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三郎也觉得稀奇,姑娘们个个都风姿绰约,气质不凡,他看了忍不住对慕正赞叹不已:“想不到竟有此美景。”慕正也称赞
说:“如今民俗开化,果然别有一番风景。”说完去把迷了心窍的希音抓回来。
胡三郎看茗兰瘦瘦小小地站在他旁边,脸上也都是吃惊讶异的表情,笑着推他:“看傻眼了吧?”
茗兰兴奋又有些羞赧地说:“哇,衣服好漂亮啊,那个纱好薄,图案好细致。”
胡三郎有点无语,茗兰的思维有些迥异,他刚认识的时候觉得怪怪的甚至好笑,时间久了就……虽然没没习惯,但也能视而不
见了。
希音被慕正带回来,意犹未尽的说:“哇,果然是极品尤物哦,刚才有个喝醉的大和尚摸了那个姑娘的胸口,你猜怎么样?”
慕正皱眉道:“世风日下。”
胡三郎眼睛亮晶晶地说:“一僧一妓,好香艳。”
只有茗兰很给面子地问:“怎么样?”
希音用煽情又艳羡地口气说:“那个姑娘冲她笑了耶,哎呦,微微一笑,我的魂都被勾走了,啧啧。那真是眼波流转,眉眼含
情。”
胡三郎坏笑着问:“既然如此,你干嘛不也摸一下。”
希音立刻害羞又局促地挥挥手:“我怎么能做那种事情。”然后又很鄙夷地看着胡三郎:“斯文败类啊。”
胡三郎:“……”
几个人上了一艘小船,船慢慢划到湖心,渐渐四周安静下来,只有一轮明月挂在天上,水光潋滟,黑色的湖面浮动着白光。
船夫在船头安静划船。四人围坐在一张小茶几上,被环境感染,都安静的不说话了。
胡三郎忽然很想念周逸,想到周逸在家里满怀希望地等他回来过中秋,最后却满心失望地回去,他心里难过极了。但是却一点
都不后悔,周逸难受,他比周逸还难受,但他宁愿这段惊世骇俗的畸形爱恋被他一手摧毁,也不愿意去面对可怕的未知的未来
,只要两人都安好,在不在一起有什么关系呢。
希音见气氛凝重,拍拍手说:“咱们枯坐着太没趣了,不如去请个美人过来吧。”
茗兰无可无不可。慕正道:“这里气氛安静,叫了美人反倒不谐,我让船家准备了酒菜,咱们边吃边聊吧,蕴楚,有鲈鱼哦,
你不是嚷着要吃吗?”
胡三郎勉强打起精神,笑着说:“太好了,快端出来。”又对希音说:“希音,你也不用去找美人,船里就有现成的。”说完
指着垂首默默坐在一旁的茗兰。
几人哈哈笑起来,茗兰嘴巴笨,只侧过身体要打胡三郎的嘴,胡三郎笑着藏到慕正身后。
希音瞧了片刻,正色道:“要说美人,茗兰固然娇弱可人……”茗兰一脚踹到他腿上:“滚。”
希音不受打扰,继续说:“真正的美人,还是这位‘风流蕴藉,楚楚动人啊’,啧,慕正兄起的好名字。”
话没说完,慕正欠身推了他一把:“满嘴胡话。”又低声对胡三郎说:“蕴楚,别听他胡说。”
胡三郎心不在焉地嗯了一声,看看月亮,想起周逸,喝着米酒,想起周逸,满心凄凉地嚼着一顿美食,犹如吃土嚼蜡一样。
好容易几人玩闹够了,月亮已经西斜了,几人都喝醉了,慕正还算清醒,把他们挨个送至门口,自己才回去。
胡三郎推推院门,原以为里面的人都睡了,岂料凉夜在里面喊了一声:“是少爷吗?”打开门来见果然是少爷,忙搀住。
胡三郎带着微微醉意问:“周……老爷呢?”
凉夜叹息道:“老爷一直等你……没等到,后来夜深了,丫鬟们安置老爷在你房间睡下了,这会儿子刚入睡,少爷你先不要进
去,免得惹老爷生气。”
25.吾爱
胡三郎应了一声,凉夜把他引到偏房,胡三郎看着他,突然问:“凉夜最近很高兴啊,有什么喜事吗?”
