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满弓刀 第二卷 上——大雅不作

“是他！他居然打到这里来了。”旺单脑袋“轰”地一声响“赶快上马迎敌！”

但一切已经来不及，弩箭如蝗虫般铺天盖地而来，在弩箭的掩护下，汉军宛如洪水漫过大地，转眼已经冲到眼前。

匆忙组织起的匈奴骑兵一触击溃，汉军军刀挥舞，到处都弥漫起一蓬蓬血雾，来不及躲避的匈奴战士纷纷倒地，剩下的

人慌忙奔向自己的战马。

第一批汉军的冲击之势刚弱下来，第二批又已经冲到，不少匈奴战士还没有来得及骑上马便已经身首异处。

旺单慌忙跳上马，只见周围自己的士兵纷纷倒下，离得稍远点的士兵跳上马背，有的挥刀反抗，有点则向草原逃逸而去

。转眼之间，血流成河。

“该死的，汉军不是都被消灭了吗？怎么会到这里来了？”龙城的消息虽然闭塞，但汉军派出四路大军出塞这样的大事

旺单还是知道的。

当初旺单刚刚听到卫青这个名字的时候，心里“咯噔”一下，赶紧问“这个卫青是什么人？”

传令兵轻蔑的笑了一下“听说是汉朝皇帝的小舅子。”

会是他么？旺单的心里浮现起几年前自己和左谷蠡王一起在平阳遇到的那个勇武多智少年的身影，一定是他！当时旺单

的心中曾升起不详的预感，但他却万万没有想到，卫青居然会带兵来到处于匈奴腹地的龙城。

“旺单千长，挡不住了，我们快撤吧！”

旺单早就没有要挡的意思。大匈奴的战士勇敢但却绝对不愚蠢，他们不会把无谓的牺牲当作光荣。

“撤离！到左谷蠡王那里汇合。”旺单高呼着发令，自己发疯般冲进汉军骑阵，挥刀砍杀。他本是匈奴有名的勇士，深

得左谷蠡王的赏识，此时生死关头，更是勇不可挡，左冲右突之际，几名汉军顿时被他砍于马下。

见杀出一条血路，旺单心中一喜，就在这个时候，一个熟悉的身影映入眼帘。

卫青一身衣甲被染成了红色，战刀落处血花飞溅，直向自己奔来。那不是多年前被左谷蠡王扣押的翩翩少年，分明是浴

血神魔。

“旺单侍卫长，我们又见面了。”卫青嘴里说着话，手下却毫不留情。

“果然是你。”旺单举刀架住卫青的一击，只觉得手臂一阵发麻，军刀几乎脱手，心中暗叫不好。

“代卫青问左谷蠡王好，就说他当日的厚赐，卫青必当奉还。”

“可惜左谷蠡王太仁厚了，不知道你是汉朝皇帝的小舅子，当初没有立刻杀了你，否则那有你今日的嚣张。”旺单恨恨

道。

话音未落，就见卫青的刀锋已闪电般直奔自己的咽喉，而自己回刀格挡已是不及。“完了，今天死定了。”

