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其实是想说,担心你不会来,一早便在宫门口等着。
宋知砚脚步稍顿,心里那点期待烟消云散。
自己在期待什么啊,都知道两人不可能会有结果,居然还希望……
罢了罢了!
两人各怀心事地并排走在路上,封赫几次想跟他搭话,但却每次都话到嘴边又开不了口。
说什么呢?说你有没有想朕?
不不不,太直白了,他定然会把自己骂一顿,说不定还会扭头就走。
“那就找点共同话题嘛!”
耳边响起来喜的建议,封赫偏头看着他在熹微晨光里白皙的脸庞,心里忖度着两人有什么共同话题。
思来想去,共同话题倒是不少,不过大部分都是朝堂上的政事,怎么着都不好存意聊天的时候拿出来煞风景。
“啊……那个……”快到宣政殿了,封赫终于想出个差强人意的话题:“今日结束后,要不要留宿宫里?”
宋知砚奇怪地看他一眼,迈上一级台阶,勉强跟他平视:“微臣还有事,今日恐怕是不太方便。”
“什么事?”
“……”
宋知砚不说,就站在高他一节的台阶上,跟他对视,像是无声的对峙。
他不信封赫不知道自己是要干什么去,他在自己身边定然安了不少暗卫,现在却搁这儿假惺惺地问“什么事”,作弄人也不带这样的!
良久,他转过身去继续往前走,越发觉得自己刚才的举动很是幼稚。
“去瀚王那,我姨母递了信来,前几日就送到了。”
封赫没想到他会这么坦率,于是一肚子质问的话都憋了回去,闷声跟在后头,半天不做声。
说什么呢,拦肯定是拦不住了……
宫门口的台阶极长,长到宋知砚由一开始为自己的坦率后悔,到后来隐隐的期待,再到失望。
两人进到宣政殿前,庄严的宫门被小太监缓缓打开,外头日光升起来,照进这座庄严肃穆的大殿里-
“王爷,往前再走八里地便是驿站了,今晚先在那儿歇息?”
来福挑起帘子,给他递过一只水壶。
宋知砚点点头,手里摩挲着瀚王妃给自己的那封信,紧蹙着眉神情恹恹。
上午陪封赫忙完的殿试,吃过晌午饭便着急忙慌地赶着往瀚王府去,如今日头逐渐偏西,这一天也是心力交瘁。
所幸封赫看中的人和自己看中的出入不大,大部分都是些寒门子弟,虽没有什么身家背景,但若培养成自己的心腹,正好可以和朝中那些个盘根错节的世家大族抗衡。
第七十章 梦
泉安州离京都不算很远,但也已经算是到了瀚王封地上,宋知砚把手背在脑后枕着,半晌睡不着。
月色凉如水,把窗外那棵梧桐树的枝桠映在了床帐上,他翻了个身,瞧着随风微动的树影发呆。
不知道他现在在干什么,宋知砚想,这都快要亥时了,估计是召了哪位妃子,正在温柔乡里快活地很罢!
思及此,宋知砚微微垂了眼睑,轻轻叹了口气。
心脏一阵阵发酸,控制不住地,只要一想到他便会这样,特别是在现在这个寂静安谧的深夜,一想他身边有了别的女人,或许以后还会有自己的孩子,心里就要嫉妒地发疯。
但这又又是对两人都最好的结果,他身份特殊,自己跟他根本不可能会有结果……
“唉……”
宋知砚深深叹了口气,翻身躺好,双手交叉放在肚子上,默念几遍清心咒,开始努力入睡。
要是他也喜欢我该多好啊,他这样想着,又睁开了眼。
不不不!
