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满弓刀 第二卷 下——大雅不作

“我又没粘他们，有舅舅他们自己也去粘啊。”虽然这么说着，霍去病还是放开了手。“陛下太过分了，老是没事找茬

。”

卫青摇头叹气，然后凑近霍去病压低声音道“没办法，陛下就这个爱好，我只好当是龙吟！”说罢对着霍去病眨眨左眼

。

“什么龙吟，你是想说猪哼哼吧！”霍去病愣了一下，终于明白过来。

“唔，那个，猪就是龙嘛，何况陛下的名字，不是龙的名字么？”卫青笑得弯下腰。

“舅舅，原来你也这么坏，当心陛下知道了可饶不了你。”听卫青用刘彻的小名刘彘来开玩笑，霍去病也笑得前仰后合

。

两人一个素来端庄恭谨，一个高傲冷漠，此却时笑得毫无形象，引得守宫门的禁军纷纷侧目。

“快走，不然的话陛下就真的要知道了。”卫青碰了霍去病一下，翻身上马。

听说大将军前来巡视，赵破虏立刻集合好军队，一万精兵片刻便集合完毕，战马整齐地层层排列，军士们军刀闪闪，盔

甲鲜明，十分威武雄壮。

霍去病神采飞扬，高举右臂“收拾匈奴的软骨头小狗，大家有没有信心？”

以为他会喊“汉军威武”，没想到是这么一句，卫青虽依旧维持着从容风度，却忍不住在嘴角勾起一个浅浅的弧度。

“有信心！”将士们呼声雷动，眼神坚定刚毅，充满自信。

军威如此强悍，可见不仅训练到位，战前动员也已经十分到位，实在难能可贵。卫青赞许地对着霍去病点点头“你做得

非常好。”

两人在营中随意看着，虽说随意，卫青却看得很细，到日光西斜的时候，卫青终于说“呵呵，不错，不愧是天子门生，

舅舅没什么好担心的了，回家吧。”

夕阳的余晖洒落在苍茫大地，将枯黄的草地映照成金黄，初冬的寒意开始浓了起来。

霍去病摧摧马跟上卫青“舅舅，你今天高兴么？”

“高兴。”卫青勒了勒马缰，放慢速度。

霍去病望着卫青，眼底里的东西柔软而又坚定“舅舅，你说过去病不是孩子了。”

“你都是大汉的将军了，要负起国家重任，怎么还会是孩子。”卫青伸手理了理霍去病被风吹乱的发丝。

“是啊，去病不是小孩了，所以去病知道，舅舅并不是真的开心，舅舅装出快乐的样子，只是希望去病放心上战场，不

要担心家里，去病……都明白。”霍去病的笑容渐渐深邃了起来，竟也隐隐透出几分悲凉。

卫青的手顿了顿，继续理着霍去病散落的发丝“去病，舅舅真的开心，舅舅本是骑奴，一生所求温饱而已，如今蒙陛下

厚恩不仅有机会建功立业，而且位极人臣，舅舅已经很知足了，怎会不开心。”

“可是你现在这样动辄得咎也不是个办法，去病担心。”

“陛下还肯折腾，就没什么事，若是什么都不表露出来，那才叫危险了。”见霍去病半信半疑，卫青一笑“你还年轻，

总有一天会明白。不要多想，上了战场，你所有的精力都只能用来思考战争，一旦开战，战争对于国家的重要性就是压

倒一切的。战争是世上最残酷的争斗，没有人会谦让，没有人会心慈手软，稍有不慎就万劫不复，家里的事，真的不用

担心。”

霍去病松开马缰，握住卫青的手，放在脸上摩挲“舅舅，这么多年了，你总是把我们护在身后，所有的事情你都一肩承

担，你以为去病不知道你的累你的苦么？现在去病长大了，国事家事就让去病帮舅舅分担一些吧。去病有这个能力了。

”

卫青默默点头，任人将自己的手掌温柔地握着，脸上泛起一丝略带苦意的浅笑“去病，你已经在承担了，舅舅多谢你。

”

