秘书应了一声,居然没动,站在原地看路天泽浇花,路天泽等了又等,也没见他开口说别的不由有点儿纳闷。
“怎么了?”
他上下看了一下花盆,没什么特别的问题,火鹤而已,艳丽无双,只是这种时令温度不大好,花开的恹恹的,并不多,连小尾巴都一副无精打采的样子。
“问号……问号死了。”
路天泽回来一周了,在旅馆也待了一周,跟着艾斯和老父亲在S市也瞎晃悠了好几天,昨天才搬回家里,还没来得及问关于猫的事情。
他浇花的动作顿了顿,放下营养液,又换了把小铲子:“花是你养的啊,不错不错,我记得你以前不爱养花的。”
问号被养了三四年,他又走了三年,猫的寿命就那么久,死了也差不多是时候。
自然规律如此,可是他忍不住觉得有些惆怅。
三年,三年,其实他可以带问号一起去的,但是因为麻烦,就放弃了,现在想来,忍不住后悔,但是却无可挽回了。
那猫总共跟他生活了不到一个月,感情有限,倒是他父亲养了一场,在外面的时候就常惦记,因为念叨的多了,路天泽都有一种问号是家人的感觉。
也是,自己跟姐姐常年在外,父亲可不就只能跟问号一起么?
“问号……”秘书又重复了一遍,小心翼翼的,路天泽忍不住笑起来。
“没事,又不是你杀的。”他挥挥手,“这花不错,谢谢了。”
这办公室他几年没踏足了,今天第一次回来,办公室里纤尘不染不说,居然还有一盆花,实则让他有点儿惊喜,看着一团火一样的花儿,真觉得生活有了新开始了。
秘书小小声解释:“上次您不是带了一盆火鹤过来么?我猜您是喜欢的,就准备了一盆,这个不太好买,养的不容易。”
果然是体贴的人,观察细微啊,路天泽想。
上次带的那盆还是在医院碰到苏末时,苏末给的,后来他心情好,就带到了办公室养着,那花儿娇嫩的一塌糊涂,没养一个月就挂了,他都忘了自己还养过这玩意儿了。
花有重开日人无再少年啊。
“去吧。”路天泽挥挥手,“早点回来,这两年你在这边辛苦了,我会给你加薪的。”
两人细细碎碎的说了一大通,秘书才走了,路天泽把堆积的工作看了看,也没什么特别的,他现在基本上就是个董事,下面自然有才高八斗的人在干实事,倒也不需要他烦多少。
或者自己应该找个时间把工作调整了一下。
路天泽扶着额头想,他现在功成名就,要什么有什么,可照样过得不快活,忍不住想,很多年前,他跟着苏末那会儿,看着苏末做BOSS,自己羡慕的要死,想了那么久,那么渴望名利。
那时候他欠苏末那么多钱,多的他觉得他一辈子都还不完,连做梦都忍不住绝望。
他想了一会儿,又想起自己跟苏秦那会儿,多渴望成功,渴望的几乎疯了,把他们的感情都牺牲掉了。
现在他坐在这里,不说呼风唤雨撒豆成兵,但是要钱有钱,有位有位,有着英俊的相貌,资本雄厚,可是他依旧什么都没有。
他的贫瘠是在骨子里的,路天泽想,跟钱无关,跟什么都无关,大概季扬说的对,他该找个家庭结婚了。
有了家庭,有了孩子,自己会不会好点?
