胤禛看他人像是及累的样子,知他风尘仆仆赶回来,定是没睡好,便不再说什么,为他拢好被子,自己前往乾清宫替太子回话,好让皇父不至于担心。
康熙听后也作多大反映,问了两句太子进来身体状况,便没再说什么了。
胤禛站在御案边上,规规矩矩立着,见他不说,也没准备开口。
最后康熙放下手里的书卷,望了眼一脸淡漠的胤禛,开口了,“府邸可选好,想建在何处?”
胤禛一副公事公办的样子,淡淡答道:“就阿玛说的地,儿子无意见。”
他这副冷清的样子,让康熙没来由的暗自叹息,儿子对他生分了啊。他揉了揉生疼的额头,张口想说什么,却始终没说出口。
沉默一会,胤禛便退下了。
胤禛回到阿哥所,太子已经醒了。
还没到晚点,太子便先叫人送来些吃食,两人正吃着,胤禛不甚在意的提起自己可能快出宫建府了,太子脸色顿时难看了……
45、开府前夕
“建府?”依是有些不可置信的声音。
胤禛咽下最后一口糕点,轻轻点头:“嗯!估计明年就要出宫了。”
这事早些日子康熙就和胤禛提过,胤禛当时也愣了,他没想到这么快出宫,一想到出宫后想看二哥朝阳他们都不容易,心上免不得有些郁闷。
太子比他还郁闷,嘴里还没咽下的甜糕顿时变成苦涩味,他不是早知道会有这一遭嘛,大哥三弟都已经出宫开府,四弟当然也会出宫开府呐,他们这些兄弟到了这个年龄,除了自己之外,谁都会走到这一步呀,自己明明很清楚,何以还如此看不开呢?
心里很苦,太子在糕点盘里拿了块最甜的糖糕吃了起来,甜腻腻的糕点怎么都尝不出味道。
独得圣眷又如何,独留自己一人困在这繁华宫殿而已!
胤禛看太子这般出神,也知道他是为自己不能想其他兄弟出宫心伤,歪头想了想问道:“二哥,喜欢什么样的苑落?”
太子已经晃过神,不过还在吃那甜腻腻的糖糕,像是非要吃出个甜味一样,正吃着突听他这一问,下意识说道:“怎么?想给爷准备一处苑落不成?”
面前的人端着白玉茶杯,用杯盖压了压水面,嗅着碧螺春的茶香低头轻轻抿了小口,去了口中糕点的甜腻,这才认真的说道:“嗯!想在府上为二哥留处苑落,他日二哥若想出宫走走,也好有地方歇脚。”
那一瞬间,太子笑了,外面明明还是冬日,他的心却像是身处春暖花开的春天,如沐春风。他听见自己调侃般说道:“茅草房也可。”
胤禛嘴角抽了抽,他抬眼看了看面前邪魅笑着的人,亦认真说道:“臣弟考虑考虑。”
太子笑了,嘴里的糕点终于尝出了味道,是甜的!
胤禛不慌不忙的伸手为太子倒了杯茶递了过去,怕他笑呛了。
虽然知道二哥身为储君,在宫外歇息的可能很小,胤禛还是打定主意为他在府上留处苑落,不为别的,只为那个很小的可能。
有些事他看的太清楚,既看清楚,他就不能装着不知道,也做不到。
府邸之事尘埃落定后,胤禛某天下了早课,去敏妃处看朝阳,人才进去,就见十三抱着小朝阳气鼓鼓的瞪着自己,小朝阳却是无奈的望天,那模样仿佛在说,爷不认识这家伙,爷真的不认识这家伙呀……
胤禛自是不知自己那里得罪十三小朋友,只是瞧他气的不轻,容不得多想,连忙将两个小家伙一起拉到怀里,问道:“这是怎么了?说给四哥听听。”
“十三听说四哥要出宫开府,闹别扭呢。”朝阳小朋友说完,已经成功从十三怀里爬到胤禛怀里,只听她扯着口齿还不清的童音说道:“四哥,别理十三,他闹脾气呢。”
今年已经五岁的十三听这话,转眼瞪向胤禛怀里的小人儿,不满的指责道:“朝阳,我是哥哥,你怎么总叫我十三,快叫十三哥。”
已经身为朝阳的小六正舒舒服服的窝在胤禛怀里,眼皮都没抬,便肯定以及一定的拒绝:“不要,你是十三。”
十三哀怨望,心里那是特么的郁闷,自己本来就是她的哥哥嘛,为什么不叫哥哥?为什么要叫他十三?他不服!