霍去病闭上双眼，任秋风吹拂了年轻的面庞，任卫青淡淡的体温暖了自己的心。

第121章：奔袭

元鼎二年春，丞相公孙弘在缠绵病榻数月之后薨逝，刘彻十分悲痛。

不久后，刘彻下旨任命御史大夫李蔡为丞相，廷尉张汤为御史大夫，与此同时，骠骑将军霍去病领一万精兵出塞，直袭

河西。

正是暮春时节，寒气开始退去，牧草正丰茂得如同一张碧毯，在马蹄下延伸如远山的怀抱，天空晴朗，四野空旷，自地

平线处飞奔而来的战马早就清晰地映入了眼帘。

“找到匈奴部族了么？”斥候还没来得及勒住马缰，霍去病便急不可耐地询问。

“启禀将军，前方约二十里处发现了匈奴部族。”

“好！”刚出塞不久就找到了目标，霍去病一阵欣喜。

“碎星”仓啷出鞘，阳光照在刀锋上，再折射入霍去病双眼，狂暴的血腥之气令身边的兵士肝胆俱寒。

“兄弟们，除了军医之外，所有战斗人员紧跟着本将军，全力冲击，谁敢留一丝余力，就带到地府去使。”霍去病的声

音似从山谷中轰鸣而出，狠历决绝。

赵破虏咽了咽口水，忍了几次，终于悄声道“将军，都冲上去了，那不就没有后备队了么？”

霍去病的眼光刀子般刮上赵破虏的脸，甚至让赵破虏有了一种切实的麻痒感，不由得缩缩身子。

“谁跟你说要留后备队的，骑兵最大的优势就是冲击力，第一波冲击不仅是最有效的，也是最具有震慑力的，只要第一

波冲击就锁定了胜局，还要后备队干什么？”

“可是万一……”赵破虏本想说可是万一第一波冲击失败了，还是要给自己留条后路。霍去病冷冷截断了他的话“没有

可是，也没有万一。”

转过头用力催动战马“兄弟们，软骨头匈奴小狗就在前面，大把的头颅等着咱们去摘，杀他个鸡犬不留，回去个个封赏

！”

从天而降的骑兵令匈奴部族错愕万分，几乎是根本没来得及组织起像样的抵抗就已尸横遍野。

“骠骑将军，接下来怎么办？”战事刚一结束，鹰击司马赵破虏便喜滋滋地跑过来。

霍去病躺在虎皮上，左腿高高架于右膝，闭目养神，听到赵破虏的问话眼也没睁“查查损耗了多少人马物资，把物资补

齐，我们即刻上路，争取今天再收拾一个匈奴部族。”

“好。”赵破虏离去，不一会又奔了回来“启禀将军，首颅六百七十二人，俘虏四百一十人，我军伤亡一百二十人，物

资已经补充完毕。”

霍去病伸了个懒腰站起来，随口道“嗯，好，把俘虏都杀了，继续奔袭。”

“杀、杀俘虏？将、将军……这样，不太好吧？”赵破虏试探着道。

霍去病不耐烦地叉腰转过身“赵破虏，你怎么越来越婆婆妈妈，这些俘虏不杀了怎么办？带着奔袭还是放了他们，让他

们继续为祸我大汉？”

见赵破虏还是站在原地发呆，霍去病加大了嗓门“你要违抗军令。”

赵破虏这次醒过来，抱拳大声应道“末将不敢，末将这就去。”

“还有，以后除了匈奴贵族，其他人等一律不许投降，全部当场斩杀！”

