捕快春秋 第一部 下——绾刀

作者:绾刀  录入:01-05

韩若壁点头道:“问题就在这里。所有人都以为不管劫船的是不是北斗会,财物只要藏进了樊良湖,就等于落入了湖上水寨的腰包。所以,他们只怕认定了东西已暗中被你们取走,收入囊中了。”

他继续道:“‘分金寨’是十四座水寨的首领,也是实力最强的。如此,在外人看来,这种顺流顺水,送到家里的好买卖,‘分金寨’无疑会首当其冲。”

雷铉用力拍了下大腿,懊恼地“嘿”了声,道:“没吃到羊肉却惹了一身膻。就是说,那些狗娘养的都要冲着我‘分金寨’来了?!”

韩若壁无奈摇头道:“你说亏不亏?”

雷铉冷哼一声,道:“没得着东西就是亏,得着了便不亏了。”

韩若壁嘴角泛起一抹笑意,道:“果然,黄芩放出的消息,你也不能不信。”

雷铉嘿嘿笑道:“我们做的什么买卖,韩兄弟自然是知道的,有货上门,怎能不取。”

韩若壁颔首道:“本来我想请你帮个忙……”

未等他说完,雷铉拍着胸脯,截道:“你曾接济寨里钱财,把我们当兄弟,我们也当你是兄弟,要帮什么忙尽管说,义不容辞!”

韩若壁摇头道:“不是‘帮忙’,现在看来,该说‘合作’更恰当。”

他暗想:帮忙虽然义不容辞,却不如有利可图来得更用心。

雷铉诧异道:“合作什么?”

韩若壁笑道:“雷寨主不是想要‘不亏’吗?”言外之意,分金寨没捞到好处,却成了众矢之地,想要‘不亏’,就只有真得了宁王的财物才行。

雷铉愣了愣道:“难道你知道那些东西藏在哪里?”

韩若壁点头道:“虽无十分把握,也有七成保证。”

他又直视雷铉,道:“若得着财物,咱们五五分成,得不着,便是天命,互不相怨,可好?”

雷铉急着问道:“这些不屑说,东西到底藏在哪里?”

韩若壁道:“谈这个之前,我需要知道雷寨主是否愿意与我合作。如果不愿意,自不必说了。”

雷铉想也不想,急匆匆点头道:“愿意愿意。”

韩若壁淡淡笑道:“我不过一人一力,其他的全要仰仗雷寨主运作,‘分金寨’众家弟兄势必要劳心劳力。这样看来,你们出力多,我出力少,五五分成,你不后悔?”

雷铉双眉一耸,豪气翻涌,仰天哈哈笑道:“别说五五分成,就是没得分成,韩兄弟的忙,咱们也不能不帮!‘分金寨’不缺人力、物力,不论价钱,只是要卖与识货的!韩兄弟便是那识货之人。”

韩若壁也仰天一笑,道:“承蒙雷寨主瞧得上韩某,感激不尽。”

转瞬,他的目光又变得异常复杂、凌厉,不知心里打的什么主意,缓缓道:“等风声稍歇,就要劳累众兄弟了。‘西夹滩’至‘黄林荡’的水道颇长,要在其中探捞东西,想来费时费力,极为不易。”

雷铉不敢置信道:“宁王的财物就藏在那条水道中?”

韩若壁咧嘴一笑道:“多亏了你们的线索。”

“什么?”雷铉更不明白了,心道:我要是知道线索,不早让弟兄们发财去了,还会等到今日与你合作?

韩若壁微微笑道:“你说过,樊良湖上有任何风吹草动,不说完全瞒不过你们,也总该漏出点风声刮进耳朵。那么,前次来水寨时,你们的探子报告说,有人曾在‘西夹滩’至‘黄林荡’的那条水道上点灯。这,算不算线索?”

