膨松的毛湿润之后紧紧地贴在裴朔雪身上,衬得他一双琥珀色的眸子楚楚可怜。
被浮毛呛了一口,裴朔雪打了个喷嚏,忍冬却以为他冷,把他整个连着毯子抱起来去了外间太阳底下。
午后的阳光烘得裴朔雪神思困倦,被忍冬不轻不重地梳理着毛发,他不知不觉就沉沉睡去,脑袋耷拉在忍冬的手腕上,身子也摊成一个长条,从忍冬的左手臂挂到右手臂。
忍冬低头看着他垂在半空的脑袋,怕他会落枕,把他的脑袋往自己怀里拨了拨,裴朔雪自己寻了个舒服的位置蹭了蹭而后又陷入香甜的梦中。
趁着他毫无防备,忍冬重新拿起剪刀,稍稍地剪短了小兽的指甲。
“咔哒——咔哒——”规律的剪刀声融化在暖融的阳光里,裴朔雪舒服地呼噜了两声,乖巧地展开肉垫,露出一点粉红,没有半分反抗。
阳光将他身上的皂角味烘得暖融,忍冬忍不住低下头在他脑袋上蹭了蹭,鼻尖全是清爽的皂角香味,还有一缕若有若无的松木香。
忍冬眸子微滞,又凑过去闻了一下,好似方才是他的错觉一般,那股松木香味又了无踪迹。
作者有话说:
忍冬撸到裴裴了!!!
第32章 选狸奴
离狸奴大选日子越近,裴朔雪越觉得忍冬看自己的眼神越不对劲。
直到狸奴大选报名的最后一日,忍冬用一包牛肉干骗了裴朔雪一路,到了狸奴选品的飞明台,裴朔雪才惊觉这小子竟然想让自己假扮成狸奴去竞选,登时就回了他一爪子。
忍冬准确无误地钳住他伸过来的爪子,拢在手心中,一接触到皮肉裴朔雪立马缩回了指甲。
他这副色厉内荏的样子忍冬已经习惯了,见状只是笑笑,好言哄道:“狸奴选拔当日就能结束,只需要在品鉴人面前走上几圈,打几个滚。只要你这两日乖一些,城中你想吃什么,我都买与你好不好?”
裴朔雪斜了他一眼:[什么好东西我没吃过,你这样能贿赂住我?]
忍冬见他态度,改了个口风道:“贵人很看重这次狸奴选拔的,若是不能遂了他赢了的心愿,等他回来,会把我们两个都赶出去的。”
裴朔雪一直以为自己在忍冬心中的形象就算不是父爱如山,至少也是稳重温和,可这些日子,忍冬嘴中的自己倒像是给他受了多大的委屈似的。
裴朔雪冷哼一声,脑袋撇到一边去。
忍冬还想说些什么,裴朔雪索性爪子捂住耳朵,扒在他的腿上,一副油盐不进的样子。
“赢了之后能有一年免费的烤鸭呢。”忍冬故作可惜地叹了口气。
裴朔雪捂在爪子下的耳朵跳出来动了动,差点忘了,他那样看重这个狸奴选拔,就是为了这一年的烤鸭。
忍冬瞧着他露出的耳朵尖,继续道:“一年之间,随时随地都可以去取,贵人一定不会日日吃的,其余的时候要是不吃,是不是有点浪费……或许你可以分担一些……”
[谁说我不会日日吃的,就算日日只吃个鸭腿,我也是要拿的!]裴朔雪猛地从忍冬怀中抬起头来,一双眼睛直直地盯着忍冬,无声地谴责着他居然敢把给自己的吃食用去讨好一只小兽,却全然忘了这只小兽就是自己。
忍冬见他这副样子,知道他算是答应了,摇了摇他的爪子,道:“那我们就算说好了,你上台的时候要乖一些。”
[谁和你说好了]裴朔雪哼了一声,被忍冬握住的爪子却没有松开。
原本他是想要带着三斤夺得魁首的,毕竟三斤通人性,毛色又油亮,靠着它,裴朔雪赢了好几年,这次轮到他自己,他更是信心满满。
无论是容貌、毛色还是气质,他不比三斤要好多了,这样的比赛裴朔雪自觉走个过场就能将魁首收入囊中,简直就是在糊弄这些凡人。
第二日裴朔雪迷迷糊糊的在睡梦中感觉有什么东西套在自己耳朵上,他轻微挣扎了一下,可揉着自己脑袋的手太过温柔,他眼睛眯开一条缝确认是忍冬后就没管。
等他醒来的时候,忍冬已经带着他到了狸奴大赛的候选场地里,他们这组约莫有二十个的候选,个个手中都抱着一只狸奴,排着队等着入场。
裴朔雪迎上那些狸奴相互打量的眼神,打了个哈欠,高傲地将头扭到一边。
忍冬前头的人抱着一只三花,炯炯的眼神盯着裴朔雪瞧了半晌,突然从它主人的臂弯中探出半个身子想要去闻裴朔雪。
裴朔雪还发着蒙,被顶了一下鼻尖,而后恼羞成怒地反应过来:[嗷呜!放肆!]
