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没上,刚从府门口过,小的悄悄问了后头跟着的家仆,说正是往金台寺去的。”
真是个不省心的小兔崽子!裴朔雪恨恨地把自己从暖和的被子中拖出来,换上衣裳,对小厮道:“去拦瑞王的马车,就说我有事找他商谈。”
小厮忙不迭地跑出去拦车,裴朔雪急的只胡乱穿了几件衣裳,披上件大氅就走。
车虽堪堪拦了下来,马车上的人就像是聋子一般,小厮好声好语地说了半晌,也不见下来半个人。
裴朔雪认命地踩了一脚雪,深一脚浅一脚地走到赵珩的马车前,软了语气道:“殿下,臣就年祭一事,代太子殿下和您商讨些细则。”
裴朔雪大义凛然地放弃了休沐时间,想道:[放了他们去演话本子吧,国家大事什么的我们来就行!]
只可惜端坐在马车里的人却没有半点要处理政事的样子,只慢悠悠地落在一句话:“今日本王有事,裴大人不妨改日再谈。”
裴朔雪没来得及穿防雪水的靴子,此时靴子浸在雪地里,洇出脚尖一片湿润的痕迹,雪化在上头,刺得脚疼。
裴朔雪站在雪中,衣裳单薄,也未曾打伞,此时在赵珩马车边上站了半晌,虽说他们两个说话,跟着的人都回避着,可被这么多人瞧着都请不下来赵珩来,裴朔雪面上有些挂不住,可还得继续服软。
“休沐不谈公事,臣可以请殿下过府一叙,尝尝臣新酿的槐花酒吗?”
“私事?”赵珩低沉地笑了两声,话中竟是带了些愉悦:“本王什么时候和太子府属官有什么私事了?”
作者有话说:
珩珩:聪明的猎人只会逼得猎物自己送上门来~
第72章 掌中足
雪还在落,稀稀落落地洒在裴朔雪雪白的大氅上,凝结在他的眉睫上再化成一颗颗带着寒气的珠子。
裴朔雪觉得自己站得够久了,就算在他去赵璜府上,都没人敢晾着他这么久。
“上来。”赵珩从马车帘的缝隙中观察着裴朔雪的神情,虽然在他脸上赵珩没有看出任何不悦的样子,可从他攥紧了袖口的小动作和微微下撇的眼角,赵珩知道他要是再不说话好不容易勾到面前来的人又要跑了。
“还请殿下过府一叙。”裴朔雪依旧挣扎着想要把人薅下来。
“上来。”赵珩的语气加重,比刚才更是多了一些不容置疑的意味。
裴朔雪无法,扶着马车边缘爬了上去。
裴朔雪刚进马车,便被扑面而来的暖香撞了满怀,忽如其来的暖意扑得他脑子有些发胀,眼前还有些模糊。
几乎未等裴朔雪站稳坐好,赵珩的声音又响起:“走。”
马车抖了一下,裴朔雪直接跌坐在一旁的软塌上,而后感受到自己被马车带着向前走去。
“殿下这是要去哪?”裴朔雪稳了稳身形,看向坐在正位的赵珩。
他眉目疏朗,凤眼凝眸,或许是因为在边关两年的缘故,整个人居然又挺拔了些,只是坐在那里便像是一棵历经风霜的松树,既让人不能忽视他在风雪中养成的伤口,也不能让人无视他随处散发的侵略感。
裴朔雪不得不感叹,赵璜和赵珩虽是同父异母,眉眼间也微有相似,可他们兄弟二人之间的气质实在是太大相径庭。
赵璜温润如玉,有着一双清澈纯良的眼睛,带着些自皇族从小长大的矜贵,遇事不急不躁,待人接物如微风拂面,处处令人身心舒适;而赵珩却不同,他更像是旷野里磨出的人,眸子中带着不符合年纪的深沉,只是坐在那里不动,都像是一座冷心冷面的活阎罗,要不是裴朔雪见过他小时候乖得没边的样子,真的会敬而远之。
他一向不喜欢攻略性太强的人,这让他想到九天之上的那个死对头玄帝,固执又疯狂,带着不顾一切的癫狂,没有半点理智可言。
这样的赵珩,还是有着岑家在背后的赵珩,若是赵璜不能得到瞿家的支持,又怎么能在这样一只狼口中夺食?
赵珩垂了眸子,细细的打量了一眼裴朔雪沾着雪沫的大氅,那是上好的雪狐皮,前几日他才在宫宴上见赵焕赏给了赵璜,没有想到这么快就做成了衣裳到了裴朔雪的身上。
赵珩目光下移,停留在他湿了半个的靴子,抿了抿嘴,道:“车上有干爽的衣裳,裴大人自便。”
裴朔雪没管他的话,执意问道:“殿下要带我去哪?”
他方才瞥了一眼窗外的景致,发现过了一条街后,马车竟然掉了头,不再往金台寺方向而去。
“裴大人以为我要去哪?”赵珩看着他紧了紧身上的大氅,更觉得碍眼,嘲讽道:“以为本王要去破太子殿下的好姻缘?”