雷铉“哎呀”了一声,捶了下脑门,道:“我怎么没想到?”心下自惭不迭。

韩若壁温和地问了句:“雷寨主,以那五成的代价,换取我从你这儿听来的线索,这次,又后不后悔?”

雷铉犹豫了一刻,道:“若非你今日说破,我还是一无所知,可见,你能想到这一点,就绝对值回那五成。”

很多奥妙就是这样,虽然说出来后,任哪个听者都觉得易如反掌,但说出来前,却只有极少数人能想得明白。

韩若壁拱手笑道:“难得雷寨主如此大方慷慨,我这里先谢过了。”

雷铉摆手阻止他,目光深沉了起来,道:“不过,我想知道,如果东西捞上来后,我见财起意,又不愿把那五成分给你,你要怎样?”

韩若壁淡然道:“若我连保住那五成的本事都没有,你便尽管拿去好了。”

雷铉赞了声:“有胆识!”又道:“还请韩兄弟放心,雷某人一言九鼎,绝不是言而无信,背叛兄弟之徒,得手后必然一家一半。”

韩若壁不见喜色,只略点了点头道:“不过,东西是不是真在那里,我也不能肯定,权当一试而已。”

二人这里说得兴起,一阵无名阴风抚过,韩若壁没觉得怎样,雷铉却不自觉打了个寒战。

韩若壁双眉一剔,问道:“怎么了?”

雷铉不好意思地笑了笑,道:“前一瞬忽觉周身发冷,现在已经没事了。”

韩若壁却面色紧张起来。他站起身,四下转了一圈,道:“还请雷寨主随便叫两队弟兄进来,我有话要当面查问。”

雷炫不知他是什么意思,但仍是命人带了两队,共二十几人进了大寨。

那些人进来后,分左右两侧叉手而立。

雷铉站起身,吩咐道:“韩兄弟有话要问你们,你们须得实话实说,不得有误。”

韩若壁正要问话,却见个红妆女子从外面奔了进来,那女子明明瞧着眼熟,可一时间,偏又想不起是何人了。

“韩,若,壁!”那女子柳黛峨嵋间罩着股子气急败坏,喝道:“你还敢来此?!”

听这声音,正是雷霆。

韩若壁满脸堆笑,道:“我道是谁?原来是雷小姐,恢复了女装扮相,倒不易认出了。”

雷霆冷声道:“少废话,那日你想占本姑娘便宜,今日我便要你在众人面前脱光了谢罪!”

韩若壁知她是记恨那日客栈中的事,只轻笑道:“若能得雷小姐原谅,脱光就脱光,我一个大男人,又怕得什么。”说完作势就要解自己的衣袍。

雷铉一面伸手阻止他,一面冲雷霆吼道:“闹什么闹?!大寨之中,成何体统!一回来就惹事生非,真不知道你回来做甚?!”

雷霆恨恨地瞧了眼雷铉,道:“不是梅姐姐苦口婆心地劝我,我才不肯回来!惹事生非?若非他惹我,我岂能这么生气?!”

这时,朱三几步抢进大寨,一把拉住雷霆,苦着脸道:“小姐,你一定是误会韩大侠了。”

此刻他心中叫苦连连,悔不该兴冲冲跑去告诉雷霆韩若壁来了。他这么做本意是想让刚回分金寨的雷小姐高兴一下,却不成想,一听到韩若壁来了,雷霆就象是元宵的灯笼,一肚火似的跳将起来,冲进了大寨。

雷铉手一挥,沉声道:“韩兄弟来此,是为了正事。你若再胡闹,我便令人把你押下去。”

人若被押下去,不光不能奈何得了韩若壁,更是面子、里子都输了。雷霆强压下怒火,道:“我倒要听听,他能有什么正事。”

朱三借机将她拉过一边。

雷铉瞧向韩若壁,那目光似是寻问他和雷霆间到底发生过什么。

韩若壁转头向雷霆施了一礼,道:“雷小姐,那日之事怪我考虑欠妥,虽无恶意,却惹恼了你,待稍后再向你谢罪。目前此事关系重大,请容我先行查问。”

雷霆见他话里带着服软的意思,瞟了眼那张俊脸,气竟消了不少。

雷铉是个粗汉,只当这二人有了男女瓜葛,便不再多问。

韩若壁目光扫过在场众人,缓缓道:“适才,你们可曾感到有阴风吹过周身,体寒心悸?”

