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仲卿不愿到宫里来陪朕,以后朕就到这里来陪仲卿可好?”
自从卫青做了车骑将军,和刘彻已经足有一年多没在一起呆过整夜。卫青虽然从来不说,刘彻却很清楚知道这不仅是因
为卫青军务繁忙,主要还是因他怕旁人知晓了自己与天子的这层暧昧。
在外面置宅子刘彻也是没办法,虽然他要从皇宫里溜出来不容易,但总比惦着看着吃不着要来得好些吧!
这宅子是刘彻亲自选的,王顺在长安城里找了几十处,刘彻却独独选了这念园,看中的不仅是离皇宫近,更主要的便是
这株海棠。
“仲卿,你看这海棠树比之上林苑那株如何?”看卫青拜倒在锦榻旁,刘彻拉起他的手,走到海棠数前,一手抚着树干
笑问。
卫青一听,想起自己第一次和刘彻在一起正是在上林苑的海棠树下,顿时明白刘彻为何会在这里等自己,不禁连耳朵根
都红透。心虚地抬头四处张望一番,王顺和其他的下人早就不见了踪影。刘彻见他满脸通红却大是警觉的样子,哪里象
是横刀立马的大将军,分明就是邻家儿郎,心神不禁大动,狠狠在他脸上亲了一口,搂着他的腰将他摔在锦榻上便是一
通激烈的亲吻。
卫青被正他吻得喘气连连情动不已时,刘彻却猛地住口坐了起来道“这会先放过你,晚上……嘿嘿,朕再慢慢吃。”说
罢用中指抚上卫青的嘴唇,那笑容让卫青恨不得一脚把他踹到榻下。
喝了会茶,吃了几块糕点,刘彻带着卫青在园子里转了一圈。园子并不大,却极其玲珑雅致,不仅各种用途的房屋俱全
,还设了个小小舞台。
最大的房间是卧室,足有大半个蹴鞠场大小,尽管如此,房里的大榻却依然占了一半的面积,屋内装饰极尽奢靡富贵,
却丝毫没有皇家气派。
刘彻拉着卫青坐到榻上,刻意弹了弹“嗯!又大又软,比朕的龙榻还要舒服。”如愿以偿地看着卫青别过了脸,悄悄一
口咬在卫青肩上。
天刚刚擦黑,刘彻拖着卫青只带了王顺和两个近侍出了门,来到长安城里最大也是最有名的娼妓馆永乐坊。
永乐坊里最近新来了一批倡优,据说非常不错,刘彻难得溜出宫,自然要带着卫青四处玩乐一番。
永乐坊门口人流如织,王顺先进去安排了两个视线不错又不太显眼的地方给刘彻和卫青,自己带着两个近侍就近坐下。
坊内灯火辉煌,数盏三十碗的铜灯自雕梁垂下,巨大的羊尊灯放置在舞池四周,把整间大厅装点得繁华奢靡。
巨大的舞池旁,看台被描金刻花的木栏杆分为两层,每层又用栏杆和屏风分隔成大小不等的包厢,客人们各自坐在自己
的包厢里,一边饮酒一边欣赏歌舞百戏。
舞池里乐师分两面坐着,俱是年青美貌的男子,两名楚姬身着长袖花衣、细腰长裙,足下踏鞠,做“翘袖折腰”之舞,
楚姬们和着鼓点将自己的肢体扭折到近乎不可思议的角度,脚下也丝毫没有松懈,鞠在两人上下翻飞,旋转如风,如同
系在足上一般。这是“翘袖折腰”舞中最高难度的动作,一时间,舞池外叫好之声此起彼伏。
接下来是滑稽表演“沐猴”,那表演的倡优抓耳挠腮、东蹿西跳,尤其是抖落身上水珠的样子,象足了洗澡的猴子,惹
得看客哈哈大笑。刘彻在宫里哪见过这种表演,更是笑得前仰后合。
第三场是一出角抵戏,讲的是周幽王烽火戏诸侯的故事。卫青看得专注,不经意见刘彻猛瞟自己,大是奇怪,却见刘彻
