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知砚窘然一笑,心说我还是更像父亲多一些。
“行了行了!你也快些回去歇息罢!”瀚王妃摆摆手,“有事明日再说,快去哄哄你那好情郎,都要气疯了我看!”
宋知砚反应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脸瞬间红了,结结巴巴地解释说不是这样。
瀚王也一头雾水,看看自家夫人,再看看眼前这个恨不得把头钻地缝里的外甥,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宋知砚低着头站起来,也顾不得什么礼数,匆匆拱手行了一礼,便转身离了席。
过门槛的时候还被绊了一下,险些一头趴在那儿,看得瀚王心里一紧。
这小子怎么冒冒失失的,跟当初看到的一点都不像!
瀚王妃朝他脑袋拍了一巴掌,笑骂着让他抱女儿回去。
瀚王乖乖应了,盯着宋知砚渐行渐远的背影看了半晌,喃喃道:“你说那个兵符……陛下是不是根本就没告诉过阿砚这件事?”
瀚王妃白了他一眼,自己把女儿抱起来了,叹了口气道:“那本来就是个摆设,地摊上一买一堆,当时也只不过是向他示好,给他个心安。”
“也是,主要还是得分人,陛下就算拿了玉佩也没什么用。”
“本来就该是阿砚的东西,可是现在……唉……”
门外月亮从云层后探出头来,洒落一地惨淡光辉。
第七十六章 为什么?
宋知砚追出去的时候,早就看不到封赫的影子了。
他出了院子,在外边胡乱逛了半天,最后不仅没找到封赫,把自己也饶了进去,连回去的路都找不到了。
来福一开始还是跟着他的,后来也被他给落在了后边。
月色凉如水,宋知砚坐在一处小亭里,看着月亮叹气。
今天早晨,他明明是知道……知道我是醒着的,为什么还要……
现在该怎么办才好,他是喜欢我的吗?可是我们根本不可能在一起啊!
男子不能生育,我不能为他绵延皇家子嗣,更不想一辈子拘在他后宫里,那跟个栾宠有什么分别?
怨妇一般等着他来临幸,日日揣度着帝王脸色,只为求那一点宠爱……
太可怜,太可悲。
他越想越伤心,最终也没找到封赫,倒是被来福喊着找了过来,把他带回了自己的寝屋。
封赫就在他身后的屋顶上,看着他对着月亮唉声叹气,原地踱步走了半天,最后被来福带着离开。
等人走了,他又躺回去,酒意上头,晕沉沉连月亮都有了重影。
身旁一阵悉悉索索声音,封赫赫然起身,抽出腰间匕首做好防御架势,警惕地看着周围情况。
“是我。”
瀚王从黑暗中走了出来,举着手站在他对面的屋檐上。
封赫连忙收了匕首,拱手行礼:“瀚王。”
“不敢当。”瀚王语气淡淡,随已过而立之年但却是更添了几分成熟男人的魅力感觉。
封赫神情有些发怔,眼里三分羡慕七分尊敬。
若是自己也像他这么成熟,估计阿砚能稍微轻松些罢!
或许也能稍微多信任自己一些……
他这么想着,瀚王一个飞身跳到他身边,眼神带着些不怒自威的严肃,开口也是毫不绕弯子的直率:
“我当年给你的那块玉佩,你根本就没告诉阿砚,对不对?”
虽是问句,但语气笃定,步步紧逼。
封赫哑口无言,心虚地不行,连对视都不敢。
“你怕他会背叛你?”
“……不是……”
“那是为什么?”
“好吧,一开始确实是,但是现在……”
“……你不信他?好家伙,你摸着自己良心说,我家阿砚做过什么对不起你们封家的事?啊?”
他音调陡然拔高,封赫被他吼得一个激灵,几乎要站不住。
“当初是朕……是我……是我年龄小,思虑不周全,姨夫莫要吼我了。”他低着头语气毫无底气,生怕下一刻就会跟这征战沙场十多年的前定国将军打起来。
胜算大概只有五成。
泥人尚且还有三分火气,更不用说是瀚王这个将军。
他简直要被眼前这人气笑了。
你还委屈地不行?我家阿砚跟了你,整日忧虑深重的,家里长辈给他个保命的东西,你不给人家也就算了,还他妈委屈上了?!
但这事儿自己也有责任,若是当初跟这孩子没那么别扭,便自己去给了,哪里会让这混小子钻了空子。
“行了行了,你也别在这儿给我装可怜,我跟你说,现在情况特殊,阿砚最多再给你打一年工,这一年里,你快点把这诸多内忧外患处理了,把阿砚给我们囫囵个儿地送回来,听到没有!”
