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三思看向顾香溪,有点讪讪的摸了摸鼻梁,不好意思笑道:“我又不是故意的,谁知道你没有我想象中吃的少……”说完便被颜楚凰狠狠地瞪了回去,项皓生笑着挥手叫来店家小儿,加上了几个菜。
夜晚来临,今日的颜楚凰颇有些疲惫,于是早早回房休息去了,项皓生觉得了无生趣,想着明日赶路,也回房了。顾香溪似乎精神极佳,拉着苏三思看夜戏去了。
三更时分,一支利剑破窗而入,钉在床头木柱之上,颜楚凰跳身而起,拔出入木三寸的利箭,见箭身上刀刻了“城西竹林”四字,便推窗而出,乘轻功而去。
一刻钟后,颜楚凰便到达城西竹林。月色撩人,颜楚凰一袭青衫,孑然而立,脸色深肃,林中了然无声,连一丝风都没有,月光洒下,颜楚凰在原地静立一刻钟后,竹林深处隐出一人,此人全身短打黑衫,身材颀长,三十上下,颜楚凰微微一笑:“来得如此慢,难不成去寻花问柳了?”
来人头一扬,道:“倒不是,只不过我在酒肆多喝了一壶酒而已”,说着嘴角一弯,“看来你功夫进步不差,袁旭两刻钟的路程,现下只需一刻了。”
颜楚凰不再说话,眼中闪过傲慢之气。
那人见他如此表情,便生硬说道:“世大变,你无须再服用隐息和平手茧的药,等你气息慢慢显露完全之时,便是你起身反朗之时。”说完跃上竹枝,又回头一笑:“颜楚凰,劝你一句,莫要太自负。”颜楚凰听闻轻扬下颚,睥睨而视,傲然之气尽显。
翌日,颜楚凰项皓生二人一迈出客栈大门就看见顾香溪一袭白衣,手牵马匹缰绳,把长发全部挽成髻,全然已是道士打扮,而苏三思立于一旁,眼眶湿润有光,显然是哭过了。
项皓生上前一把握住苏三思手臂,皱眉道:“怎么回事?”颜楚凰眼见这一幕,心中已是了然了大半。
苏三思也不理二人,只一手拉过套马的缰绳,道:“香溪,你这是干什么,回什么漳州?”
顾香溪一笑温文道:“你父亲早已传书给你不下五次命你回京了,也一年了,我也是该回镜花观的时候了,一年下来,顾某言浅幸薄,多亏你一路照料,才能一路学着走过来。”说着伸手去强那缰绳。
苏三思嘴一别,道:“若我不许呢?与我一道去靖安,我把你安置到龙曳诗,你也可以潜心修道。”
“苏兄弟,你的心意我领了。”
苏三思一听,心里可急了,急忙叫到:“香溪,现下你连三思都不愿意叫了,到以苏兄弟称我,叫我如何……如何……”
顾香溪垂下眼睑:“我去意已决……”
苏三思脸一皱,转身出手成掌,向骏马后腿袭去,只见好好站立的骏马翻身到底,扬起一阵风尘,嘶叫不已!
—————马儿的后腿被苏三思生生劈成了两截!
颜楚凰项皓生二人顿时便觉人生了无生趣,自是保命要紧,还是早早回靖安与苏三思拉开距离比较安全。
只听苏三思在一旁恶狠狠的嘟哝:“看你怎么走?”
顾香溪看了看倒在地上的嘶叫的马儿,轻笑了一声,温良如玉,转向惊恐的项皓生二人拜道:“顾某无法在与二位同行,有空来漳州镜花观,多说无益,就此别过,三思就拜托二位多照顾了。”说完回头望了苏三思一眼,向城中西门走去。
苏三思见这一情景,嘴又瞥了一瞥,似是要哭出来,伸手拉了自己的马,把缰绳塞到顾香溪手中,轻功一展,便消失得无影无终。
三人结伴回靖安,其日后到达将按,前后半月,这自是不在话下。
一到靖安,苏三思就回了神武府见多年不见得老父亲,肯定又少不了一顿鞭打,而颜楚凰项皓生二人在玄武门接了面圣的旨意去了皇城。
依旧是勤勉殿,薛昊显然比半月前老了许多,身边常在的内侍居然不在身旁,只有薛程密在此,满眼奇光的一会儿看看颜楚凰,一会儿又望望项皓生,时而皱起眉头,时而又展露笑颜,让颜楚凰项皓生二人胆战心惊,不得不在心中称赞果然是女人心海底针,看她不短变换表情似变脸一般,颜楚凰不禁一个头两个大,想到自己也是假假真真真真假假的变脸高手,现下在薛程密面前,真是甘拜下风,自愧不如。
薛昊咳嗽了几声,薛程密急忙端上茶水,薛昊伸手挡开,道:“楚凰,现下盼秋湖是何光景?”