神神秘秘地凑到自己耳边小声道“将来若是朕惹恼了仲卿,也点上烽火以博美人一笑如何?”看到卫青尴尬欲言又止的
神情,刘彻知他心里定在恼自己将他比作褒姒,又把军国大事当作儿戏,不禁偷笑。
正在这时,一队右臂赤裸,左衽及地的郑地舞姬鱼贯出场,紧随其后的赵姬约十三四岁,姿容俏丽,手捧素琴跪坐于前
。“郑舞赵歌,果然如此。”刘彻笑道。正说着乐声已起,舞姬们翩然起舞,赵姬抚琴而歌,唱的竟是那首《桑中》。
比起卫子夫,赵姬的歌声少了几分温婉柔媚,多了几分清越跳动,刘彻和卫青相互看了一眼,都不禁一呆。半晌,刘彻
才叫过伙计,从怀里取出一袋金子指了指那赵姬“赏给她的”。
伙计见他出手如此阔绰,忙不迭地谢赏。不一会,那赵姬在伙计的带领下来到刘彻和卫青的席前,对着刘彻低身一礼道
“贱妾王涵多谢公子赏赐。”说罢在席前跪坐下,给刘彻斟上满满一杯酒,双手捧到他面前。此时此刻,刘彻自然不会
唐突美人,接过来便一饮而尽。赵姬王涵低头双手接过酒杯放回案上,便即告退,走了几步又停下来,回头对着刘彻一
笑,那笑容活泼灵动,透着几分天真,万分可人。
永乐坊歌舞升平、美酒飞殇,令人沉沦销魂,不觉夜半将至。
刘彻已有些醉了,卫青为了刘彻的安全,本不欲多饮,却架不住刘彻强灌,终于也开始昏昏然。
舞池中的音声渐起,刚才出过场的歌姬舞姬和一部分乐师在舞池中,随着乐声起舞,初时,那乐声典雅庄重,舞者的姿
态十分端庄。随着乐声的逐渐急促奔放,舞姿也开始随意狂野起来,舞者们纷纷上到舞池外,邀请看客相舞。
刘彻正看得高兴,却见赵姬王涵已舞到面前,腰肢略弯,右手高举,左手伸到他面前邀他一同跳舞,
“以舞相属”本是宫廷和上流社会宴饮中很普遍的社交礼仪,刘彻身为天子,虽从来没有机会与人起舞,却受过这方面
的严格训练,见有人邀大觉有趣,立即起身答舞。只是这生色场所的舞毕竟不必正式宴会,左右都是喝醉了的人,有些
站都站不稳,到处乱撞,那里有空间来让刘彻展示他标准端正的舞姿,只带得他也和众人一起群魔乱舞起来。
本来这“以舞相属”是邀请的人先舞,再与被邀者共舞一会便主动退场,由被邀者独舞。但现在却明显没人有退场的意
思,邀舞的美人们与被邀者嬉笑打闹,不亦乐乎。坊内一片闹闹哄哄。
刘彻一边舞和赵姬相舞,一边瞟眼观察卫青,见他拼命往柱子的黑影里躲,一副生怕被人揪起来的样子,便几步冲到卫
青面前,举手邀舞,也不管卫青答不答,抓起他就进了舞池。
相属之舞卫青自然也学过、跳过,却不知这舞居然也可以这样跳,此时被刘彻抓起来,只好随着他起舞。
那赵姬没了舞伴也不丧气,围着两人边舞边笑,到给他们挤出了一小块空地。刘彻极爱舞乐,又受过专门训练,那舞跳
得自然是风流倜傥、飘飘欲仙。卫青虽然不好舞乐,但卫家的人本就对音乐很有天分,舞姿也是异常洒脱奔放。两人均
高大俊美、气宇不凡,一舞之下顿时成了焦点,引人频频侧目。
卫青见刘彻张嘴对自己说着什么,只是周围太过吵杂没有听清,便俯过头去询问,刘彻在他耳边大声道“我在说,仲卿
律感颇好,不通音律实在太可惜了,改日我教你弹琴。”
卫青心中一沉,多年前自己随口的一句谎言,不料刘彻现在都还记得,只得随口应着,不再接话。
