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尊何必焦急?此事与魔教无关,又何必……”齐修上前劝道。
“是啊是啊,灵尊哥哥,既然是这等吃力不讨好的事,又何必一定要参一脚?”唐很甜对此有些不解,纵然是萧鼎臣与应无敌有了那层暧昧关系,也没有必要这个时候趟这摊浑水。
应无敌略微一愣,随即摇了摇头:“既然如此,我便以我应无敌本人的身份管这件事,请给我准备船。”
黑心责怪一般瞥了唐很甜一眼,上前道:“灵尊的事便是灵教的事。”又转向戴小路道,“且将事情说清楚了。”
戴小路正有此意,在应无敌面前提起此事,也便是这个意思,以对方性子,不管才是奇怪了。
“九月初六,朝廷派人收缴了一个大门派的兵器,并且以私造兵器的罪名收监获刑。”
应无敌一惊,“皇兄不可能轻易对缥缈峰出手!”这话说得斩钉截铁。
戴小路点点头,“确实如此,毕竟有灵尊您这吸进的招财猫在,都能当活财神了,缥缈峰各大钱庄商行的影响力超群,皇帝自然是不敢怎样。只是这样一来,许多门派临时倒戈,归顺了朝廷。这其中也有季元君此人的作用。而又有另外一部分门派放出消息,说……萧盟主杀人如麻,却是个不折不扣的魔星,还有不少证人出现。”
“不,这不是主要的原因……”应无敌皱眉思量片刻,“圣教要宣战了。”
一旁四人互相对视一眼,都没有做声。
“这件事,灵教不能插手。”应无敌抬起头来,正色扫视众人,“我不想隐瞒各位,顾重霄是圣教的掌门。”
“只要灵尊一句话,我们这帮教众万死不辞。顾重霄曾对不起我们,如今正好一起讨要回来。”戴小路一句话,其他人自是应声称是。
应无敌摇摇头,“讨要?只怕积怨越深,误会越重。”
众人沉默,自是对这解释不能心服。
“灵尊如今既然与萧盟主情投意合,又何必还记着那厮?忘了他当初如何背叛?”黑心忍了忍,照直说了。
“……”应无敌缓缓开口,语气及其平静,“这是个误会,他以为是灵教当年设计害得他家破人亡,风云圣教几乎全毁。”
抬眼看着众人惊异的目光,应无敌苦笑一声,“错已酿成,我会要他亲口对我说清楚当年的事。”语毕,头也不回往殿外走去。
无奈之下,戴小路亲自带着数名魔教教众,送应无敌回到中原。
一到城镇,应无敌便知事情已经难以收拾了。各地江湖之士大多只为明哲保身,缥缈峰孤军奋战,竟也难以撼动。
而此时,忽然被拥立而起的圣教成了一个安然的避风港,有了朝廷助威,皇帝的青眼有加,似乎成了名正言顺的正道正统。
从前朝廷无法顾及的这片江湖,如今风起云涌,只待众人推波助澜,掀起另一个天下。
应无敌来不及多加思考,只欲立刻回到缥缈峰了解个究竟。
当应无敌在此见到萧鼎臣的时候,心中却是五味陈杂。萧鼎臣和多日前分别时相比,越发沉稳了,他仍是一身白衣,冷峻非常。
见到应无敌的时候,萧鼎臣并未诧异吃惊,只淡淡露出一丝安心的表情,“回来了。”
应无敌忽然心里泛起一股酸楚,点了点头。
“去沐浴换身衣裳吧。”见他风尘仆仆,面色也不好,萧鼎臣轻叹一声,伸手将他拥进怀里。
应无敌一阵诧异,抬头看他,“怎么了?”
萧鼎臣摇摇头,“我陪你。”
应无敌沐浴一番,换了一身衣裳,只见萧鼎臣坐在榻边,不知在想什么。走到她身边坐下,想了想,才道:“在想什么?”
萧鼎臣他起头来,静静看了他一会儿,摇摇头:“到重阳,你便也三十岁了。”
应无敌一愣,随即虎着脸道:“怎么,不行啊?”
