窥龙榻[古代架空]——BY:甜文咕咕

作者:甜文咕咕  录入:01-11

  这是将话抛给姚书会了。
  “我不要黄金百两,只消我赢了之后阿郎为我刺上一个字。”姚书会思量片刻复答,“阿郎若赢了,往后阿郎纹什么,我便为阿郎猎来什么,如何?我向来箭无虚发!”
  赵六抚掌大笑:“小郎君是个妙人!吾应下了!”
  他又道:“近日吾新刺了一蝰蛇,便以此应战小郎君罢。”
  说罢,赵六撩起了袖子,只见一条蝰蛇纹身蜿蜒如溪,自臂膀而下,盘踞于赵六的整个手臂,每一片鳞片都格外清晰且逼真,可谓涉笔成趣。
  更绝妙的是虎口处对蛇头的点睛,蛇张口啖啖,仿佛盘旋欲行,煞是活灵活现。
  姚书会见对方亮了纹身,也不紧不慢地脱了上衣,他肤色白皙,衬得山更青翠、红梅更娇艳欲滴;这光景用一句话足以概括——一身雪练也似白肉,似玉亭柱上铺着软翠②。
  周围一片欢呼,更有狂热者已向顶着一张绝色面皮的姚书会掷来水果,以示欣赏。
  “修卿倒比我年少时风流!”赵六大笑着打趣:“若赛锦体,由道是谁,都输与修卿④。”
  姚书会拱手直道谬赞。
  作者有话要说:
  注①:对皇帝的称呼。
  注②:修可作姓氏。
  注③④:改、引自《水浒传》。


第34章
  刺青的评判依据无非审美与技术两点,技术最基础的部分是合适的入针深度和均匀的线及填色,这是基本功,对于温止寒和赵六这种高手来说是在难以分伯仲。
  至于拟真与意向,两人同样不相上下。
  往常与人比试,赵六总能一眼看出对方刺青的不足之处,可今天没有,姚书会背上那副作品一切都太过完美,完美到他也不得不抚掌称妙。
  但他并不甘心认输,也觉得自己的作品与温止寒的同样完美。
  在天寒地冻的冬天光着膀子并不是什么愉快的事,姚书会觉得自己的上半身快被冻成冰碴子。但他知道,他得撑着,他不能露出半点畏寒冷的样子。自他决定成为温止寒的助力起,除了在对方面前,他永远得是硬汉的模样。
  赵六终于再次发话:“吾看不出谁好谁坏,既是如此,便让众人评判罢。”
  他走到自己摊子的案台上点了一炷香,又拿了俩陶盆,分别放在自己和姚书会面前,朝众人拱手道:“吾与修卿身上的纹身哪个看起来更好看些,就往我们面前投个石子罢。有劳、有劳。”
  看热闹的众人纷纷按照自己的审美往陶盆中扔石子,赵六转向姚书会,道:“冬日寒冷,你我便以半炷香为限,如何?”
  姚书会心下大喜过望,想着自己终于可以少挨会冻,但他面上仍淡淡地,只微笑着略一颔首。
  一刻钟很快过去,甚至不用细数,打眼就能看出,姚书会面前陶盆的石子比赵六的高出一大截。
  赵六是个豪爽汉子,他大笑着拍了拍姚书会的肩膀:“第一次输给别人,我很高兴。偃都修文,我记住了!”
  在姚书会穿衣服的当口,赵六朝众人拱手:“有劳各位,午时前诸位到醉香楼报上我的名号,掌柜自会送上桂花酿。”
  姚书会心中略算了一下,醉香楼离西市还有些距离,若是此时出发,到醉香楼离午时不过一刻钟。
  姚书会算得明白,众人自然也是,他们纷纷散去,刺青摊前仅剩姚书会、温止寒、赵六三人。
  赵六问:“敢问修卿,背上的刺青是何人刺下?”
  姚书会以掌指温止寒:“温司酒。”
  赵六见到贵人,也只是拱了拱手,看不出什么恭敬的样子,语气更是不卑不亢:“久仰司酒大名,今日一见果然当得起‘公子气翩翩’的赞誉。”
  温止寒直道过誉。
  赵六再次转向姚书会:“不知修卿要我刺何字?”
  姚书会环视四周:“街头太过寒冷,可否换个地儿细说?”