宋知砚拍拍自己的脸,摇了摇头,他不能喜欢我,自己单相思还好,若是两情相悦,那自己对他的钦慕便藏也藏不住了。
他一向自持自制力强,狠了对自己也绝不留情,但这情情爱爱的还是第一次尝试,实在是没有经验。
只不过这种不可控的感觉,实在是太昏头,宋知砚根本想都不敢想,生怕自己做出什么不理智的举动来。
窗外传来更夫的吆喝声,已经一更天了。
宋知砚下去关上了窗,把一帘子树影婆娑关在了外边。
重新躺下去,宋知砚闭上眼,强迫自己静下心来。
许是月影暗了的原因,这回倒是没过多久便昏昏沉沉有了睡意。
不知过了多久,窗户隐隐发出些声响,被关住的树影又溜了进来,在床帐上张牙舞爪。
宋知砚本来就没熟睡,被这点动静弄醒,强打着精神睁开了眼,看到眼前的景象后,吃吃笑了两声。
封赫也跟着轻笑,不知道他这是做了什么美梦,估摸着还没醒。
黑夜容易滋生犯罪,唤起人心里最隐秘最见不得人的欲望。
直到嘴角被什么东西轻柔地蹭了一下,宋知砚还以为自己在做梦,还不禁感叹这梦可真是真实极了。
不过既然是在梦里,他胆子索性也大了起来,睁着双迷蒙的杏眼,微微下垂的眼角更添了几分无辜委屈。
他软着嗓子喊他,喊他封赫,小声埋怨他,说他不是在陪自己的美娇娘吗怎么会来这里。
封赫哪里见过他这幅样子,脆弱又毫不设防,嘴角还有自己方才沾惹上去的水光。
“我这不是来了吗?”他嘴角带着笑,眼里都是些细碎的爱意,只不过这个时候宋知砚估摸着是看不清。
“嗯。”他点点头,伸手攀上了他的脖颈。
封赫喉结上下滚了下,眼里满满的都是占有欲。
宋知砚尤不知他的心里在想什么,只当是在梦里,抱着人脖子就把自己的唇凑了上去。
软的,温热的触感,真实地不像是梦。
“这也太真实了……”
他轻声嘟囔了一句,落在封赫耳朵里,变成了可爱的情话。
眼前的视野彻底变暗,封赫顺着他的力道,倾过大半个身子,在他面前把月光堵得严严实实。
温热的吻落下,宋知砚唔了一声,情不自禁地迎合着。
感受到他的反应,封赫眼里的情绪更加浓烈了些,腾出一只手来,按住他的后脑勺往自己这儿带,直把人亲得面红耳赤喘息连连。
“不行……不行,先等下……”
宋知砚推开他,眼尾泛着红,嘴唇都被啜肿了,水艳艳地泛着光。
封赫听见他小声嘟囔:“怎么梦里这么凶……”
封赫:“……”
嗯,以前在你眼前的乖巧都是装的。
他心里好气又好笑,想凑上去再亲亲,却被对方拒绝。
封赫皱着眉看他一脸餍足地倒头就睡,自己心里憋着的火却是无处发泄。
他坐在床边盯着宋知砚的睡颜看了许久,最终还是没忍心再把他折腾起来,自己起身悄声跳窗离开,准备去冲个凉水澡。
第二天一早,宋知砚睁大了眼,羞愧地掀开被子往里面看了看。
这一看脸更红了。
他忍着亵裤的不适,一边着急忙慌起来换衣服,一边暗自唾弃自己昨晚上那个旖旎又黏腻的梦。
居然会梦到那种东西……他伸手摸了摸嘴唇,心里又失落又感慨:那个梦好真实啊……
门口传来敲门声,来福端着盆水在外边叫他:“王爷,您起来了么?”
宋知砚这厢裤子还没穿好,闻言大惊失色,忙不迭到等一下,三两下提上亵裤,这才敢让他进来。
“您先洗着,奴才去楼下帮您把饭菜端来。”
“嗯,去吧。”
宋知砚把手浸在温热的水里,发出一声舒服发喟叹。
木门开了又关,屋里又就剩自己一人。
宋知砚回想着昨晚那个梦,又羞又恼,却还掺杂着些隐隐的欢喜在里面心情十分复杂。
他看着水盆里自己的倒影,小声叹了口气。
梦终归是梦,做不得真。
门口又传来道开门声,他挂着一脸水珠,没睁眼看,以为是来福回来了,于是闭着眼指指桌子:
“放那儿行。咸粥甜粥?”
没人搭理他。
宋知砚心下疑惑,撸了把脸,抬眼朝门口看去,待看清来人是谁后,顿时瞳孔骤缩,心脏都好像停止了跳动。
他怎么会在这儿?
“咸粥,朕早上刚喝的。”
封赫朝他笑笑,走过来,拿起一旁的布巾,想要帮他擦脸。
宋知砚脸一红,往后闪身躲开,下巴的水滴滴答答浸到了里衣上,晕出一片深色水渍。
“你……”
“昨日……来的,今早刚到。”
“……哦。”
封赫本来想说昨晚上到的,但他既然都自欺欺人地以为那是个梦了,自己也不想现在跟他争执,只好改口。
“左右朝中无大事,你要去瀚王那,朕不放心,便自作主张地跟来了。”封赫往前一步凑过去,扳着他的肩膀强迫他跟自己对视。
布巾轻柔地拭去脸上的水珠,宋知砚脸红了一片,心里头波涛汹涌。
今早上到的,那昨晚……果然只是个梦么?
