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下无敌 上——枯目

就在这中间，南宫诚实已经把桌上所有的菜席卷了一遍，他是真的饿了。就是不知道这些人吃饭的时候在闹什么，他大哥常常教他，吃饭的时候就好好吃饭，少讲话。

这些饭菜倒是味道不错，只比他师父应无敌做的差一点。抹了抹嘴，南宫诚实这才抬起头。

这一抬头，就发现一件怪事。萧鼎臣和欧阳流星都不动筷子，只互相瞪着对方。

难道瞪就能瞪饱？

再一转头，便看见欧阳流星旁边坐着的裴凌握着杯子发呆。仔细打量了一下，南宫诚实发现……这个人长得挺好看的。只比他师父应无敌丑一点点。

这一顿饭吃的有些剑拔弩张，纵是应无敌这般脸皮，也忍不住觉得煎熬，何况是同桌吃喝的流星寨的当家们。

萧鼎臣收回目光低头看了应无敌一眼，道：“吃饱了？”

应无敌哪里敢说没吃饱，连连点头。

“既然吃饱了，就离席吧。众位慢用。”萧鼎臣起身，对着桌边众人一拱手，气度万千。众人巴不得他带着应无敌快点吃完了离席，连忙点头回礼。

欧阳流星也起身，倒是不看萧鼎臣，伸手拉着应无敌道：“那我先送你回房，休息一会。”

“不用不用！鼎臣陪我就行。你毕竟是寨主，就陪着大家多喝两杯。”这句话的口气倒像是在说：你也都不小了，别老跟着大人转悠。

欧阳流星还想反驳，但见萧鼎臣站在一旁沉稳淡然的样子，心里越发不好受，咬咬牙点头道：“那好，晚点我再去看你。”

应无敌如蒙大赦，连连点头，跟着萧鼎臣离席。南宫诚实看了看桌上还没吃完的饭菜，又看了看走出门口的那二人，斗争之后，选择了留下来吃饱再说。

应无敌回到房中，喝了一大杯茶水之后，转了个身对着萧鼎臣怒气冲冲道：“你方才真是狠得下心用力拍我！还有，你到底记不记得要演戏这回事？”

萧鼎臣懒得理会他。

“那小子也真是的，还是一点都没有变。”应无敌感慨地叹了口气。

萧鼎臣对应无敌的事没什么兴趣，对欧阳流星的陈年往事更是没兴趣，所以也就漠然听着，既不开口答话，也不回应。

出乎意料的是，片刻之后，应无敌坐在桌边抱着茶杯发呆。他面上没什么表情，从萧鼎臣的角度看过去，那人显得异常沉静，烛光摇曳，白皙的肌肤更显得梦幻的不真实……

萧鼎臣微微一怔，移开目光，心底泛起一丝涟漪。

两人各有心事，沉默的这段时间都没有看对方一眼，只静静坐在桌子的两边。

萧鼎臣有些好奇的想，这种时候，应无敌会想些什么？这样一反常态的沉静……

正当这时，应无敌长叹一声，感慨道：“一转眼，澈儿已经长成大人了。想当初，他还长得又白又胖的时候，我每天捏他的脸，欺负他帮我做这做那。每每欺负得要哭的时候，眼泪在眼睛里面打转，那模样真是可爱得紧。可是如今你看，他长得比我还高，武功也很高强……看来我是再欺负不了他了，只有被他欺负的份了。孩子长大了就是这样不由人啊！哎——”

这一声长叹叹得萧鼎臣心里一阵发毛。他刚才不知道是哪根筋搭错了，才会以为这人偶尔也会像个人样。如今看来，期待什么的，放在应无敌身上都是浪费。

萧鼎臣对幼年的欧阳澈掬了一把同情泪，同时也认定此人脑子不正常。否则怎么会在被这种人蹂躏数年之后到如今还死心塌地的喜欢？这个受虐狂。

“对了，待会儿澈儿过来，我们可要把握机会，好叫他死心。”应无敌奸笑着绕过桌子，坐到萧鼎臣身边。

萧鼎臣直觉被他这一笑惹得浑身鸡皮疙瘩直冒，嘴角抽了抽，冷声道：“你离我远一点。”