他举起爪子就要招呼上去,却被忍冬拦住了。
前头那人意识到不对,回过头来正对上两只猫瞪着眼睛对望,愣了一下,随即致歉:“对不住……”
话说到一半,他对上忍冬的视线,断了话头,顿了两秒。
“原来是裴兄。”忍冬淡淡地回望着他,眼中并没有多的情绪,可抱着裴朔雪的手却微微松开,不再钳制住他想要扑上去打一架的举动。
裴朔雪抬头看了一眼那人,也愣住了,收回了爪子。
来人正是裴家那个小儿子,顶着同样的“裴朔雪”的名字,在人间活不过十七岁的小少年。
“你我同届科考,又是同乡,唤我裴朔雪就好。”“裴朔雪”谦逊出声道。
“朔雪兄。”忍冬从善如流地改了称呼,依旧是一副不咸不淡的样子。
原本是为了顶身份方便,裴朔雪让这个裴家小子与自己叫一个名字,可此刻他听着忍冬对旁人唤自己的名字,怎么听怎么别扭,好在忍冬一直不知道自己叫什么,只顾着喊“贵人”,倒也没有露馅。
忍冬面色平和,“裴朔雪”却能清晰地感受到自他身上散发出的不耐烦,不知为何,这个素未谋面的少年在秀才中考的宴席上——他们真正相见的第一面就对自己有颇深的敌意。
“裴朔雪”性子温平,素来不和人起冲突,见状识相地抱着三花猫去了旁处。
见他走远,忍冬低头捏了捏裴朔雪的爪子,沉声道:“你不是想抓他吗?怎么不抓了?”
裴朔雪翻了一个白眼:[我又不傻,那是我。日后要用的脸,若是被抓坏了,变丑的是我。]
这么想着,裴朔雪忍不住够着头又往那里看了一眼。
多年未见,裴家这孩子倒是出落得不错,皮肤白皙,眼神通透,倒正是一副翩翩公子的样子,只是这身子看着不怎么好,身量偏纤细了些……
裴朔雪正够着头看得起劲,突然后颈传来一阵钝痛,而后四肢脱力,竟是整个儿被忍冬从后头提溜起来。
忍冬这次手重,疼得裴朔雪龇牙咧嘴的,却碍于被抓住了要害,根本扭不过头去咬他。
[突然发什么神经?]裴朔雪正骂到一半,温热的气息扑在耳边。
忍冬压低声音,似是在刻意压制着什么情绪,一字一句道:“你是想去他那里吗?你也更喜欢他对不对?”
裴朔雪四只爪子在空中乱舞。
在他看不见的地方,忍冬眸中涌动的深沉底色被他自己又压了下去,他自嘲地撇了撇嘴,重新将裴朔雪拖回怀中:“其实你也不会在我身边久待的,对吧?”
忍冬原本拎着他后颈的手慢慢松开,一点一点地抚摸着他脖子上的软毛,掌下的小兽是那样的脆弱只要他手下用力,就能将他彻底、永远地留在自己怀中,哪怕是以一具冰冷尸体的方式。
裴朔雪完全没有意识到危险,甚至被撸得舒服主动往忍冬的掌心蹭了蹭,而后翻了个身子肚皮朝上,示意他再顺顺这边。
温热的、微微带着起伏的软毛浅浅地打在忍冬的指间,他忍不住手下用力,却不是掐住裴朔雪的脖子,而是停在他的下巴上勾了勾,裴朔雪立马眯着眼,喉间舒服地呼噜着,一副忘了方才把自己弄得那么痛的人是谁的样子。
“小的时候,我被关在一个黑屋中好几天,那个时候,贵人在给他治病。”忍冬轻声道:“那个时候我很羡慕他。”
“他身子弱,基本稍稍有些病痛,贵人就会去看他。去年他和我同届考上秀才,贵人也特意问了他的名次。要是算来的先后,明明是我先认识贵人的,我用了好久时间才让贵人能接受我待在他的身边,为什么一个后来者却能更加得到贵人的青睐?”忍冬默默收紧臂膀。
[因为我就图他一个健康的身子。]裴朔雪偷偷地将尾巴收回来夹在屁。股下面,免得忍冬说到委屈处又来拽他的尾巴。
忍冬有一下没一下地捏着裴朔雪的爪子,把玩着他粉红的肉垫,失落道:“我是不是有些小气?”
