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此见到透雨弄得一身灰黑,他便自然而然地拉了透雨往温泉走去。
「可是……」虽然透雨很感谢岸光东绪的好意,只是他等一下还要继续搬木炭,现在洗了也是白洗。
但这个理由倘若说出来,岸光东绪八成还是会坚持要他下水洗澡,自己扛起搬木炭的工作,可他不想岸光东绪在帮他打
理一切生活琐事之余,还要耗费体力替他搬东西。
「东绪,你不用担心,我好好的一点伤也没有,所以不急着现在洗澡,我们先回屋吃早饭吧。」拉着岸光东绪的手,透
雨转身想回屋子里去。
「不行,你先洗,我早饭已经准备好了,等你把身子洗干净后就好好吃外饭,要搬什么告诉我,我来做会快一点。」向
来好说话、万事顺着透雨的岸光东绪,难得地坚持起来。
他知道透雨觉得什么事都叫他做会对他不好意思,因此能够偷偷自己揽下的工作,绝不会交给他做,他才时时刻刻盯着
透雨,不想让他太过劳累,怎知透雨今天又一早起来搬木炭。
「可是……」被岸光东绪拖往温泉池子的透雨还是想说服他改变主意。
「没什么可是的,总之你先洗了再说。」岸光东才有些赌气地把透雨拉到池边站定,然后七手八脚地除去透雨的衣服,
反正两个人都是男的,光着身子也没什么好介意的。
但是出乎岸光东绪的意料之外的——
「这些伤……是怎么回事?」在透雨的脚上和手上出现一堆数也数不清的旧伤痕和疤,布满了透雨的手脚。
霎时,岸光东绪觉得心口好像被什么不知名的力量给揪紧了,疼得他差点喘不过气来。
闷塞感充斥着岸光东绪的胸口,令他下意识地停住了声音。
这些伤才是透雨这个名刀匠的真正面目吧!
一道又一道、一痕一疤,都是透雨独自生活、锻铁铸刀而留下的吧。
「透、透雨……」岸光东绪抚着透雨的手臂,觉得自己的身躯正在颤抖、发热,可却又与见着透雨的笑时那样的感觉截
然不同。
「这些都是旧伤了,小时候贪玩常跌倒,所以才有这些旧伤。」透雨嘴上说得轻松,但其实这些伤痕的来由,是他自出
生起就看不见光明的双眼。
因为见不着路,跌跤摔倒都是常事,炼钢打铁时也会因为没注意到散出来的火星而烫伤。
没必要把这些令人心酸的往事告诉岸光东绪,那只会让他更加心痛而已,所以透雨云淡风清的笑着想将话题带过。
「是吗……」虽然透雨这么说,但岸光东绪是明眼人,又是个提过刀上过战场的武士,怎么会不知道这些伤痕的出处?
跌倒的擦伤或许有,但不至于如此之多,而部分烧烫出来的疤痕,更是明显得教他无法忽视。
「我……替你刷背吧。」透雨不想提,岸光东绪也只能把心疼的感觉放在心底,而现在他唯一能做的就是多照顾透雨。
想来一个人失明,又独居在山上,虽能靠着习惯过活,却也有克服不了的地方。
透雨生性乐观,所以散发出来的感觉才会如此自然,但是他的成长经历,可不比一般人轻松。
岸光东绪让透雨坐到温泉池边的石头上,掬起水开始替他洗去满身炭灰。
透雨明白自己拗不过岸光东绪,索性静下来让他帮自己洗耳恭听身子,享受着温泉的暖意和岸光东绪的体贴与窝心。
只是这样的舒服与轻松感,没给透雨带来愉快的心情,却令他吐出让人费疑猜的回应。
「习惯以后,可就不好了……」不期然的,带了些微无奈的叹息,自透雨口中迸出。
「咦?」岸光东绪微愣,「为什么?」习惯依靠他会让透雨感到麻烦吗?
「由奢入俭难啊。」透雨笑着摇头。
倘若他习惯了身边有人帮忙,那岸光东绪下山以后,他该怎么办才好?