“重阳,我与顾重霄有一场比武。”萧鼎臣凝视着应无敌的双眼,表情出奇的平静。
“比武?!”应无敌浑身一颤,“你疯了吗?”
“你只用等着我回来,等我陪你度过这个诞辰。”
应无敌站起身来,摇摇头道:“我不会让你去的。”
萧鼎臣倒是没答他,只一伸手将人拉进怀中,低头便是一阵又急又深的热吻,直教应无敌无法招架。只是这热情来的不是时候。
应无敌推拒着,“我现在没心情与你亲热!放手。”
萧鼎臣冷哼一声,“那你何时有心情?”
“你到底有何打算?一定要到玉石俱焚的地步?”应无敌不愿跟他多说,一把推开他,“听我一句劝,有些东西既然本也不是属于你,那又何必强求?”
萧鼎臣目光骤冷,面罩寒霜,微一挑眉,冷声道:“你说什么?”
应无敌心虚混乱,挣开他紧握着的手,摇头道:“别这样,既然顾重霄能够活到现在,你也不会有事的。屠龙令不要也罢。”
萧鼎臣沉默着,目光划过应无敌紧皱的眉头,带了一丝倔强的别开,“这件事你不必管,屠龙令也罢,别的也罢,我是不会逃避的。”
语罢,伸手从怀中取出两样东西,递到应无敌面前,认真道:“你替我保管。”
应无敌怔怔看着面前萧鼎臣那只手掌上静静躺着的玄黑色屠龙令以及那张古旧的地图。抬头看着他,有些失措道:“你是何用意?”
萧鼎臣随口道:“我会赢了他,回来见你。”说完,将这两样东西放到应无敌手中,转身便往外走。
应无敌怔怔看着手里的屠龙令,几乎是欲哭无泪。萧鼎臣方才一番话在他耳中,无疑是暴露了对顾重霄浓浓的杀意。所谓的“赢”,是否便是你生我死,你死我活?
然而,萧鼎臣所言,那真正意义上的“赢”,却与应无敌所言并不相同。
是夜,应无敌一面忧虑,想要劝阻,一面却又明白萧鼎臣的执拗性子。可惜,半夜了,他却也不曾出现在卧寝中。
应无敌辗转反侧,终是右眼不停地跳,无法稍稍入眠。披了衣衫起来,内院亦见不到侍卫,空空荡荡,夜凉如水。
独自立在廊下,却不知去何处见他,被夜风一吹,徒增清冷寂寥之意。
心中苦涩之意滋长,轻叹一声,拢了衣衫往院外走去。果然,书房中的等还亮着,透过开了一半的轩窗,恰巧可以看到那人沉静的面容,烛光映照着半边脸幽暗不清,使得脸颊越发立体。
在窗外站了半晌,手脚冰凉,烛影晃了晃,爆出一个小小的灯花,只见萧鼎臣略抬起眸子,睫影掩去那双锐利眸子里从未化去的冷清疏淡。
第七十三章:赌局(上)
终究没有敲开门进去,应无敌忽然生出一种无法明晰的恐惧,转身离开时,也颇有些恍惚失神。
萧鼎臣站起身来,立在窗前默默看着应无敌离去的背影,只觉出一分失望,一分踌躇。
顺着回廊一步步往前走,不知不觉竟到了院中,树影婆娑,墨色的池水迎着月光越发的冷,显得幽深不能轻易靠近。
树影下坐着一人,披着月白的袍子,依着石栏杆静静望着不远外的池塘。这人应无敌不曾在缥缈峰见过,他太清瘦,显得伶仃孤寂,半晌亦是一动不动。
应无敌立住脚步,心中好奇不由慢慢升起,顿了顿,还是决定上前看看。
听到脚步声,那人轻叹一声:“再坐一会儿再回房。”
应无敌一愣,笑了起来,“好啊,我陪你。”
那人亦是微微有些诧异,回过头来,正对上应无敌一副笑脸,顿时大惊失色。
应无敌也是吃了一惊,这个人他确实认识,不过已经过去了许多年,再见已是觉得物是人非了。
很快,应无敌便收敛了惊讶,笑着道:“那倒是巧了,原来你便是鼎臣的师父和养父。”
七叶顿时面色转冷,声音冷冽,“如果你说的是你如今认识的这个,那么很可惜,我没有这样的徒弟,也没有这样一个养子。真正的萧鼎臣已经死了,死在他的亲弟弟手中。”
应无敌对这种全然厌恶恨之入骨的口气有些不以为然,抿了抿唇,皱眉道:“七叶,你在说什么?”