“四哥!”十三还在心里叫嚣,朝阳已经开始打起自己的小算盘了,她抱着胤禛的胳膊晃着说道:“四哥开府了,就不能常常来宫里了,我要搬去和四哥住。”
胤禛前几天还在想这事,若自己开府,怎么和她说才好,刚才听她说的平静,以为她没当回事,不成想她的淡定是存了这念头。心上一惊,不仅出声训斥道:“胡闹,你一个格格,搬去我府邸住成何体统。”
朝阳难得见胤禛这严肃表情,饶是知他是为自己好,也不禁红了眼睛。
一旁的十三正想说一起搬去住,却因为胤禛的训斥止了话语,抬眼见朝阳红了眼眶,早忘记先前的计较,连忙从胤禛怀里抱起她心疼的哄道:“朝阳不哭,四哥不是故意恼你的,他这样说也是为你好,他……他……”
十三本来想将道理说与她听的,却因为自己急着解释忘了词。
胤禛叹口气,将两人都拉进怀里说道:“大清没有那家格格住在兄长府邸的,你这样陷敏额娘何处,不是让人说了她去,你可忍心?”
朝阳摇头,敏妃带她有多好,她比谁都清楚,怎么都不希望别人说其不是的。
胤禛见她软了态度,便不再将大道理,想了想才说道:“四哥给你在府上留个房间,闲暇时过去住两日,这样可好?”
知道这已经是最好的办法了,朝阳也就不多说什么,连忙点头同意。
解决了朝阳,胤禛还没松口气,回头看见十三一脸甜笑望着自己,澄清的眼光充满了期待,让他根本不忍心拒绝。于是,他的府邸还没建好,又被预定了一间房出去。
好哥哥难当哇!
又陪两人说了会儿话,胤禛这才起身回了阿哥所。
“四哥!”胤禛前脚才进阿哥所大门,耳边便传来一声轻唤,抬头就看见胤禩,他像是早已等在门口似的,见自己回来,连忙走了过去。
冬日的风大,吹翻了胤禛身上的披风,他抬手让小李子过来解下披风,然后推开门,让了让手示意胤禩进屋说。
房间里放有暖炉,温度比外面暖上不少,小李子上了热茶,胤禛端过喝了一口,方觉得身上暖和些,不适刚才寒气欺身。
揽着杯子又喝了两口,胤禛用眼角斜视了一下自端起茶杯就不知在想什么的老八,淡淡的问道:“八弟,这是……可有事?”
胤禩倒也没打算和胤禛拐弯抹角,嘴角一弯,笑意挂满他秀气的脸,他道:“听说阿玛给四哥选好了府邸?”
胤禛其实早猜到他想说这事,毕竟从他即将出宫开府之事传出,很多人问了他这个问题,他都答出习惯了,“是的,选在城东区。”
“可定出宫日子?”胤禩嘴上问着,心里开始想城东区那地方旁边可有空地,他在过过也可以出宫开府了,到时候和四哥彼邻而居也是很不错的呢。
胤禛也没想其他,如实答道:“这……我也不是很清楚。”
“好像日子不远了。”胤禩想着大哥三哥出宫开府的日子,如是说,这时脑海里早已将东城区的地形翻了一遍,那块地方旁边是有块空地,正好可建府,想着自己若能在那空地建府,和四哥彼邻而居,他就有种说不出的满足,这样一想,张口便想问邻居的意见,“四哥,出宫开府可别忘了宫里的兄弟,弟弟听说你那地……”
他话还没说完,便被从门外传来的清冷声音给强行打断:“哦,谁说四弟要出宫开府的?爷怎么没听说?”
