羊羔之旅——山岚

好朋友！”

“啊？”阿尔西德尚未反应过来，弗拉已经一阵风似的刮出了城门。

自由的含义随着时事变迁。

去年夏天在女人怀里品尝甜蜜的葡萄时，弗拉的自由就是没有魔女姐姐在身边阻扰。如今，只要可以踏出克萨维耶城堡

就是莫大的自由了。

纵马在长出浅薄草皮的田地上，欢快的大叫了几声，立刻惊起春雀直扑云霄。

拉住缰绳让汉妮停在路边，弗拉爬上一座草垛，躺下大口大口的呼吸着自由的空气。

汉妮低着头扒土，对主人的任性而为并不介意。

温暖的太阳温柔的晒在弗拉身上，怡人的蓝色天空是任何事物都无法比拟的美丽，偶尔有燕子拖着剪刀尾低空飞过；迄

今为止仅容纳得下美女的蓝眼睛便忍不住追踪它轻巧的身影。

去镇上会美人的想法如冰雪初融，此刻他只愿在草垛上睡一觉。懒散的翻了个身，稻草象晒透的衬衫一样沾染了阳光的

味道，催着他入睡。

春之精灵在他头顶散播着睡眠之花的粉未，不知何故，想到可爱的姑娘们和梅拉妮同为女性就让他头皮发麻。没想到会

有对女人失去兴趣的一天，弗拉恍惚的昏睡了过去。

时间不知不觉过去，太阳沉到遥远的地平线以下，麦色的皮肤起了小小的疙瘩；鼻子痒痒的，一个喷嚏出来，在满天晚

霞下醒来，弗拉发现离城门关闭的时候相差不久了。

白白浪费了一天……

准备爬下草垛，远方的路上却出现了两个小黑点。弗拉视力相当好，一眼就认出是笛哈尔与阴沉的伊卡尔。

他们也偷跑到镇上去玩吗？当两人在草垛边停下休息时，他竖起耳朵偷听两人的交谈。

“也不在镇上，到底去了什么地方？”笛哈尔神情凝重，极有担当的模样；却是骑着一匹矮小的骡马，双脚拖在上前进

着，好象一只背着壳的胆小蜗牛。

把时候都花在对旁人指手划脚上自然学不会骑马，弗拉支着胳膊往下瞧，幸空乐祸的嘲笑着小对头。

“也许受不了苦逃回家去了，八成会向父亲低头撒娇吧。”伊卡尔恶毒的猜测：“真可怜他的家人，要忍受一个胆小鬼

。”

笛哈尔没有附和，他不至于自欺欺人到认为弗拉受不苦，弗拉的行踪却是压在心头的大石。不会有危险吧？附近时常有

强盗出没……

“笛哈尔？”伊卡尔的叫声令他回神。

搬出傲慢的样子，笛哈尔道：“一个笨蛋罢了，才不管他呢。”

“笨蛋”叼了根稻草在嘴上，狠狠嚼过后吐掉。

两个小鬼，有种这辈子别碰女人，否则一定叫你们好看。

“如果他回来了怎么办？”

“夫人会处罚他的。”

“可是他从来不怕处罚，每次都干的既快又好，我们从未成功过。”

见笛哈尔又不作声音，伊卡尔道：“你一定要出这口气，就象我们上次说的一样，有机会把他骗到瑟尔森林，不被强盗

偷袭也躲不过捕兽的陷阱。”

“会死人吗？”笛哈尔忍不住犹豫，当真讨厌到想他死的地步吗？

“……死了才好呢！”伊卡尔的脸孔扭曲着：“明明和我们一样大，却让家里送来贵重的礼物，故意想让人出丑。”只

是暂时借住在城堡，他们的立场变的相当不妙呢。

“也许克萨维耶骑士会教授他武艺也是事先约定的。”

