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何时,他已是更加依赖的一个他了。
苏三思高高托着花灯,笑道:“香溪,接。”
顾香溪站着道:“为何要这样。”
苏三思收敛起笑容,一字一句道:“香溪,我想要你知道,只要你想要的,我都可以拿过来给你,你说的世事难料,我不懂,我只是想你可以快快乐乐的,你可记得你我第一次见面,你就坐在高高的讲义台上,说着什么生老病死,常事,不足惜,可是,我一直都想要你知道,可能你心中已是淡如水一般,可能对我也是陌人,君子之交淡如水,如今你我相知相守,但一旦分开,你便不会在找我了,我死了,你也不会伤怀,可是,”他抹了脸上的水,“我想你记着我,一直一直都记得我,所以我不想与你分开,一直都在一起,所以,我便要抓着你。你会笑我世俗之心,你笑罢,我只要上天入地有你就好”说着又展开笑容。摇摇手中的花灯倒:“你看,山有木兮木有枝,心悦君兮知不知,真是说的你我啊!”
顾香溪怜爱一笑,伸手过去,却不是接苏三思手中的花灯,而是轻轻拂开粘在苏三思脸上的发丝,温文道:“三思,我什么都不想要,我只想要你我可以好好的活着,只要活着,什么都是好的,活着才可以在一起,山有木兮木有枝,心悦君兮知不知。”说着便接了花灯,“三思,你大了,便是不在需要我了。”
苏三思一听,心中一愣,着急的抓住顾香溪的衣袖,道:“香溪,你要到哪里去?”
长袖上映出团团水渍,向白莲一般,顾香溪遥遥头说:“我不去哪里,只要在这里便好了。”
苏三思会心一笑,道:“谁说我长大了,我才二十二,你比我大四岁,你总是要照顾我的。”
顾香溪低头笑了,细细的看看手中的花灯,只见灯上那两句诗写的挺拔缠绵,定是出自于痴情人之手,便收进了长袖之中。
苏三思快速的从河中爬起来,全身湿漉漉的,站在顾香溪身旁,傻傻的用手挠挠头发道:“你喜欢就好得很了,呵呵。”
顾香溪不看他,便佯怒道:“三思,你看你全身都湿了,我们快回客栈换衣裳吧,不然着凉就糟了呀!”
苏三思一把黏在顾香溪身上也不说话,就傻傻的笑着。
顾香溪皱起眉头宠溺道:“快起来,这么大的人了,还撒娇,叫别人看了岂不笑话,”有温柔一笑,“你看,河那边的姑娘正捂着袖子笑你呢。”
苏三思从顾香溪身上起来,抓起他的手,隐幂在浓浓如水夜色中。
当苏三思和顾香溪回到客栈时,颜楚凰和项皓生也早早的坐在了靠窗的八仙桌旁品茶,看窗外人来人往,两人偶尔搭话,又偶尔对窗外指指点点,嬉笑,吃点蜜饯点心,两人正是浓情蜜意,让人一看便是一对翩飞公子,缕缕柔情。
苏三思很不识趣,非常不识趣,便直接走向二人,一拍桌子,大声道:“二位真是不识本土风情,像这样的时候是应该上街逛逛,感受民风民俗的。”
颜楚凰回头望了他一眼,又故作惊讶道:“耶,不想三思你去体验民风,竟然把衣衫都体验湿了,难道这民风民俗有如此让你汗颜么?”
