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子渊什么时候想回来,瑞王府的府门随时为子渊打开。”赵珩这次没有强留他,由着裴朔雪跟着赵璜走了。
他一个人在竹苑中坐了一会,慢慢地吃着已经温了的饭菜——方才一直在给裴朔雪剥虾蟹,赵珩未曾吃上一口。
等到吃完,赵珩命人撤了饭,又瞧了一眼他们昨夜缠。绵的竹苑,未曾再进去,转身朝前院他日常住着的小楼而去。
用瞿家做着人情,赵珩才换得和裴朔雪这么一日多的相处时间,此时书房已经堆积了些公务,他如今也不困乏,正好先去书房看看这一日外头的消息。
赵珩命人煮了一壶茶,自己往书房中去,推开门,瞧见里头坐着的人,微微一挑眉。
“不陪着你师弟,竟来我这儿,真是稀客啊。”赵珩心情不错,难得地先开口调侃岑析。
倪书容在这两年中安定好了元和门,终于有了空闲,在前两日入平都看望岑析,岑析沉醉在温柔乡中,已经几日未曾和赵珩打过照面了。
“我哪里比得上殿下,已经春宵良夜,秉烛照人。”岑析似笑非笑地看着赵珩,一副什么都知道的样子瞧着他。
作者有话说:
岑析:我一个副cp还没尝到甜头呢,你都吃上肉了,这不公平!
我:从此以后我要叫我的好大儿为行行~
赵璜:吃什么?吃谁?怎么吃?真吃了?!啊啊啊啊!我的老师!
第78章 投名者
“你的耳报神倒灵通。”赵珩笑了下,坐在了岑析的对面。
岑析瞧着他的心情看着确实不错,想起自己那个不开窍的师弟,心中隐隐发酸,也不想再去调侃赵珩让他得意。
“如殿下所料,临江楼抛绣球,瞿家小娘子选了太子。”岑析说起正事来,惯常带着轻笑的眸子都沉了些,“意外的是,太子好似与瞿萋相熟。”
“嗯?”赵珩有些意外,裴朔雪设计让赵珩和瞿萋见面的几次,他确实是去搅了,这两人本不该相熟才对。
岑析顿了顿,道:“这也只是我的猜测,我瞧着他们两人的感觉……觉得有些不对劲,算了,可能是我想多了。”
“今日过来,是有两件事要告诉殿下。”岑析接着道:“一个还是太子殿下和瞿家亲事,之前殿下说,就算瞿萋选了太子殿下,瞿家也不会那么轻易地同意这门亲事,总是要拖上一拖……”
岑析轻笑一声,揶揄道:“殿下这次可猜错了,今日太子府便送了定亲礼给瞿家,岑贵妃那处传来消息,探了探陛下的口风,竟是满意这门亲事的。”
赵焕满意太子与瞿家成亲赵珩是能预见的,他早就知道,就算他去了临江楼,接到了绣球,赵焕也未必能让自己与瞿家结亲,攥着两个武将世家在手上,无疑是在打赵焕和东宫的脸,只是赵珩要是执意想要和瞿家结亲,岑慎定会替他与赵焕周全,最后到底是谁占了上风还真说不准。
外人瞧着岑家势力遒劲,岑慎身份贵重,岑析又整日里亲昵地一口一个“姑父”叫着,总觉得岑家深沐皇恩,难以撼动,只有局势之中的人才知道岑家和赵家的关系是多么地紧密又是多么地岌岌可危。
赵焕忌惮岑家,但也不敢轻易对岑家动手,赵珩没必要为了一个立场不明的瞿家白白地给赵焕送刀子。
只是瞿家那样地顾忌与皇室结亲,怎的这么急着和太子定亲?
“这位太子殿下的手段可真是超出我的意料。”赵珩摩挲着瓷盏光滑的外表,这让他想起昨夜被自己反复摩挲着裴朔雪的侧脸,微凉光滑的触感像莫名了给他一点安心。
“不是太子,是瞿家。”岑析竖起一根手指故弄玄虚道:“瞿逢川一直不想沾染上的皇家,没想到成了他寻求庇护的来源。”
赵珩沉思了一下,道:“瞿逢川要上战场了?”