正在绝望之时，见卫青忽然回刀，一支射向他的长箭顿时被击飞。正在这时，两名匈奴士兵恶狠狠地向卫青扑来，卫青

策马一让，手起刀落，两道血箭冲天而起。旺单心中一寒，哪里还敢恋战，用战刀猛地一击马臀，向着草原深处狂奔而

去。士兵们见主将逃跑，全都放弃了抵抗，四散奔逃。

汉军乘胜追击，一时间又是一轮万箭齐发，中箭的匈奴兵，有的从马上跌下，有的连人带马翻倒在地，有的则被惊慌的

战马带着没入茫茫草原。

战斗只持续了短短的半个时辰，汉军大获全胜。

“将军，我们继续追吧。”校尉张次公一脸兴奋。

“不可，我军战马疲惫，粮秣也将耗尽，再追无益。传我将令，就地休整，补充粮秣，明日回师。”随着卫青一声令下

，三军一片欢腾。

城之战是一场开创性的战役，是汉朝对匈奴作战取得的第一次胜利，打破了匈奴不可战胜的神话。由于龙城是匈奴圣地

，龙城被袭给予匈奴民族精神的打击是巨大的。更为重要的是通过这次战役，汉军终于突破了千百年来匈奴作战的瓶颈

，找到了战胜匈奴的正确作战方法。卫青充分利用骑兵的机动性，以最短的时间、最快的速度，采用长途奔袭的战术巧

妙地解决了补给线过长、军事目标容易暴露、容易遭到伏击等问题，深入匈奴境内对其军事目标进行打击。这也是军事

史上的一项伟大的创举，在后世的战争中被反复使用。

卫青勒马回缰远眺长安“陛下，臣幸不辱命，从今以后，我大汉军队再也不用被动挨打了。”

草原的流光掠过卫青的身上，将他的挺拔的身影镶上了一道金边，本就轮廓分明的面庞被勾勒得更加刚毅明快。卫青忽

然笑了，那笑意自眼底慢慢荡漾开去，渐渐溢满整个脸庞，最后悬在了嘴角，温柔得有如破冰的湖面，洒满点点星辉。

风吹动了他血染的披风，上下翻飞，那是强汉的雄风正自东方徐徐吹起。

秦时明月汉时关，万里长征人未还。

但使龙城飞将在，不教胡马度阴山。

——王昌龄《出塞》

第41章：凯旋

卫青的捷报传到长安时，昭阳殿里也传来了好消息——卫夫人第四次怀孕了。

自卫青出征后，刘彻借着东方朔弹劾董偃坏纲常、惑君王的机会打发掉了董偃，馆陶公主见董偃失宠还不死心，又不断

给刘彻送上奇珍异宝、俊男美女，刘彻都也不推辞，一一笑纳，却转脸就丢在一边不再理睬，平日一有空就往昭阳殿跑

。

结果功夫不负有心人，就在手举战报的传令官大喊着“捷报——龙城大捷”飞奔如朝堂的时候，王顺悄悄伏在刘彻面前

，一脸欢喜“恭喜陛下，太医刚刚来报，卫夫人又怀孕了。”

朝堂上下一片欢腾，刘彻几乎是用尽全身力气才压抑住自己想要哈哈大笑的冲动，强做镇定撑到退朝，便撒开腿向昭阳

殿跑去。

刘彻内心有着强烈的预感，这一次一定是儿子。

卫子夫从来没见过这样的刘彻，像个孩子一样毫不掩饰自己的快乐。一进昭阳殿，刘彻就一把抱起这要请安的卫子夫，

在空中转起了圈，直到卫子夫焦急地提醒“陛下，小心孩子。”这才赶紧停了下来坐下，爱惜地把卫子夫搂在怀中，耳

朵贴在卫子夫的小腹上，嘴里一个劲的叫“儿子，叫父皇。”

卫子夫也不禁被他逗笑了“陛下，刚刚才怀上一个多月，连动也不会动，怎么会叫父皇。”

刘彻笑道“朕的儿子，那能更常人一样。”说罢又贴着卫子夫的小腹亲了一口道“儿子啊，你要快快长，长大后要么就

成为象朕这般英明神武的帝王，要么就成为象你舅舅那样勇敢睿智的英雄。”

卫子夫听他一口一个儿子，心知他期望颇大，怕这胎又是公主，心中正惴惴不安，听他提起卫青，不由得问道“陛下，

青弟有消息了吗？”

刘彻顿时苦下了脸，直到卫子夫露出紧张之色才高声笑道“他呀，荡平了龙城，为我大汉立下大功。”

卫子夫被他惊得够呛，听他说完，才不依地抱着他的头，将自己的脸埋进刘彻的颈间。

“你知道吗？这可是奇功一件，是我大汉开国以来第一次战胜匈奴。子夫，你为朕孕育皇嗣，你弟弟为朕驰骋疆场，你

们卫家的人，跟朕最贴心。”刘彻低头吻了卫子夫的眼睛，那眼睛如同卫青一般温和明亮。

“子夫，你说朕该怎么赏赐仲卿呢？”

卫子夫低眉敛目道“陛下对我们卫家恩重如山，青弟是陛下一手带出来的，为国效命，为陛下分忧是他的本分，不敢求

陛下的赏赐。”