颜楚凰跪在地上,深深埋下头:“四季如春,稍显料峭。”
薛昊抬起头望向窗外,现下靖安已是盛夏。外面荷塘中红莲已然盛开,如空中圣火一般,簇簇而拥,束束而围,又回过头看见颜楚凰眼角的泪痣,精神恍惚了一下,似是要晕厥过去,便急忙用一手撑住头,摆摆手:“你们下去吧。”
一春一夏,完颜真,你果然要决意离我远去啊。
出了城,颜楚凰就等不及的不屑的笑道:“薛昊疑心倒是越来越重了,现下连王子义都不带在身边了。”说着从袖中抽出鱼跃,摩挲着:“也好,越重越好。”说完便拉了项皓生的手去仙客来吃蟹肉,饮新出的早菊酒。
项皓生看他满脸欢欣,觉得颜楚凰也许开始渐渐习惯没有完颜真的时日,心情一下大好。
三日后,不知为何,薛昊忽然召了年轻未娶妻的官宦子弟进宫共进晚宴。项皓生颜楚凰谢雨黎苏三思自然是要去赴宴的。
项皓生没有直接进宫,而是到了永平王府,检验车行身作青衫慢慢跺出来,脸上不禁满上暖暖微笑。
颜楚凰便笑着道:“你可知薛昊此时宴请官宦子弟是为何事?”
项皓生想了想,摇摇头,一脸的不解。
颜楚凰眼中闪过一丝了然于胸的傲然之气,道:“你可记得三日前薛昊身边的是谁?”
项皓生一抚掌:“薛程密!我知道了!“
“今日五公主挑选驸马,看我不好好刁难刁难她!”
待二人在宣德殿坐下之时,颜楚凰发现他的位置发生了变化,不再是中间与项皓生相邻而坐了,而是两人相对而坐,位于第一排,而他身旁则是六公主薛鲛鲛,看着对面项皓生身旁一脸堆笑的薛程密,再看看项皓生一脸的无可奈何,颜楚凰忽然觉得自己真是神佛保佑,妖鬼不侵。
薛鲛鲛红着一张脸为颜楚凰倒酒,往前不小心一瞥,正见到对自己怒目而视的五姐,手一颤,把酒也洒了出来。
此时,王子义忽然从后帘出来,宣了圣旨,听着时薛昊龙体不适,让各位自己玩乐,不必拘谨,拍手叫上一队舞女。
只见谢雨黎歪坐在颜楚凰身旁,自顾自的喝酒,只是见颜楚凰是抬头望了一眼,便不再理会,苏三思倒是一上来就一阵寒暄。
颜楚凰透过舞女红袖轻衫间望去,见项皓生一个头两个大的一杯接一杯的接下薛程密递给的酒,心中一想,转眼间便想出了个法子,便叫王子义遣走了舞女,道:“今夜真是香春风暖,在座之人都是有才艺的人,不如今日就写诗比拳,如何?”
项皓生听他此番话知是为他解困酒之围,也起身附和了,在场之人心知肚明今日是圣上挑选良婿之时,也想一试风采,得公主青睐,也纷纷同意了,只有谢雨黎自己饮酒,苏三思四级傻笑。
现下便叫来宫女献上文房四宝,颜楚凰不一时就作出一首,却不写于绢帛之上,只是心头慢慢吟着,回头见薛鲛鲛垂头苦思,本想起来一点头绪,被颜楚凰这样一看,脑中轰隆一声,脸上一红,便一片空白,颜楚凰看着她,笑着摇摇头,便用手指沾了塞在桌上的酒水,在桌上写下:“一渡春柳回首难,莫问千千结。万舟同济如秋木,当竹不为百转扇,绕得绿川一指柔,便得碧空明月夜,千里江山十丈剑,已晓斜阳高照楼,不知阁中寒几人,优拨心中玉玲珑,百点莲子映长空。”
但闻酒中丝丝香气,薛鲛鲛见了不禁觉得颜楚凰更是风流极度。
但见两刻钟后,几人都吟完了诗词,手捧绢帛以示众人,吹捧一番,便只剩下颜楚凰一人空留绢帛,只听其中一人道:“大理寺卿颜大人,这写诗咏乐的点子可是你出的,现下却一字不写,这是为何?”
