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宇泽“啧”了一声,原本已经伸出去的脚又缩了回来。他探身去摸李谨然的额头,发现烫得要命。
“真是少爷,这么金贵!”杨宇泽嘴上抱怨,却还是将李谨然抱出了马车。
顾作之已经在大营外候着了,看到此情形二话不说便引着杨宇泽一路直奔中军帐中,顺带扯了个小兵去叫军医。
临夏远远看到了情形不对,他立刻翻身下马,却被众多的士兵堵在了门口。他踮起脚尖,只能看到那个人的背影被众人簇拥着,离他越来越远。
心,忽然沉了下来。临夏站在原地,等着众人慢慢散去,唇角泛起了一丝苦笑。回过头,蔚瑶正从另一辆马车下来。她身材臃肿,下车很不方便,身边也只有一个马车夫帮忙。临夏收整了心绪,快步走过去,将蔚瑶轻轻扶下来。
“宇泽呢?”仅仅一个动作,蔚瑶就已经气喘吁吁了。
临夏瞄了一眼她的肚子,大概有七八个月了吧,这个节骨眼上不在家好好养着,跑来军营干什么?他皱起眉,应道:“李谨然情况不太好,杨宇泽抱进去了。”
“啊?谨哥哥他……”蔚瑶急了,拽着临夏也往里面走去。
临夏被她扯得一扭,差点伤了脚。他托着蔚瑶的手臂,尽量分担了一部分她自身的重量,省的她摔倒。还没走几步,临夏便瞥见一个身穿白衣的家伙晃晃悠悠从军营里走了出来。那一脸不屑的样子让临夏眼角一抽。
只见那家伙晃悠到临夏面前,伸出手便掐上了临夏的脸蛋。临夏一脚踹过去,却因为顾着蔚瑶,只扫到了那家伙的衣服边。
“哟,从情人堕落到婢子了?看来你的手段也没有传说中那么高明嘛~”白帅一挑眉毛,戏谑地笑道。
临夏懒得理他,只顾扶着蔚瑶慢慢往里走。倒是蔚瑶看不过去了,讥讽道:“那看来你的手段不错啊,怎么没留住安夜儿?”
这话一出口,临夏就暗道不好。白帅不是个光明磊落的人,而蔚瑶这句话又正好戳中了他的死穴。他忍不住略上前一步,挡在了两人之间。
果然,白帅脸色沉了沉。虽然是一闪而过,临夏依然看到了白帅目光中浮现出的那股杀气。可是出乎意料的是,白帅并没有动手,而是冷笑一声,道:“男人没有手段还可以有别的,这女人……尤其是弃妇,可就真的一钱不值了呢!”
“你说谁是弃妇!”蔚瑶柳眉倒竖。
“我又没说是你,你生哪门子气?”白帅得意道,“反正某人现在就仗着肚子里有货在这耀武扬威瞎了眼,也不看看自己的处境。等到时候死了恐怕都没有埋呢!”
“你!?”蔚瑶气的全身发抖,上前就要扇白帅耳光。白帅可不像宫里那群小太监小丫鬟那么乖任她打骂,还没等她反应过来,手腕已经被人家牢牢攥在手里了。
白帅用了暗劲,蔚瑶只觉得白帅的手仿佛老虎钳一样,自己的手腕被他几乎折断,疼的当时眼泪就留下来了。临夏看不下去,拉住白帅的手,低声道:“适可而止吧,这可是军营前。”
白帅一翻手,竟是按住了临夏的脉门,将他直抵到军营外的大树上。他目光狠戾,另一只手死死卡住了临夏的脖子!
“我的事不用你管!”白帅狠狠咬牙道。
临夏倒是很镇定,白帅用的力道还不足以伤害到他。于是他只是用淡淡的眼神回应着白帅的怒气。那一瞬间,他忽然悲哀的发现,自己和这个男人其实很相似。
“你们干什么呢!”一声怒吼打断了两人的对峙,杨宇泽气冲冲地从军营里冲了出来,上前不由分说给了两人一人一记耳光,“在我眼皮子底下闹事,你们真是越来越有胆了!”
