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如刀一样割在脸上,刺痛了皮肤,笛哈尔惊恐万分的趴在马背上抓紧了红马的马鬃,生怕一个松手就会被甩下惨死于
马蹄下。缰绳没有任何作用,红马压根不服自己的管束。
跃过一个低矮的树丛,高高跃起的红马凌空,如同飞翔一样优美,马背上的笛哈尔也呈完美的线型被摔在地上。
“好痛。”抱着一条腿在地上打滚,笛哈尔哭泣着看到红马停住,又转了回来。
有种会被它踩死的感觉,他一个劲的后退,红马也跟进,朝他扬起了钉着铁掌的马蹄。
会被踩死,他绝望的合上眼睛。
沉重的蹄声经过,身体却一点也不痛,聪明的红马从他的四肢间跨过,走向另一端赶来的主人。
“汉妮。”弗拉跳下马,奖赏的摸着爱马前额:“听话,我回去给你燕麦吃。”
“弗拉。”蜷着身体,笛哈尔害怕的叫着:“马……马疯了。”
弗拉冷酷的一笑,走到他面前,高居临下的俯视:“笛哈尔你怕了吗?我告诉你,阿尔西德要去的地方比你方才的处境
危险上一百倍,昨晚对他如此伤害的你到底明不明白自己在讲什么蠢话?”
“我不知道他在!”笛哈尔哭着回答。
“在背后议论一位高尚勇敢的人是儒夫才有的行为。”弗拉鄙夷道:“我可以容忍你们对我撒野,因为你们对我而言是
只渣滓,可是你若再敢污辱任何值得尊敬的高尚人格,我就真的让汉妮把你踩成肉泥。”
无情的把笛哈尔扔下,弗拉骑上自己的马同随后赶来的城堡主人夫妻擦身而过。
梅拉妮看到这一幕忍不住叹息:“上帝啊,亲爱的,他们处的比我预想的更糟。”
5
阿尔西德的送别行列乱成一团,谁也无心说那些准备好的祝福词,谦逊和善的他背上自己的行囊,骑着马在此刻离开。
他宁可离去时象个被逐出家园的可怜虫,也不愿一无所获的回来。假如失败了就死在外面吧,回想起笛哈尔近乎残酷的
话语,他以灵魂发誓不沾污家族的荣光。
无法送行到最后,弗拉却非常满足,即使被梅拉妮夫人严厉的训斥或者被克萨维耶关进了狭小的地牢里,微笑也始终挂
在脸上,报复后的快感在奔流的血液中沸腾,全身如同冒火般发热。
笛哈尔软弱的女人脸吓到哭泣的模样在头脑中一遍遍重现,他一点不怀疑自己是个英雄。胆小、懦弱又恶毒,他具备了
一切恶徒的素质,处罚他当然是正确的。
来送食物的是和阿尔西德交情不错的兰德,见他没有悔改的意图,偶尔也会警告他,或者说一些笛哈尔的悲惨近况给他
听。
笛哈尔摔断了骨头,差一点神甫就要为他做过最后的祷告了。
笛哈尔恢复的很慢,梅拉妮夫人不分昼夜的照顾着他。
笛哈尔康复了,克萨维耶骑士答应了他开始教授武艺的要求。
这一天是弗拉被关起来的第三个礼拜,保持沉默的少年突然问道:“他答应了吗?”
“作为补偿骑士大人不得不答应。”长着一头栗色卷发,兰德不无叹息:“你的行为影响的不止一个人。”
“……有什么不好的?”长久不开口,嗓子发干,在充满阴森霉味的沉重木门后,弗拉对笛哈尔从中的得益并不意外。
“我到很想出去看看,光靠他愚蠢的小聪明能不能当骑士。”
兰德沉默不语,等他吃完才从木门上的小洞里收走了盘子:“我会带话给骑士大人说你想出去,还有别的吗?”