伴着这声不悦的说话声,房门被打开,太子迈着大步儿,身上依然是那件明黄纹路的锦缎长袍,肩上披着披风从外面寒脸走了进来。
胤禩几乎是和胤禛同时起身的,两人上前两步,行礼道:“臣弟给太子殿下请安。”
太子横了胤禛一眼,手伸了伸,又缩了回去,不是看胤禩在场,他怕是又想将人直接拉了起来,最终忍下,没好气的说道:“起吧。”
主位自然留给了太子,胤禩和胤禛正好并排坐在下方位子,这一坐好,太子看着排位,心上不舒服那是显而易见的,脸更寒了。
胤禩悄悄抬头看了看一脸淡定自若的四哥,又望了望一脸无比郁闷的太子爷,不知怎么的就觉得心情特别顺畅,身份尊卑什么的,多少挡了些亲密,四哥到底对太子哥哥生分了啊,这个认知值得开心。
想是这么想,但胤禩也不没这么直接的表现出来,他笑意盈盈的准备继续先前话题,“四哥是明年出宫开府呀,莫不是太子哥哥还不知道?”
他说着,往一旁的胤禛看了看,猜测是不是四哥瞒着太子哥哥,但见胤禛一脸淡然,显然不像隐瞒了此事,再说了,就算瞒着,依太子的人脉,也是比他们这些普通阿哥先知道的,那太子哥哥何以如此说呢?
胤禩想不明白,示意望向太子,希望他能给个说法。
太子正端着胤禛刚喝的那杯茶往鼻尖嗅着,没作声。
胤禛看着,连忙起身新端了个杯子过去,谁知道被太子淡淡拨了过去,然后某人就这样用他的杯子喝起茶来。
胤禛嘴角抽了,胤禩脸色暗了。
太子望着杯口边上的相叠一起的嘴唇印子,头一歪笑了,他扫了一眼胤禩略显不甘加气愤的脸色,很是淡定的说道:“四弟明年要出宫开府这事——爷肯定是知道的,只是一切都还没定下来,还是有变数的。”
“变数?”这两个字是胤禛说的,虽说这事是他自己的事,他到真不知道能有什么变数。
胤禩也想问,但是他不确定问了,某人可愿意说,于是打算沉默以对,他相信四哥会替他问的,而某人也会如实说的。
果然,胤禛真问了,“什么变数?”
46、党派之争
胤禩猜对了开头,却猜错了结果。
胤禛是问了,可人家太子爷明显没打算痛快交代清楚的意思,此时的太子先是优雅的耸耸肩,然后对面前看似无比期待的两弟弟丢来一个特么无辜的表情,这才模棱两可的说道:“这个……爷也不甚清楚,只是刚去乾清宫请安,好像——听皇阿玛说要让四弟晚两年出宫开府。”
这话一经出口,胤禛便已经猜出了事情大概始末,不过看自家二哥现在这样子像是并不愿告诉八弟原由,于是他也就没准备说,只是心想这要他晚两年出宫开府之事还是等会八弟走后,他们两人关起门来在好好探讨探讨,比较自己才是当事人,这种事他有必要知道的。
这边太子接到胤禛投来的微微探究的目光,嘴边的笑意慢慢加深了,这更让胤禛觉得自己猜对了,事实就是自己想的这般,变数的始恿者就是咱们太子爷!