封赫一惊,愕然道:“一年?!”
还要把阿砚送回来?他可是跟我两情相悦,怎么能给你送回来!
你自己问问他,他也肯定……哦不好说,他还是以江山社稷为重,心比较狠!
“不行!”他拒绝地干脆,语气强硬,一点缓和的余地都没有。
瀚王也急了,抓着他衣领质问:“那你想干什么?我可警告你,别以为你现在当了皇帝就能为所欲为,当年老子跟你爹打仗的时候,你还不知道在哪儿玩泥巴呢!”
封赫也瞪回去,心说我那时应该在被阿砚抓着念书,才不会玩泥巴。
但他说的都是实话,毕竟是长辈,还是阿砚的长辈,自己更是不敢闹多僵。
“现在还不能跟您说!”封赫也不知怎么办才好,只能先缓着他,“反正不出一年,我一定会给您和王妃一个交代。你们是阿砚的亲人,朕自然是尊敬有加的。”
瀚王收了力,总感觉他这语气有些奇怪,但又说不出哪里奇怪。
“行,帝王一言诺千金,您最好不要让我们失望!”他揉了揉手腕,斜瞥他一眼,语气饱含警告意味。
封赫忙不迭点头,正要拱手告辞,瀚王又叫住了他。
他心里隐隐生出些不好的预感,果不其然,瀚王眯着眼,上下打量了他一番,问道:
“当年我给你那块玉佩,你是不是压根就没告诉阿砚这回事儿?”
封赫:“……”
一阵风出来,带过一片乌云,黑压压遮住了月亮,不远处几只乌鸦落下又飞起,叫声嘶哑难听-
第二天一早醒来,宋知砚便琢磨着要去找封赫,结果人没找到,被王妃给叫过去了后花园。
他神色恹恹地看着满院子的姹紫嫣红,心不在焉。
“这花种子你要不要带回去些?我前些日子给你们挑出来了一批,都是极好的……阿砚?阿砚?!”
“啊?”
宋知砚回神,迷茫地跟她对视。
王妃有些恨铁不成钢,这孩子东张西望的,一看就是在找那皇帝,这么念念不忘,以后还不是得被人家给吃得死死的!
前面有个小亭子,侍女在亭子里煮好了茶,两人便走了过去。
王妃挥挥手,侍女们福了福身退了下去。
“别找了,他被你姨夫带军营里去了,得晚上方能回来。”王妃喝了口茶,似笑非笑道。
宋知砚啊了一声,奇怪地问道:“带陛下去军营做什么?”
王妃噗嗤笑出声来:“我有说是陛下么?你果真在找他。”
宋知砚被说中心事,顿时大为窘迫,悄悄红了耳根,低头摩挲着茶杯不说话了。
姨娘叹了口气,放缓了语气问道:“我好歹算是你的长辈,有什么话不能跟姨娘说的?你老实告诉我,你们是不是已经私定终身了?”
宋知砚闻言连忙摆手,急急道不是。
“你少骗我!”姨娘自是不信,“昨日夜里,你们在饭桌上那点小动作,以为能逃得过我的眼睛?嗯?”