“……梅拉妮老婆子每天都吃肥肉白菜汤,为什么不会变肥呢?”弗拉认真的语气仿佛三个礼拜关在地牢里就全把时间
花在思考这个问题上了。明智的忘掉可怕的问题,兰德隔着门道:“愿上帝保佑你,弗拉。”
之后,弗拉为这句话郁闷了许久,三个多月的禁欲生活里他每天都在和上帝对话,可是坐在天堂里的万能的主究竟保佑
了他什么?
以为克萨维耶骑士来放他出去时可以说些什么,谁知道木门后的人却是梅拉妮夫人。
如果真有魔女的诅咒,那么日兹连娜姐姐不过是小喽罗,梅拉妮才是连炼金术也通晓的大魔女。忍不住如此幻想起来,
弗拉从阴湿的石床上站起来,走出去时,头碰到了门框上。
“你长高了,孩子。”梅拉妮仰起脖子,“兰德告诉我你想出来,是否代表你已经悔悟?”
“……梅拉妮夫人,你比神父们好一点,却比首都的狱卒更差劲。”
“弗拉!笛哈尔因为你的缘故再也不能骑马了?”
弗拉冷嘲道:“他的腿断了吗?真是天意。”
“不,”梅拉妮夫人瞬间老了十岁:“他受了惊吓,无法……”
“无法骑马?太棒了!”拍打着掌,弗拉回过身:“如果阿尔西德不能成为一个堂堂正正的骑士,他也一样,这是他应
得的。”
梅拉妮退去冷漠,伤感的眼神看着弗拉:“我不敢相信你是你母亲的骨肉,你还只是个孩子却如此残忍?”
“并非是孩子便不犯下罪行。”弗拉固执的相信他是不会原谅笛哈尔
“你什么也不懂。”梅拉妮倒退一步,恢复冷峻的神情:“你的生日在春天,很快就要十四岁了。”
“想为我举行社交舞会吗?夫人?我非常荣幸。”
“如果你不能与笛哈尔好好相处的话,我丈夫再也不会教授你任何东西。”
“威胁?”弗拉冷笑道:“你赢了,夫人。我会留在这里,看着笛哈尔日后的命运……”
伶俐的跳跃,前进后退,时而优雅如舞步,时而突刺如毒蛇。挥舞着银剑的少年们发出夺目的生命力,齐齐的把剑交叉
在一起誓约。每张脸上都带着自豪,每个人都是将驶向未知命运的英雄。
抱着自己的剑站在最边缘,因为个子矮的缘故,他无法找到匹配的练习对手,只能由男主人在其它人的训练结束后单独
教授。
同情他的遭遇,在笛哈尔眼中是弗拉朋友的年长者大多对他相当和善,给了他不少安慰,可是他却无法替代弗拉,真正
的成为他们之中的一员。
笛哈尔百思不得其解,女主人称赞他将是一位出色的绅士,无论礼节、仪表、谈吐、态度足以倾倒社交界,他学会了一
切只除了如何成为一名骑士……
距离依旧存在,他尚不属于骑士的队列,不象弗拉与生俱来带有骑士的血液,轻易就被认同。就好象所有人只要凭直觉
就看见私生子的不名誉身份烙在他额上,立刻绕行似的。
有人在注视自己,惊惶的抬起头,他害怕被男主人认为对训练不感兴趣。
远远的,隔着数个人、数只交峰的利剑,敌意在银光相交的瞬间窜入,紧紧卡住他脆弱的咽喉。
是弗拉……曾经威胁要杀死他的人……
身体灌了铅似的动弹不得,只能无助的站在原地,连逃跑的勇气也没有,前方的压迫感却直逼来。
明明关了三个礼拜,弗拉只是肤色浅了些,不再充满阳光的味道;身材却拔高了许多。注意到他的人都停止了训练,纷
纷收起剑走到他身边。
没有嫉妒他的人缘,笛哈尔反而庆幸有人阻挡住他。
“弗拉,你终于出来了!”兰德大力的拍打他的肩膀:“还以为你不会向夫人认错呢。”
弗拉扬起嘲讽的笑容,蔚蓝的眼睛透过人群凝视着笛哈尔。
不,不要过来。笛哈尔在内心深处呐喊着,惊恐的表情任谁也看得出。
“夫人说我们应该好好相处,笛哈尔,你不听她的话了?为什么站在那里?”