“胡说，骑士大人是位值得尊敬的勇者。”笛哈尔维护着男主人，驳斥了同伴的小心眼。

伊卡尔自讨没趣：“但是你不眼红吗？科洛肯特送来的红马非常神气啊，能骑一圈的话就多好？”

“你羡慕他吗？”同样羡慕的笛哈尔别扭的嘲笑着同伴。

“唉，上帝知道我愿意为那匹马和毒蛇握手。”

就是要我向弗拉低头也可以啊，笛哈尔揉揉鼻子：“没出息，你母亲会为你哭泣的。”起身骑上长着灰斑的蠢骡子，他

双腿一夹，骡子撒开四蹄以飞快的速度跑在回城堡的路上。

“笛哈尔你等等我！”伊卡尔慌张的骑上另一头骡子赶了上去，再度化成地平线上的两个黑点。

看来不用等他们长到会找女人了。弗拉从草垛顶上跳下，一溜烟滑到底部。拍掉身上的草屑，他把两根手指放在嘴里吹

出响亮的口哨，听到主人招唤的骏马从小树林转出来，飞跨过田埂来到他身边。

翻身上马，弗拉悠哉的抱着马头：“汉妮，我们来给他们一个教训吧。”

回到城堡，弗拉若无其事的出现在餐桌上。也不看女主人和笛哈尔吃惊的眼神，一一问好后，编造自己受到幻境的仙女

招待的虚假经历，绘声绘色的细节完全借鉴于某位贵夫人的招待。

不少人投来艳羡的目光，连伊卡尔也瞪大眼睛，把耳朵竖了起来，生怕漏听一点。只有笛哈尔和女主人不屑一顾。

如果笛哈尔是本能的不信任他，梅拉妮老婆子一定是以女巫的身份在仙女的面前说尽了他的坏话，笃定不会有仙女来找

他！

年长者都明白他在胡编，但是餐桌上从不拒绝有趣的故事，阿尔西德甚至笨倔的询问某些疑点。

故事讲完了，男主人站起来吩咐给孩子们每人倒了一杯甜酒：“让我们为弗拉的幸运干杯，愿上帝赐福给我们每一个人

，尤其在……我们中的某些人将要奔赴战场的时候……阿尔西德，站起来接受所有人的祝福吧。”

阿尔西德带着腼腆的笑容站起来：“我马上要到前线加入雇佣军了，明天出发。”

“什么？”弗拉跳了起来，“参加雇佣军？你疯了？”

克萨维耶沉下脸：“弗拉，坐下。”

“可是……”

“坐下！”男主人低声喝斥，弗拉不甘愿的屈服下来。

克萨维耶锐利的目光扫视过在桌的所有人，最后停留在妻子身上：“我们中的很多人都以骑士为目标，但是真正的骑士

从来不是举办一个盛宴，受大骑士册封就行了，我的前辈们都是手持正义之剑来往于最危险的火线上，以效忠君主、锄

强扶弱、抵御外敌为自身职责的勇者。凡是有如此勇气和坚韧意志的人才是真正的骑士。”

合上眼帘，克萨维耶道：“好了，让我们继续用餐，不要辜负了上帝赐予的粮食。”

直到所有人离开，谁也没说话……

弗拉的心情格外复杂，再好的食物也味同嚼腊，洗完盘子，他二话不说就揪住阿尔西德跑了出去。

“你为什么要当雇佣兵？那是下等人才做的。”

“肯卖命的人才有钱。”阿尔西德苦笑道：“弗拉，我家里出事。”

“出了什么事？”

“和你无关的事。”

“……什么无关？我们是朋友！”

阿尔西德强壮的手臂按住了他的肩膀：“我知道你要说什么，弗拉。”

弗拉愤怒的推开他：“你也说我是浪荡子！不可信任吧！”

为难的摊开粗厚的手掌，阿尔西德道：“弗拉，我是有手有脚的人。虽然是小贵族，也是有尊严的男人，我要依靠自己

的力量去拯救家族的命运，并不是屈从于利益。骑士大人也支持我，特意为我写了推荐信。”