他遐想了一下,发现自己依旧画不出未来什么样子,因为他发现,其实他不知道他想要什么。
他渴望家里有两个人,可是他并不喜欢有个温柔的女人做好饭言笑晏晏的等他归去,他只喜欢早上起来的时候,他读报纸,那个人闲闲点评,他也只喜欢晚上他看花花公子的时候,那个人在边上玩超级玛丽。
他想了好久,想的头都疼了,也就不想了。
未来,滚他妈的蛋,爱怎么过就怎么过吧。
秘书跟陆唯一都是行动利落的人,估摸着合作的也很愉快,午饭过后,前者就回来了,带着合约给路天泽。
“我觉得。”秘书吞吞吐吐的说,“你房子不止四百平方米。”
确实不止,单单房子就有四百平方米,但他还有一个超大花园,虽然那花园后来被他弄成了菜园,但是位置还是在的,他房子后面还有一个游泳池,甚至还有小半个篮球场。
那时候房价还没有炒起来,他挑的特别大,就花了几乎全部积蓄,这么多年过来,那里的地段都升值了五六倍了。
“是啊。”买房子的时候,秘书就跟着他了,很清楚他的事情,路天泽应了一声,“你跟他重开了价钱?”
“我找人去重新丈量了一下。”
路天泽一边签字一边随口问:“那你测量清楚了?”
“一共七百平方米。”秘书缓缓说,“我觉得你起码可以把你开的价钱翻五倍,室内装修还没算,你买的那些古董还都在里面。”
他要这些钱有什么用,那房子花了他两年心血,从墙壁颜色到器皿摆放,每一样都是他亲自选的,甚至连餐具都是一套套的,还有一些他准备的别的东西,譬如每年一件的生日礼物,他满满的塞了一柜子。
就像当初苏末送他东西,他也储藏了一柜子那样。
“就这样吧。”路天泽签好字,他也懒得跟陆唯一真计较那么多,他又不缺钱,“房子不是让他改成实验室了么?古董还在?说来他到底在搞什么实验?炸弹吗?”
路天泽想了一下房子被炸得四分五裂的样子,忍不住笑了起来。
秘书奇怪的看了他一眼:“实验室?”
“我早上去那里丈量的时候,那里还是你以前住的样子啊,什么也没变,就是住了人而已,陈设一样都没动。”
路天泽的脸色慢慢凝固了起来,秘书急忙补充:“连菜园子都在,打理的很好,我以为是你雇人在打理呢。”
陆唯一说要做实验室的,路天泽从来没有多想过什么,所以他也从来没有回去看过,但是今天秘书说得这个就让他深思了。
说是做实验室,居然什么也没改变,陆唯一是来消遣他的么?
还是那房子根本就是买了住人的?
他想到了点什么,慢慢笑了起来,有些暴戾,戾气从他眼睛里一层层逸出,显得他脸色都有点儿狰狞。
“你看清楚了?是不是地下室被改成了实验室,你没发现?”
“没有。”秘书摇头,“我是去丈量地方的,每一寸都看过,真的跟你住的时候一模一样,连你挂在墙上的照片都在,我还奇怪这样怎么就有人搬进去住了,都不介意别人的东西么?”
下午约好了要去看医生,于是路天泽本想做的事情只好搁浅了一下,毕竟医生很忙,他约了一个星期,才在下午让医生腾出功夫来。
不过他总会抽出时间来弄明白的,路天泽阴森森的想。
庄先生给他选的是一套餐具,路天泽弄不懂这些玩意儿,就知道这些东西既值钱,又能符合一些文人的爱好就完了,开着车去医生医院。
“他果然比我高明。”
医生见路天泽,倒先给路天泽做了点检查,然后叹息:“以前我们是一个医院的,他那会儿就是我们科的一把手,退了这么多年,我们的科技又发达了这么久,我以为我们能超越他了呢。”
路天泽脱了大衣,拉了椅子坐下来才慢慢回答。
“他用的中药疗法。”他想了想,又回忆了一下那些东西,“他说中药恢复身体机制最好,只是效果慢,费用也高,所以你们都不用。”
医生一下子笑了起来:“是这个理,病人来医院,你总不好让他天天喝中药,你不急他跟你急着闹,说你不负责任。”
两人就这个病谈了一会儿,又说了一下路天泽该注意的事项,毕竟他身上还有并发症。
“吃的都很当心。”路天泽笑笑,看到医生的桌子上放了一盆花,真是巧,居然也是一盆火鹤,“你也养花啊,养的倒好,我那个一会儿就死了。”
“哦,一个朋友送的,我就喜欢这花。”医生随便回答,“你也养的火鹤?这花娇嫩,我教你一个方法,你回去去五金店买点儿石棉网,用剪刀细细的绞碎了,在靠近根茎的沙土里浅浅埋一层,它就容易活了。”
他把花盆推近了给路天泽看:“你看,我这个里弄了点,花是不是水灵多了?”