“若是当初不是因为鼎臣想要他活,说不定他早就死了。我只恨当初心软。”
应无敌冷笑一声扬眉道:“你也信那一套?他是不是魔星下世,我是不知道,我只知道,他没有过错,全然是个受害者。至于为何会亲手弑兄杀父,我想你应该比我更清楚。”
七叶猛然身子一颤,抬头看着他,咬紧下唇。
应无敌上前两步,坐在他身边,随意道:“我记得当初,你也不是什么善类。”
七叶忽然放声笑起来,“你有什么话便直说。”
“是你误导众人,有了两块屠龙令,便能找到解救的方法,才让萧鼎臣如今与顾重霄鹬蚌相争?”应无敌目光透着一股凌厉和冷意。
“是。我并不知道如何拯救修炼正阳入魔的萧鼎臣,但我知道,这个方法,可以毁了一切。”七叶表情相当平静,看不出一点快意,也看不出一点痛苦,“这江湖早已不是江湖。”
应无敌猛然站起身来,“如果萧鼎臣有什么事,那都是你的错。”
“我已说过,萧鼎臣已死,现在的那个,是魔星。”
应无敌心里猛然揪痛,为萧鼎臣不值,为他不平。这世上,他没有一个真真属于自己的身份,名字是假,身份是假,又有什么是属于他自己的,真实的?
又或许,所谓的坐拥这江湖,也并非“他”的心愿,而是真正的“萧鼎臣”的。
应无敌遭到了软禁,这倒不是第一次了,起初也是这样,门外的守卫伸手都是上乘,重要的是,应无敌无从询问,亦不知这重阳之约究竟在什么地方。
他如今恢复功力,要下山不难。
“你们去将李堂主请来。”应无敌对一旁的秋风吩咐道。
秋风面上露出难色,犹豫半晌,才道:“公子爷交代,任何人也不能来打扰公子休养。”
应无敌咬咬牙,“那我要是要病死了,是不是也不能请个大夫来救命啊?!”
秋风愣愣点点头,又连忙摇摇头,急急忙忙道:“公子你就别想着出去了,公子爷也是担心你的安全。”
“好了好了,我的安全倒是没什么可担心的,你可知道,他这次是去与人拼命,他内伤不断,甚至是走火入魔,你难道想看着他失去理智,像行尸走肉一般见人就杀吗?”
秋风摇摇头,显然也被吓到了,“可是……公子去又能做什么?”
“我要去阻止他。”应无敌抓住他的肩,认真道,“你只要让我知道他去了什么地方,我就能阻止他。”
“好。”秋风站起身来,走了两步,又回头看了看应无敌,这才快步走出去。
不过片刻,李世风便出现了。见到应无敌安然等着他,也便明白秋风所言为虚。
应无敌倒也坦然,直言道:“鼎臣去了哪里?”
“公子何必为难在下?”李世风面色平静,口气却淡淡疏离,之前的亲近丝毫不再。
应无敌深吸一口气,“缥缈峰身负罪孽,何必一错再错?!”
李世风皱眉道:“我以为你是真心想要助他一臂之力。”
“我不希望他有事。”
李世风冷笑一声,“是不希望公子爷有事,还是不希望顾重霄有事?公子爷什么都知道。”
应无敌猛然身子一震,“他知道什么?”忽的又摇摇头,“他知道他父亲是顾重霄杀母的仇人?他知道他的功夫和现在的势力都是怎样的手段的来的?他什么都不知道!”