苏三思得意一笑,道:“我是去搂佳人之心,怀三尺红绸。”然后定眼一看,便望见桌上一盏缓缓转动的走马灯,微橙黄的光柔和惊觉,正是上好桃木做的灯架子,徽州纸做的灯蒙,灯蒙上写着“千年望思处,桃木正等漾,不求今生长相守,只是乳燕当皓月”。
正是好灯,好诗,好笔法。
顾香溪一笑,道:“三思,你可错怪了楚凰和皓生了,他们脚程比你我二人快得多,早早变回来了。”又转身向颜楚凰和项皓生道:“真是好词句,笔墨也是挺拔清冽。”
颜楚凰今晚心情是大好,道:“原来香溪喜爱我的字,楚凰就赠一副字与你。”
说完叫小二端来笔墨纸砚,文房四宝。
颜楚凰笑道:“小地方,只有徽州纸墨,当以后回了靖安再用上好的绢帛赠你。”
说完项皓生帮颜楚凰铺好宣纸,又用镇纸压好,颜楚凰提笔一挥,但见“潺潺溪水,香气四袭。纯纯君子,温良如玉”。
说道:“香溪君子之性犹如和田玉温良润泽,玉为君子,可所谓潺潺溪水,香气四袭,香溪二字可是取的好极了,顾这姓氏又相盼留顾,不禁人为纯良君子,连名字都温文尔雅,叫楚凰好生喜爱。”说完站起身来,双手捧起字道:“香溪。”
顾香溪伸手接了字,笑道:“顾香溪一生处于镜花观,从未涉世,虽一年前跟随三思出游,结识过许多人,却只有楚凰皓生二人是香溪过目不忘之人,香溪有幸结识,真是好极了。”
苏三思在一旁微微皱了皱眉头,道:“酸溜溜的。”
颜楚凰哈哈大笑道:“还湿漉漉的,你快快上去换衣裳吧。”
第十七章
顾香溪陪着苏三思上楼换衣裳,苏三思一笑,道:“你看,才新买的冷家成衣庄的衣裳,就这么弄湿了,我还没穿几天呢,又换回旧衣服了,”边扣象牙扣边撒娇道:“香溪,在给我买件新衣裳吧,我喜欢穿新的。”
顾香溪却不理他,从袖中取出九瓣观音荷花灯,放在桌上点亮,盯着灯中心闪曳的灯花。
苏三思见橙光映粉面,像极了三月桃花开,便在一旁看愣了。
这时,双面龙凤镂空窗迎风一开,“哐当”一声,一股强有力的真气刮进屋子,屋中蜡烛全灭,唯独恰恰只有顾香溪手中的九瓣观音荷花灯的光还亮着,苏三思一看,窗棱上正站着一月牙白衣人,正细细笑着:“我说我的荷花灯到哪里去了,原来在二位手上,真是让在下找的好苦,哈哈。”
苏三思闪身护住顾香溪,大声道:“你是谁?”
那人微微一笑,风流花韵,浓烈的眉目中透出妖娆之气:“在下?在下只是要来拿回我的荷花灯。”
顾香溪看看手中的九瓣观音荷花灯,想起二人方才在河边的种种,平日是事事不强求,现下竟然有些不舍。
而苏三思则是狠狠的想:“这花灯香溪这么喜欢,就算是你的我也要抢回来!”
那人又一笑,道:“看来二位是不愿归还于在下了,在下也无可奈何呀!”说完手腕一拐,身形前飘,直指苏三思命门。
苏三思引身而上,不甘示弱,半盏茶下来二人拆了不下一百招。
那人手腕翻飞,被苏三思用花间落月掌勉强挡住,自觉这人武功了得,虽自己对自己的武功很是自信,但他不得不承认这人灵巧怪异,自己远远不是他的对手。
顾香溪不回拳脚,又缠在二人真气中,虽没有伤到半分,却是丝毫不能动弹。
那人一笑:“小兄弟,你可不是在下的对手,在不归还,小心拳脚无眼,伤到了你。”
顾香溪一听,知道那人只是想要荷花灯,便大声道:“你要还你就是,你可万万别伤了他。”
那人嘿嘿一笑,满脸的柔情,却不停下手中招式,道:“还是这位公子有理,在下不过是思慕一人,点燃这站荷花灯不过是想上天能成全心愿,你们拿走了,我很是伤心啊!”说完这才伸手接了灯。
正在此时,木门被掌风劈开,一道黑影射入屋内,迎上那人,瞬间便拆了三四招。
顾香溪与苏三思这才从那人绵密的指风中解脱出来。
“哼!不知是何人,如此大胆!”颜楚凰站在门棱,右手托着鱼跃,悠然的说道。
那黑影自然就是项皓生了,但见他身影翩飞,灵活稳固,双手成掌,攻于那人面门。
那人应接不暇,显然那人功力在项皓生之下,却只用一手来接项皓生的辉承掌,另一手高高托起荷花灯,顿时内力拼不过项皓生,一口血喷了出来。
此时那人变换身形,回鹘落花步,顿时脱离项皓生的掌力,促身而立,脸上早已收起了那浓烈笑容,微瞥这面前这几人,看见颜楚凰时却眼前一亮,道:“楚凰,是你。”
颜楚凰这才看得真切,原来此人就是万无度。
万无度又笑了,道:“如此有缘,楚凰。”
项皓生心中一紧,想到前不久见此人,此人竟要硬生生截了颜楚凰去西州,便身形闪动,顿时在颜楚凰面前。
万无度站在窗旁,直直的看了颜楚凰一刻钟,此时谁也不敢动弹,颜楚凰死死盯住万无度,忽的,万无度“哈哈”大笑了起来:“楚凰啊楚凰!”声音中断然是绝对的坚韧,“滴不尽相思血泪抛红豆,开不完春柳春花满画楼,楚凰!”