裴朔雪诚实地点点头,心想:[岂止是小气,简直是小心眼。]
忍冬有些闷闷的:“可是我总忍不住,忍不住去想,忍不住去计较这些……”
裴朔雪从他掌中抽出爪子,语重心长地拍拍他的肩膀,心想:[没事,孩子没见过什么世面,等以后多带你去见见其他人就行。]
裴朔雪要不是碍于如今不便,真想告诉他,世间人那么多,要是他对身边的人个个都这般计较,哪里能计较过来。就算他只计较自己,那也不行,裴朔雪生性不爱拘束,受不了一直被一个人逮着薅。
前头正轮到了裴朔雪上场,稍稍解了这低迷的氛围,忍冬最后顺顺他身上的毛,眼光不自觉得瞥了一眼他的头顶,又瞥了一眼,不动声色地上手碰了一下他的耳朵,才松开手,将他放在一个大托盘上,由着里头的人端了进去。
作者有话说:
裴裴:(够头)看看我未来要用的脸是什么样子
忍冬:我是先掐死那个“裴朔雪“还是先掐死手上这团毛茸茸
第33章 贵妃死
选猫一看毛色,二看身形,三看牙口。
裴朔雪端坐在一群鉴猫的老学究面前,雪白的皮毛没有一丝杂色,银线一般地在铺在流线般的身形上,在细碎的阳光下反射着莹莹光亮,琥珀色的瞳孔似琉璃一般,透着粉色的耳朵内壁都能看见细小的血管,而两只耳朵上都挂着一串茉莉花串,正随着裴朔雪的动作一晃一晃的,散发着淡淡的清香。
见着那三个老学究的眼睛都亮了,裴朔雪高傲地微扬起下巴,他当年本相的样子,连死对头玄帝都说不出什么刻薄的话来,即便他如今只小小地显了一部分的原型,也足够震撼住这些凡夫俗子。
裴朔雪踱着步子在长桌上慢悠悠地走着,看着三人之中甚至有人掏出了西洋镜对着他一通研究,内心更觉自满,三两步跳到桌上的镜子前,想要亲自欣赏欣赏自己这难得的美貌。
裴朔雪信心满满地扭过头,而后在原地怔住了。
镜面中倒映着一只身姿挺拔,毛色水滑的白猫,清澈的眸子,粉红的鼻头,翕动的小耳朵——只是……
裴朔雪动了动耳朵,镜面中的那个也动动耳朵,耳朵上挂着的两串茉莉花随着微微晃动,他摇摇尾巴,镜子中的也晃晃尾巴,而尾巴尖居然被染成了红色,上头还坠着红流苏头绳,打成了蝴蝶结的模样……
裴朔雪圆睁的眸子瞬间睁得更大,相继涌上了震惊、羞愤、薄怒多种情绪,他气得嘴唇都在抖:[真是逆子,他怎么不给自己戴个金铃铛呢?还有比他更俗气的审美吗?红配白?]
裴朔雪颤抖着身子,脑中轰得全是炸开的烟花,他闭上眼睛平心静气了半晌,试探着睁开眼睛:镜面中的白猫小心翼翼地露出半截尾巴,一抹亮丽的红色顿时再次映入裴朔雪的眼帘。
他不忍地撇开眼,怒气在胸腔中炸开:[忍不了,实在忍不了,哪怕是自己养大的崽还是想掐死他。]
裴朔雪背脊上的毛都炸开了,顾不上流程还没走完,三两步跳下桌子,雄赳赳气昂昂地去找忍冬算账。
远远地见着一道白光窜过来,等在下头的忍冬心知不好,手却下意识地接住了气得不轻的猫,心虚地移开目光。
裴朔雪站稳身形之后张嘴就咬,忍冬痛呼一声,结结实实地挨了一口,小手臂上登时印上一个牙印,血丝顺着牙印渗出来,忍冬强忍痛楚哄道:“没事的,我用的是凤仙花汁,过不了几日就消了。”
裴朔雪舔舔唇,尝到血腥味,还是没舍得再继续下口,抬起眼睛恨恨地瞪了他好几眼,伸爪去揪头上的茉莉花串,又去撸尾巴上的红绳,一通乱折腾,反而将自己的爪子绕了进去,急得呜呜直叫。
爪子勾上了红绳上的线,越挣越疼,裴朔雪觉得自己从未有过这么丢脸的时候,而这般的不体面全是面前这个崽子带来的,他气得哪怕两只爪子被捆到一起还是费力往忍冬脸上招呼。
忍冬忙抱着他一边哄,一边给他拆着爪子上勾着的线头,听着他委屈的声音,心有愧疚,觉得自己偷偷给他戴了花,染了毛,扎了尾巴小辫,确实有些不厚道。
因此被裴朔雪连呼了几巴掌,脖子上留下两三道抓痕之后,忍冬也没生气,只能一边赔笑安抚着,一边接受着裴朔雪的眼刀。
忍冬正哄着,方才带裴朔雪去参赛的人又折了回来,说裴朔雪流程走到一半跑了,需要回去补全。
忍冬低头看着已经除尽饰品,只留着尾巴尖上一点红的裴朔雪,还在犹疑,裴朔雪却狠狠地甩了一下头,跳到了来人的手中。
他今日一定要让忍冬看看,自己是能凭借着本来面目的美貌赢得魁首, 而忍冬那些画蛇添足的举措只能摸黑他的形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