“我不会告诉你他的去向。如果没有屠龙令,他只有一死。”
“都是假的,七叶骗了他。”
李世风猛然抬头,“你说什么?”
“告诉我,他在哪里。”
萧鼎臣立在轻风山上地处最高的悬崖上,一身雪衣迎风而动,猎猎作响。
顾重霄提着一把长剑,剑身透着奇异的紫色光彩。他缓步上前,立在距离萧鼎臣一丈开外。
“没想到,你竟只身前来。”顾重霄唇角挑起一丝笑意,静静凝视眼前的人。
萧鼎臣冷哼一声,转过身来。
顾重霄顿时一惊,面沉如水。此刻的萧鼎臣一身戾气,光是看他一双充血的眼球便知不妥,更何况他太阳穴因四处流窜的内力而血管膨胀。
“这是你我之间的事。”萧鼎臣手臂上缠绕着的情丝如同有了生命一般,直朝顾重霄面门而去。
顾重霄微微有些吃惊,提剑拦下,琴弦一般的丝线缠绕住剑身,无比锋利。“这样的奇门兵器倒是初次得见。”
萧鼎臣冷哼一声,根根丝弦在他手中却犹如游龙,白光闪耀,急如闪电。
顾重霄不敢大意,被那变化万端的兵器吸引,倒是对萧鼎臣生出一丝钦佩之意,他这般年纪,不过二十三四,哪里来的如此气势和凛冽杀气?
只是,萧鼎臣出了全力克敌,而顾重霄一味闪避,脸上仍是一派沉稳。他们二人内力相近,想要克敌制胜,谈何容易?
可是,萧鼎臣那无根弦如疾光直朝顾重霄而去的时候,对方明显内息紊乱,堪堪躲过,便开始神色有异。
“为何不尽全力?”萧鼎臣收势,稳稳落在顾重霄面前。
顾重霄冷笑一声:“我既然答应与你一战,便不曾想过保留实力。”抬手间,手上宝剑寒光一闪,游蛇一般凌厉,疾冲而上。
萧鼎臣立刻提气,向后腾跃而起,转身避过,二人自是倾尽全力,来这么一场死斗。
应无敌匆匆赶到时,被这二人吓出一身冷汗。萧鼎臣犹如一只疯狂地野兽,一身雪白的衣衫沾上点点红痕,艳红的血水顺着手掌间的丝弦滴落,不知是萧鼎臣的血还是顾重霄的血。
然而顾重霄静立在草地上,周围凋零的树叶随风而起,他静静抬头,面无表情看着萧鼎臣。
“鼎臣!”应无敌回过神,看向萧鼎臣充血的双眼,这若不是走火入魔又是如何?
萧鼎臣抬起头来,手上缠绕着的情思落在地上,只见他张了张嘴,却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应无敌不敢妄动,转身对顾重霄道:“我今天才知道,你是这么分不清轻重的人。”
顾重霄皱眉,忽的咬牙道:“那在你眼中,什么是轻,什么又是重?”
应无敌沉默片刻,低声道:“为何当年你不肯相信我……为何不能将实情告诉我……”
顾重霄身子一震,身子晃了晃,轻声笑道:“原来……你都知道了。”
“你还打算瞒着我?还是你根本自始至终都根本不在乎我是否一直痛苦着害怕着?”这样的诘问似乎是花费了太多的气力,应无敌目光灼灼,装了太多,太过沉重。
“我与萧鼎臣在此一战,并非全然是为了你。”顾重霄身子站得笔直,犹自带着一分睥睨天下的傲气,“我并不想将上一辈人的包袱背负在你身上,若是今日算是了了一桩心事,那么我若是赢了,便再也不过问江湖事。”顿了顿,他闭上眼,轻声道,“你想要的是什么,其实我一直都很明白……如果人一生分为两半,那么我上一般人生是为了别人,那么下一半,我要为我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