他只是在巨蛇狩猎范围内的猎物,笛哈尔发着抖。
“笛哈尔。”宏亮的声音在头顶响起,驱散了乌云。克萨维耶骑士把大手按在他肩头:“成为骑士要学会很多东西,你
要学习克服自己的恐惧,弗拉也一样要学习仁慈公正。别害怕,你的敌人并不是他,而是自己的恐惧。”
于是,笛哈尔开始移动脚步,缓缓的走向站在人群中央的弗拉。
初次进入城堡时,笛哈尔同样忐忑着。弗拉看到克萨维耶骑士说了什么,小鬼才以蜗牛的速度挪动过来。
“看在上帝的份上,我们和解吧。”弗拉伸出手。
……咬着牙把自己小了一圈的双手奉上,立刻被大手包裹住。
“当你答应了,笛哈尔。我发誓再不捉弄你……”附在他耳边说了什么,笛哈尔猛的一震,却被弗拉拽在身边。
“因为再没有必要。”
笛哈尔回味着含意深远的话语,觉悟到把自己交到了恶魔手中。
想要成为骑士,不战胜这个人不行。
十四岁的时候,年长一岁的弗拉穿上父亲送来的华贵礼服,象位外国的王子。
他站在镜前,十分难得的打量着自己的仪容,挑剔的从脚尖看到发梢。
编结在脑后的华丽金发收敛掉张狂,皮靴尖端的银底座上镶着绿松石的珠子,光采夺目的外表连梅拉妮夫人也大为惊讶
。
“长得真象科洛肯特领主。”
“我才没老爹肥。”弗拉抱怨着,抬了抬下巴:“笛哈尔,你不把镜子再抬高一点?”
双手托着沉重的硬木镜架,被迫成为弗拉行影不离的好友的笛哈尔只得听从。他只是正式被克萨维耶领主收为“侍从”
而已,科洛肯特家却一齐出动,厨子啦、马夫啦、连园丁也跑来别人的城堡里为少爷做准备,浩浩荡荡阵势令人惊讶,
他们就差没把城堡搬过来了。
笛哈尔认为弗拉的家人太招摇,梅拉妮夫人却不赞同。
“和圣母的婚宴相同,那是科洛肯特家族昭示继承人的仪式,并非为了我们的食欲。”
形式化的交到夫人手中的菜单丰富的可比国王的晚宴,许多连听也没听过的菜名位列其中,更别提奢侈的晒盐和布施了
。
听说他是少爷朋友的胖厨子笑咪咪的塞给他一块烤的焦黄的水果馅饼,只尝过奶油蛋白松饼的笛哈尔咬着不知名的美味
水果,立刻期待起盛宴来。
厨房里在杀鸡宰鹅,园丁在灌木丛上修剪出庭院,年青漂亮的女仆四处穿梭,连城堡本身也联络了工匠来修理粉饰。
一切都是为了弗拉成为“侍从”,一切都是为了他走上了成为骑士的第一步……
意外的发现了佩雷斯舅舅送来的贺礼,一柄任何男孩子都会喜欢的精巧短剑放在铺着黑丝绒的匣子里,黄铜的外壳雕着
猎捕梅花鹿的图案;即使在梦里笛哈尔也没有想过拥有的宝物却被熟练的女仆取走,顺手放在成山的礼物中。
弗拉是真正的王子呢,自卑的低下头,把自己藏在镜子后面,他不想因为衣着低劣被当做比较对象。
怀念的气氛令梅拉妮夫人气色大好,温和了不少。
“你母亲期盼你能成为骑士。”为弗拉整理着领结上的宝石扣,他的眼睛有多蓝,那颗红宝石就有多美。
“因为老爹的体重可以压死马的缘故,她想嫁一名骑士的愿望落空了对吧?”