他果然早就知道。
裴朔雪微眯了眼,眼中带了些警惕的神情,直接道:“殿下这些日子所做所为,难道不是吗?”
“顺路而已。”赵珩盯着裴朔雪被白狐皮衬得更加清冷隽秀的脸,想到裴朔雪的皮肤白皙,随意用些劲都能留在一道久久不消的红痕。
他想起在上阳迷晕裴朔雪后的那一。夜,手掌中细腻的皮肤,唇齿下厮磨的咬痕,眼前这个人无一不合他的心意,经过长久的求而不得,又经历了难耐的失而复得,赵珩连自己都不明白如今对裴朔雪的感情是夹杂着欲念更多、爱意更多,还是占有欲更多。
他只是本能地想将这个人拥有,尤其在他渴求了这么多年后,在裴朔雪一而再再而三地毫不犹疑离开之后。任何人、任何事都能成为裴朔雪随意丢弃他的理由,无论是原来蜀州的那个裴家子,还是现在平都的赵璜,他总是喜欢这种温和谦卑之人……殊不知……要是裴朔雪肯将一点点目光分在自己的身上,就算是装,赵珩也能装作他喜爱的模样一辈子,可惜他没给这个机会,而赵珩也不再屈就自己去博得他短短的一眼。
“在臣府门徘徊,也是顺路?”裴朔雪已经看出赵珩是故意的,他故意利用自己想要帮助赵珩得到瞿家助益的心思,才一次次地和自己作对,徘徊在裴府前,就想要引裴朔雪自己找上门来。
赵珩收回目光,淡淡道:“太子去了金台寺,宫中家宴,陛下请太子少师代为作陪。”
“什么家宴需要臣子作陪?”裴朔雪认出前方的路确实是转头往宫中走去的,可他依旧对赵珩的话半信半疑。
“是家宴,也不是家宴。”赵珩沉声道:“临近年下,各地藩王侯爷进宫,今日安南王已到宫中。父皇本欲去金台寺叫回太子殿下,还是安南王说随意些也好,父皇便让本王来请裴大人进宫作陪,全当是全了太子府的脸面。”
赵珩轻呵一声,笑道:“为了太子殿下的颜面,裴大人还是换了这身湿衣才好。”
四周的嘈杂声已经越来越低,裴朔雪知道马车已经走在了进宫的官道上。
“去宫中偏殿再换也来得及。”裴朔雪实在不知道在这个密闭的、只有他和赵珩两人的马车上,面对着对自己心思不纯的人,自己怎么做出换衣的举动。
“来不及。”赵珩轻飘飘地堵死了裴朔雪的路:“本王已经嘱托过车马,入宫门后直往听雪亭,听雪亭四周无宫殿,最近的偏殿裴大人过去换衣一个来回也要半个时辰,赶不上宫宴,丢得可是太子府的颜面。”
“你故意的?”裴朔雪心中烧起一把火,陛下既然让赵珩来通知自己入宫,绝不会只留这么一点时间,是赵珩故意晚来,又做出一副要去金台寺的模样占了大半的时间,就是为了拿着权势压着自己一头,逼自己服软。
“裴大人还是快些,要到了。”赵珩目光轻佻,流连了一下他的模样,心满意足地看着裴朔雪顿了顿手指,最后将白皙的指尖停在那雪白的大氅衣结上。
赵珩自身后拿出一套衣裳,最上头的是一袭墨狐大裘,看着比裴朔雪身上的那件还要厚实些,鲜亮的皮毛就算是暗色都遮挡不住它的华贵。
裴朔雪深吸一口气,咬牙从赵珩手中接过一沓衣裳,背对着赵珩,开始解衣裳。
“慢些。”赵珩含笑的声音就在身后响起,明明是在嘱托车夫平稳行驶,不让裴朔雪不好换衣的举动,可听在裴朔雪耳中却有了另外一层意思。
裴朔雪解开身上的白狐大氅,低头看了一眼自己湿了半边的银白色下衣,又瞧了一眼赵珩准备的绣着竹叶的青色衣裳,在一身纯色和混搭之中犹豫了半晌,还是妥协了,连带着未湿的上衣一齐脱下。
只剩下一层的里衣透出裴朔雪薄削的肩胛骨,饶是马车上很暖和,裴朔雪还是打了一个寒颤,就算不回头,裴朔雪也能感受到那双大逆不道的眼睛正在自己的后背上流连。
可无论是裴家公子还是阁臣裴朔雪,这样繁复的衣裳他从来没有自己动手穿过,就算他刚才急着披着衣裳跑出来,也只是草草地系了一下腰封,不使衣裳滑落便行。
行走宫中最是讲究服饰得当,即便是赵焕口中不用穿朝服的家宴也需郑重对待,裴朔雪背后如有麦芒,手上更是慌乱,半晌,他垂眸瞧着被自己团成死结的衣裳,脑子里想着披着那件狐裘挡住,一晚上不脱下有几分可能瞒得下去。