应无敌忽然撅着嘴，撒娇道：“鼎臣，你说什么呢？待会儿还要亲热，你怎么说这种话？人家不要离你那么远啦！”

“滚、远一点……”

“我们先来培养一下情绪，待会儿我们要是演砸了，可就不好玩了。”应无敌笑着，两手揽着萧鼎臣的脖颈，一扭腰，坐到他腿上。

萧鼎臣身子一僵。他活这么大，抱过的女人也不算少了，但是男人……却是从来没有过。长相再美，男人也还是男人，而那些烟花之地有名的小倌，多半都是少年身，情态样貌都似女子。与这样的男子做那事，还不如自去找个美女。

何况如今怀里的人还是应无敌，就越发觉得倒胃口了。这和长相无关。试想，与这人翻云覆雨到一半，被活活气死都是有可能的。

看萧鼎臣黑着脸瞪着他不说话，应无敌无奈叹了一口气：“别一副我讨了便宜的表情，说了是演戏，又不是真的要你对我做什么。况且我长得也挺好看，你就凑合凑合把我当女人好了，放心，我不会介意的。”

听了应无敌这番安慰，萧鼎臣只觉得心里腾起一股冲动，恨不得一剑了结他算了，也算是除了个祸害。

但是好歹认识应无敌也有一段日子了，所以萧鼎臣咬了咬牙，权当没听到。

欧阳流星此前看着应无敌自然而然跟着萧鼎臣走了，心里虽难过，却也明白自己多时没有同应无敌相见，多有生疏也是常理。只要假以时日，找回当年的感觉，必定能夺回他。

如此一想，也就又信心百倍了。不过他刚想去找应无敌温习当年的乐趣，就被南宫诚实拦住。

少年胳膊抱在脑后看着他，问：“你是去找我师父的吗？”

欧阳流星皱眉，“师父？”

“对啊，应无敌就是我师父。”

欧阳流星虽不知南宫诚实是怎么成了应无敌的徒弟，可是他很清楚应无敌的本领，遂点了点头，“是啊，我与他很久都没有见面了。”是很想念，所以早就想找个机会，和他单独聊一聊。

“那我也去。”南宫诚实笑嘻嘻道。

无奈，欧阳流星应了。毕竟这个少年和那个冰块脸的阴沉男人不一样，看起来单纯率真。

二人走过回廊向院子后的那排厢房而去，刚走到屋檐下，便听见一声异响。

“啪”的一声，应该是凳子倒了。

正疑虑间，只听见屋里传出对话声，声音不大，可是也并没有刻意压抑。

“喂！你到底会不会啊？”

“哼！”

“啊！轻、轻、轻一点！唔……你是故意的吧？竟然碰我那里！”

“你就不能不要这样叫？”萧鼎臣的声音非常阴沉。

“唔……啊！你碰我这儿，我自然会叫啊！”

“……”

“呼呼呼……我没力气了，你快放开我……啊！”

“你松手。”萧鼎臣声音又沉了沉，听得出来恼怒。

“不要……啊……嗯啊……啊……啊啊……”

……

欧阳流星整个人石化一般，站在门外傻了眼，忘了要捉奸在床或是离开这个是非之地。

纯洁的好孩子南宫诚实一歪脑袋，问：“我师父在跟萧大哥玩什么？我也要玩！”说完，一脚将房间的大门踹开。

第十一章：往事

踹开的房门发出一声巨大的响声，放眼望去，屋中的二人在榻上滚成一团，此时正双双抬眼看向门外。

欧阳流星定了定心神，抬眼看过去。

应无敌身山衣衫凌乱，胸襟大敞着，躺在萧鼎臣身下。而萧鼎臣也是差不多，此刻正皱眉看过来，眉宇间带着一丝不悦和厌烦。

应无敌连忙翻身坐起来，伸手拉紧衣衫。南宫诚实也愣了愣，气氛顿时诡异起来。

欧阳流星满眼怆然看着应无敌，苦笑一声道：“你跟他不是那种关系吧？不要骗我了。若是因为我让你这般为难，你大可以直截了当告诉我。我欧阳流星并非是拖泥带水的人。”

