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满弓刀 第二卷 上——大雅不作

卫青刚刚得了第二个儿子不疑，卫子夫虽说已经赐下了各色用度，这会又给做了顶虎头帽，一并交给了卫青。

“青弟，那王夫人你可见过？”

卫青听她如此问，心中一动，只得含糊地“嗯”了一声。

却听卫子夫接口道“果然颜色殊丽，娇俏可人，姐姐是老了。以色事人，色衰爱驰，姐姐也不该抱怨，这天下的事情原

本就是如此。现在王夫人也怀了龙种，若果诞下皇子，陛下只怕连看据儿也不会来了。”语声中难掩幽怨。

卫青不再答话，走到据儿的摇篮前伸手将他抱起，据儿正不耐烦地蹬着小腿，卫青托着他的腰将他搂在怀里，低头逗弄

。据儿顿时被他逗得呵呵笑起来，把一张还没长牙的小嘴大大张开，眼睛弯成了豆角，口中还不住发出“哦、哦”的声

音，似急着想说什么。

卫子夫见他一脸慈爱，笑道“果真是外甥亲舅舅，据儿每次一看到你就不闹了。”卫青笑道“是啊，当年去病也是这样

，最亲大哥和我。”想起卫长子的早逝，姐弟两人心中不禁一阵黯然。

姐弟两人正说着话，平阳公主求见。

平阳公主的丈夫曹寿刚去世了，平日无事，经常到卫子夫这里来坐坐，也相互排解下寂寞。卫青见她来了，急忙施礼。

自从卫青被平阳公主送给刘彻以后，两人很少见面，如今卫青早已不再是当年的小骑奴，成为了英姿勃发、气宇轩昂的

车骑将军，天子的宠臣爱将，这又岂是当年能够料到的。平阳公主心中不禁一阵唏嘘，直感叹世事多变。

坐了一会，卫青起身告辞。平阳公主目送他挺拔的背影，不禁暗自赞叹。

出了椒房殿，想起刘彻要自己多到宫中陪他的话，卫青略一犹豫，便向承明殿走去，到得承明殿刘彻却不在，内侍告诉

他陛下近日以来一直在昭阳殿与王夫人在一起，已经好几日没有回承明殿。

刘彻在昭阳殿，卫青自是不方便再去，便去看了看霍去病，听教他的师傅讲了他最近的情况，又对霍去病反复叮嘱了一

番，这才又匆匆回了军营。

第48章：谋划

又是秋高马肥时。

军臣单于派出左大当户和左谷蠡王各率领两万人马袭击汉朝边邑，直取辽西、渔阳、雁门。

为了借机收拢自己被分割的部队，匈奴左谷蠡王伊稚邪向军臣单于请战袭击汉朝边郡，并亲率两万骑兵，袭击渔阳、雁

门。

左大当户的部队勇猛强悍，势不可挡，不久就攻破辽西，杀死了辽西太守，掠走千余人。伊稚邪部队更是打败败渔阳守

军，将上一年秋天被刘彻派来驻守渔阳的韩安国将军围困，幸好燕国军队赶到，伊稚邪不愿纠缠，这才离开，紧接着他

又攻陷入雁门杀死和俘虏了二千余人，抢得财物无数。

伊稚邪率两万铁骑胜利回师，得胜的队伍绵阳数里，战士们满脸喜气，这次出击收获极大，每人都能分上不少，就算年

成不好，短时间内是衣食无忧了。

装满了财物的马车缓缓向前，掠来的奴隶们被成串绑在一起，木然走向未知的命运。

雪片般的告急文书从各地纷纷飞到长安，朝野一片哗然。

汉天子刘彻立即派车骑将军卫青、将军李息率领三万骑兵疾驰边塞。

韩安国接到传令兵的消息时吃了一惊，没想到短短几天时间卫青的部队就到了。

粮秣和三万匹战马已经准备好。为了减轻行军途中马匹负载，卫青的部队从长安只携带了有限的物资，出塞需要的粮秣

刘彻命令韩安国为材官将军率步兵直接在边境筹集运送。

“韩将军辛苦了。”卫青和李息见韩安国出营迎接，老远就跳下马，将马缰交到亲兵手中。

