封赫挑眉,意思不是你是谁。
“谢陛下美意,但您也看到了,臣家里遭了贼,实在是没心情出去,那贼……”
“你是要抗旨?”
“……”
“不过是个小毛贼而已,明日让羽林卫去找,总不能跑了。可是这元宵节,可是一年才会有一次啊!你昨日说有约了,朕怎么没看到?跟谁约?”
宋知砚自知理亏,索性在家呆着也是无聊,不如跟他出去逛逛。
还剩不到三年的活头,人生苦短,及时行乐啊!
于是他把扳指等收进了屋里,也没换身衣服,便跟着他从王府侧门溜了出去。
封赫变戏法似的不知从哪儿掏出俩狐狸面具来,递给宋知砚一个,自己戴上一个。
“外边人多口杂,藏一下身份。”
宋知砚实在是不想戴着这么个小孩子才会戴的东西上街,于是嫌弃地看了眼,拿在了手里,并未往脸上戴。
“你戴上就行了,又不是见不得人。”
封赫略带遗憾地轻叹了口气,也没强求。
街上人确实多,比肩继踵喧闹非凡,所幸宋知砚这张脸比什么都好使,一路上倒也算是畅通无阻。
护城河边的垂柳刚冒出些嫩黄的芽儿,在夜风里轻轻摇摆。
封赫靠在一棵柳树旁,问道:“那小贼怎么摸到你家去了?京城谁不知摄政王的威名,不怕掉脑袋么?”
宋知砚闻言眼神有些黯然,不欲多说,只说是个骗子,府里的下人不留心没看好,这才让他寻了空子。
“最近京城小贼倒是挺多的。”宋知砚说,“对了,你的玉佩找到了么?”
封赫摇摇头:“还没有,看来要加强巡逻,抓一下治安。天子脚下都敢这么放肆,实在是不像话!”
“你那玉佩,很重要么?”宋知砚也不知为什么,总感觉他对那块玉佩的态度不一般。
封赫从柳树旁直起身子,哥俩好地揽上他的肩:“没什么,只不过是母亲的一件遗物,所以比较珍视。比起这个,知砚要不要去放个河灯?我去给你买一盏?”
宋知砚微微皱眉,对他这种熟络的态度有些抵触,奈何身旁这人手劲儿着实大,一时也无法脱身。
“你看,这河里,都是百姓们放的,据说可以祈愿,你要不要也试试?”见他没反应,封赫又揽着他的肩膀朝向河面,指给他看。
黑夜里的护城河映着天空的烟花和河岸的灯光,汩汩流淌着京都数百年的典雅和祥和,河里一派星星点点,俱是百姓点的河灯。
岸边正好有两个姑娘,双手握拳闭眼祈愿,很是虔诚。
宋知砚想了想自己和他蹲在河边攥着拳头许愿的样子,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第十四章 小外甥
不合适,这不合适。
还没等他拒绝,一转头封赫就已经不见了踪影,片刻后回来,手里捧着俩河灯。
宋知砚:“……”
“去呀!”封赫把左手里的递给他,脸色掩在面具下。
宋知砚抿抿嘴唇,又转头看了眼身后许愿的两位姑娘,彳亍着伸出了手。
封赫看着他被莹莹烛火映地愈发柔和的五官,无声地笑了下。
他又把河灯往前送了送,宋知砚有些不好意思,但还是接下了。
封赫开心了,推着人肩膀往河边走:“来,小心点。”
宋知砚:“……”
好生奇怪,封赫今天怎么感觉和平时不太一样?
封赫也在想,宋太傅今天怎么这么听话,也不训人了,怪温柔的。
两人各怀心事,提起下摆小心下了河道,正要把河灯放进去,身后突然传来一声惊呼:
“阿砚?你怎么也在这儿?这身旁的野男人是谁?你背着我弟弟出来找别的男人?!”
宋知砚一惊,手一抖,在封赫小声的“嘶”声中把河灯滑到了河里。
莲花灯打了个转,头朝下灭了。
灯火下,柳树边,牵着个小男孩的美丽女子,不是封赫的亲姐姐是谁?
两人转头,封盼手里的小男孩挣脱了母亲的手,张着胳膊就往宋知砚怀里扑:
“小舅!小舅抱!”
小孩约莫三四岁的样子,粉雕玉琢很是可爱,宋知砚伸手把人抱了起来,笑着逗了逗他。
“阿姐果然来了京都,怎么也不提前知会一声?”宋知砚笑着问道。
封盼摆摆手:“京都耳目众多,不想如此大费周折。不过倒是你,如此良辰佳节,为何没在宫里陪封赫那小子?”