“不关临夏的事,是……”蔚瑶张口想替临夏辩解。
“住口!”杨宇泽喝了她一声,然后转向背对着的两人,冷冷道,“每人二十军棍,自己去领。别说我拿你们立威,你们做错了什么回去好好想想去!”
“遵命,杨大人!”白帅不服气地撇了撇嘴,走了回去。
临夏则是站在原地,垂头小声道:“我先把蔚瑶送回去,然后再去领罚。”
说完,竟再也不看杨宇泽一眼,扶着蔚瑶慢慢离开了。
李谨然其实没什么大事,不过是舟车劳顿外加旧伤未愈,有点发烧。是因为他一直忍着不说,所以才会发展到后来的地步。军医经验丰富,果断开了两贴退烧药,嘱咐多给喂点水,然后便提着药箱离开了。倒是顾作之一直站在一旁,瞪着眼睛将李谨然打量了一遍又一遍。
原来还是君臣的时候,顾作之职位较低,离李谨然很远,看不真切。唯一一次近距离的接触,却又是韩叶隐初登基,在朝堂上对李谨然量刑。正是因为那一次,顾作之才被贬到了边远的地方。其实他是有些恨李谨然的,明明只是个亡国之君,却非但不死还住进了九王府。有传言说李谨然是靠着美色魅惑了九王爷,种种的流言蜚语,让顾作之对李谨然更是充满了鄙夷。
可是现在看着躺在床上昏迷不醒的李谨然时,顾作之心里的那些个乱七八糟的想法却突然都不见了。李谨然昏迷的时候眉头还是皱的紧紧的,苍白的脸上浮现出两朵病态的红晕,干涩的唇间偶尔会流淌出难受的呻吟。刚刚在军医为李谨然清理伤口的时候,他也清楚地看到了李谨然身后那层层叠叠的令人震惊的伤痕。看来这个人过的并不像自己想象中那么好……
这时,昏迷中的李谨然忽然微微咳嗽了一声,他喉咙动了动,嘶哑地呢喃道:“水……”
此时帐里没有别人,顾作之又不好叫人,只得自己倒了一杯水捧过来,轻轻托起李谨然的头,慢慢喂他喝下。
李谨然喝的有些急了,呛了一下,喝进去地又咳嗽出来大半。顾作之赶忙给他擦干净,又倒了一杯水过来。
这次李谨然倒是顺利喝完了,清凉的水流进身体里,让他的意识清醒了不少。他勉强睁开眼,看到顾作之一个模糊的影子。他轻轻晃了晃头,可是眼前实在是清明不起来。
“你在发烧,继续睡吧,一会吃药的时候叫你起来。”顾作之故意冷冰冰地说道。
李谨然抗争了一下,终究还是敌不过绵绵的困倦。他微微动了动唇,然后又沉沉地睡去了。
顾作之则是呆愣在了原地,他从未想过,能从李谨然的口中听到“谢谢”两个字。
第五十七章
夜已深透,九王府书房中,一盏灯,一个人。
韩唯站在书桌前,整体俯视着都城四周的地形图。这是他第二次研究这张图了,只不过第一次他是从攻击的角度,这一次却是从防守的角度。
顾作之扎营地里都城不过一日的距离,若贸然进攻,则都城守军以逸待劳,会对他不利。因此,他一定会用尽方法诱自己主动出击。而这个方法……就是李谨然吧……
有风从门缝漏进来,烛火一闪。蜡烛已经快燃尽了,烛泪堆成了小山。韩唯意识恍惚地伸手去捏那小山,还是软软的。又一滴烛泪滴下,刚好流到了他的手上,可是他却没有感到疼痛。
烛泪很快就在韩唯手上化成了一层薄薄的膜,韩唯收回手,将那层膜捻的粉碎。
东南西北四城守军不足三万,而顾作之的队伍略估计一下大约有二十万。离都城最近的军屯距离三天的路程,屯兵十余万。而顾作之没有堂而皇之打出谋反的旗号,因此朝堂也不能先自乱阵脚。屯兵所是由左卫将军负责,左卫将军其人够忠,但是谋略欠缺,若是与顾作之相接难免吃……
韩唯脑子里飞快地考虑着各种因素和可能结果,九王并非浪得虚名,是用他的血和敌人的尸体堆砌而成的。此刻的他眸中闪烁着精锐的光,洗去了沉淀,他就像是一头刚刚睡醒的狮子,正在磨砺嗜血的牙齿和爪子!