胤禩看着一上一下两兄长之间默契的对望,打心眼里不自在,他一直知道太子哥哥对四哥的心思,也为这心思争过抢过,但是结果多是自己败下阵来,有时候他想,也许并不是太子哥哥太厉害,只是四哥对太子哥哥也存了一份特别,而这份特别对于他来说无疑是致命的,最悲不是争而不得,而是自己遐想的人儿对自己不特别(┬_┬)
胤禩很沮丧,非常的沮丧,他拉拢着脑袋窝在椅子上闷不吭声,心里却恨不得将胤禛看向太子的眼勾过来贴在自己脸上,然后一辈子不让他移开——
虽然想法很美好,但是现实很残酷。
胤禩都还没来及勾画蓝图,人家太子爷已经开始赶人了,不过那口气却透着为人兄长的深切担忧:“咦?八弟这是冷了么?赶紧回去多穿些衣服吧,现在天冷,可莫着凉了。”
说着不等胤禩有所反映,大手一挥又说道:“高福,你送八阿哥出去,顺便将门关上,爷和四阿哥有事商议。”
如此直接了当的赶人,让胤禩到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眼光悄悄往慵懒的歪靠在椅背上的太子望了望,又看了一脸不解的胤禛,然后迅速低下头,敛了脸色。
“那臣弟这就告退。”胤禩站了起来,恭恭敬敬的给两人行了礼,然后转身提步离开。
他边走边在心里嘀咕,反正四哥只是暂缓两年出宫开府,并不代表不出宫开府,到时候他也要出宫开府了,大不了以后天天往隔壁跑,他就不信太子哥哥在宫里还能管到宫外,鹿死谁手什么的,一切都还不一定滴。
他相信耐心等待,总会有春暖花开时的,太子哥哥,咱们走着瞧,吼吼↖(^ω^)↗
胤禩一出了房门,高福就跟着走了出去,然后顺手将门带上,太子端着开先的那个杯子,主座也不坐了,自动移位子到胤禛旁边坐着,气定神闲的品起茶来,完全看不出像他刚说的有事相商。
“二哥是不是又答应阿玛什么了?”也不废话,胤禛直截了当的问当事人。
太子没那么快回答,他喝完杯子里的清茶,抬手又倒满一杯,然后递给一脸严肃的胤禛,这才淡淡的说道:“其实也没什么,只是答应皇阿玛对外公和明相他们的党争不参与,还有就是不准再替大哥遮掩……”
胤禛一愣,他是知道大哥这两年心思重了,对位子多了份非分之想,而二哥这两年也是尽量替大哥遮掩,不让他被皇父逮住把柄……
“二哥!你是不是又私下劝大哥收敛些了吧?”胤禛端着杯子,却没心思喝,他虽然嘴里这样问,心里其实早已肯定了,在他没出生之前,大哥二哥是最要好的,二哥最不愿见的就是大哥为了和他争嫡位结党私营,不仅因为私下结党私营是皇父最为痛恨的,更因为他当大哥是兄弟,要好的兄弟。
太子也没瞒胤禛的意思,点了点头说道:“我不放心,外公和明相在朝里的党争已经很激烈了,这个时候大哥又露出这样的心思,我怕阿玛会拿他开刀。”
胤禛抿了口微烫的茶水,半天没吭声,他太清楚大哥的性子,二哥也许是好心劝慰,不想让他被皇父打压,但是现在这个局势大哥肯定不会这样想,他也许会当二哥在炫耀,在刺激,在讽刺……却唯独不会当二哥是真心为了他好,因为他现在是朝廷最有战功的大阿哥,因为二哥依然是最独得圣眷的大清储君……
身份,权利,往往能让人看不清是非好坏,而大哥,他早已深陷其中……
“大哥会想明白的,二哥莫过于担心了。”胤禛说完,又想了想说道:“二哥这段时间就别私下见大哥了,给他时间,我相信大哥会看清楚事态轻重的。”
太子望了眼一本正经的胤禛,心中也明白他的话外之音,如今大哥对他早已生了分,说多了只会让他变本加厉,还不如装着什么都不知道,任他们折腾去。
太子揉了揉最近频繁生痛的额头,没好气的说:“爷头疼,随他们折腾去,爷不管了。”
想是他脸上的疲惫太明显,再加上一直揉着额头,像是及疼的样子,看的胤禛眉眼弯弯,不免担心起来,问道:“很痛?”
太子不吭声,只是用单手支撑着下颚,慵懒的歪躺在椅子里,一脸的疲惫。胤禛见状轻轻放下手里的杯子,走到太子身后,伸手轻轻为他揉着额头两边,动作很轻柔。
胤禛望着他略微暗青的眼帘,带着小责怪地说道:“二哥,你该好好休息。”
“好累,是该休息了。”太子借机叫累,闭着眼睛感受着胤禛按在他额迹的带来的舒适,嘴角下意识弯了弯,然后得寸进尺地又说道:“四弟胸口借来靠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