李息是韩安国的旧部，马邑之围时，韩安国以三公身份任护军将军，是军中主帅，李息任材官将军。如今韩安国被派到

渔阳作太守，直接由三公降到九卿的级别。朝中对这件事议论颇多，很多人认为这是因为韩安国反对出击匈奴，刘彻便

故意要他来体会一下匈奴犯边之痛。

两人来到韩安国面前躬身施礼，韩安国连称不敢，将他们让进帐中。

帐中早已准备好酒菜，按照军中的规矩，卫青是主帅，本应坐在首席，但他一进去就选了左下手的位置坐下，将中间的

首席留给了韩安国。韩安国也不推辞，径直坐了下来。

酒已经温好，韩安国端起酒杯道“北地寒早，老夫年纪大了，这个季节就得喝温酒，两位将军如果不习惯的话，老夫立

刻着人换了。”

卫青笑道“温酒养胃，甚好，韩将军有心了。”

韩安国举杯敬了二人一杯酒才道“将军要的战马物资老夫已经准备好，用完饭老夫带二位去看看。”

卫青李息赶紧道谢。

韩安国又道“倒是有一事老夫不明白，想要请教二位将军。”

“韩将军请讲。”

“二位自长安带来三万铁骑，为何对外却仅仅号称一万，老夫带兵打仗数十年，从来就只有夸大自己军队数量以增强威

慑之势，从没见过故意把自己的军队人数说少的，这不是长他人威风灭自己锐气么？将军这葫芦里卖的什么药，老夫实

在费解。”

卫青道“韩将军有所不知。卫青二人率部日夜疾驰而来，为的不仅仅是教训匈奴人，还希望能够夺回被匈奴掠去的百姓

物资。卫青琢磨那伊稚邪抢掠得手，回到匈奴境内必定行进缓慢，虽然已经离开数日想来不会走远，是以卫青想若是我

们能够全速前进的话，极有可能还能追上伊稚邪部。”

“老夫还是不明白这与老夫的问题有什么关系。”

“卫青想，若伊稚邪知道我方军力占优，必会加快行进速度遁去，或是将俘虏在我方赶到前全部杀掉。但若是他知道我

方的军力远远不如他呢？”

“他定会中途设伏，做上个大口袋等你自投罗网，这是匈奴人的惯用伎俩。”韩安国拍案接道。

“正是。”卫青笑道。

“不错不错，但老夫看将军带来的战马颇多，为何还要老夫准备三万战马？”

“卫青带来的战马一路疾驰，已经疲惫，请韩将军备马是为了替换使用。卫青这次带来了七万匹战马，每人配备两匹换

乘，另外一万匹用于托运物资。”

“马能驮多少物资？卫将军这一着也太过冒险。”

“只有这样才能保证行军速度，避免粮道被袭击。再说此次匈奴两路袭，互成犄角。若不能出其不意的，两路兵马一旦

汇合，我军难有胜算。所以我们一方面要迷惑他们，以为我军兵弱，另一方面还要防止时间过长消息泄露。虽说是冒险

了点，如果一击不中的话后果不堪设想，但却加了强进攻的突然性和冲击力，卫青利弊相权，倒觉得如此更加有利。”

韩安国摇了摇头“自古以来兵马未动粮草先行，卫将军的理论安国闻所未闻。看来安国确实老了，该退下来了。”

李息见他神色戚然，劝解道“将军正当盛年，怎可言老。”

面对这个老部下，韩安国慨然道“想我韩安国历经两朝，数十年戎马倥偬、宦海沉浮，如今方知万事皆空，一心只想罢

兵归山，安享天伦。可恨匈奴年年盗边，老夫求去不能，只盼何时匈奴患绝，四海承平，百姓战士能得休憩，老夫便也

可安心归去了。”

卫青听他大有灰心之意，不知该如何劝解，只是举杯敬酒。

第49章：追击

当天下午，部队只是稍作休整便整装出塞。

卫青亲率两万人马出雁门，正面追击，李息率一万人马出代郡，一方面牵制左大当户，保护主力部队侧翼不受攻击，一

方面绕到伊智邪身后与卫青形成夹攻之势。

“卫青率领一万人马追来了？”