马车停了,雪却未停。
到了听雪亭外,便只剩下一条长长的竹板桥路,这一路上镜湖澄澈,无半点遮挡,裴朔雪更没半点调整衣饰的可能。
他闭了闭眼睛,拿起一旁的黑狐裘,准备披在身上收紧混过这一晚。
一只体温略高的手按住了他的膝盖,而后裴朔雪便见赵珩单膝跪在他的面前,那只在膝盖上的手游移到他的腰间,缓慢而耐心地解开被裴朔雪团得三斤都挠不开的带子。
下意识地,裴朔雪往后缩了一下,后背撞在坚硬而冰冷的马车壁上,身前赵珩靠过来的身子更觉灼热。
“别动。”赵珩低声道,他抬起头,双手按住裴朔雪的衣襟,一缕一缕地将布料顺平,拉下。
“挺胸,正色,抬头。”赵珩抚平衣裳,一点一点顺着裴朔雪的身形将竹青色的衣裳板平,而后依次交错系上布带。
裴朔雪一时有些恍惚,低头便是赵珩乌黑的发和身上熟悉的香味,在蜀州的时候,赵珩曾无数次这般帮自己穿衣理服,他知道赵珩会趁着系腰封的时候抱住自己,讨个几秒的安稳。
裴朔雪纵了他这般,可能是因为动物本质上对领土和领土上的生物的掌控欲,他那时觉得身上沾染了自己身上淡淡松木香的崽子是自己的私有物,是可以把后背短暂交付而没有危险的人。
可如今呢?拥有着比自己更高地位的并以此咄咄相逼的人,怀着终有一日会杀死自己神谕的人,即便身上还是仿照着裴朔雪身上若有若无的松木香,可他已经不是当初那个可以在他眼前讨乖的人了。
“收腹。”赵珩低沉的声音又响起,他搂了一下裴朔雪的腰,将人从后背紧绷着靠在马车壁的状态拉至中空,而后替他系上最后的腰封。
这次没有丝毫停留,赵珩的指尖便从他的腰间离去。
“多谢殿下。”裴朔雪听见自己略带喑哑的声音响起,混着外头的雪声微带的凝涩都不甚清晰。
赵珩没动,握住了裴朔雪湿透了靴子,在他没有防备的时候替他脱了下来。
“忍……”剩下的一个字被裴朔雪的惊呼咬在原地,同时冰凉的足在赵珩温热的掌心里跳动了一下。
赵珩将他脚抱在膝上,替他套上厚重的雪袜,裴朔雪低下头急忙去挡,垂下的发丝正落在赵珩仰起的脸上。
裴朔雪一眼便对上赵珩炙热的目光,那充满着侵略和渴望,又被什么东西隐隐压制着的目光直击裴朔雪的心,像是横亘了万年的等待,表面幽深平静,内里风暴横行。
不知出自什么样的心态,裴朔雪已经愣怔着将话问出口:“你……到底想要……”
“不重要。”赵珩握着裴朔雪另一只脚将他从湿透的袜见拨出,就像是自一捧淤泥中洗净一截他最中意的莲藕,带着茧子的指腹摩挲着他的脚踝,叫指骨和腿骨隔着一层皮肉亲近摩擦,生出异样的热来。
“过去我想要什么,已经不重要了。”赵珩低哑的声音响起,“裴大人只需记得,如今我时时刻刻想要的是什么,就可以了。”
那只扰人心乱的手带着灼热探上了他的小腿,极轻浮地尝了一口玉脂般的肤质,勾了脚底微微一挠,带了酥痒后又退了回去。
天地大雪微茫,落得枯枝上不过几许,不知可蹭得一点薄热,不然如何在枝间摧折?
作者有话说:
珩珩:我就直说了,我要睡你!
裴裴:靠!这么直球怎么接?难道直接请徒弟上位吗!!
第73章 宫宴变
赵珩终于见到了那位传闻中身子孱弱,却能以无双智计力压南部,统领安南之军的安南王赵惊鹤。
她一身男子装束,玉冠束发,面色苍白,眉目精致,若是敷上些脂粉着实是一个弱柳扶风的小娇娘,可眼中的坚毅又给她平添了几分女儿家没有的英气,活脱脱像是一个皇室中养出的一个孱弱公子。明明是玉做的一个人,傲气和脆弱两个矛盾点在她的身上奇异地统一,引得裴朔雪忍不住多瞧了两眼。
赵惊鹤坐在赵焕的下首,看着走进来行礼的赵珩和裴朔雪,目光微顿,笑道:“这便是陛下新认回来的瑞王殿下?瞧着真是气宇轩昂。”
赵珩被认回已经三年多了,可和赵惊鹤见面却是第一次,她这么说也没什么问题,赵珩朝他微微一颔首:“安南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