从不嘴软的孩子,难怪日兹连娜会郑重的向收留兄弟的人家致道谢函。梅拉妮叹了口气,准备着腰带,一个小女仆却红
着脸跑了进来,通知她园丁要请示如何修剪古木的树冠。
“太可怕的仪式。”弗拉叹息着,“埃热妮,能帮我拿腰带过来吗?”
本要离去的小女仆刷红了脸:“好的,少爷。”
“替我系在腰上。”弗拉抬高双臂。
女仆堆满红晕的脸连笛哈尔也看出来了,她喜欢着弗拉。
“啊,系歪了。”握住女仆的手,弗拉突然笑了:“埃热妮,你的手变粗了呢?干太多活了吗?”
“少……少爷。”
掂起女仆小巧的下巴,弗拉突然低下头吮咬她的耳垂:“我很想你,埃热妮,我可爱的小鸽子。你有没有为我失眠过?
”
手不规矩的摸到女仆胸前,一声尖叫声响彻云霄。
“……笛哈尔,你真的很烦人!”居然坏他好事?
抱着穿衣镜跌在地上,笛哈尔指着他:“你在干什么?”
“抱女人,你没见过的话见识一下好了。”
“可是我还在啊。”
埃热妮羞红了脸,她也没注意镜子是被人拿在手里的,轻轻在弗拉怀里挣了几下。
“你可以当自己不存在。”安抚完女仆,弗拉拎起他甩在椅子上,手脚麻利的把他绑了起来。然后把镜子放在他膝盖上
:“摔坏了镜子会有五年的恶运,不想倒霉就不要动。”
说罢,他转过身,却看见洞开的房门,旧日相好逃的比兔子还快。
“笛哈尔你这个扫把星。”移开镜子,弗拉对着失去自由的笛哈尔扬起手。
“什么时候……我弟弟的兴趣变的更恶劣了?”淡淡的薰香传来,紫色的裙角滑入室内,举着羽毛扇款款走来的金发少
女有着同弗拉一样的蓝眼,即使脸藏匿在羽扇后也可以看出两人的血缘关系。
“日兹连娜?”面对着美若天仙的姐姐,弗拉的表情却象看到早已回到自己城堡的伊卡尔和耐普一样厌恶。
“居然把柔弱女子绑起来?这是你的骑士之道?”
举起双手让步,弗拉道:“……我承认自己有逃出去找女人的念头,可是看清楚了,他虽然柔弱无能,却不是女人哦。
”
日兹连娜吃惊:“刚才的尖叫是你吗?我还以为……”
“他挡我的路。”弗拉以眼角传递着威胁:要是揭穿刚才的事我绝饶不了你。
“真的?”日兹连娜把目光投向了笛哈尔。
口齿突然结巴起来,笛哈尔点头道:“是……是的,他突然扑过……来,把……我绑起来。”太可怕了,金发淑女的眼
神居然与弗拉相同,血统真是一种恶梦……
“既然是误会就算了,弗拉你听好了,不准给家族丢脸,之前可以胡闹,毕竟你还年青。可是有了侍从的身份就另当别
论……至少不要让人发现。”以脚尖踢起一块白布,日兹连娜道:“埃热妮会有前束胸,你不必还她了。”
对着翩然而去的美人挥动拳头,弗拉愤恨道:“魔女!一晚上才两个怎么够?我都禁欲半年多了!不想我惹事就别带女
仆来啊。”
一晚上?莫非他昨晚就,笛哈尔感叹着。
“喂!臭小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