确实水灵多了,花儿红火又耀眼,小尾巴都神采奕奕的,看了神清气爽。
“不错,我回去也试试。”朋友送的,路天泽一边夸一边想,上次在医院见到苏末的时候,苏末也是捧着火鹤花过来的,说是送朋友,最后才转赠给了自己。
他跟医生谈了一会儿,因为想着自己的事情一直心不在焉的,好在医生也很忙,跟他说了一会儿被别的医生找出去了,就剩他一个人在办公室里。
那盆花开的红红火火,路天泽用手碰了碰,艳丽的几乎像血,一层层的铺染开来。
最好跟他想的不一样,他深呼吸了一下,给秘书打电话,要是让他猜着了,他就要把那一帮神经病大卸八块。
“把苏末,嗯,末尾的末。”路天泽缓缓的呼吸着,手指按在桌子上,指尖用力的发白,“嗯,就是那个苏末,把他资料送一份给我,这两三年的,尤其是关于医院的,还有他家庭的,都调查清楚了。”
“我不管你用什么办法。”路天泽敲了敲桌子,“明天就交给我。”
88:瓦上添霜
秘书的战斗力真是杠杠的,路天泽晚上吃完饭的时候,就接了电话说弄好了,问要不要传真过去。
家里还没收拾好,传真机几年没用了,不说坏没坏,有没有墨水都不知道,路天泽只好让对方直接送过来。
“我也要出去。”艾斯正在跟土豆丝搏斗,把一双筷子舞的跟蝴蝶一样,上下翻飞,路爸爸看的都不忍心了,帮他把菜夹好。
路天泽打电话嘀嘀咕咕的,艾斯虽然听不懂,但是积极的很:“我也要出去。”
他语言不通,出去真是十分痛苦,于是只能依赖路天泽,可偏偏路天泽这几天也很忙,公司的事情,还有刚回来一些人事方面杂七杂八的事情,所以他只能无聊的天天跟艾伦在家打牌。
“钱都输给他了。”艾斯含泪说,路天泽心有戚戚的点头。
如果不作弊的话,他从来就没赢过艾伦,这家伙虽然一副俊美无敌的少爷脸孔,但是对这些扑克赌博类的拿手的一塌糊涂,简直是在欺骗人感情。
“那你去拿东西吧,就是我那个秘书,认识的吧。”路天泽懒洋洋的说,“就在小区门口,随便给我买点牛奶回来,昨天的给你们俩都喝完了。”
两个小家伙欢天喜地的推了碗就走了,像是小孩子一样。
“什么东西啊,这么晚还送过来,工作?”他爸爸有点儿好奇,帮路天泽舀了一晚山药红枣汤,“多喝点,下午去医院,医生怎么说?”