  三人移步醉春楼。
  温止寒在醉春楼似乎见到了什么,以公事为由匆匆向两人道了别。
  姚书会处暂且不表,且说温止寒进入醉春楼时在隔间看见了元婴,他正打算撇过头时,对方朝他招了招手。
  元婴平常从不和他打招呼,更别说让他过去;因而在他看到对方动作的就有了判断——珠玉阁一定出了大事。
  温止寒来到那个隔间时元婴已经离开,店小二见温止寒来寻人,从怀中掏出一张纸,递给温止寒道:“方才那位郎君落了这个。”
  纸上画了一串精巧的首饰,温止寒明白,这是在珠玉阁见的意思。
  温止寒到珠玉阁时,一眼就看到了案上的包袱。
  元婴一见到温止寒便跪了下去:“元婴恐不能再伴大司酒。”
  温止寒忙馋起他,可他却如同膝盖钉在地上一般长跪不起。
  “这是元婴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跪大司酒,大司酒就成全元婴吧。”
  温止寒思索片刻,也跪了下去。
  元婴的眼眶已经红了,他痛苦地抱住头,声音有些哽咽:“我今日才得知真相……我竟冤枉好人许久……”
  这一天元婴上山踏青,偶遇同来踏青的姚斯涵、萧竹、莲奴以及一众下人。
  元婴看到萧竹就恨得牙痒痒,只恨当时东窗事发,那位下药的婢女没能多下几天药,让萧竹就此去了。
  他跟在三人后面,看到姚斯涵推着萧竹进了凉亭。
  姚斯涵俯身温柔地问:“在此地可好?湖中荷花虽然凋敝,但胜在开阔。”
  萧竹拍了拍姚斯涵的手背,半阖眼睛点点头:“随你便是。”
  姚斯涵朝下人吩咐道:“舅舅畏寒,快些下去围好步障,再去拢几个火盆子来。”
  莲奴领着奴仆们退了下去。
  萧竹道:“何必如此兴师动众?”
  姚斯涵答:“同舅舅在一起,每一件事我都想做到最好,我不想日后回想起来后悔。”
  温酒的炉子和最好的烧酒很快被抬了上来,姚斯涵挥退下人们:“舅舅,如此大好时光,陪我喝几杯吧。”
  萧竹不能饮酒,但他想仅此一次,舍命陪君子也未尝不可。
  当他拿起酒杯时,姚斯涵握住了他的手,桃花眼中盈满了笑意:“我与沛郎说笑,沛郎怎的当真了?我饮酒、沛郎吃茶,再好不过。”
  仆人们鱼贯而出,为了不被发现,元婴装作赏梅,暂时走开了。
  待元婴回来时,姚斯涵已经醉了。
  他死死抱着萧竹,神情消沉:“沛郎,若不是你,我这一生,已经毁了。求你,活下去。我每日午夜梦回都会看到元画屏向我索命,我不想……我不想再添一个你。”
  元婴听闻此言如遭雷击,他仿佛被夺去了思考能力,原来他一直以为的凶手竟是替罪羊。
  姚斯涵的内心剖白显然还没有结束,他又道:“我每日每夜都在被你本该知道的真相折磨,我该告诉你的,可我说不出口。”
  萧竹心中大震,他想这恐怕是他接近真相最近的一次了,他不知道自己能否承受这个结果,但他还是温声道:“与我说吧,我不怪你。”
  这句话似乎给了姚斯涵莫大的勇气,他抬头望着萧竹清俊的脸庞,深吸一口气,似乎下了极大的决心:“我曾折服于温止寒的绝代风华,那时我长久不曾得到他,便想有个替代品也好,元画屏肖象的虽是你,但因药物,我当做的是他,不是你。”
  听闻此言,萧竹觉得喉头一甜,他喉结滚动了两下,硬生生将涌到嘴里的血咽了下去。
  姚斯涵见萧竹不说话,又补充道:“我对天起誓,除了你,我从不曾对其他人动过真心。”
  萧竹声音喑哑,问道:“所以那天若先入内的是我,你也并非将我当作我,而是将我当作温司酒,对么?”
  姚斯涵并不正面回答,他紧紧抓着萧竹的手,不断地唤着萧竹的小字。
  萧竹勉强地笑了笑,笑容中是姚斯涵读不懂的苦涩,他只道:“我知道了。”
  元婴听到这里便跌跌撞撞地离开了,他本想去醉春楼买一醉,却在喝至半酣时遇上了萧竹。
  元婴本想避而不见,萧竹却将他堵在了门口。
  他看到萧竹面色灰败,心中更加懊悔。
  萧竹轻声问:“愚从未见过元娘子,愚同她真的很像么?”
  这是元婴第一次仔细端详萧竹,他发现对方比起肖象元画屏,更肖象他不知所踪的姐姐。
  他几乎不顾是否冒昧,声音颤抖地问:“你果真是白氏所出?”