在短短四天时间里，霍去病率部如风卷残云般在河西纵横驰骋。

焉支山、乌盭山在瑟瑟发抖，狐奴水在苦苦哀鸣。

好不容易逃出来的匈奴人趁着夜色回望家园，熊熊燃烧的战火中，长风吹卷着“火虬”鲜红的鬃毛，年轻的将军浑身浴

血，嚣戾的眼神锋利如刀，似要将人刺穿。在震天的哭号声中，霍去病摘下头盔纵声长笑，红火的长发漫天飞舞，如同

盛放于黑暗中的地狱火焰。

匈奴人肝胆俱裂，这不是人类，分明是传说中凶狠残暴、神出鬼没的魔兽——苍狼。

惨叫哭喊声渐渐平息，赵破虏催马来到霍去病身边，浑身的鲜红像是从血水中钻出来的“启禀将军，折兰王被杀，捉到

一名当户、一名相国，物资补充完毕，末将担心连日作战，我军行踪已经泄露。”

霍去病沉思了一下，对身旁的传令兵道“传令全军就地休息。”说罢自己也翻身下马。

赵破虏跟着他下马坐在一片狼藉的草地上“下一步怎么办？”

“你是担心行踪泄露了，河西的匈奴各部军队回集结在一起对我们发起袭击吧？不用担心，这些日子我们行动很迅速，

一直没有在一个地方作过多逗留，匈奴人要想抓住我们的行踪并不容易。只是没能和休屠王、浑邪王对上，太可惜了。

”

正说话间，负责审问俘虏的军士飞奔而来“启禀将军，据折兰王相国招供，浑邪王部就在前面的乌盭山下，现在单于的

一个儿子也在那里。”

“哦？”霍去病一听你，顿时兴奋起来“还有一个单于的儿子？”

“是，浑邪王正在举行祭天仪式，单于的儿子是特地来参加的。”

“哈哈，真是天随人愿，传令全军立刻出发，突袭浑邪王部，活捉浑邪王和那个什么单于的儿子。还在祭天？看他们的

老天爷怎么保佑他们。”

乌盭山下，一场盛大的祭天仪式正在举行。

身着盛装的浑邪王于单于王子并肩而立，贵族们依次排列在他们身后，更后面是数以万计虔诚跪拜的平民。

浑邪王将双手交叉放在胸前，向着面前真人大小的黄金神像伏拜在地“伟大的昆仑神，感谢您赐个我们牧场和牛羊，你

的子民用美酒和羊羔供奉您，请您长佑我大匈奴国泰民安。”说罢闭上眼睛，大声唱起了赞歌。

数万人静静伏拜，鸦雀无声。

“父王，父王。”浑邪王的衣服被拉了一下，耳边传来儿子怯生生的呼唤。

浑邪王大力甩开自己的儿子“神前不许放肆。”

“父王，我好像听到了马队的声音。”

浑邪王一惊，仔细一听，马蹄声已经越来越清晰，那是训练有素的军队才可能发出的声响。

汉朝已进兵河西的消息已经传来，浑邪王虽觉得汉军不可能到达自己的部族，但身为最大两个部族之一，当然负有保护

其他部族的责任，正打算祭完天后就派出兵马，迎击汉军，没想到汉军居然到了乌盭山。

“汉军来了，立刻备战。”

战士们有的向着自己的战马飞奔，有的赶紧取出武器，但一切为时已晚，汉军身上的鲜血刚刚干透，又被濡湿。

祭天的人们来不及准备，草原变成了屠场。

“单于的儿子和浑邪王跑得到快，没抓到实在可惜了。”霍去病摇摇头，斜睨着浑邪王子“还好抓到个王子。”

浑邪王子低着头，虽然强自压抑，依旧控制不住地颤抖。

“知道我是谁么？”嘴角挂上一抹残酷的笑意，浑邪王子刚一抬头，便被这笑意吓得赶紧又低下。

“嗯？没听见本将军问你话？”

“你……你……你是……是汉朝的将……军。”

“对，我是汉朝的将军，我叫霍去病，记住了，千万别忘，以后就算化作厉鬼也好来找我报仇。”见浑邪王子几欲瘫软

的样子“别怕，本将军现在不会杀你，我会把你带回长安，献给天子，召显我汉军的光荣。”说罢放声大笑，声如洪钟

，惊飞了啄食尸体的秃鹫。

“这个是什么东西？”霍去病用刀脊拍打着面前的金人，金属撞击的声音清脆悦耳。

“这……这是神像。”