刘彻听得心花怒放“怎么可以，赏赐是一定要的，不然不是赏罚不明了吗？”

“子夫。”

“嗯，陛下。”

“明天你会趟卫府，看望下你母亲，也给家里带些东西回去。”

卫子夫含情脉脉地看着刘彻，知道这是他的体贴，心中一甜。

数千里外的草原，左谷蠡王王帐。

旺单满身是血，头发蓬乱地跪在伊稚邪面前“殿下，旺单无能，部队损失巨大，除去被汉军首颅的七百多人，死在马上

被托走的和路上重伤不治的也有六百多，我手下两千人回来的不足七百人。请殿下治旺单的罪。”

“你看清楚了，果然是他？”伊稚邪面无表情地问。

“旺单看清了，确实就是当年跟我们一起到匈奴贩马的卫青。”

伊稚邪重重一拍桌案“当时汉军四路出征，我一再劝哥哥要盯紧卫青这一路，他就是不听，非要去围捕那个李广。现在

圣地龙城让人端了，看他五月到哪里去祭天。”

站起来若有所思地踱了几步“哼，卫青，你竟敢污我圣地、扰我神明，还要奉还我的厚赐，好啊，本王等着你，到时候

我看你还能不能如此张狂。”

长安城里万人空巷，人们纷纷走上街头，聚集在道路两边，挥动着双臂，迎接英雄凯旋归来，“汉军威武、将军威武”

的呼喊声不绝于耳。

平淡安宁惯了，猛然走到万众之前，面对此起彼伏的欢呼声和民众不可压抑的热情，卫青一时不知如何是好。

“将军，你要回应民众的欢呼啊。”张次公见他无措的样子，一拍马来到他面前低声道。

卫青这才恍然大悟地向对着他欢呼尖叫的人群抱拳行礼。

霍去病拔开众人，猫着腰钻到最前面，引来一阵阵责骂声。

“舅舅，舅舅。”霍去病挥动着手臂高声大叫，虽然已经声嘶力竭，在嘈杂激动的人群中依然如同蚊子叫。尽管如此，

他手舞足蹈的动作还是成功引起了卫青的注意。

好久没看到去病了，不知道在宫里习不习惯，看这样子这么精神，过得应该不错吧。想着想着，卫青的脸上泛起一丝温

柔的笑意。

霍去病见他对自己笑，知道他看见了自己，更加卖力地挥动起双手，想想又停下指向自己背后，卫青顺着他手指的方向

看去，神情顿时一滞，只见刘彻站自人群里，高大挺拔的身姿让他鹤立鸡群，异常醒目。

刘彻满脸笑容，见卫青看向自己，立刻学着周围的老百姓振臂挥手。虽然卫青很快就要进宫，但刘彻已经等不及了，带

上霍去病换了便装混在人群中，他要尽可能早的见到仲卿得胜还朝的英姿。

望着刘彻波澜涌动的眼眸和他潇洒挥动的手臂，卫青心里象是被放进了一块丝绸，异常温柔。

笑容从卫青脸上绽放出来，火焰般温暖、镜湖般澄澈，满满的柔情结满明亮的眸子，落在刘彻的身上，浑身上下散发出

太阳般夺目的光芒，宛若神祗。

刘彻望着卫青，这是大汉帝国勇敢的将军，是大汉天子得力的臂膀，也是他刘彻骄傲的情人。

第42章：教训

军营的训练刚刚结束，卫青回到自己的帐里，命人打了盆水洗了把脸，又随意把满是汗水的身子擦了擦。他本是好洁之

人，但既然身在军中，就不想显得和其他的军士太过不同，经常只是随便擦擦敷衍了事。

正在整理衣物，就听见从营门方向传来一阵喧哗。卫青微微皱了下眉，叫过帐外值守的亲兵去询问下是怎么回事。亲兵

领了命出帐，片刻又便回来禀报说是有几个长安的百姓求见车骑将军。

卫青大感奇怪，虽不知道这些老百姓找自己是什么事情，还是客客气气把他们请进了帐里。

来人是一名老者和一名二十多岁的小伙子，卫青招呼他们坐下。开口问道“老人家，这位兄弟，不知二位找卫青有什么

见教。”那青年一脸愤然，却似乎有点畏惧卫青，不敢开口。老者迟疑半晌才叹了口气道：

“将军，不是小老儿等不懂尊卑上下，实在是这事已经发生了好几次，小老儿等都是靠点小买卖养家活口，再这样下去

，就真的要没发做生意了。”