薛鲛鲛以为是颜楚凰把自己的诗拿给了自己而无诗可作,便要上前打圆场,却听见耳边滑过一声响动,原来是颜楚凰站起时不轻不重的将白瓷官窑杯搁在桌子上: “在下早已向好,救你按出来给大人们点评点评”,便自顾自的地跺到大厅中央,面向空空圣座大声朗道:“朱沙盘内朱砂痕,雪朗坤坤撕夜冷,似犹画眉泪三点,九舞天地思琛琛,烛闪芭蕉雨打叶……”
“颜楚凰,你好大的胆!!”只见后帘掀起,薛昊在众内侍的簇拥下走了出来,见他对颜楚凰怒目相向。
众人连忙参拜。
颜楚凰哼笑一声,眼中傲然自负之气愈盛。
“踏得金戈千匹马!”
“颜大人,你口中含脏,快快住口了吧!”王子义在旁着急道。
“战死万种名誉乘!”
在座之人都不知为何上上会说他口中含脏,只觉颜楚凰文采卓然,好才情,从儿女情长到踏歌战马,端的是惊才艳绝,只有项皓生皱紧眉头,紧握了双拳,而谢雨黎轻轻摇摇头,苏三思也左右相望。
“见猛然,念痴等!捻锝泥土做花蕊!”
“来人,赐颜楚凰鞭笞三十,给我扔到浣花池,里里外外都给朕洗干净了!”薛昊一甩龙袖,反身走了,王子义看了颜楚凰一眼,轻叹一声,也匆匆跟了上去。
几名锦衣卫左右拉颜楚凰双臂,道:“颜大人,失礼了。”便往外拖。
但见颜楚凰仰天长笑道:“可知故人无此心!”挣脱了出来,冷笑一声,
“诛杀万人,不及一人命!”
第十九章
薛昊怒气匆匆回到勤勉殿,血气上涌,不仅咳嗽起来,王子义忙叫人端来汤药,正待上前时,薛昊咳出一口血。
“你看见没,你看见没,”薛昊怒道,一手挡开白瓷碗,说道,不知是在对王子与说还对谁说,“你的儿子在大殿上咒我薛氏死上九族十族!”说着捶伤心口,“枉我对他视如己出,视如己出啊!”
看着便要嚎啕大哭。
王子义也哭丧道:“是颜大人不懂事,奴才有空便上永平王府说说他。”
薛昊摸了摸脸,忽觉脸上皱纹又多了几条,不禁说道:“看来我是老了,连你的儿子我都可以去罚他了,我真是越老越沉不住气了,”便转眼看向窗外,问道,“颜楚凰现下如何了?”
王子义弯腰答道:“看时间儿,也怕是刚鞭笞完,扔到浣花池里去了。”
薛昊直起腰,一道刀刻的皱纹涌上额头:“也是,我欠他父子也多了,罚他不到晚宴结束不许起来。”
“是。”
“鞭笞下来,恐怕内衫也烂了,赐他上杉。”
“是。”
“下去吧!”
“月色撩人,香氛深其中……”颜楚凰半身泡在浣花池中,真是无限的惬意啊,浣花池中红莲开得正盛,如簇拥的火一般,“消暑之地莫非皇城浣花池,若再有次机会,叫石头也来泡泡,清肝火,除疲累,比十斤二十斤的败火药还有效。”
“颜哥哥!”只听身后传来甜甜吟叫,转头一看,原来是薛鲛鲛,手中还拎着一木桶。
“六公主为何在此?”颜楚凰有些吃惊,现下本是众人畅饮之时,薛鲛鲛是这次宴席主角之一,本因不该在这里。
“现下……有几位武将在打拳……我,我本是不太喜欢的……”见颜楚凰盯着木桶,指了指桶口,又指了指守在十尺之外的锦衣卫道:“那些人不许人靠近这里,所以妈妈们都进不来,这是干净的泉水,颜哥哥,你冷不冷?”