宋知砚想起他昨晚在桌下的动作,顿时脸红如血。
第七十七章 苦涩
“也没有……没有私定终身,只是……我们不可能的,他还有妃子,还要人来继承这江山社稷,我更不可能给他当什么男宠……”
“倒也是,你若是真当了栾宠,估计你父母得气活过来,你姨夫也不会饶了他的。”
“对啊……”
宋知砚苦笑一声,心里涌出万般苦涩。
两情相悦又如何,先不说他到底有几分真心,光是两人的身份,就注定了他们不可能在一起。
更不用说这时间流言蜚语白眼唾弃。
男子和男子结合本身就有悖伦理纲常,他又是帝王,估计到时候谏官得以头抢地血洒朝堂。
“走一步看一步罢!”王妃站起身来,拍拍他的肩,“你们要是非咬着在一起,倒也不是不可以。”
宋知砚眼睛一亮。
“只要能把子嗣问题解决……其实姨母私心还是不忍你受委屈,若是他能为你遣散后宫,我和你姨夫倒也不是不能认了这桩亲事。”
她声音温柔却带着不容小觑的力量,宋知砚鼻子一酸,眼看就要哭出来。
“行了行了,怎么说,我也是希望你能好好的。若是哪天受了委屈,就来姨母这儿,你姨夫就算是不做王爷了,咱这家底儿也不能让你受了委屈!”她笑着说道,一半侧脸在日光下泛着温柔的光。
宋知砚还是没忍住,滴下几滴泪来,重重点头,看着她笑起来。
姨母见他这乖顺的样子,心里还是忍不住地泛酸,于是又说道:“你也别高兴太早,这几日我先帮你测测他对你真心几何,到时候若是不合格,哼,你也别回去给他卖命了,索性留在姨母这。”
宋知砚知道她说的是气话,但还是感动地一塌糊涂,泪水开了闸似的往下淌,差点就要抱头痛哭。
母亲,你看,姨母还是疼我的。
结果绕来绕去,宋知砚也忘了问她在信里说的急事到底是什么。
封赫是傍晚回来的,半死不活的样子,手里还拽着几只血淋淋的野兔子,跟个煞神似的直接就冲到了宋知砚院子里。
宋知砚正在藤椅上坐着看话本,被他这一身的血腥气熏得直想骂人。
封赫瞧见他,舔舔嘴角,手里的兔子掉到地上发出一声沉闷的声响。
他把下巴搁到宋知砚肩膀上,叹了口气。
宋知砚浑身一僵,紧紧攥着手里的话本,几乎要把书给攥碎。
“怎……怎么了?”
他努力压下脸上的红潮,尽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稳一些。
封赫偏头在他颈窝里蹭了蹭,低声叫他阿砚,一声声地叫,又含糊又哑,叫得宋知砚浑身发麻。
这下他是一点火气也没了。
听说他是被瀚王叫出去的,看着地上的东西,难不成是出去打了一天猎?
怪不得身上那么重的血腥味,还好都不是自己的。
他突然放下心来,试探性地想伸手拍拍他的背,门口突然传来来福的大嗓门:
“王爷!瀚王打了不少东西,正喊您一起去前院吃烤肉呢!”
宋知砚吓了一跳,猛然推开他,站直了身子。
“行……行,知道了,去回瀚王话,说我们这就过去!”他沉声吩咐道,被封赫挡着,没看到来福那快咧到耳朵的嘴角。
来福应了一声又跑了出去,院子里便只剩这俩人。
宋知砚低着头不敢看他,封赫却是没羞没臊,低着头一直盯着他看。
“今天……”
“今日……”
两人同时开口,又戛然而止,气氛尴尬起来。
好像自从昨日早上那个吻后,两人之间的气氛便一直这么尴尬。
不过浑身不自在的总是宋知砚,封赫好像一切都那么自然,举手投足虽亲昵,但也没表现出什么别扭。
“你去见了?那个刺史的女儿?”僵持片刻,还是封赫先开了口。
宋知砚赶忙摇头:“没有!怎么会!姨母只是说笑的!”
封赫这才把提着的心放下,伸手帮他理了理躺得散乱的衣襟,道:“那最好,他女儿我打听了,最好舞刀弄枪,比宰殊莺还要剽悍几分,打小就是当男孩养的,不适合你!”
宋知砚不知他这话里多少水分,但还是囫囵点了头,注意力全被他放在自己锁骨处的手指分去了。
明明只是整理衣服,他却是一副慢条斯理的样子,简直折磨死人。
“行了,我们还是……快些去吧!不然瀚王该等急了!”
宋知砚从他手里扯过自己的衣服,眼神闪躲,转身就要往外走。
封赫在后头轻笑一声,他便更不自在了。
“等等朕!”
封赫拎起地上的兔子,低头看着手指捻了捻,很快便追上了他的脚步。
两人一前一后到了前院,瀚王也是一身血腥气,正在鼓捣烤肉的工具。
王妃正在不远处站着,拿着把白色的团扇,身旁站着身着水红襦裙的姑娘,两人有说有笑。
宋知砚叫了他们一声,瀚王笑着朝他点点头,偏头瞧见他身后的封赫时,却是变了脸色:“傻站着做什么?过来帮忙!一点眼力见没有!”
封赫哎哎地过去了,手里的兔子晃悠悠地又晃到了瀚王面前的大铁盆里。
宋知砚正诧异他怎么对封赫是这么一个态度,刚要出言提醒两句,旁边那位水红襦裙的女子便撸了撸袖子走了过去:
“叔,我来帮您罢!”
宋知砚心里大惊,向王妃投去疑惑的眼神。
王妃一手还牵着牙牙,笑着解释道:“这就是我昨天跟你们提起过的,刺史家的女儿,曲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