凉夜看他醉醺醺的,就哄他说:“少爷先睡觉,我明天再和你说。”胡三郎迷迷糊糊地睡下了。
周逸早上很早就醒了,窗外灰蒙蒙的,远处有不知名的小鸟在叫,不是叽叽喳喳的清脆声音,而是咕咕嘎嘎粗哑又欢喜的感觉
,他突然想起那句“关关雎鸠,在河之洲。”
床上温暖柔软,带着一点桂花香,这个院子在秋天总是带点桂花香,连带着屋子里、床上、甚至胡三郎身上都会带一些若有若
无的香甜。心猿意马地下了床,外面很安静,院子里的丫鬟小厮们随了胡三郎的性情,都有些懒散,此时都没起床。
周逸自己打水洗漱一番,想到胡三郎或许回来了,试探着推开客房的门,屋子里有些昏暗,然而床帘低垂,是有人睡的样子。
周逸掀开床边帐子,胡三郎蜷缩在棉被里面,只露出一双紧闭的眼睛和乱蓬蓬的头发。
周逸微微一笑,轻轻推他一下,胡三郎慢慢睁开眼,意识还有些模糊,然而面对周逸,他下意识地露出一个甜蜜痴傻的笑容。
周逸也被他逗笑了:“我在你房里睡,你为什么还睡这里?”
“怕你生气。”他缓慢地回答。
“本来很生气,后来就不气了,你长大了,结交一些朋友很好,我应该很高兴,又不是养猫养狗,总不能什么都替你做主。”
“唔。”
“可惜昨天给你做的小月饼,那个厨房里用的模型是我自己画出来请人做的,你还没看过呢。”
“唔,反正我不爱吃甜的。”胡三郎下意识地安慰他。
周逸看他迷迷糊糊,是困极了的样子,只好把帮掖了被角,出去了。
胡三郎接着睡,和周逸的对话同时被他彻底遗忘。
中午的时候,厨房大娘做好了午饭,玉珠见少爷迟迟没起床,只好去敲门,胡三郎抱着因宿醉而疼痛的大脑唉声叹气,以至于
一整天都没出门。
玉珠见厨房里有个小食盒,里面是昨天剩下的月饼,吩咐厨娘道:“这些过节的东西现在也没人稀罕了,你就拿去给你家的小
孩吃吧。”厨房大娘谢了她,又赞叹道:“这几块月饼的花样真真是新奇好看,我活了这么多年了都没见过这么好看的。”
玉珠也笑道:“的确是挺费心思的,有几个梅花形的月牙形的还能叫出名字,剩下几个就不知道是哪里学来的花样,也难为老
爷能找到那么精巧的模型了。”
“就是那月饼上印的图案不知是什么意思,像字又看不出是什么字,瞧着怪好看的,每个月饼上面都有,整整齐齐的,看了让
人喜欢。”
“我们也看不出,小鼓跟着少爷念过书,说是有个字像是“吾”又不太像,大概也是吉祥如意的好话吧。”正说着,胡三郎那
边叫倒茶,宝珠忙说:“您老人家先去吧,我还得忙会”。厨娘答应了一声就去了。
胡三郎吃了一杯热茶,大脑慢慢清醒过来。问起玉珠:“老爷什么时候走的?”
“老爷起的很早,”玉珠有些不好意思地说:“我们都没起床呢。”
胡三郎看了看他,发觉一直没看到宝珠,疑惑道:“宝珠呢”
玉珠看了看外面正在干活的凉夜,期期艾艾地说:“宝珠,被夫人赶回家了?”