项皓生不知万无度要做什么,只是在此看着万无度说着胡话,也会或许是痴话。
“楚凰,那日一别,真是实实在在伤透了无度的心啊,现下你又躲在项皓生身后,真是不敢来见我么?”
“楚凰,你杀我我何曾报复了,你快快过来,莫又要我伤心。”说着挥挥手,笑道。
项皓生狠洌道:“万无度,是要掳走楚凰才是真吧。”
苏三思在一旁不知所为何事,只有护好顾香溪,顾香溪眉头紧皱,不知在想些什么。
万无度收起笑容,语气平平无所谓道:“皓生猜得正是!”说完又使出梅飞爪,要去抓颜楚凰臂膀。
项皓生“哼”了一声,拔了紫索短剑迎上去,两人顿时又是几招,只见万无度身形尖尖迟缓下来,项皓生却是越来越快,万无度似乎是急着抓到颜楚凰,便硬生生接下项皓生一剑,刺穿右臂,同时,左手也从剑刺的道子顺入,抓到颜楚凰臂膀,颜楚凰顿时觉得一股臂力把他拉向窗棱,心中想道:“糟了”,那万无度却只把他拉到窗棱前,自己跳上窗棱,却放开了颜楚凰。
几人正大惊,不知这万无度又要做什么。
但见万无度右手托起九瓣观影荷花灯,微微一笑,把灯凑到颜楚凰面前:“楚凰,你看,这是我为你放的河灯。”
那荷花灯经过几人的拳脚真气掌风,已破败不堪,上面甚至有几丝血迹,颜楚凰望向万无度,见他手臂中剑,唇角一丝血迹眼中慢慢涌上愧疚之色,便转过头去,伸了手去接。
万无度眼中一片狂喜,正望向颜楚凰的眼眸,见颜楚凰眼中一片冰凉,忽觉心口一痛,低了头一望,便见了颜楚凰正手握一把匕首,狠狠扎在胸膛之上。
你骗我……
顾香溪见此景心中竟然一阵颤栗,看颜楚凰表面书生模样,竟然是这样一个有手段的人,算计人,算计情,算计一切可以算计的。
这人到底会成为怎样心狠手辣的枭雄。
“万无度,你忘了吗,我说过,“颜楚凰又握紧匕首缓缓扎进去几分,“见你一次杀你一次!“
万无度埋头看那一刀狠狠的扎在心头,血水染满了衣襟:“你杀我,我不在乎,“苦笑了一声,双手慢慢覆上握住匕首的手,顿感那手骨骼清奇,微微感到有些冷,不禁又握紧了几分道,“楚凰,山高水长,我本想恨你算计我,不过……”他握住那手慢慢把匕首抽出来,面上却还是盈盈笑意,似乎那匕首并不是扎在他胸膛,似乎那一刀并不会要了他的命。
转身,面向窗外浓浓夜色,道:“我心中所属,无法不伤怀,你心中无我,我又何必强掳了你去,世人常说落花流水无情木,你确实明月迢迢有心人,你在那日树林中要杀我,把我扔在那里喂狼,现下你刺我一刀,我却还是无法忘怀你,本是我的错,那日我逃出来了,今日我也没有死成,是上天不要我死,要我们再见,”说着轻拉住颜楚凰的手,抚摸着,柔声道:“我等你下次再来杀我。”
万无度眼波流转,慢慢放开他的手,道:“轻曲一支,赠风流。”随后从腰处取出青翠长笛,闭眼一曲风来花飘长泪落,不解相思,词曲如泣如诉,思慕之情沿转流传,婉转悲凉,伤心之人侧卧倾听,不禁眼泪摇欲坠,正是南雁秋去,思绪愁苦落冬凉,春来不知佳人何处,抱来梨花当泪盏,解相思,散离愁,别无一物是杜康,唯有日日泪雨下,天上神佛尽然知,抬觥筹,抹悲凉,一曲直上,天人有意夜夜思,凡间一刻三百年。