  萧竹似乎也明白了什么,他握紧了拳头,仿佛这样能让他的声音听起来更平静些:“我母亲已经被填井了。”
  元婴向萧竹讲了这么一个故事——
  元婴自小家中贫穷、父母早丧,与比他大上五六岁姐姐的元双儿相依为命。
  至元婴十一二岁时,元双儿就出嫁了。
  不久后元画屏出生,元双儿的夫家也不是什么富裕之家,他们嫌弃元画屏是个女孩、又兼多一个人便要多一张嘴,打算将元画屏淹死,但元双儿坚决不肯,不论吃饭沐浴都将元画屏带在身旁。
  就这么过了一年许,元双儿的丈夫上京赶考,至那年秋天,传回了他考中的喜报。
  但同喜报一同带到家中的,是一纸写给元双儿的休书。
  元双儿带着元画屏回到了弟弟元婴处,家中本就家徒四壁,这回又添了两张嘴。
  本来元双儿也不做他想,巧的是那时村中来了个无需束脩的先生,元双儿不肯放过改变一家人命运的机会,坚持让元婴去上学。
  元双儿本想着去干点卖力气的活计,可却发现自己有了身孕。
  她已经有元画屏了,更何况元婴还需要买笔墨纸砚等用具,这对普通家庭来说也是一笔不小的开支。
  故而她决定打掉那个孩子,以求能尽快继续挣钱养家。
  就在那时,有人找到了她,他们允诺黄金百两,想买下元双儿腹中的孩子,届时无论男女,他们都要;但他们要求,元双儿必须到他们府上养胎。
  元双儿答应了,有了那些金银,不仅她的弟弟能上学,他们一家也将衣食无忧。
  元双儿就这样被接走了,元婴并没有见过那家人,黄金是他们半夜打破窗户直接扔到家中的。
  从此元双儿便失踪了,元婴苦寻元双儿二十年,莫说是人影,就算是蛛丝马迹也寻不到。
  元婴说到这里,萧竹毫无征兆地呕出了一口鲜血,溅了满桌。元婴的酒中、他自己的茶里,都染上了淡淡的红,看起来颇有些带着恐怖的喜庆。


第35章
  萧竹从袖中取出白帕子,捂住了嘴,低声咳了几声,他没剩什么力气了,仿佛连指尖都泛着死气。
  “抱歉,方才没忍住,污了这一桌子。”这是萧竹喘匀了气后说的第一句话。
  元婴很想走过去抱一抱萧竹,但他怕自己忍不住落下泪来,这个孩子太苦了,可尽管如此,对方仍旧心如稚子,无论何时先考虑的永远是他人。
  萧竹见元婴难过,轻声安慰道:“舅舅,不必为我伤神。”
  说这句话时,萧竹无不绝望地想,在他这一生中,“舅舅”这两个字就像是诅咒,逃不开、挣不脱。
  元婴的讲述到这里就结束了,温止寒略一沉吟,问:“这么说,元画屏并非你所出?”
  元婴点点头:“我从未娶妻生子,双儿失踪后,我便将画屏视如己出,也一直对外称她是我的孩子。她……亦不知我是她舅舅而非她父亲。”
  温止寒又问:“你果真要离开,我无论如何也留不住你,对么?”
  元婴垂着头:“某知晓,大司酒在此事中毫无过错,但一想起姚斯涵将画屏当做了司酒,我……”
  温止寒点点头:“我明白了,我与你的约定不变,我仍旧帮你报仇雪恨。你往后如何安排?”
  元婴朝温止寒磕了三个头:“某多谢大司酒大义。某欲寻一山头,从此隐居,不再过问世事。大司酒珍重。某与大司酒,就此别过!”
  温止寒道:“你助我良多,再让我送你最后一程罢。往后刘京墨或姚斯涵的死讯,我也会通知于你。”
  元婴知道,这不仅仅是温止寒的一片好心,也是对方怕他半道再遭萧修平暗算,便没再拒绝。
  温止寒与元婴之事暂告一段落,再说回萧竹。
  萧竹从醉春楼回家后叫来了刘京墨,说是有要事相商。
  刘京墨虽用元画屏的死去换了一官半职,但萧修平给他安排的是并无实权的闲职,他所设想的平步青云一直没能实现。
  他从未见过萧竹,但对方风评向来很高。坊间传闻,盛京仅有两人当得上风华绝代,一是温止寒,二是萧竹。若论样貌,两人不相上下;若论品格,温止寒是臭名昭著的佞臣,而萧竹是温润如玉的端方君子。
  刘京墨怀着几分揣度来到了萧修平的司兽府,萧竹已经拢着暖炉在厅堂等候了。
  刘京墨忙叉手告罪。
  萧竹笑着为对方斟了杯茶:“刘公不必如此客气,今日我找你来,是因偶然拜读了刘公所撰骈文,觉得声律协调、用字绮丽、对偶工整、用典丰富,可谓文采斐然。”
  刘京墨他心下得意,莫说在朝中,就是放眼整个太康,也没有几个人骈文作得比他好;他明白,他升官的机会或许马上就来了。
  他低着头,难掩眼中笑意,只道:“伯敏过誉。若伯敏需撰骈文,墨可献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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