“为什么?”胡三郎吃惊地问。
“凉夜前些天告诉夫人自己娶妻了,宝珠和他的婚事本来只是夫人内定的,没有过明路,因此做不得准,夫人没说什么,反而
赏他了几两银子做贺礼,宝珠听说了,气的呜呜咽咽,披头散发地去府里要夫人做主,夫人最爱清净,看她闹得不像话,干脆
把她娘叫来,把她领了回去。”
胡三郎叹口气:“我不在,怎么发生了这么多事,凉夜都娶妻了。你们没事就去看看宝珠,等夫人气消了,我再求夫人让宝珠
回来。”
玉珠有些物伤其类的忧伤,也叹了口气。
26.可恶
胡三郎一直很怕周夫人,他七岁被卖到妓院当杂役,眼中所见的只有妓院的姐姐们、来玩的客人和老鸨,前两种人还好,姐姐
们见他年幼可爱,有时还给他几个铜板买糖糕吃,客人们虽然有时很凶,然而豪爽大方,并不会真正为难他,只有浓妆艳抹脾
气暴躁的老鸨是最最可怕的。
他头一天进去,正好当天有个窑姐儿惹恼了客人,等客人都走了,老鸨把大门一关,吆喝着院子里的姑娘杂役,连带洗衣做饭
的大娘都出来,一堆人乌压压聚在院子里,眼睁睁那个瘦瘦小小的窑姐跪在地上,头发披散遮住整张脸,上衣却被人扒开了,
老鸨脸上带着一种恶毒又痴迷的微笑,把钢针狠狠扎进小女孩黄黄瘦瘦的脊背上。
这一幕成为幼年的胡三郎心中一段噩梦,很长一段时间折磨着他。妓院里打人很有一套规矩,必须要全院子的人都到齐了围观
,才动手。刚开始看的人都是战战兢兢眼中含泪,有一种与被打者感同身受的痛楚,然而时间久了,渐渐变成和一种与打人者
心意相通的快感,脸上也浮现出和老鸨一样痴迷陶醉的神情,或许更为愉快,因为添加了一种侥幸的幸灾乐祸的喜悦。
胡三郎看久了,自然也麻木了,听见说要要教训时,也和别人一样怀着隐秘的兴奋出来围观。直到有一天跪在地上的是自己,
被赤裸围观欣赏的是自己,那一刻的羞辱和绝望远比身上的棍棒更让人痛苦。
胡三郎幼年的世界狭隘残忍,不过他很幸运地遇到过一个很温暖的书生,后来书生走了,他又遇到了周逸,周逸把他带回家,
让他见识到了一个五彩斑斓的世界。
男男女女,老人小孩,热情的疏远的,好看的平凡的,然而都是正常的喜怒哀乐,脸上从没有那种咬牙切齿的快感。多么美好
的世界,多么好的周逸。
老鸨凶恶的形象渐渐被周围温和的人冲散,胡三郎对中年妇女的畏惧渐渐淡化,他渐渐地不害怕周夫人了,周夫人虽然不苟言
笑,然而严肃端庄里带着一点慈悲的味道,胡三郎见了她,总会联想到庙宇里慈眉善目的菩萨,何况周夫人每天吃斋念佛,说
不定以后真的会成佛呢。
胡三郎渐渐懂事了,也能看得出周逸和周夫人的感情有多淡漠,同时听了下人的一些言论,他逐渐明白,原来周夫人每天吃斋
念佛如苦行僧一样,都是因为周逸太过风流,伤了她的心。
明白了这些,每次见到周夫人,他心中五味杂陈,夫人是好人,却很可怜,周逸也很好,然而很可恶,自己则是最坏最可恶的
。
胡三郎心情郁闷,又不愿见周逸,只好躲到外面和几个朋友游玩。幸好周逸最近似乎很忙,也不常来找他,偶尔白天匆匆来了
,自然见不到胡三郎,只能失望离去。
玩的时候什么都不想,一旦安静下来,脑子里慢慢都是周逸,有一次早上临出门前,玉珠和他说:“少爷,老爷说他今天下午
有空,会来看你的功课,让你等他。”
胡三郎嗯了一声,含含糊糊地说:“我中午一定回来。”之后自然是午夜时分才醉醺醺地回来。
小丫鬟看他醉醺醺地,默默地伺候他洗漱了,还是胡三郎忍耐不住,开口问:“老爷下午说什么了吗?”