这样也好,这样也好……
他抬眼跟他对视,勾起唇角笑了笑,挂着满面红晕,这幅模样落在封赫眼里,像是窗外最美的那一抹朝霞。
第七十一章 脆弱
他是自己骑马来的,但到了这儿跟宋知砚会和后,便自然不用再自个儿骑马上路。
马车颠颠簸簸往前走,两人一人一边坐在马车里,各自低着头,谁也不说话。
气氛一时陷入尴尬的沉默。
封赫摸摸鼻子,几次三番抬起头看他,但都不知道该如何开口。
“瀚王……”
“你……”
两人同时开口,又彼此尴尬地闭了嘴,,宋知砚眼神都不知该往哪儿放,盯着马车地板不说话。
封赫轻咳两声,说道:“你先说。”
宋知砚还是低着头,声音也很小:“殿试那些个人,都安排好了么?”
封赫眼神暗了暗,没想到他会问这个,以为是什么私人问题,谁知还在想着朝廷。
想起那日殿试,那个姓齐的就一直盯着宋知砚看,眼神不加掩饰,简直是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
更可恨的是当时宋知砚还笑着问了他不少问题,执意要钦点他为状元,把封赫气得够呛。
他语气有些发酸:“都安排好了,那个齐书,跟你又是一见如故,哪儿敢不好生安排呢!”
宋知砚这才终于抬起脸来,奇怪地看他一眼,问道:“你怎么说话阴阳怪气的?”
封赫身子一僵,不好直说,支支吾吾半天,说话也是颠三倒四:“谁阴阳怪气,他,反正也是个人才,你也是,情有可原……算了算了,朕才不跟他一般见识,谅他也不敢跟朕抢……”
宋知砚微微歪头,眼里满是疑惑。
什么东西?
封赫盯着他直勾勾的眼神,哪里遭得住,眼神闪躲不知该往哪里放才好,心里想着要不趁现在坦白罢,就以这个齐书为引子。
啊,顺理成章!
远在京都的齐书打了个大大的喷嚏。
宋知砚忍不住先笑了起来,伸手探上他的额头,道:“说什么胡话这是?发烧了?是不是赶夜路时候穿的衣服太少了?”
他的手微凉,挨着封赫温热的皮肉,更显得凉。
封赫顿时紧张起来,不由分说抓过他的手捂在自己手心,浓黑的眉微皱,语气低沉,带着三分责备七分心疼:“还说我,你不也是,手怎地这般凉?来,我给你暖暖。”
宋知砚鼻子突然就有些发酸。
他想抽回手,封赫握地紧,两人力量悬殊,宋知砚使了半天劲儿也没能如愿。
他怎么老是这样,宋知砚有些难受,干嘛总是关心自己,分明是个莽夫,可现在却感觉越来越细心,总是能把自己搞的脆弱不堪。
上次的烟花也好,河灯也好,重活一世,上一辈子全是两人的针锋相对,这一世,想起来他却全是感动和心里鼓胀地发涩的奇怪感觉。
宋知砚纵横朝廷那么多年,重活一世,自以为比谁都要坚强,但现在在他身边一站,看着他强壮的胸膛,却总是鬼使神差地想靠上去好好哭一场。
什么也不想,就这么哭一场,又他护着,世人不会知道这个权倾朝野的摄政王,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太傅大人,也会在背地里偷偷哭鼻子。
这不像我,宋知砚想,但这又分明就是我。
他放弃了挣扎,乖乖把手交给他,热量从两人接触的地方暖烘烘地传来,顺着经络流淌进心里。
宋知砚一个没忍住,真真儿落下两滴泪来。
封赫吓坏了,以为是自己行为太过分,把人给气哭了,顿时也顾不得什么心猿意马暖手揩油了,嚯地撒开他的手,手忙脚乱地帮他擦泪。
也就滴了那两滴,他还是不敢哭。
宋知砚哼哧哼哧鼻子,自觉丢脸地不行,但一跟他眼神相接,心里那些委屈难受便怎么也藏不住,巴巴地想通过什么方式发泄出来。
他已经很强大了,但还没有强大到自己可以安心把后背交给他,宋知砚想。
“风沙太大了。”
他编了个憋足的借口,把手又伸过去,脸微微红了,不敢跟他对视,说出的话也几不可闻:“不是要帮我暖暖吗?松开做什么?”
封赫心里还是有些担心,但还是从善如流地又接过他一双手,捂进了自己手心。
封赫手打,手上还有些常年舞蹈弄棒留下的茧子,眼下微微摩挲着他,让宋知砚一时有些晕淘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