“克萨维耶支持你？”

“我相信他的话，即使没有称号，我有一颗骑士的心灵。”

“阿尔西德你是个笨蛋！”一把勾住朋友的脖子，弗拉狠狠的捶他的头。

“抱歉没说一声，收到家里的东西你很开心，我并不想扫了你的兴。”

真是的，弗拉瞪他，气消了一半。

“来。”拉着阿尔西德跑到武技场，弗拉让他单膝跪在自己面前，拿起树枝充当宝剑按在他肩上：“今天我以弗拉·科

洛肯特的名字授予在战场上为祖国立下赫赫战功的阿尔西德以骑士的荣誉和地位！”

阿尔西德噗哧一声笑了出来。

“认真一点，这只是提前仪式，有一天我会到战场上当着数千士兵的面加封你为骑士的。”弗拉显得格外认真。

“哈哈哈哈！”

“你笑什么？”

“你……哈哈，果然还是个孩子。”

“喂！别笑了！再笑我揍你了。”被朋友把好心当做驴肝肺，弗拉扬起威胁的拳头才让他止住了笑声。

“啊，以我的英勇和武艺，在你加封之前我就已经是骑士了，说不定我会救下一位国王或者公爵。”

“……我宁可要位公主或公爵小姐。娶了她们不用多费功夫就可以当上亲王了。”

“希望如此吧。”

“那就要伟大的骑士弗拉来教授你窃门了。”

“用你的技巧勾搭的女人不能做妻子。”

笑闹成一团的两人搭着肩走出武技场，打算偷点酒来私下庆祝。经过前厅时却听到有人在大声的议论。

“哦，可怜可怜我，给我点钱吧，骑士老爷。”

“混开，拐子！”

“看在上帝的份上……啊，弗拉！你是弗拉！”

“你是阿尔西德！天啊，你的腿呢？掉在马厩里？还是付不起酒帐抵掉了？”

伊卡尔和耐普轮番饰演着丑角，惹得同伴们哄堂大笑。笛哈尔则冷哼着，靠在柱了上冷眼旁观。

“这就是十年后的重逢吧，贵族老爷和拐子兵。”耐普笑道。

“才不对呢，弗拉已经是骑士了，然后乱骑马撞死了阿尔西德。”伊卡尔乐歪了嘴。

“骑士？被丈夫们追打的骑士还是被贵妇人骑在身下的骑士？谁都知道他是浪荡子。”

弗拉气的脸色发青，就要冲进去揍人，却被阿尔西德一把拉抓。

“别和傻瓜计较，弗拉。”

隐忍着，弗拉放下了手，发誓道：“我早晚会替你报仇的。”

阿尔西德只是笑笑，示意他继续听下去。

见头领笛哈尔不插话，几个人奇怪的相互看着。他不参与进来吗？

“笛哈尔你怕了弗拉和阿尔西德吗？所以不说他们的笑话？”伊卡尔挑衅道。

笛哈尔拔弄着额发：“傻瓜，阿尔西德的实力连骑士大人都认可，才不会那样呢。你们这样说不会让克萨维耶大人听到

就不妙了。”

“喂，你怎么帮他们说话？”

“才没有。”笛哈尔走到他们中间：“是，阿尔西德会活着回来，带上大笔的钱挽救家族，蠢才弗拉也会帮助他，风风

光光的回到这里……可是……当过低贱雇佣兵的传闻才不会放过他们，即使过了几代、十几代人，人们也记得阿尔西德

的家族是靠当雇佣兵的钱延续身份，永远会低人一等！要是我宁可死也不会做出有失身份和名誉的蠢事。”

对人最恶毒的诅咒莫过于此，来不及阻止笛哈尔出口的话，弗拉惊恐的看到朋友苍白的脸色。

“阿尔西德，他是在胡说。”