「这……」经透雨一点醒,岸光东绪才想起,自己还是得下山的。
他原就不是这里的居民,会与透雨相处愉快而住下,仅是在等候青藏修得罢了!
他还得将青藏送还友人墓前……
「透雨……」岸光东绪拧起了眉心,一想到自己或许无法继续留在透雨身边,他竟感到无比的失落。
「所以还是我自己来吧。」透雨回身,想从岸光东绪手上取走布巾。
他这段话并没有责怪岸光东绪的意思,也没有强留他,他心里明白,两人原本就是生活在不民环境里的人,岸光东绪会
下山,他则继续留在此地铸刀……他只是想提醒自己,对于岸光东绪的关怀,享受归享受,但不可太过依赖。
「我来。」岸光东绪扯住布巾,径往温泉里洗去。
拧干水,他将热烘烘的巾子往透雨脸上抹去,然后猛地抓住透雨的手腕。
「透雨,如果……我想留在你身边,你会觉得麻烦吗?」
心里的感觉向来是最真实的,在他发现自己失去与透雨的相处时间会感到寂寞时,岸光东绪就明白了——外界的繁华他
可以尽数抛去,但是他希望留在透雨身边,与君相伴。
只要能见着透雨,他就心安而快乐,远比他在山下时的生活更来的自由自在,所以若要问他今后何去何从,他想选择透
雨。
「东绪……」虽然任何景物都进不了眼里,但透雨还是有些惊讶的眨了眨眼睛,「你是认真的?」
岸光东绪是经过仔细思索后,决定选择这一条路、选择他?或者……只是一时情动与不舍,才将这样的想法脱口而出?
「我是认真的。」岸光东绪低下头,舀起水往透雨身上淋去。
他都几岁的人了,想法这事还不能自己做主吗?
「我想留在你身边,因为待在这里,远比我留在山下更快乐;若没了你相陪,我……寻不到自己真正的心。」说起来,
透雨的存在仿佛取代了他的心,所以透雨知,他笑;透雨忧、他愁。
他心中的一切喜怒哀乐都与透雨紧紧相系。
「如果你想留下来,我不会觉得麻烦。」面对岸光东绪的心情,透雨给了这样的回答。
「真的?」岸光东绪正觉得胸口的郁闷被一扫而空,冷不防地透雨却又迸出一句但书——
「不过前提是你得弄明白自己的真心。」听着方才的说词,透雨知道岸光东绪确实是舍不得他的,但这份感情有多浓,
是否真的压过其他想法,岸光东绪想必没仔细考虑过吧。
岸光东绪甚至连自己是因为喜欢上山里的刀匠,想伴着他一辈子,还是只想求得宽阔坦然的心境,所以才打算隐居山林
都弄不清楚。
「我……」岸光东绪微微一愣,「你觉得我心里有疑虑?」
他只是顺应自己的想法去做事,却未曾考虑过其他的事情,这样的他,到底是心境不够纯粹,还是欠缺考量?
听着这个问题,透雨只是笑而不答,但是接下来,他开口就说出的则是与岸光东绪心中疑虑无关的回答。
「如果你喜欢这里的环境,我就把房间留给你,看你是想定居或者偶尔上山小住都行。」说起来,这就像是他身边多了
个可以一起谈天说地的好朋友。
倘若两人仅以朋友的身份相处,那他还是别太依赖岸光东绪比较好,再怎么说,这个武士终将下山,然后娶妻生子,接
着就因为要守护家庭而无法上山照顾他。
为了避免自己过于习惯有人伴在身边的温暖,以及那份宛若情人般专属的贴心,即使不舍,透雨还是不得不为两人的相
伴订下规则。
「在你确定什么才是你真心向往的事物之前,还是请你以客人的身份住下,别再帮我做任何事吧。」
受了透雨的命令,被规定不准再帮忙后,岸光东绪并没有放弃跟随透雨的念头。不同的是,他从帮忙变成跟前跟后,透
雨走到哪他就跟到哪,偶尔他会瞧着透雨工作的身影,开始思考起「真正的向往」这个问题来。
岸光东绪当初上山时只是想修好青藏,可在见了透雨,与他成了朋友后,却又舍不得透雨,希望长伴他身边,甚至觉得
永远留在月城山上也是件不错的事。
这些都是他心里想的,念的,所以他很清楚,但这与真正的向往,到底有何不同?