临夏缓缓扎起头发,解开腰带,褪掉了所有的外衣。纤细窈窕的身子,明显可以看出自腰部以下至大腿都肿的很厉害。军棍不比普通的板子,厚实而沉重,不容易破皮流血,却是伤在更里面的地方。他叼了毛巾,伏在床上,一只手扯去裤子,另一只手则是沾了消肿化瘀的伤药,轻轻往臀上抹去。
手指刚一触及臀部,临夏立刻疼出了一身冷汗。臀腿处伤的最重的地方估计已经肿起了两指来高,虽然看不真切,但是临夏可以想象到,那里一定是惨不忍睹。
若不及时处理,恐怕会拖得更严重,临夏狠了心,快手给自己的臀上上药。等坚持到上完药,临夏眼前已一阵发黑。他深吸了一口气,吐掉口中的毛巾,再没有力气拉上裤子了,他苦笑一下,索性任它那么晾着。
就这么浑浑噩噩地睡了过去,直到外面三更鼓声响起,临夏才迷糊地睁开了眼睛。嗓子渴的要命,仿佛火烧一样。他舔舔干涩的唇,费力地撑起身子。
忽然,帐子被人用力掀开,一股冷风灌进来,只吹的临夏打了个寒战。他吓了一跳,来不及看来的是谁,只是快速拉起了自己的裤子。这一下用力过猛,又疼出了一身冷汗。
“怎么还不睡?”进来的杨宇泽。他远远从自己的帐子里看到这边还亮着光,一时没忍住就跑过来了。由于帐门和床铺之间隔着一扇屏风,因此杨宇泽没有看到临夏方才狼狈的摸样。只是……
临夏刚才束起的头发不知道什么时候散开了,就如同一帘黑色的瀑布一般披在肩上。上衣有些不整,领口松开,斜斜滑到了肩头。由于刑罚而使临夏愈发苍白的脸庞此刻却更添了一份美感。低垂的眼眸以及淡到几乎白色的粉唇,让杨宇泽刹那失了神。
临夏完全没有注意到此刻的自己有多么诱人,他只是安静地站在那里,以一个下位的身份向大人致敬。
杨宇泽还没有给他职位,或者说杨宇泽自己现在也没有正式担起统帅的位子,因此临夏只是淡淡的用平常的口吻说道:“刚睡了会儿了,只是忘了灭掉蜡烛。”
“哦……这样啊。”杨宇泽应了一声,身体不由自主向临夏靠过去。他一手抬起临夏的下巴,赞叹道,“真美……”
临夏一愣,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杨宇泽已经直接吻了上来。
霸道的,让人窒息的吻。那充满侵略性地柔软在口腔里肆意掠夺,技巧十足的勾引,成功的让临夏开始意乱情迷。杨宇泽满意地看着眼前的人儿脸颊上飘起的红晕,慢慢地搂着他向床上压去。
臀部的剧痛让临夏从迷乱中猛然惊醒,他硬生生将那一声惨叫堵回喉咙里,用力将杨宇泽从自己身上推了下去,自己也滚了下去,趴伏在地上。
杨宇泽没想到临夏会有这样的反应,这一下摔了个结实。刚刚的激情刹那间被浇灭,可是那一股火却是留在了心里。杨宇泽半坐起来,一巴掌打在临夏脸上。
临夏被打的头一偏,再没力气支撑自己,直接倒了下去。
杨宇泽愣了一下,他知道自己并没有使太大的力气。他皱起眉头开始自己观察临夏,才发现他的臀部肿起来老高。杨宇泽猛然想起了下午的事情,这才恍然大悟。他连忙过去抱起临夏,小心地将他放回到床上,这时他才发现,临夏的全身已经被冷汗湿透了。
他犹豫了一下,终究开始解开了临夏的裤子,慢慢将裤子褪到了脚下。临夏的伤让杨宇泽吓了一跳,难怪他会那么大反应,自己刚才的动作肯定压到他的伤处了。可是自己不但不体谅,还……真是禽兽!