萧鼎臣微微一笑，低头看了应无敌一眼，翻身下榻，什么也没说。

应无敌垂首，沉默片刻，淡淡一笑：“既然如此，那就老实说吧，在我眼中，你和诚实是一样的。澈儿，我并不像你想的那般，我是个什么样的人，根本不值得你这样牵挂。”

欧阳流星摇摇头，“别说了……”

“今日我可以脱光衣服搂着萧鼎臣，明日也有可能是别的任何人，可是，绝不可能是你。你明白吗？”

欧阳流星浑身一震，震惊地看着应无敌，眼眶微微发红。他没有斥责，也没有发怒，只是看了许久，之后转身离开。

“他怎么走了？”南宫诚实抓抓脑袋，转头问，“师父，我觉得你方才说的话好伤人。”

应无敌一个瞪眼看过去，南宫诚实连忙道：“我去看看，若是他受不了打击自杀了那可就不好玩了。”说完向门口跑去，临出门回头不忘摇摇头道，“你们两个演技太差了。”

屋中就剩下萧鼎臣和应无敌二人。

“我方才说的很过分？”应无敌一脸钻研的表情。

“你觉得呢？”

“我们二人演技很差吗？”应无敌一扭头，皱眉不悦道，“明明还没开始演……”

方才他二人在房里，原本是打算“培养一下情绪”，应无敌恶作剧一般就去扯萧鼎臣的衣服，眉来眼去之际，惹恼了他，被萧鼎臣掐着脖子扔到榻上。

应无敌不甘示弱，扯着他的腰带不撒手。正在此时，他身上的噬魂发作，疼得冷汗直下，萧鼎臣无奈之下，只得运功为他舒缓疼痛。

两人打打闹闹，便有了此前的误会。

不过这样也好，应无敌正不知该如何把话说清楚，如今欧阳流星一时气昏了头，挑开了说，他也就顺水推舟。

“我倒是挺欣赏他。”萧鼎臣忽然开口。

“那是自然。他可是……”应无敌忽然打住话头，“不过这次算是解决了一桩心事，哎！终于可以睡个好觉了！”一边扯开被子，一边打了个哈欠，迅速脱光了钻进被窝里，裹成一团。

就在不久之前伤了他人的心的人，如今一脸惬意倒头就睡，也不知他这人是不是真的没心没肺。

萧鼎臣一阵无言，瞥了应无敌的被窝一眼，懒得理会他。

南宫诚实回来的时候，应无敌已经睡得鼻涕泡直冒，口水直流。

萧鼎臣已经回自己房中去了，大家都不担心，他也觉得没必要回来汇报情况了，转了个身也转头回去睡觉。

深夜里在这山上，夜色倒是宜人。月光莹然，四围树影婆娑，楼舍不算宏伟，却与周围的景致相得益彰。

萧鼎臣坐在房顶上，手里握着一块地图。那羊皮地图看起来只有一半，依发黄的程度来看，应该有些岁月了。

话说这些时日与应无敌一起打打闹闹的，萧鼎臣也觉得整个人有些不对劲。他确实性格孤僻，对其他人的事从来都是不感兴趣的。

此次出来，若不是有要紧事要办，也不可能受伤遇上应无敌。可是如今，就在几个时辰以前，他几乎已经把这件要紧事忘了。

他来这流星寨，也有一部分原因是对应无敌这个“旧情人”有些好奇。

至于“好奇”这种情绪，很少在他身体里发作。萧鼎臣自己也觉得有些稀奇，但感觉并不算太坏。

若是活的无欲无求，确实很无趣。对什么也都不感兴趣，对任何人也都不会执着，这便是真正的萧鼎臣。正如他是个讨厌麻烦的人，却被应无敌带进了不少麻烦当中。

他此刻感觉得到应无敌的感染力，而他每每怒气发作之后，就有一种茫然感。

“竟然坐在这种地方。”身后传来欧阳流星的声音。

萧鼎臣不着痕迹将羊皮地图收进怀里，转头看着那人身形轻灵，跃上屋檐，走到他身边坐下。

“倒是挺有情趣。”欧阳流星笑了笑，“这里视线确实不错。”