一夜狂欢,刘彻万分尽兴。
舞罢散场,刘彻拉着卫青走在长安街头,心情说不出的舒畅。
卫青任刘彻握着自己的手,用眼角的余光瞟着刘彻骄傲快乐的脸。
长安一片月,清辉流泄。
想起刘彻说要教自己弹琴的话,卫青不禁踟蹰起来,虽说是小事一桩,自己究竟该不该对他说实话呢?只是已经过了这
么多年,到现在才说实话未免也太晚了,只怕还会惹恼了他。想到这里,到口边的话又咽了回去。
回到念园已是鸡鸣时分,两人精力旺盛,又是一番鏖战,精疲力尽时,天边已现鱼肚。
刘彻是隔日上朝,今天恰恰没事,是以并不着急,倒头便睡。卫青见他睡熟,悄悄拉开被角正要下榻,却被刘彻一把拉
到怀中,紧紧搂住一动不动。卫青心中暗暗叫苦,自己昨日一天没回营,营里的事情大概都已经堆积如山了,公孙敖不
知已经抱怨成什么样子。但那双搂着自己的手臂紧得如同铁箍,自己又不敢把它强行掰开,一切也就只好顺其自然。
第46章:请立
自那日后,念园就成了两人私会之所,刘彻变着法子往宫外跑,到了念园便把卫青叫来。
长安城里携手同游,红绡帐中共赴巫山,日子过得轻狂写意,只是快乐的时光总是流逝
得最快,不知不觉秋去冬来,又是一年。
当霸陵园上的杨柳刚刚开始吐出嫩芽时,大汉朝的皇长子诞生了,举国上下一片欢腾。刘彻大喜过望,为皇长子起名为
刘据。
自从皇长子诞生后,刘彻待在宫里的时间明显增多,卫青终于稍稍有了些空闲。
经过一年的改革和调整,军队的各项事务渐渐开始走上了正轨,各人分工明确,卫青只需进行全面掌控,不必再象开初
那般事事亲力亲为,加之莲儿的身子越来越重,虽说卫步已经成亲,但新娘子到底年少,还管不了家,是以家中的事莲
儿依然脱不了手。卫青心中过意不去,对莲儿倍加怜惜,回家的时间也就多了起来。
这日回到家中,天色已经将晚,正欲回房换下戎装,莲儿走过来告诉他说主父偃已经在后院等候他多时了。卫青已经好
几个月没见到主父偃,一听之下大是高兴,赶紧到了后院,只见主父偃独自坐在亭中,面前放着莲儿给他准备的酒菜,
自斟自酌,旁若无人。
“主父兄,今日怎会有空来看卫青?”卫青一边笑一边进了亭中。
主父偃赶紧招呼他坐下,给他斟上满满一杯酒“偃此次是专程来恭喜关内侯的。”
卫青知他是说卫子夫诞下皇长子一事,这几日大凡遇见朝中同僚,都难免要向他道贺一番。卫青心中虽然欢喜,却刻意
避了开去。现在卫家俨然已经是外戚之首,而自己的军功更令不少人心存不满,是以卫青行事也就格外低调,更随时留
意自己的行为举止,却不料主父偃会专门找上门来道贺。
“主父兄,专程道贺倒是不必,你能来陪卫青喝酒卫青就很高兴了。”卫青端起面前的酒杯对主父偃一举,浅尝了一口
。
“仲卿,你可知我来向你道贺何事?”主父偃只是端了酒杯,却并没有饮。
“卫青猜定是据儿的事情吧!主父兄有心了。”
主父偃哑然一笑,“皇长子的事情道贺仲卿的人必如过江之鲫,何用偃专程来一趟。”
“哦?那卫青倒是真的不知道所为何事了。”卫青放下酒杯,奇道。
主父偃捋了捋花白的胡子“偃是来恭喜卫将军就要成为国舅爷了。”
卫青笑道“主父兄什么时候跟人学会了这些阿谀之辞,卫青的姐姐不过是个夫人,哪里称得上是国舅?”