莫非他心里真正的想法,其实与这些有所出入?
转头看看蹲在河边洗衣服的透雨,岸光东绪虽然很想开口问,但是他也知道,依透雨的性子,想必是不会明白地指点他
的。
瞧着透雨努力洗衣服的样子,岸光东绪的心里除了心疼还是心疼,因为透雨连洗件衣服都要花上常人两倍时间,偶尔衣
服没堆好,还会掉进河里,再从河面上捞回来。
岸光东绪注意着透雨一件件堆在身边的衣物,忍不住担心会出什么问题,可就在这个时候,却有另一个诡异的东西挨近
了透雨。
一条水蛇大大方方的游向透雨,在水面上滑动的身形令岸光东绪瞪大了眼,但是透雨由于眼睛根本看不见,不知道有毒
蛇往自己靠近,所以依然蹲在河边继续洗他的衣服。
「透雨!」岸光东绪此时也顾不得什么规不规定了,他拔腿往透雨的方向跑去,同时放声大喊:「有蛇!快起来!」
听见岸光东绪的叫唤,透雨也知道危险性,所以连忙起身想转回岸边,只是水蛇的动作快他一步,在他要离开河边时,
水蛇已经张口咬住了他的脚踝。
「啊!」疼痛感让透雨无力的蹲了下来,他想把水蛇赶走,所以伸手往脚踝探去,掐住蛇头令水蛇松口之后,便将水蛇
扔向远处。
「透雨!」岸光东绪惊慌地奔到透雨身旁,将跌坐在河里的透雨抱到岸边的干地上,紧张地检视起他的伤口来。
小小的牙口印在透雨的脚上看得岸光东绪触目惊心,因为他根本不知道这蛇的毒性有多强,会不会伤害到透雨?
「如果我早些发现,早点把你拉开就好了。」懊悔在岸光东绪的脑海里挥之不去。
「没关系,水蛇毒性不强,没事的。」只是虽然水蛇的毒性不至于致人于死,但毒毕竟是毒,肿胀的伤口还是教他难过
。「我拿药草敷一下就好,这种状况很平常,你不用紧张。」透雨压着脚踝,忍下疼痛笑着要岸光东绪放心。
「什么没事!什么叫平常啊!」岸光东绪再也忍不住了,他迸出低吼,一把将透雨抱进怀里,便匆匆往透雨所住的屋子
奔去。
一路上他像是喃喃自语,却又像在对透雨倾诉一般,断断续续地说道:「我不知道你说的什么真正的向往到底该怎么判
别,但是我知道,我喜欢跟你在一起!要隐居也好,要照顾你也好,我都愿意!我……我只是贪看你的笑脸,想看你笑
得幸福的样子。」
尽管透雨说没事,但在岸光东绪的认知里,蛇毒还是会要人命的,就算透雨安抚他,也依然加紧脚步以最快的速度往屋
子冲去。
看见透雨被咬的地方,也只恨自己不能代替透雨受伤。
「东绪……」虽然岸光东绪的表白让透雨很感动,他也知道自己受伤,岸光东绪一定会着急,但是……
「东绪,你停一停,药不在屋里,在我身上啊。」
平时因为自己无法注意四周,为了避免被蛇咬到时自己无力医治,所以透雨早带了药物以备万一。
「呃?」岸光东绪倏地止住脚步。
第五章
岸光东绪放下透雨,脱下外袍让他枕着,脸上的表情像是松了一口气,却又透着不舍。
得把药带在身上,就表示过去透雨也遇过这样的事,一想起透雨独自一人受苦的模样,就让岸光东绪的心情酸涩起来。
「这个,加点水敷在伤口上就行了。」透雨从怀里取出小纸包,平时他在水边,被水蛇咬伤了,就会把药拿出来用。
「可以麻烦你帮我一下吗?」
虽然他对岸光东绪下达过不得帮忙的禁令,不过从伤口传来的酸疼,已经痛得他冷汗直冒,没办法好好的替自己上药包
扎。