“你们就是在祭祀这个？”

“是。”

“祭祀得部落都被屠了，可见这玩意没什么用。”霍去病皱起眉头“来人，把这玩意也带回去，给他们看看匈奴人的神

仙长什么样子的，完了砸碎换点酒喝。”

河西之战的第一次战役以汉军完胜而告终。霍去病率领一万人马出塞一千余里，以各个被匈奴部族的缴获作为物资补充

，转战六日，首颅八千余级，斩杀了折兰王、卢侯王，俘虏了浑邪王子以及相国、当户，立下赫赫战功。

在这次战斗中霍去病充分发挥了骑兵的冲击力和机动性，让匈奴人防不胜防，无法抵挡，而他强悍凶狠的战斗作风更令

匈奴人闻风丧胆。

这次战役的胜利不仅大大削弱了河西匈奴部族的力量，还使得汉朝对河西的局势有了全面的了解，是荡平河西地区，沟

通西域各国的重要一步。

第122章：远迎

霸陵原满目青碧，清凉的风在树梢间穿行，树叶沙沙的声响和着欢快的马蹄声，汇成一首和谐的乐曲。年轻的战士却听

不到这自然的天籁，他们的心早已飞回了长安。

“骠骑将军，大将军的侍卫长求见。”

“快叫他过来。”刘旺来了，莫非是舅舅来接我？

果然，阿旺快马来到霍去病面前，压低了声音“骠骑将军，大将军在前面接你。是私下来的，让你不要惊动兵士们。”

“赵破虏，你们继续走，到前面的柳铺扎营休整，准备入城，我现在有事，去去就回来。”没等阿旺把话说完，霍去病

马鞭一挥，绝尘而去。

平川绿展，碧柳流风。

两匹骏马如脱弦之箭相向飞驰。

在两马即将交错的刹那，霍去病忽地跃起，左足一点马背，如苍鹰扑食般向着卫青飞扑而去。卫青不敢躲闪，被扑了个

正着，两人一起从马上摔下来，搂着在地上连滚了十多个圈才停下来。

“舅舅，舅舅，舅舅。”霍去病高声朗笑。

“呼，你这个蛮小子，腰都快给我摔断了。”卫青也笑起来。

“呵呵，去病走了这么久，舅舅想去病没？”

“天天都想，你那蛮不要命的打法，吓得我几天睡不着觉，不想都没法。”卫青一拳砸在霍去病肩头。

“呵呵，舅舅也有害怕的事？不过你说去病仗打得好不好？”霍去病笑得更欢，翻身把卫青压在了身下，却被卫青握住

胳膊一叫劲摔在一旁。

“不吓你舅舅就更好了。孤军深入，如果遭到伏击围攻怎么办？”这么危险的作战方式，卫青想想就后怕。

“你外甥可不是莽夫，明白什么叫果敢，什么叫冒进，不会让他们逮着我的行踪。”霍去病夸张地惨叫一声，见得不到

同情，悄悄往卫青身边挪了挪。

“兵无常法，出奇制胜，能胜利的打法就是最好的打法，去病的仗打得不错！”虽然担心，对于霍去病战果，卫青还是

相当满意。

“既然大将军说末将的仗打得不错，那末将可要向大将军讨赏。”想借机靠到卫青肩上去。

卫青“啪”地在霍去病头上弹了一记暴栗“赏你这个。”不待霍去病反应过来，跳起来就跑。

霍去病一擦鼻子“好哇，舅舅欺负我。”撒腿追了过去。

卫青这些年来一直身居高位，更心知自己被刘彻时时猜忌防备着，平日里小心翼翼如履薄冰，生怕行差踏错一步，落下

什么口实被抓了去，已经很久没这样放开怀抱，加之霍去病凯旋而归，心情出奇的愉快，恍若回到了无忧无虑的少年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