颜楚凰抬头见薛鲛鲛头上的发饰都不见了,心中不禁暖了一暖:“六公主不必为了下官把头饰拿去换了。”
薛鲛鲛伸手一摸发髻,脸都红了个透:“……没关系,我有很多的……”说着拎着木桶,“颜哥哥,你上杉都破了,脱了……呃……脱了我为你淋淋热水,免得落下风寒。”
颜楚凰看薛鲛鲛眼中闪过羞涩,轻叹一口气,站直了身子,见他白色上杉,早已呗鞭笞得血迹斑斑,破落缕缕,薛鲛鲛见了不禁大惊失色,也顾不得什么大体矜持:“颜哥哥,快脱了我瞧瞧!”
等颜楚凰吱啦一声拉扯下上杉薛鲛鲛这才看清,便不觉此时眼睛不再是眼睛,见本应该白皙柔滑的后背已然被上缕交错重叠的鞭痕,声音颤抖:“三十鞭理应也不会这么严重,刚才项哥哥叫我看看你的伤,若是相识便不会打的严重了,若是厉害了便是有人害了你。”
颜楚凰双眼指向十尺外的两名锦衣卫,讥诮道:“火辣辣的,定是鞭子浸了辣油。”
薛鲛鲛一听,脑中轰隆一声,不觉已是双拳紧握:“那二人便是常与太子混在一起。”在看向颜楚凰,他已是双眼微闭,氧气下巴似是享受一般:“落人手脚,我无察觉,本是我粗心,”薛鲛鲛拎起水瓢一道一道为颜楚凰清洗伤口,热水一沾水便赤辣辣的疼,颜楚凰咬咬牙,继续说道:“薛龙意就这点出息,也是我料到的。”
薛鲛鲛眼角微瞥,眼看着就要哭了出来,却冲怀中取出红绿相错珐琅胭脂盒,从中挖出粉红状的的药膏,抹上伤痕处。
颜楚凰忽感背后一片清凉,疼痛火烧之感顿减,知道是上好的金创药,却又从中闻见丝丝桃花胭脂味,顿时觉得这两种味道混在一起真是好闻极了,不禁道:“这是拂伤消痛花粉飘,原是女儿胭脂香,鲛鲛你手中的是什么,真是好香。”
薛鲛鲛听闻颜楚凰不再称她“六公主”而是以“鲛鲛”代之,心中一喜,又结结巴巴的说不出话来了。
“这是,这个是项哥哥给我的,金创药,他说,他说锦衣卫,不许带金创药进来,叫,叫我放到胭脂盒里面……”说完脸又比刚才红了许多。
“真是好心思!”颜楚凰名嘴一笑,发丝随着凉风飞扬,顺手摘下一朵红莲,转身插在薛鲛鲛的发髻上,“颜哥哥现下也没什么女儿家的东西,也不能让你发无一物,这朵红莲最是娇艳,就勉强当作谢礼吧。”
薛鲛鲛的小脸儿这次是红了个透,双手护住头上的红莲,拔腿就跑得无影无踪。
“谁是好心思?”身后一声飘来,颜楚凰回头看见项皓生正立在夜色中,低头看他。
颜楚凰一笑:“没想到石头你也知秘药藏胭脂,香飘万里晴。”
“只是实在是想不出及时为你疗伤的法子罢了”,他低身伸手拉颜楚凰,看了看颜楚凰背上的伤,“这药很是见效,已经不再红肿了,”又想了想,“还不留疤。”
颜楚凰低头见薛鲛鲛的胭脂盒还放在石砌的池边,心想必是薛鲛鲛心爱之物才随身带着,便收起找个空还与她。
项皓生从怀中拿出丝帛,帮颜楚凰擦干后背,颜楚凰看看月亮:“宴会怎么这么快就完了?”
项皓生指了指另一条灯火通明的大道,笑了:“苏三思喝醉了,非要有人陪他划拳,输了就脱一件衣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