狠狠骂了自己一句,杨宇泽伸手去拿床头的药瓶。
“不……不用了,上过药了。”临夏费力抓住杨宇泽的手,咬牙说道。
“别乱动!”杨宇泽没好气地吼了他一句,“你自己一个人上什么药啊,看的见么!”
他打开药瓶闻了闻,知道那是还不错的疗伤药,就抠出了一块,小心地往临夏的伤处摸去。别人上药跟自己上药总是不同的,再轻柔也会觉得痛。临夏索性咬了枕巾,免得让自己叫出声来。
“疼就叫,别忍着。”杨宇泽边给他上药边随口说道,“下次别跟白帅叫板了,你们两立场本来就不一样,何必闹得面红耳赤呢?”
立场……不一样吗?
临夏心中默默地琢磨着这句话的味道,后面杨宇泽在说什么,他都没有听进去。
杨宇泽见他闷闷的,以为是疼的厉害,也不好再干什么。为他盖好被子后嘱咐他好好休息。然后吹熄了烛火离开了。
黑暗里,临夏抱紧了枕头,终于呢喃出声。
“那么我对你……算是什么呢?”
第五十八章
因熬夜而略带倦容的韩唯第二天一大早就坐在了御书房的椅子上,齐默为他奉上一杯提神醒气的茶水之后,便默默退到了韩叶隐身后,做好一个侍卫总管的本分。
韩叶隐瞪了他一眼,心中有少许的不满。明明叮嘱他了要多休息一段时间,可是这个人似乎永远无法理解他的好意。他拿起手边的茶杯,普通人认为不足的温度,在他来喝却是正好。他从没有跟任何人说过,可是不知道从何时起,齐默端来的茶水,永远都是自己喜欢的温度。
自己在看奏折的同时,或许齐默在身后也在一直打量着自己。
想到此,韩叶隐不由得向后望了一眼。
就这一眼。
虽然在两个当事人身上并没有觉得有什么不对,可是看在韩唯眼里,却是那么的刺眼。握着茶杯的手不禁慢慢收紧,韩唯的脸上浮现出了一丝冷酷而残忍的笑意。
江山和爱人……吗?那么让我们来看看,强迫我做出选择的你,会怎样选择?
韩叶隐完全没有察觉到韩唯的想法,他只是将手里的奏折整理了一下,然后郑重地看向韩唯,交叠起双手问道:“看了一晚上,看出什么头绪来了?”
韩唯默默站起来,将手边卷起的地形图放到桌上,在韩叶隐面前摊开。
“若从角度来看,顾作之大营右后方是个容易打开的缺口,但是我们能调动的守军位置却不是很理想……”
韩唯平淡地给韩叶隐指出了几条线路,每条线路都有优势,却也有不可避免的危机。顾作之……不,杨宇泽的确有点本事,他的选择看上去鲁莽,可是却实在不失为一个观战了望的好地方。
韩叶隐其实并没有在看地图,他在仔细观察着韩唯的表情。韩唯虽然口中说的严峻,可是他的脸上他的眼神,却没有丝毫的动摇。那种表情韩叶隐最熟悉了,他微微一笑,按住了韩唯在地图上移动的手指。
“若命你为主帅,多长时间能拿下此战?”韩叶隐直截了当地问。
韩唯在脑中迅速模拟了一下,坦然道:“一个月。”
“那么快?”韩叶隐有些吃惊。
韩唯收回手,目光不离地图。
“杨宇泽不善战,顾作之也是文官。他们两人纵然有天大的文韬武略,可是对于领兵方面依旧欠缺。我打探过了,他们的武将有些是边关带来的,有些是隶属东桓郡王旗下的,在近些年的战役中籍籍无名。年轻则无经验,年老则缺立断。所以我说,这场仗会在一月内分出胜负。”
“还真是自信满满呢!”韩叶隐一边说着,一边从边上抽出一张空白的圣旨,“任命韩唯为总帅,兵马人调,一月内给我带回……算了,敌方主帅,尽量活捉吧。”
玉玺重重盖在圣旨上,韩叶隐随手抄起,丢给韩唯。可是韩唯接住了,却没有作出任何反应。
等到韩叶隐看向他时,韩唯才抿抿嘴,道:“这场仗,臣想跟皇上借一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