“是，大王，这是我们潜在汉朝的耳目传来的消息。”传信的士兵大声道。

“一万人就敢来追击，卫青，你也太狂妄了。”伊稚邪脸上浮起一丝笑意“就让本王会一会你，给你点颜色看看，以雪

我龙城之耻。”

前方空旷的草原上起伏起几个浅丘，伊稚邪回身对传令兵道“传令，停止前进，前方设伏，派人带着物资和俘虏继续走

。”

辽阔的草原上，数万匹战马奔驰如风。

地上大队人马经过的痕迹越来越明显，遗留的马粪也越来越新鲜。风中传来危险的味道，卫青明白，战斗即将开始。

“保持阵型，放缓前进速度。”估算了一下距离，卫青举臂示意部队停下。

“大王，汉军停下来了。”

“距离！”

“在弓箭射程外，大王，怎么办？”

“杀上去，借地形优势形成冲击！”

千军万马从浅丘背后涌出，伊智邪挥舞战刀“大匈奴的勇士们，建立荣誉的时候到了，杀！！”

与此同时，汉军万弩齐发，凭借射程的优势，强行压制住了匈奴军的第一轮攻击。

占据地利的匈奴军冲击速度极快，轻弩的射程优势很快便要失去了，眼见已对方纷纷弯弓搭箭，蓄势待发，卫青振臂挥

刀“兄弟们，跟我杀！”

太阳从云层中透而出，带着浓浓的血色。

秋风猎猎，将大旗翻卷出一片萧杀。

铁蹄轰击的大地，烟尘飞扬。

战刀映日，寒光闪烁，凛冽得血都冷了。

两军如奔涌的潮水般碰撞到一起，喊杀声、马鸣声如山呼海啸，震动得天地也瑟瑟发抖。

卫青一马当先冲入匈奴军阵，纵马挥刀，以一挡十，刀锋过处一片血雨腥风。

匈奴兵见他如此神勇，纷纷闪避，军阵顿时如银枪入水一般般被劈了开去。而汉军则个个热血沸腾，奋勇争先，士气万

分高昂。

匈奴人自幼生活在马上，骁勇善战，而这一批汉军则是卫青近两年来训练的精锐，战斗力十分强悍。一时之间，两军胶

着在一起，杀得难分难解。

断裂的肢体、喷涌的鲜血，鲜活的生命瞬间凝固，变成冰冷的尸体。

伊稚邪的眼睛一直没有离开冲在队伍最前方的卫青。比起几年前来，卫青的外貌变化并不大，不同的是此时的卫青身上

充满了不可一世的霸气和冷冽的杀气。

伊稚邪曾经多次和汉军交手，没料到汉军的战斗力在短短时间里提升了这么多。见卫青左冲右突，如入无人之境，不禁

豪气顿生，冲开一条血杀到卫青面前“卫兄弟，别来无恙？”

大笑间，刀锋已在面前。

卫青知他刀利，也不迎击，侧身躲过，顺势直取伊稚邪腰际。伊稚邪毫不示弱，反刀一荡，两人顿时纠缠做一团。

主帅斗得激烈，将士更是用命，双方你来我往，好一场血战。

卫青伊稚邪两人战马交错，伊稚邪正欲再带马迎上，忽听身后有万马奔腾之声。

“大王，我军身后五里处出现大批汉军。”

“什么？有多少人？”

“听声音至少有三万人。”

伊稚邪心中一惊“不好，上当。”从现在的情况看，要对付这么多汉军根本就不可能。伊稚邪恨恨看了浑身浴血的卫青

一眼，暗自咬牙“居然中了卫青的奸计。”立刻调转马头高呼“全军撤离。”

匈奴军接道撤离命令，顿时不知所措，仓皇遁去，汉军一路掩杀，匈奴兵死伤无数。

“大王，我们去哪里？”

“还能去哪里？追上押运物资的队伍。”