“找我做什么？”萧鼎臣自认为他没有什么理由一定要找个独处的机会来见自己的“情敌”。

“我只是看见你在这里，便过来而已，反正都睡不着。”

萧鼎臣看着他，不置可否。显然对这句话抱持怀疑态度。

“若是我没认错人，阁下就是缥缈峰盟主萧鼎臣。”听他的口气，自是十拿九稳，“无敌会跟着你，倒是叫我有些意外。”

“没什么好意外的吧？他是什么样的人，你比我要清楚。”

欧阳流星苦笑一声摇摇头：“我只是知道他的习惯罢了，我知道他喜欢吃香菇，我知道他睡觉不爱穿衣服，我知道他喜欢沉稳成熟的男子，我知道他忌讳当年的事，我知道他把我当弟弟……但也仅此而已。我永远不知道他在想什么，也就注定永远也走不进他心里。”

萧鼎臣冷笑一声，那种怪物，若是有人能明白他在想什么，那么那人本身必然也是个怪物。

“或许你觉得我跟你说这些很奇怪，可是姑且听下，反正你也没有什么损失。”欧阳流星转过头来，目光温和，倒不像是在找麻烦。

萧鼎臣不答，等着他继续说下去。

“我和无敌第一次相见，还是八年多以前的事。那时他身边有一个很相爱的人，而我不过是个十岁出头的小孩。他那时比现在还要美，我就没有见过比他还要好看的人。而且他总是在笑，很喜欢捉弄人。”

萧鼎臣听到这里，微微一怔。八年前？照应无敌如今来看，年纪也不过二十，顶多二十有一，八年前他才十二三岁，就有男人了？实在是不敢相信……

似乎看出了萧鼎臣的疑虑，欧阳流星笑起来：“别看他现在这副模样，他其实比我大十岁，今年也快三十了。”

萧鼎臣心里惊愕万分，面上却只是顿了顿。原来应无敌比他还要将近大七岁……

“他一点都没有变，而我已经长大成人。我从前就在想，若是我早出生几年就好了，早遇到的人，总是比晚遇到的人好。”

这句话萧鼎臣不懂，他也不明白面前这个少年的悲伤。“感情真的如此重要？天下之大，又不是只有他一个应无敌。”

欧阳流星放声笑起来：“说得也是。不过在我遇到另一个能让我动心的人之前，我还是要好好记着这份情。”

欧阳流星忽然之间觉得，萧鼎臣这样洒脱的人，还真是少见。这样的人，心灵通透，没什么羁绊，活的自在潇洒。他有些嫉妒这样的萧鼎臣，毕竟他自己，永远做不到。

萧鼎臣没再开口，他举目望着茫茫夜空，陷入深思。他不懂欧阳流星这种人，要花一辈子去追寻一个人，是不是太傻太痴？

不过他没能让自己疑惑太久。他之所以是萧鼎臣，就是因为他只做萧鼎臣，旁人的人生与他无关。

二人坐在屋顶上，都不再开口交谈，默契的不去窥探旁边人的心绪。

第二日清早，南宫诚实饿醒了，时辰还早，众人也都还没起身。兜兜转转在前厅转了一圈，没找到什么吃的，至于厨房在哪里，他自然也不知道。

正悲惨地饿着肚子准备再回去睡一觉，睡着了也就不饿了。没想到一转身，也就撞见了一个身影。抬头一看，是裴凌。

南宫诚实微微一愣，这人怎么也起这么早。

“时候还早，怎么不多睡一会儿？”

“肚子饿，睡不着，就起来了。”南宫诚实的肚子很应景的咕噜叫了起来，他相当坦然的笑出一口白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