「当然可以。」岸光东绪取下腰间装着水的竹筒,依着透雨的指示把药和水敷在伤口上。
「对不起……」提起衣袖,岸光东绪替透雨拭去冷汗,光是瞧他咬牙忍耐的模样,他就明白伤口令透雨多么痛苦。「如
果我早些发现就好了……」
岸光东绪不停地喃喃自语着,话语中带着后悔与自责,又有着说不清的担忧与眷恋之情。
「不,这不是你的错,用不着道歉的。」虽然脸色变得有些苍白,身子也没什么力气,但透雨还是努力挤出笑容,免得
岸光东绪过于担心。
「你帮了我很多忙,谢谢你。」透雨指了指脚踝上已经让岸光东绪包好的伤口,「如果不是你,我弄半天也包不好的。
」
「与其帮你包扎伤口,我倒宁愿替你受伤。」岸光东绪的声调冷静了下来,「透雨,让我留下吧?」
这是刚才透雨受伤时,他心里唯一的念头,在一片被慌乱控制的杂乱思绪里,岸光东绪只记得这件事——他要留下,陪
着透雨一辈子,让透雨不再难过或受伤,而且笑容满溢……
听着这样的要求,透雨敛起笑容静了一会儿。
「你明白自己的真心了?」没因为感激而破例接纳岸光东绪,透雨只是照样问着先前的问题。
「我想留下。」岸光东绪盘坐在透雨身旁,这回他不再是要求或询问,而是坚决地笃定,在两人的心里卷起小小的波涛
。
「没弄清楚真正的目的,就算现在留下了,有一天你还是会走的。」面对岸光东绪的坚持,透雨叹了口气。
要说实话,他也是希望岸光东绪留下,而且永远伴在身边,不会因为其他事物而离开,这样的感情……是爱恋吧。
他在不知不觉间喜欢上了这个外来的访客,倘若岸光东绪留下来,他会在这个武士身止放下更多的感情,到时如果岸光
东绪突然想走,恐怕就再也放不开了。
他不愿这样的状况发生,所以才希望岸光东绪要留,就为他留一辈子!
「我不会跟你分开。」这是岸光东绪仅剩的坚持。「我……想留在你身边一辈子。」
这样的执念是岸光东绪以往从没体验过的,但他清楚自己的心,他只想伴着透雨一生一世。
蓦地,一个异样的字眼跳入了他的脑海里。
一生一世?
这……除了被武士视为生命的刀之外,会与他相伴一生一世的,应该是自己将来的成亲对象啊。
看看身边的透雨,再回想起自己为透雨感到全身躁热难当,却又想紧紧相依的心情,岸光东绪霎时愣住。
他……喜欢透雨?
虽然透雨是个男人,但他却从来没去考虑这点,只是一个劲儿地放任自己的目光去跟随透雨。
这样的感情,是否可以称为割舍不掉的爱恋?这样的感觉,是否就如同古人诗词里怕说的,是一种倾心又永恒的爱意?
瞬间,岸光东绪忍不住发出重得的叹息声。
原来他是因为喜欢上透雨,所以才会这么想留在透雨身边。
透雨听着岸光东绪脱口而出的话语和这一声叹息,只是浅浅的笑了,因为他知道,岸光东绪已经找到答案了。
「原来如此。」想来,透雨或许早就发现他的心情,因此才一直叫他去寻自己的真心,而他却傻到现在才发现,真是够
迟钝了,也怪不得透雨会再三拒绝他,因为他根本就还没弄清楚自己的心意。
可是他现在已经明白了,他是爱上了一个依世俗规范来说,根本就不该爱的对象——一个男人。
但是,他却毫毛排斥感,甚至可以说,这只是帮他把自己的思绪整理得更为清析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