把脸孔放在双手中，阿尔西德发出绝望的低吟：“不，他说的是事实。”

“阿尔西德……”

朋友的声音又转为平静：“弗拉，即使要让家族苟活于世，我也不能无视亲人的生命，你会嘲笑我吗？”

“不会！我绝不会！不但是我，我的子孙也绝不会！听着，所有人只会记得你是我最好的朋友！不会记得其它。”

响亮的声音回响在走廊上，前厅的人一涌而出，看见了弗拉和阿尔西德后立刻僵立当场……

用杀人的目光刺向心虚的笛哈尔，弗拉带走了阿尔西德，心底却扬起了涛天的怒火，比起别人的恶意，他更恨他残忍的

伤害。

他会报仇的，一定会的！为了阿尔西德的名誉复仇！

第二天一大早，由克萨维耶带领，城堡中所有人都为阿尔西德送行并祈祷好运。弗拉牵着心爱的红色爱马，走在阿尔西

德身边。

挂着青色的眼圈，睡眠不足的阿尔西德强打着精神和众人一一告别。弗拉用无情的目光看着拖在最后的几个小鬼，笛哈

尔就混在他们当中，并不显眼。

“你真的不要我把汉妮送你吗？它可是我接生的呢，做个纪念吧。”弗拉道。

“别开玩笑，就是你养大的才危险，汉妮也是母马，万一思念半途扔下我跑回来就伤脑筋了。”

两人边走边聊，大声的交谈听在笛哈尔耳朵里非常不是滋味，弗拉真的要把红马送人吗？太可惜了，他连碰也没碰过一

下呢。

路过有沼泽地的树林，弗拉和阿尔西德的争论更加激烈。

“你不相信它的能力吗？”在红马身后拍了一掌，如架在弩弓上的箭一样，骏马立刻向树林中跑去。

“上帝啊，什么能干？它都跑到树林子里了，里面可是有沼泽的。”阿尔西德抚额，弗拉就算送行也会出问题吗？

“啊……汉妮！回来！”弗拉心急如焚：“这下麻烦了，我去把他牵回来。”

克萨维耶骑士皱眉，阻止道：“不行，你太重，万一掉到沼泽里会出事的……要找个子小的。”一一扫过身后的人选，

正当梅拉妮夫人要走出队列时，弗拉却道：“就笛哈尔吧，小个子，你能进去把我的马骑出来吗？”

笛哈尔瞪大了眼睛，他去吗？

“笛哈尔你行吗？”克萨维耶骑士犹豫不决。

可以骑弗拉的红马……笛哈尔立刻来了精神：“我行，大人，我已经能够骑马了，而且除了我以外，其它人还太小了。

”指着七八岁的小鬼们，他露出跃跃欲试的表情，期待有机会一展身手。

“喂，别把我的马吓到了。”弗拉冷言冷语也冲不走他的兴奋。

一头扎进树林里，不一会儿等待的人们就听到了他的欢呼声：“我找到它了，没事，它非常好，我立刻把他骑出来。”

弗拉的嘴边浮起不异查觉的冷笑，梅拉妮夫人感觉导演，才要开口，却被抢先。

当红马载着笛哈尔一出现在众人视线里，弗拉立刻吹了一声口哨：“汉妮，小可爱，快跑过来。”

听到口哨的马却不安分起来，扬起前蹄转了个方向一路向前狂奔，吓得笛哈尔大叫了出来。

“弗拉！”梅拉妮夫人神情紧张的叫他的名字：“你做了什么？”

“应该说我要做什么吧？”弗拉在别人吃惊的目光下翻身上了另一匹马：“我去追他。”回过头，他又对阿尔西德道：

“如果运气好的话，你回来的时候就不用看见拐子笛哈尔了。”

“弗拉！”明白朋友在报复昨晚的事，阿尔西德同样紧张起来，却也喊不住暴怒的弗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