小丫鬟老实回答:“老爷看了一会少爷写的字,没说什么就走了。”
胡三郎不由自主地走向自己常用的书桌,上面是平常自己临摹的字。胡三郎看到一张还未写完的字帖下面新添了几个字,完全
是模仿自己的笔迹:“小混蛋,玩疯了吗?还不回来。”
胡三郎用手抚摸那几个字,脑海里想象周逸无奈又烦恼的样子,一颗眼泪掉在了纸上。
周逸的确是很忙,一批上好的茶叶在仓库中受了潮,损失很大,而仓库老板又推脱责任,不愿赔偿,闹到公堂上,又是一场费
时费力费钱的官司。周逸半个多月没看到胡三郎,以为他是贪玩,也没在意。
直到官司结束,心中石头落了地,他疲惫又愉快,傍晚时候,他怀着急需分享的喜悦找胡三郎,小丫鬟回禀说还是在外面玩,
没回来。周逸也没太在意,一边等着一边酝酿着过会儿教训他的说辞,后来夜深,他实在太困,照旧在胡三郎房中睡下了。
半夜的时候,周逸半睡半醒之中似乎听到大门开的声音,然后是小丫鬟低声喊了:“少爷。”他模糊意识到是胡三郎回来,就
安心睡下了。
27.放浪形骸 丑态毕露
没有什么事情比早上醒来就能见到喜爱的人更让人愉快了。
周逸早上醒来的时候,嘴角正噙着一点笑意,按捺住性子洗漱了,脸上仍然残存着隐隐的笑意,装作漫不经心地问丫鬟:“少
爷怎么还没起床?”
玉珠正端着铜盆往外走,闻言身子一僵,吞吞吐吐地说:“少爷没有回来。”
周逸脸上笑意没来得及退下,心先沉下去了:“胡说!我昨晚听见他回来了,你这奴才吃了豹子胆,敢糊弄我!”
玉珠哆哆嗦嗦地跪下,铜盆里的水泼泼洒洒弄湿一地。
周逸拉过一把椅子,坐在她面前,缓和了语气说:“我刚才语气重了些,你不用怕,和我说清楚,他是不是……又出去玩了。
”
玉珠很少见周逸严厉的样子,此时已经怕极了,只得老实回答:“少爷昨晚是回来了……”
“然后呢?”
“后来少爷听说您在这里,就走了。”玉珠低着头回答。
“你开什么玩笑?”周逸拍了一下桌子,恼怒地说:“他见了我,高兴还来不及,走什么!”
“玉……玉珠没有说谎,当时少爷从外面回来,直打哈欠,听见我们说老爷在屋里睡着,就没往院里走,反身出去了,还……
吩咐我们说,老爷问了,就说他没有回来。”玉珠一五一十说了,心中也知道少爷这次肯定得罪老爷了,又解释说:“想是少
爷这些天贪玩,听说老爷要问他功课,心中害怕,所以不敢见老爷。”
说完,宝珠低垂着头,等着周逸大发雷霆的样子。等了好久,只听见周逸淡淡说了句:“行了,出去吧。”
门外的凉夜、小鼓、小钟及厨娘都听见屋内响动,此时见玉珠出来,忙拉住玉珠问,知道老爷生了气,也不敢去伺候,只躲在
偏房里,幸亏很快周逸的小厮赶来,在门外说今天原本预备了酒席酬谢知府大人,现在时辰快到了,请周逸的示下。
周逸面色平静,一言不发地去了。院里的丫鬟小厮才松了口气。
一品楼里,周逸和知府大人以及讼师们谈笑风生,十分惬意。
这次茶叶受了潮,本来是一笔很大的损失,而周逸将仓库老板告上衙门,又使了银钱买通官府,请了本地最刁钻恶毒又臭名昭
着的讼师,在公堂上把仓库老板说的哑口无言,最后落个倾家荡产,背井离乡的下场。
周逸这次不但挽回了损失,甚至还狠赚了一笔,在酒桌上自然是一种志得意满的派头,讼师和知府大人也落了不少好处,三个
人把酒言欢,互相吹捧,放浪形骸,丑态毕露。而其他人知道二楼坐了三位惹不得的人物,因此都远远躲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