“大王，不好，西方二十里处出现汉军，约有两万人。”

伊稚邪一听，沉眉冷笑“卫青，没想到本王还是低估了你，咱们后会有期。”回马扬鞭“全军折向东北方向，全速前进

。”

战斗进行得很顺利，事先派出张次公出带领从敌人后方包抄的五千骑兵带着一万匹战马如约赶到，伊稚邪自乱阵脚，如

果不是见势不妙撤离得快，被汉军前后夹击定会吃大亏。李息的部队来得也算及时，虽然没有和匈奴兵交上手，却让伊

稚邪惊走，这才能顺利救回被俘虏的汉人。

卫青看了看自己的军刀，军刀的刀刃上布满刀口，不禁颦起眉头，汉军虽然配备了轻弩，远程打击能力略强于匈奴，但

匈奴军队中配备钢刀的人数则远远超乎了卫青的想象。在大规模的骑兵的作战中，军刀的作用毫无疑问是大于弓弩的，

这样下去不是办法。

物资抢了回来，被救回的民众也已经安排好，卫青不敢在匈奴境内长时间停留，立刻命部队回师。

“车骑将军，让我们跟着你打匈奴吧！”眼前的几个年青人满脸期望地看着卫青。

卫青下马温和地道“你们还是先回家去，被匈奴掠走，家里人一定还在担心着，报个平安吧！”

一个十四五岁的男孩一听这话顿时哭了起来“将军，我家里的人都被匈奴人杀光了，带我走吧，我要和将军一起杀匈奴

，给我的父母兄弟报仇。”

另一个年龄稍长的的青年接口道“是啊，将军，我们几个家里都没什么人了，就让我们跟着将军吧。象我们这样的人边

郡多得很，大家都想为家里人报仇。”

“是啊，我们要报仇，让我们跟着将军给亲人报仇，我们什么苦都能吃，什么危险都不怕。”

正说着，有兵士走过来“车骑将军，又有十几个年青人要见你，说是要跟着你打匈奴。”

卫青长长出了一口气“叫他们进来，苏建，凡是这批被救回的人里有要加入部队的都收下，这些兄弟以后就由你调教。

”

在元光六年的战斗中，汉朝军队除了卫青一路人马取胜，其他几路都以失败告终，从整场战争来说是失败的。

发生在元朔元年的这次战斗则是一次真正意义上的胜利，汉军兵分两路深入敌境，首颅四千余，重创匈奴。而且，新的

作战理论在经过这次战斗的实践后得到了进一步的完善，日趋成熟。

第50章：处置

长安春早。

刘彻放下手中的奏折按了按太阳穴，匈奴犯边、豪强滋事、宗室不宁、赋税减收，大大小小的事情堆成了山，绕是刘彻

才干超拔、精力过人，连续几天只睡两三个时辰也觉得大是吃不消。

刘彻信步出门，未央宫柳发出新芽，花架的藤蔓渐渐浓密了起来，一丝丝垂下，如同一道恰到好处的帘幕。

刘彻透过藤蔓的缝隙望去，内朝的门窗半开着，侍中、尚书们各自忙碌着，老将军李广盘膝而坐，手指不住敲击着桌案

，脸上渐渐显出不耐烦的神色。

“还要多久？”

旁边是侍中小心翼翼地回答“快了，将军再等等，下官在给你添点水。”

“都多快一个时辰了，还没回来。”

“去大司农衙署有一段路，将军莫着急。”

李广听到这话，猛地一拍案“不着急？本将到是不着急，看匈奴人着不着急了，你们这么拖拖拉拉，等你们把事办完了

，匈奴人都该打进长安了。”

那侍中见他发火，只得道“将军息怒，并非下官们不尽心，只是军队要调动牵涉到方方面面，总是草率不得的。”

“哪里来的这么多繁琐事，你们把个事情越弄越麻烦。我们是打仗的人，没有那么多功夫陪你们玩文书来文书去。”

匈奴犯边，刘彻紧急启用了赋闲在家已经两年的李广出镇右北平，李广不敢怠慢，调集军队的同时便开始在各大衙署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