从年前到年后,瞿家被两个皇子夹在中间左右为难,狠狠地尝了一番被架在火上炙烤的滋味,要是瞿逢川此时上战场,家中亲眷在都中无人照拂,指不定有些眼热的小人会动些手脚,瞿家此时选择与太子联姻,也是自保之举。
“殿下猜得没错。”岑析从怀中掏出一封信来,“爷爷那处才送来的信,西北动乱,爷爷上奏陛下,陛下命瞿家父子驰援,明日就出发,瞿逢川为前锋,瞿明镜后军压阵,押送粮草。”
瞿逢川年少轻狂,行事张扬了些,倒让人少注意到他那位沉默寡言的父亲瞿明镜。
赵焕舍得放他们父子二人一同北上,北地战事定是吃紧。赵珩忙打开岑慎的书信,上头细细写了北地草原一十三部落联合,正欲侵占韩阙关,寒部抵抗不及,寒部首领战死,阿木朵重伤,领着剩余的寒部族人退至上阳。
本来上阳粮草富足,可攻可守,留有余地,可前日竟有内贼烧了粮仓,上阳局势顿时紧张起来。如今岑慎还未找出内贼,手脚放不开,又受粮草牵制,这几场仗打得便窝囊了些,这才上书陛下请求支援。
赵珩隐隐觉得有些不对劲,他与岑析在上阳待过两年,军中治理成熟,且以为岑家军为傲,对岑慎更是敬仰,怎么会有内贼出现,还算计到了岑慎的头上?
之前在上阳的时候,赵珩就就觉得岑家军中隐藏着些不可告人的秘密,起先他以为是岑家藏私,明里暗里还试探过岑析几回,谁知岑析也对其毫不知情,看来这个秘密只有岑慎一人知道。
而上阳的粮草之患说不定是岑慎的一步棋,只是以黎国边防作为棋局中的一环,瞧着也不像岑慎这样的从军之人会做出的事……
赵珩正兀自思索着,岑析见他神色凝重,坐直了身子,不由地也有些紧张:“是有什么不妥吗?”
赵珩缓过来神来,将那页薄薄的信纸放在一边,道:“没有。我记得你说今日晨起的时候,太子府去瞿家送了定亲礼,太子去了吗?”
“去了啊,怎么可能不去。”岑析觉得赵珩这个问题很奇怪,瞿家能松口已属不易,赵璜怎么可能不去露个脸。
“再说……”岑析觑了一眼赵珩的脸色,道:“我总觉得瞿家姑娘和太子之间是又情分在的,不然昨晚瞿萋也不会瞧都不瞧旁人,直接扔绣球给太子。”
瞿萋对赵璜有情,赵璜却未必,想起赵璜来接走裴朔雪时脸上的阴沉表情,赵珩就觉得心中好似梗着一根刺。
晨起去瞿家送了定亲礼,午后还能分出神来接裴朔雪,瞧他来去匆匆的模样,想必都未曾在瞿家用饭就跑过来的,也不知是怎么与瞿家解释的。
岑析继续道:“还有一件事便是有一个人想要投入殿下麾下,托我来当说客。”
“谁?”赵珩问道。
近几年来想要投入赵珩麾下的人也不少,多半都是由岑析挑选一番递个名单上来,赵珩看过后再安排,还没有哪个是岑析看了都不确定要不要的人。
“柏崇。”
“谁?”赵珩声音猛地提高,一副被惊到了样子。
岑析笑道:“他来找我的时候,我也似殿下这般,被吓了一跳。”
“他不是太子的人吗?”赵珩不解道。
当初唐济一案中,草草一看,柏崇只是一个作证的人,可仔细去想,柏崇却是推动整个案件发展的人。
是他与唐济起了争执,叫人知道唐济丢了一个紧要的东西,后来唐济醉酒那晚,柏崇这么一个一直待在书院的人又恰好不在,最后章淼询问案件时需要一个证人时柏崇又做了人证。
这么想来,当初赵珩在皇后宫中被掉包的玉佩被不明人以自己的名义赐给唐济之后,柏崇是确确实实被太子那里的人授意偷了那块玉佩,又在后来章淼搜房的时候将那块玉佩再放在唐济的床铺下,做了一番物证。这样再加上裴朔雪仿照自己笔迹写的一封信和他言说看到唐济屋中无人的口供,便坐实了唐济被赵珩授意,意欲改卷,杀害宋明澄一事。
“他不受太子宠信,行事太过阴狠,曾与裴大人起了口角,裴大人言说他唯利是图,不堪做贤臣,竟将他这么一个文官发去了兵部,做些统计军备的活。”岑析解释道:“他在兵部也有好几年了,从未受过起用,且被兵部那些武人排挤,这些我都是派人细细查过的,不像是太子那处特意挖的坑。”
柏崇好歹也是当年三甲之一,太子若想要在自己这里安插人手,也不会放一个这般才学的来做卧底。
“他那样的人,太子都不敢用,我就敢吗?”赵珩冷哼一声,不屑道。
岑析闻言竟笑了:“真是奇了,柏崇说殿下定会如此说,说殿下若是在道义上信不过他,无妨在利益上看一看他。”
“他一个在兵部混吃等死的文官,军备还没你我熟,能有什么拿得出手的?”赵珩挑眉道。