路天泽懒洋洋的喝汤,在想秘书送来的资料上到底会有什么,漫不经心的回答:“他说没什么特别问题,就是要我注意饮食,情绪控制好,别激动,还有就是一些运动要多做做。”
“重点还是情绪。”路天泽补充,给他老爸也舀了一碗汤,“你们都要高高兴兴的,身边人的情绪很容易影响我,发生癌症转移。”
这话都是原话,路天泽并没有撒谎,他爸爸却急了。
“我没有不高兴,我一直很高兴,问号死了就死了吧,不要紧的。”
果然还是难受的么?路天泽拍怕他,温和的说:“不要紧,不要想太多,我随口胡说的,明天我们再去养一只猫。”
“养猫倒是其次。”老爸着急了,“找个人谈吧,不管男孩子女孩子都谈一个。”
他略想了想:“艾伦倒不错,很稳重,比艾斯更好。”
路天泽差点把汤喷到他脸上:“艾伦?艾斯?他们俩?你想把我折腾死呢吧,再说,他们这么小,找话题都困难啊。”
两人看起来挺成熟的,其实都是二十小几,很年轻很活力。
“那就再找一个。”老爸斩钉截铁的说,“你长这么好,我看常有人搭讪你,不可能没人愿意跟你的,反正今年你一定得给我定下来。”
路天泽哭笑不得,只好点头。
确实是该定下来了,不管出于什么原因,他想,把一堆乱七八糟的事情后续处理完了,他就找一个,不管爱不爱,都好好的谈下去。
爱情这玩意儿,又不能过一辈子。
这么些年,他总算是把这个看开了。
也不知道是秘书送来的慢,还是艾斯艾伦在下面语言不通瞎晃悠,两人最终回来的时候都两小时后了,值得安慰的是牛奶买回来了。
“外面的羊肉很好吃。”两人七嘴八舌的告诉路天泽,吃的欢天喜地,大概秘书带他们吃了烧烤。
路天泽慢慢的笑了一下,他现在忌口,荤腥的东西都不能吃,以前他年轻的时候,无肉不欢,乌辣不行啊,口味重的一塌糊涂,为了这个,没少和苏末打架。
他想这个的时候,正在拆档案袋,秘书能力一流,短短一个下午,就把一切事情弄得清清楚楚了。
答案其实不太出乎他意外,或者他早就该想到了,在医院碰到苏末,大概就没什么好事。
苏末那样的人,能有什么特别的朋友跑去送花?肯定是去医院看病的。
他们俩,永远是因为疾病相遇,在医院相逢,每次相遇都是惊心动魄的一次与死亡擦肩而过。
他慢慢的看着资料,看着时间,看了很久,都不知道说什么好。
“亨丁顿。”路天泽慢慢的看着报告读了出来,这是个陌生的名次,但是划过唇瓣的时候,莫名的让他胆寒了一下。
“这个我知道。”
原本在跟艾斯嘀嘀咕咕的艾伦突然说,他们俩把路天泽的抽屉都拉了出来,这会儿正在查看路天泽的底细,那些几年前的花花公子什么的都找了出来,书页都泛黄了,展现着时间的流淌。
“知道什么?”路天泽有点儿莫名其妙。
“亨丁顿舞蹈症。”艾伦清晰的说,“我以前在家的时候,邻居得过这个病。”
关于艾伦的家,他自己讳莫如深,从来没有开口提过,今天倒是第一次说出来。
“哦。”路天泽却没有心思追问下去,“这个病怎么样?会死人吗?”
“会啊。”艾伦仔细翻着路天泽的抽屉,把最深处的玻璃珠都找了出来,好奇的看着里面的花瓣,“不过还好吧,发病时间挺晚的。”
路天泽舒了一口气。
又觉得很烦。
“有些人永远都不知道。”艾伦说,“遗传几率为50%,很多家庭都不去检查,哦,这个需要针对性的特殊检查,一般医院看不出来。”
“为什么不去检查?”路天泽问,有点儿奇怪,都知道会遗传了,小时候就知道有防备不好吗?
艾伦奇怪的看了他一眼:“因为治不好啊,病发一般在五十岁,多数人就算知道可能会遗传,也要等到四十岁去检查。”
他轻声叹息了一下,像风那样轻:“如果很小就知道,他这辈子就是在等待病发中度过了,不如留着一半希望,慢慢过日子。”
“治不好吗?”路天泽慢慢的问,“真的吗?”
艾伦点点头:“真的,从来没有一个成功治好过的,甚至它连药都没有,艾滋还能稍微控制一下,亨丁顿就是在等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