吹完一抬手,消失在暖风香气之中。
项皓生看向颜楚凰,见他只是垂下眼睑,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顾香溪微微一笑:“这位万公子悟得通透,香溪真是好生佩服。时间流逝,花落无情,三思,你要学他,什么都放得开的好。”
项皓生走到颜楚凰身边,正想从他手中拿过那把匕首,但见颜楚凰猛地回过神来,扯过桌布擦了擦刀刃和染血的手,缓缓说道:“并不是我想杀他,“说着望向窗外,正好见花飞满天,几朵残花抚着颜楚凰的面轻轻落到他的肩上,”只是万无度不得不杀。”
项皓生看了看他手中的莲花灯,转身走了出去。
颜楚凰苦苦一笑,都是有情无缘人,何必相互职责埋怨,便任手中花灯滑落在地,花灯一触地便燃烧起来,如万无度眉眼一般浓烈。
这下苏三思不高兴了,这几人毁了他与顾香溪的定情之物不说,还让顾香溪把那些臭道理悟透,真是太不好啦。
半天下来走了六十里,却是除了唠叨颜楚凰项皓生二人便半话也不说了,顾香溪却是悠然得很,还深深向颜楚凰项皓生鞠了一躬,说是好久没有如此清静了。
第十八章
四人五日下来终于到了临州,一路上,越近临州,越是绿意盎然,几人步入临州之界便深觉如何是春风肆意之时又倒回了一般,苏三思早已脱下夏日穿的丝衣,换上了轻薄软和的棉衣,颜楚凰也在项皓生的劝说之下披上绛色斗篷。
春寒料峭,于临州。
几人纵马而驰,三日后又到达;临州临安府。临安府在宁国极南之地,四季如春,可春也分初春,仲春,末春,此时便是临安府初春之时,颜楚凰四人在路上不做半分停留,直奔盼秋湖。
此时的盼秋湖正是微风徐徐,有股沁人心脾的凉意。
苏三思不愿在与颜楚凰二人同行,说是怕、扰了顾香溪的雅兴,便拉着顾香溪各自去玩耍了,只说在城中的悦来客栈汇合,项皓生边点头答应,颜楚凰却撇着眼只顾看苏三思。
颜楚凰沿着盼秋湖慢慢走,项皓生手中捧着檀香木盒紧跟其后。
盼秋湖之所谓叫盼秋湖,是因为秋季是永远也不会降临临州,所以只能是盼着,等着。完颜真不知为何单单迷恋盼秋湖,或许是那只能盼,说的是临州,也亦或许是薛昊。
颜楚凰抿嘴一淡然笑,挽起长袖,道:“我父王终其一生也只是想回开羯,却也只能盼着,他心中或许真的再也回不去了。”
项皓生望向手中的檀香木盒,心中涌起一股敬畏之意,便向颜楚凰道:“楚凰,我们带他回开羯吧!”
颜楚凰嘴中不知嘟哝了一声什么,便不再开口,静静从项皓生手中接过木盒,把盒中的骨灰洒入湖中,便再也不望一眼,与项皓生匆匆离开了。
二人到达城中悦来客栈时已是傍晚时分,客栈中人头满贯,但一眼就望见了苏三思顾香溪二人,八仙桌上,四菜一汤,都正是临州的特色美食,颜楚凰奔波了半日,早已饿了。
苏三思一手撑头,双眼微瞥颜楚凰,道:“凤凰,你是怎么了,吃这么多,还这么快。”
颜楚凰满眼怨怼道:“如你的早饭被一个姓苏的饭桶曳了大半去,中午又只吵着去游玩,你到了晚上还不会饥肠辘辘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