岑析从怀中掏出另一封书信,递给赵珩,上头的火漆完好无损。
“他说,这封信只能殿下看,殿下看了自会改变心意。”
第79章 双皇争
上了马车,裴朔雪拖了毯子盖在膝上,闭眼小憩。
卸下在瑞王府的防备,裴朔雪已经累极,他知道赵璜有很多不解,恨不得立时问个痛快,只是裴朔雪现在并无半点精神去应对:“什么都别问,让我缓一会。”
此话一出,赵璜眼中的疼惜之色更深。
赵璜从未见过他如此疲乏的模样,裴朔雪的太子少师当得游刃有余,就算之前帮赵璜图谋东宫之位的时候,裴朔雪辗转在多个朝中的老油条中也未曾有过这般疲倦。
赵璜的眸中泛上疼惜之色,他看着这个一直尽心辅佐自己的人,万千话头都梗在胸膛,化成了酸涩的情感,膨胀得要溢出去。
裴朔雪肤色本就瓷白,此时沾染上了些颓靡的神情,愈发显得他像是一件薄胎裂瓷,再容不得半点触碰。晃动的马车震得裴朔雪叠在身前的手往外滑了一下,露出一截藕似的手腕来。只是那截皓腕上有一圈可怖的青痕,像是一条双指宽的青黑链子,紧紧地贴着皮肉禁锢着裴朔雪,而这青痕之上居然还有两个深深的咬痕。
赵璜心更沉了,他敛了眸子,放在膝盖上的手无意识地蜷缩收紧。
马车内陷入沉寂,只有马蹄的“哒哒”声和车外若有若无的喧闹声,混着这些人烟味十足的声音,裴朔雪无意识地侧头在马车壁上蹭了蹭,还真混了个沉梦,以至于他醒来的时候近茫然了片刻,不知自己为什么会在这里。
裴朔雪无焦距地地盯了赵璜一会,又扭过头瞧了一眼自己身处的环境,缓过神来,慢吞吞道:“是太子殿下啊。”
裴朔雪的声音喑哑,划破寂静,砸在了赵璜的心上,登时,赵璜的眼睛便红了,掩饰般地撇过头去。
裴朔雪揉了揉眼睛,正避过他这个小动作。他掀开车帘瞧了一眼外头,门口的牌匾上赫然“裴府”两个大字,照得他怔了一下。
裴朔雪以为赵璜会将自己带到太子府,没想到他将自己送了回来。
“我陪老师回府。”赵璜的声音还带着些不似平时情绪波动,只是被他用惯常的温和语调压着,裴朔雪又神思不属,没听出什么不妥。
裴朔雪脑子还不清醒,扶着车辕下来的时候又牵动了隐蔽处,他踉跄了一下,险些栽下去。
身后横空伸出一只手稳稳地揽住他的腰,裴朔雪只觉天旋地转,等他再稳下身子,已经被赵璜打横抱起。
“回避噤声。”赵璜的声音自头顶响起,裴朔雪立马醒了大半的神。
裴府门口的侍从都依声一齐低下头来,裴朔雪更是在反应过来后脑袋一缩,脖颈处顿时漫上粉红,蔓延到整个脸上。
[要死了!要死了!]裴朔雪在心中咆哮;[昨夜刚被一个大逆不道的狼崽子欺负了,今日又因腿软在自己学生面前丢了脸……这人间实在是没法待了,赵璜什么时候能够登上帝位啊……我想回清玉山撸三斤……]
裴朔雪脸烫得很,越是这种时候他脑子越乱,杂七杂八地也不知想了些什么,等回过神来,已经被赵璜放在了居室软塌上。
院中的两个小厮识相地关上门,其中一个抬起头偷偷瞧了裴朔雪和赵璜一眼,眼中闪动着微光,而后退了下去。
“唉——关什么……”裴朔雪反应过来的时候,屋中已经暗了,他坐在榻上揉了揉太阳穴,想起是自己这几日和赵璜走得太近,闹得阖府都不敢看不敢听。
裴朔雪这回知道什么是搬着石头砸自己的脚了,他知道赵珩在府上安插了人,本是想着借他们的口让赵珩心乱,从而退出临江楼的瞿家招婿。
可今日他被赵璜抱着回房的消息指不定马上就能传到赵珩耳中,赵珩那个心眼小的,指不定又要在什么地方折腾自己了。
裴朔雪心中诽腹着,觉得腰眼隐隐发酸。
已经是日头西斜的时候,关上门,只有橘黄的天光从窗户中泄出来,正打在裴朔雪的半边脸上。
“太子殿下,我……”裴朔雪刚想开口,一只手按在他的膝盖上,像是扼住了他的喉咙,裴朔雪顿时噤声。
赵璜半跪在裴朔雪的面前,抬起头看他,柔和的光给他英朗的眉眼镀上一层朦胧的晕黄。
裴朔雪低头对上他的眼,清楚地看见他眼中涌动着复杂情绪。
“老师先……听我说。”赵璜罕见地说话混乱,一时有些局促。
“昨夜,赵珩他是不是……要了老师。”赵璜话说得艰难,却很直白。
赵璜是一个近乎完美的储君,说话处事都含三分,显得他整个人老成持重,这还是裴朔雪第一次见他问得如此急切又直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