宋知砚满脑袋问号,正要问我为什么要陪他,身边的男人已经摘了面具,无奈叫道:“姐。”
小外甥看到亲舅舅连忙拍手笑得开心,够着胳膊要大舅抱。
封赫接了过来:“先回去罢,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
景仁宫。
“诺诺都这么大了呀?上次见他还是去年仲秋,小孩真是,一年一个样!”宋知砚满脸慈爱地把陆诺揽进怀里,感慨道。
何止一年,要是算上上一世的日子,已经三四年没见了。
上一世这个时候,远嫁萧国的长公主确实来了京都,好像还……给封赫选了妃。
封盼抓了把瓜子拿在手里,边嗑便笑,丝毫没有在外边的端庄。
“小孩嘛!淘地很!”
封赫偷偷冲他做了个鬼脸,问道:“姐夫没来?”
“国不可一日无君,最近边境又出了事,正发愁呢!”封盼叹了口气,拍拍手里的瓜子屑,突然神情严肃道:“其实我这道来,是想把诺诺先放你们这儿养上一段时间。”
宋知砚早知道她要这样说,但也适时地表现出惊讶来,啊了一声关切道:“朝廷最近也动荡不安,放在这儿会不会不太安全?”
“只能麻烦你们了,”封盼摸摸儿子的头,“萧国最近实在是多事之秋,我怕他一个人忙不过来。不过你们放心,最多三个月,我就把他接走,正好趁这段时间让阿砚给他上上课。”
封赫动作一僵,看向小外甥的眼神不由得多了几分同情。
封盼笑着说道:“当年封赫的功课不都是你教的嘛!他也没什么当皇帝的天赋,还是得仰仗着你帮着他。”
封赫扶额,想起当年就头疼。
其实宋知砚是先皇捡回家的。
那时候先皇还是个将军,封盼也还没有远嫁他国,封赫才七岁,当朝皇帝昏庸无道,民不聊生。
封兆老将军在街上救了当时还只是个小乞丐的宋知砚,把他带回了府里,本来想着给封赫这个熊孩子找个玩伴,谁知道宋知砚不仅脑袋瓜好使,读书更是热心,频频得到夫子的表扬,小小年纪竟已经隐隐有了状元之才。
于是他便成了封赫的伴读,主要负责督促封赫读书。
一开始封赫很是乐意,十二岁的小少年身量还没长开,粉雕玉琢的,还会吟诗作对,软软糯糯的睡觉都要抱着自己,怎么看怎么满意。
谁知道进了国子监后比夫子还严厉,整日里说的最多的就是:“你不背过去我就不跟你好了!”
一开始还能把封赫唬住,这家伙从小喜欢练武,没什么朋友,自然是把他捧在手心里宠着,后来就不行了,之乎者也哪有排兵布阵有意思!
于是这么威胁了几年,封赫终于忍无可忍,丢下一句:“不好就不好!”,跟着父亲去军营了。
这下可好,本来还算有点人气儿的宋知砚,更加孤僻,除了府里的大小姐封盼,平日里跟谁都不亲近,活生生一个冷面门神。
所以民间话本说,他后来成为封赫的太傅,也是命中注定。
这就是封赫的劫数啊!逃不掉的。
“不是,他这么小,就要开始读书?”封赫皱眉道。
封盼直起身子不乐意了:“四岁半了,阿砚这个年纪估计都会读百字文三字经了,这孩子还只会整天吃了玩玩了睡,以后可怎么继承大统?!”
宋知砚点点头,很是赞同。
封赫知道自己争不过他俩,索性也不管了,正好有个人可以分分宋知砚的精力,何乐而不为呢!
诺诺抱着手里的糕点递给封赫:“舅舅不气!吃糕糕!”
封赫接了,一口塞进了嘴里。
诺诺见状立马扁扁嘴,眼看就要哭出来了。
几个大人慌了手脚,封赫塞着一嘴的糕点咽也不是吐了也不是,跟宋知砚大眼瞪小眼。
“不是,是他让我吃的!”封赫很冤。
封盼瞪他一眼:“他就跟你客气客气,你还真吃了?”
封赫:“……”
宋知砚哭笑不得地看着这一大一小,从碟子里又拿了个,哄着递给了诺诺。
几人聊到夜半,诺诺嘟囔着在封盼怀里睡着了,众人这才准备去休息。
来喜给封盼安排了寝殿,带着母子俩离开了。
宋知砚伸个懒腰,也打算在宫中留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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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五章 心有防备
“抱歉。”封赫突然开口,“今晚没能看成烟花。”
宋知砚愣了下,没想到他会为这点小事道歉,但还是摆摆手没计较什么:“无妨,本来就没想去看。陛下早些歇息吧,明日还要早起上朝。”
封赫杵在原地,怔怔地看着他,欲言又止的样子。
“还有什么事吗?”宋知砚问。
“你……算了,无事,太傅大人先去睡罢!要不要再生个火炉?”