卫青见他欲言又止，便温言道“老丈有什么话尽管对卫青说，若卫青有何不当之处，卫青这里先赔罪了。”说罢对着那

老者一礼。

老者没料到他竟如此平易，反倒不好意思起来“将军，其实也没什么大事，就是你家外甥霍去病经常带着一帮小子在长

安街头纵马奔驰，我们的摊子被他踢翻了好多次，本来大家看着将军面上不想说这件事。但是霍少爷却日复一日，毫不

收敛，这样下去我们的生意真的没法做了，是以大家才推我前来跟将军禀报一声。”

卫青一听顿时气血上涌，赶紧向老者和青年道了歉，又让阿旺跟他们一起去核实下各摊主的损失情况，挨家挨户进行赔

偿。

龙城之战后，卫青因为军功被封为关内侯。刘彻更是下定了要出击匈奴的决心，命卫青根据龙城之战总结出的经验加紧

训练、装备军队，制定新的作战计划，并免了他的早朝，卫青便一直滞留在军中，很少有时间回家，刘彻也就一直把霍

去病留在身边教养，没想到被骄纵成这个样子。

“是该去看一下三姐和去病了。”卫青揉了揉太阳穴对自己说。

现在卫青虽然不再是天子的仪卫队长，名义上却还是内朝官员，加之刘彻特许了卫夫人的家人可以自由出入宫廷，是以

进宫并不困难。

刚走到朝阳殿外，就见霍去病一脸冷漠地坐在宫阶上发呆。

卫青按捺住火气，放慢脚步走近霍去病。霍去病猛然见到他，顿时眉开眼笑，跳起来一把搂住了他的脖子。

“舅舅，你终于来看去病了。”

卫青看他兴奋的样子，怒气立马消去了一半“去病，这段时间在宫里可有认真学习？”

霍去病挥了挥手“师傅们教得太简单了，我一看就懂的事情，他们唠唠叨叨要说上半天，真是笨死了！”

卫青摸摸他的脑袋道“去病聪明固然好，但学习要细致，不可不求甚解，你千万不要太过浮躁。”见霍去病看着他使劲

点头，不由得一阵宽慰，这才又道“去病，告诉舅舅，你最近闯了什么祸？”

霍去病歪着头想了好一会，才道“没有啊，去病老实得很。”

卫青沉下脸“去病，为人要诚实，老实告诉舅舅，只要改了舅舅不怪你。”

霍去病奇道“舅舅，你怎么了，去病真的没干什么坏事。”

卫青本已被压下的火气“腾”的一声窜了出来，不由厉声道“你在闹市纵马，惊吓百姓，踢坏了无数摊铺，人家都找上

门来了，你还敢说你没有做？”

霍去病哪里见过卫青发这么大脾气，顿时失了气势，低头嚅嗫道“去病……去病只是想练好骑术，将来跟舅舅一起去马

踏匈奴。再说那些摊铺又值不了什么钱，所以，所以去病就没觉得有什么不对。”

“马踏匈奴？我看你还没有马踏匈奴就先马踏长安了。”卫青本极疼爱这个外甥，见他这付样子早已没了火气，却心知

这次必须教训他，不然凭着他的大少爷脾气，以后不知还要生出多少事情来。

“这是谁这么胆大要马踏长安呢？”听到刘彻的声音在背后响起，卫青赶紧转身下拜。

刘彻好久没见到卫青，大为高兴，待问清是怎么回事后，刘彻满脸不在乎地道“仲卿，何至于呢？不就是些破枣烂梨么

？值得你发这么大脾气。”

卫青没想到他居然替霍去病说话，顿时哑然。

刘彻接着说“当然，就算是破枣烂梨，弄坏了人家的还是要赔的。王顺，你叫人去看看，去病究竟踩坏了哪些人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