“吃点苹果吧。”

路迎青把头埋在被子里，看也不看他一眼。

于是路天泽只好叹口气，继续削苹果。

医院太安静了，这里是生老病死的地方，会出现在这里的，多数都是有疾病的，所以来的人都小心翼翼的，说话都揣着三分小心，安安静静的走过，就像空气里安静的药水味一样。

病房里太安静的时候，坐着的那个总略显尴尬，因为找不到话题来说，于是只能找点事做，而在医院里能够消磨时间又不引人注意的事情，也就只有削水果了。

以前总是躺在床上发呆，把尴尬和留白留给苏末，但是等自己真正坐到病床前，张嘴无言的时候，才知道这种滋味多难熬。

等待原谅，渴望病床上的人开口，就像久旱盼甘霖那样。

床上的人一有风吹草动就去看，但是下场往往是连一个眼神都没有。

路迎青出了手术室已经三天了，但是一句话也没有说过，路天泽有心逗她，却什么反应都得不到。

无论换成哪个女人，大概都不太容易接受。

摔了一跤，从家里到医院血流了一路，孩子倒是没有丢，但是却因为太多的血脑积水了。

原本可以提前生出来的孩子，最后在医生半劝阻路迎青半尖叫的情况下 被流掉了，那孩子几乎是边被生边与妈妈告别的。

路迎青醒来后哭了好久，肝肠寸断的，虽然没有说什么，但是那股绝望的味道弄得路天泽心惊肉跳。

路天泽不是特别理解女人，但是他还是懂母子那种感情的，尤其是路迎青这种悲痛欲绝的状态，他难受的都不知道如何是好。

“姐。其实女人可以生很多小孩的，你看，妈妈就生了我们两个嘛，你也可以再生的，你又年轻，不要紧的。”

安慰是绝对不管用的，路天泽开始这么说的时候，路迎青不但没好，反而还会低低的哭，她本来就因为怀孕瘦了一圈，一哭起来，可怜的路天泽都想自裁了自己。

“那你骂我吧，要不起来打我，你不是说我欠你一条命么，你起来跟我要啊。”路天泽只好这么说，路迎青还是不理他，只是把头埋在被子里，甚至有他在的时候，还不肯配合医生治疗，所以他很多时候，都只能坐在病房外的椅子上。

虽然觉得路迎青这种态度是正常的，并且路天泽毫无抱怨的意思，但是他真的庆幸他不喜欢女生，女孩子这种生物，他真是一辈子都哄不好。

“那你给他说点别的。后来医生都急了起来，“她身体没事，不能老住医院啊，而且老这样下去，心里疾病更严重。”

路天泽嘴里答应着知道，却烦的不行。

公司一堆事情要做，还要天天往医院跑，而他自己的身体又不算好，最近病情反复的厉害，每天都头痛欲裂。

“给我找一把小刀过来。”路天泽第五天又被赶到了病房外面，终于忍不住下了决心，交代跟他来的秘书，“小一点，薄一点，别太锋利。”

秘书应了一声就去了，路天泽忍不住哼了一声，他最近很忙，一直没时间跟有些人秋后算账，尤其是这个秘书，那天神色诡异，明显是看了报纸了，但是就不告诉他！

迁怒是不好的行为，但是这种时候了，谁管他呢，总要找到情绪发泄口。

“别乱跑，听到里面有大动静就去叫医生。”路天泽攥着一把小银刀开病房门，简直有点儿破釜沈舟的味道。

路迎青依旧在睡觉，路天泽进去就继续削平果，用那把小银刀削了四五个，才下定决心开口。

“我给你找了一个男朋友。”路天泽看着手指，他一直不太会削平果，刚才把手都划破了，伤口饥饿的大张着，里面透露出诡异的红，“是我朋友，条件很不错，年轻英俊，事业心也很强，如果你同意，十月份就举办。”

他讲的很慢很慢，好像怕惊吓到了什么东西：“他是个很好的人，不嫌弃你是有过孩子的，所以我觉得他挺不错的，替你答应了。”

路迎青的眼睛动了动，往路天泽这边看了过来，路天泽心里高兴，但是脸色却冰冷。

“文郁那边你放心，我已经告诉他了。”他说的很淡，继续看手指，把轻蔑做到最深处，“他没什么特别的反应，我给了他一些分手费，他也同意了。”

“他们家本来就不喜欢你，这你是知道的。现在你又这样，他说，他们家无论如何不会让你这种女人进门的，所以拖我跟你说，让你以后好好的。”

路天泽懒洋洋的讲话的时候，眉眼不动，只是懒懒慵慵的，真的有种欠揍的气质，尤其是他刻意这么做的时候，讨厌的简直想让人上去踩两脚，而他就继续维持着这个贱的一塌糊涂的拽表情。

“好了，话我都带到了，我今晚回去给你准备嫁妆，放心，东西不会少了你的。”

“你……”路迎青好几天没讲话，开口都有点儿抖，也不知道是气的还是喉咙干涩，“你……”

“什么？”路天泽面无表情的问。

路迎青气的发抖：“你胡说什么？你跟文郁说了什么？”

医院的味道实在太讨厌了，就算放了这么多的花和水果都没用，怎样的花香和果香都遮掩不住这浓郁的药水味，路天泽心里忍不住有点儿凄凉。

现在他姐姐有病，他还能在病房里坚守，送花带水果，可是等他入院的时候，又能告诉谁，让谁来看他呢？

他脑子里第一个反应的居然是苏末，但是想了一会儿，想起医生早上说的话，又开始厌倦。

怎样的感情碰上生老病死这种事情，都是无妄啊。

他想了好一会儿，才漫不经心的说：“什么都说了，你以为他会在乎你么？”

路迎青气的大叫：“你凭什么告诉他？你害了我孩子还不够，你还想毁我到什么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