宋知砚说不用,奇怪地看了他一会儿,转身去洗漱了。
这家伙,怎么突然有些多愁善感了?-
“宋知砚!你算老几,凭什么来教训我读书!我爹都管不了我!”
初夏的将军府,墙头上的小少年一脸泥点子,跨着墙头朝里面黑着脸的小宋知砚做鬼脸。
小知砚插着腰,想冲他吼又觉得有辱斯文,内心挣扎间,身后传来封盼的怒吼:“给我下来!干什么呢你不嫌个丢人!”
小封赫吓了一跳,摇摇晃晃险些掉下去。
小知砚往前一步,微微伸手一脸紧张地看着他。
封赫打小天不怕地不怕,唯独怕他那个长姐。
封盼在底下一吼,封赫立马蔫了,看着底下的俩煞神,又转头看看墙外的街道,琢磨着跳出去之后怎么朝爹打马虎眼。
还不待人琢磨透,封盼已经飞身冲上了墙头,拎着他的领子把人给拽了下来。
宋知砚抿抿唇,在一旁小心提醒:“阿姐,下手轻点!他才七岁,别……打死了……”
封盼:“……”
“王爷,王爷!快起来了!不然要误了早朝了!”
耳边突然传来来喜的声音,把宋知砚从温甜的梦境里拉了出来。
他坐起身愣怔半晌,仿佛还没从那场少时的梦里抽身出来。
一只温热的大手探上自己的额头,身边传来封赫的嘟囔:“没发烧啊,出什么神呢这是……”
宋知砚回神,有些不自在地躲开他的触碰。
谁知这家伙得寸进尺,竟直接坐到了他床边,凑近了一张俊脸过来。
“怎么了?”宋知砚抱着被子往后靠了靠,颇有种被侵犯的良家妇女的样子。
封赫微微皱了皱眉,复又身后抚上他眼角,替人擦下几滴泪来。
“怎么了?哭什么?朕在这呢,别怕!”
宋知砚眨眨眼,自己摸了摸眼角,确实摸出一手的湿润来。
原来自己竟然在不知不觉中哭了吗?
实在是太丢人了!
“做了个梦。”宋知砚缓缓开口,“梦到了……一些小时候的事情。”
封赫:“……”
理智告诉自己不该这么脆弱,宋知砚心里有些奇怪,大抵是眼前男人的气势太过令人安心,许久不曾向人服软的他居然也生出了就这么不管不顾地靠到他肩膀上睡一觉的冲动。
意识到自己的想法有多么可怕后,宋知砚脸色变得更难看了。
封赫只当他是做了什么噩梦,以为又是当年那些个腌臜事,于是心里也跟着有些难受。
他轻叹了口气,揽过宋知砚瘦削的肩膀,动作自然而然,仿佛早就在脑海里演练了上千遍一般。
“都过去了,”他低沉的声音传到宋知砚耳朵里,神奇地令他情绪稍微平和了些,“知砚别怕,我不会让你再孤孤单单一个人了。”
封赫眼底带着自己都未察觉到的温情,帮他擦了擦泪:“再睡会罢,今日早朝别去了。最近事情太多,好好歇歇,嗯?”
宋知砚点点头,靠在他怀里闭上了双眼。
旁边侍候的来喜张了张嘴想说什么,接收到封赫警告的眼神后又立马乖乖闭嘴。
等到怀里的人的呼吸逐渐平稳,封赫才把他小心翼翼地放平到床上,仔仔细细地掖好了被角。
早朝自然是迟了,满朝文武在大殿里冻地直跺脚,各自成团讨论着什么。
“陛下驾到!”
来喜一声通报,众人赶忙站好,恭恭敬敬地跪下行礼。
封赫冷着一张脸,摆摆手示意众人平身。
大殿里一时又陷入了沉默,宋知砚没来,无论是保皇党还是摄政王党,或者是其他的中立派,都不敢贸然开口。
封赫索然无味地扫视一圈,沉沉开口:“众位爱卿可有事禀报?”
众人鸦雀无声。
半晌,大理寺卿上前一步,开口道:“启奏陛下,前些日子的曹夫人遇害一案,卑职这里查出了些眉目。”
封赫攥在龙椅上的手用力到指节泛白,但还是强自镇定道:“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