主父偃也笑了起来,那笑容颇令人玩味“今日早朝,偃已拉了几个同僚一起向陛下上书,请立卫夫人为皇后。”
卫青正在喝酒,待他反应过来,一口酒顿时呛了出来“主父兄糊涂,皇家的家事岂是外臣所能干涉的?卫青知道主父兄
一番好意,但只怕会弄巧成拙。想当年栗夫人贵为太子之母,大行上奏请立其为后,以致孝景皇帝震怒,不仅没有立其
为后,反而废了太子,主父兄今日之举,卫青怕步了栗氏后尘啊。”
主父偃大是不以为然“仲卿以为偃是胡乱上书的吗?卫夫人为我大汉诞下皇长子,功在社稷。自陛下十四岁大婚至今已
经十余年,才等来这么一个儿子,以偃看来,立卫夫人为后本就是天子的意思,偃只是提出来了而已,陛下非但不会震
怒,只怕还欢喜得很。何况栗姬无德,岂能母仪天下?她的兄弟又怎能跟卫将军你相提并论?再说了,天地之间,乾坤
阴阳,立后算不得皇帝的家事,是我大汉的国事,我这个做臣子的自然可以说话。仲卿你莫想得太多了,等着做国舅吧
!”说罢将杯中的酒一饮而尽,放声大笑。
卫青默不作声,心中却闪过千种念头。主父偃对刘彻的了解毕竟不如自己,刘彻最恨别人揣摩他的心思,更恨别人左右
他的行为,哪怕他真的早已有意立卫子夫为后,那跟臣下上书请立是两回事。刘彻喜欢赏赐自己的臣下,但却从来不喜
欢别人向他要什么,尤其挟功而索。
但事已至此,现在埋怨主父偃已经无济于事,只好听天由命。
第47章:封后
清晨的阳光透过苍茫云海,照耀着未央宫万重宫阙。
数万人的仪仗、倡工队伍整齐分布在皇宫内外,凤帜华盖,钟鼓齐名。
太常对天地祈福,王侯贵戚、公卿命妇身着盛装,长跪于未央宫的千级高阶之上,齐诵圣德。
立后大典热烈隆重,天子为此大赦天下,普天同庆。
卫子夫黑色皇后服朱雀飞舞,头上的后冠鸾鸟翱翔。
刘彻傲立于丹墀之上,在一片鼓乐声中,卫子夫缓步踏上丹墀,款款下拜,从天子手中接过皇后玺绶,仪态端庄、美丽
高贵、流光溢彩。
太祝面对群臣高宣立后诏书:
“朕闻天地不变,不成施化;阴阳不变,物不畅茂。《易》曰‘通其变,使民不倦’。《诗》云‘九变复贯,知言之选
’。朕嘉唐、虞而乐殷、周,据旧以鉴新。其赦天下,与民更始。诸逋贷及辞讼在孝景后三年以前,皆勿听治。”
刘彻接过卫子夫递过来的右手,帝后并肩立于朝堂之上接受群臣的朝贺,庄严神圣,未央宫中“万岁”之声直入云霄。
卫青立于后族队列之中,仰望站在丹墀上的二人,姐姐端庄闲雅的仪容后是掩不住的幸福与快乐,而刘彻藏于十二条冕
旒下的脸虽满是喜气,眼底却不见一丝波澜。
立后不久,卫子夫就从昭阳殿搬到了皇后居住的椒房殿,朝阳殿里也住进了新的女主人
——刘彻新封的王夫人。
王夫人名涵,赵地人,尝歌于长安倡馆,逢天子出游,惊为天人,幸之。
昭阳殿中歌舞升平,天子美人夜夜相伴,琴瑟相乐。
椒房殿里,卫子夫低头做着针线,据儿躺在她身旁的小摇篮里,睁大了眼睛看着照顾他的女官,满是新奇。
“娘娘,车骑将军来了。”
卫子夫抬起头,卫青正从殿外大步走进来,鬓边满是汗迹。
宫人急忙上了果酱,卫子夫着人端上洗面水,卫青一边用面巾擦着一边道“三姐,你忙着叫我来有什么事情。”
“自家兄弟,没事就不能来看看姐姐?自从做了皇后,陛下一次也没在椒房殿里留宿,还是日日往昭阳殿去,姐姐寂寞
得很。这椒房殿原来竟是冷宫,陈皇后在时便是如此,现在该轮到我了。”卫子夫不无哀怨地道。
“三姐,这种话以后休要再提,为君者有为君者的想法,皇后是后宫之主,母仪天下,怎可跟夫人们争宠。三姐若是寂
寞,我回头叫大姐二姐多来宫里陪陪三姐。”卫青皱眉道。
卫子夫低叹一声“这个道理我岂不知,只是事到临头终有些失意罢了,你也莫要当真。这次叫你来是给你做了套袍子,
你试试合不合适。”
卫子夫的针线极好,只是进宫后便很少自己做了。没想到做了皇后反倒深宫寂寞,只好做些针线来打发时间。
卫青试了试那袍子,正好合身,便又脱下收了起来,他刚从军营赶过来,身上满是汗气,怕弄脏了新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