众人听言皆是一惊,面面相觑了一刻,同时点头不止。

雷霆也惊讶道:“怎么都一样?”她刚才也是一阵战栗。

转头,她看向朱三,道:“三哥,难道你也……”

朱三也是一脸迷茫和惧意,惊顾四下,口中嘀咕道:“怎么大家都一样?韩大侠莫不是能掐会算?”

这事,实在诡异之极。

刹那之间,四下无声。

寨外有风,天上有云,云密风袅。

突然,在场的每一个人都由心生出了一种怪异的恐惧,好象背后不知何时多了一双眼睛,而且这双眼睛还蕴藏着一种奇大的魔力,正在偷窥着自己。

气氛骤然间变得阴沉起来。

雷铉只觉一股森冷的寒气自脚下升起,似尖针一样,迅速地刺入了他的心头,又冲向他噎住的咽喉。

他冲口而出道:“是妖术!”

韩若壁见了众人反馈,脑中念头电转,心感不妙。

他神情警觉,道:“‘妙妙妙中妙,玄玄玄更玄。看透九幽十八狱,搜尽三界大罗天’,这一定是小天师的‘九幽三界搜魂秘法’!看来只要是分金寨的人,都被他搜了魂,找到了方位。”

雷铉愕然道:“居然有这种妖术?!”

众人不解其意,但瞧见此事离奇诡秘,似乎是神鬼所为,都不免有些慌乱哗噪起来。他们也算刀头舔血,经过些阵仗,却从没见识过这般妖术,自然不由心生惧意。

韩若壁这时也面露迷惑之色,道:“可是,他能施展这种妖法,必是距此地不远了。难道他有本事通过‘七里泽’?这是何道理?”

雷铉肯定道:“无人带路,他绝没可能进入‘七里泽’!”

朱三也道:“就算这个什么什么小天师能耐大,敢入七里泽,但泽里洲岛众多,他又怎知我们在这处长洲上?”

韩若壁面上变得阴森莫测,道:“不管是何等的难以置信,若这是唯一的可能,那么事实也必然如此————小天师已经来了!”

话一说完,他便冲出大寨外,仰头瞧向长洲上空,只见天上云影浮动,隐隐幡飘,霭霭气聚。

众人紧跟在他身后,也出了大寨,目瞪口呆地看着天象变化。

雷铉倒算沉得住气,喝道:“都别愣着!快去寻些猪羊狗血、人粪秽物备在身边,越多越好。等妖道来了,好好伺候他一番。”

他想的不错,这些秽物的确有令法术失灵的妙用。

大家却站在原地,面露苦恼之色。雷霆无奈回道:“一时间要到什么地方收罗这许多脏东西……”

她说的也不错,这种东西哪有人常备在身边的。

除此之外,雷铉也没了主张。

韩若壁见云端幡印极淡,气流微弱,回头冲雷铉大声道:“从天象上看,赵元节应该还没能出得了‘七里泽’,他的‘九幽三界搜魂秘法’尚未完全施展开。”

无论什么道术都会有时间、空间的范围限制,绝没有能在千里之外凭空施展的道术。

众人听出韩若壁似乎懂得不少道术,于是全都眼巴巴地瞧向他。

雷铉喜道:“韩兄弟,你懂道术?你知道这是怎么回事?”

雷霆又是吃惊又是钦佩地望向韩若壁,仿佛也在等着他的回答。

韩若壁道:“这些以后再说。”

他顿了顿,冷静道:“目前我们毫无准备,不宜正面与小天师冲突,你们若肯信我,只管照着我说的去做。做完了,速速从洲尾驾船逃去‘七里泽’内的别处洲岛安顿,我担保他们追不上你们。”

雷铉立即吩咐下去,从现在开始,韩若壁说的每一句话,就如同他说的一样,所有人必须不折不扣地执行,如有违抗,论罪当诛。

有了寨主的指令,寨中喽罗们即便有人心中不服,表面上也不得不照着韩若壁的吩咐做。

韩若壁先是要求寨内所有人速到临时的校练场集合。等人都到齐了,他立于场中,以内力催动声音,将话语一字一句,准确无误地传入了在场所有人的耳中。

他说的是:“现在,我要寨中所有弟兄听好。你们分批进入大寨,每人在寨里点燃一根蜡烛,而后割破自己的手指,将一滴血滴在烛芯上。做完这些,就奔到洲尾岸口,等着上船离开此地。”

大部分人将信将疑,按照他说的施行起来。

这一刻,七里泽的迷雾中,一艘说大不大,说小不小的摇船正在缓缓前进。船上载着四五人,船头另立着两人。

这两人正是赵元节和那名腰间挂剑,脸色红润的中年人。

赵元节面沉似水,一手执着绿玉拂尘,一手捧着个打开了盖子的小木盒。小木盒里居然站着个四寸高的小纸人。这小人有头有脸,有手有脚,遍体画满了黑色符篆,唯有胸口正中一滴鲜红。最奇特的是,这小人的脸孔随着摇船的移动正在慢慢地转着方向,象是在指引水路一般。摇船按照它面孔朝向的变化,小心翼翼地行驶,倒真的不曾搁浅触礁过。

那中年人突道:“许久还未走出迷雾,这法术不会不灵吧?”

赵元节瞟了他一眼,道:“顾鼎松,你不信我?”

顾鼎松道:“不敢。只不过一到高邮,赵天师就急着下湖,我担心会遗漏什么。说到底,只靠一个小纸人,心中没谱啊。”

赵元节眯起细长的凤眼,徐徐道:“这叫‘符篆驱神血咒’。”

顾鼎松好奇道:“我对道术一无所知,此种神通,天师可否讲解一番?”

赵元节一心二用,既掌方向,又与他讲解道:“所谓‘符篆驱神血咒’,就是以血、和符篆,来驱赶神、魔附上纸人,借它们之力,行欲行之事。当然,血的主人必须与欲行之事有特殊的关联。”

本来,这血咒该叫‘符篆驱妖血咒’,能驱的也不过是妖、鬼之流,和神一点边也沾不上,但赵元节非要叫得好听些,是以把‘妖’字改成了‘神’字。

顾鼎松“哦”了一声,道:“这么说,有神、魔正附在纸人上,替我们指路?”

赵元节点头道:“不错。”

顾鼎松猜想道:“是不是只要有人到过那处长洲,天师取来他的一滴血,就可施展法术?”

赵元节不屑一笑道:“真是异想天开。”

顾鼎松淡然一笑,道:“那我不想了,就洗耳恭听吧。”

赵元节轻咳了一声,道:“那滴血的主人必须识得长州所在,且能在这片水泽迷雾中辨得清方向、找得到路径,否则取来的血又有何用?”

顾鼎松哈哈笑道:“如此说来,要这法术有何用?只管抓个把识得水路的人来,逼着带路不就好了。”

赵元节反问道:“你以为知道水贼藏匿处,且通晓‘七里泽’水路的人很好找,很好抓?那你去抓一个来给我瞧瞧。”

顾鼎松闭口不言。

赵元节又问道:“就算侥幸抓到一、二个,你就不怕打草惊蛇,没等我们出发,分金寨就已经换地方了?”

顾鼎松转眼向他望去,道:“如果没抓到这样的人,你的那滴血又是从何而来?”

赵元节笑道:“去过那处长洲的人若换作是我的得道弟子,就大不相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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