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此同时,景仁宫。
封赫坐在床边,愣愣地盯着一旁洗脸的宋知砚,片刻又低头捻了捻手指。
他回来后被来喜灌了碗醒酒汤,又睡了两个时辰,现下基本是酒醒了。
不知该不该庆幸,宋知砚断片了。
封赫看他回头顶着一脸的水,便又想起在酒楼里的那一幕,不免有些口干舌燥。
自己怎么就……就……唉!
“收拾好了吗?”封赫轻咳两声,有些不自在地站起来问道。
宋知砚点点头:“陛下有事吗?”
封赫勾唇一笑,朝他伸出手:“跟朕来。”
宋知砚愣了下,并没有把手的搭上去。
封赫神情有些尴尬,悻悻地收回手,拎起一旁的披风给他穿上。
“多些。”宋知砚颔首道。
封赫嗯了声算是应答,自顾自地迈开长腿朝外走去。
宋知砚心里纳闷,跟着到了门口,才发现寝殿前的空地上,不知何时摆上了烟花。
诺诺正跟在来喜身后,兴冲冲地要自己点,长公主把他抱起来,朝两人走过来。
“我先把他抱回去了,离太近容易伤着。”长公主笑道,“封赫,我跟你说的事,考虑一下。”
“不用考虑了。”封赫有些不高兴,“此事,再议罢!”
“……”长公主神色有些揶揄,良久微叹了口气道:“明日再说,阿砚今日就在宫里歇下吧,挺晚了!”
宋知砚点点头说了声好。
诺诺吱哇乱叫着要下去点火,被长公主训了两句,趴在人肩上眼巴巴地看着烟花,神情恹恹。
宋知砚伸手跟他道别,小家伙扁扁嘴,也朝他挥了挥手。
来喜点燃了烟花,片刻后,皇宫的天际,绽放出一朵朵绚丽的烟火。
宋知砚抬头看着,心情稍微好了些。
五光十色的烟花升空,在最高处炸裂,转瞬即逝又夺人眼球美丽无与伦比。
宋知砚怔怔地看了半晌,一张脸在忽明忽暗的火光里神色晦暗不清。
烟花真美啊,他想,可惜就那么一瞬。
我也是——或许还不如烟花开得好看。
“怎么想起来放烟花了?”宋知砚笑着看向旁边的人,“上元节不是昨日吗?”
第十八章 生个娃娃
“你昨日并没看到不是吗?”封赫抱着胳膊倚在一旁柱子上,眼里映着火光,“补给你,朕答应的你的事,总不会做不到的。”
宋知砚闻言微怔,烟花还在绚烂开放,但眼前的男人却好像比漫天的火光还要夺目。
是啊,自己从小便是和孤单为伴,哪里有人这么在意过自己的想法。
小时候家破身亡寄人篱下,仰人鼻息的日子自然不敢提什么要求,后来做了太傅,做了摄政王,自己便不再是自己的了,而是这个国家的,日日殚精竭虑,上一世却还是落了个国破家亡的下场。
重活一世,没有人问过自己想要什么,这场烟花,也只是昨日封赫提起来,自己说了句好久没看过了,他便惦记在了心上。
宋知砚鼻子有些发酸,眼前的景物模糊起来。
“谢谢你。”他声音有些哽咽,埋没在烟花炸裂的巨响中,让封赫神色茫然。
“你说什么?”封赫直起身子,把耳朵凑到他嘴边。
宋知砚舔了舔唇,摇摇头没再重复。
其实封赫从他的嘴型上也猜了个七七八八,见他不好意思,于是也没强求,微笑着拍拍他的肩,大声喊道:“你还有朕,还有阿姐她们,别伤心了,以后每个上元节,朕都会陪你过!”
宋知砚憋回去眼泪,抬起头笑着看他。
以及漫天烟火-
翌日一早,下了早朝,宋知砚便在景仁宫门口被石光霁截了个正着。
跟着他的是来喜,见陛下和王爷回来了,便上前一步先跪下谢罪:
“石公子闹着要见王爷,奴才估摸着早朝也快结束了,便把人带了过来,是奴才擅作主张了,求陛下责罚。”
封赫神情有些不悦,宋知砚和他对视一眼,挥挥手道:“下不为例。”
来喜千恩万谢着退下了,石光霁见着封赫也不跪,被宋知砚瞪了眼,这才不情不愿地行了礼。
几人进的殿内,宋知砚问:“你怎么在宫里?”
石光霁一脸奇怪:“不是这……陛下把草民抓来的么?我怎么知道!”
宋知砚揉揉额角,道:“本王喝醉了,记不得了。陛下……”
封赫冷笑:“抓你?要不是看在太傅大人的面子上,朕直接把你送天牢去了,岂会好吃好喝招待你一晚上!”
石光霁闻言也一脸莫名其妙,不阴不阳开口:“是吗?那我哥恐怕护弟心切,要……”
“光霁!”宋知砚厉声打断他,“慎言!”
“……”石光霁这才后知后觉自己说了什么可诛九族的话,乖乖闭了嘴。
“陛下恕罪,草民才疏学浅礼,家兄疏于管教,顶撞了陛下。”
有宋知砚和石风这两层关系在,封赫自然不会治他的罪,但看着就烦是真的。
“废话少说,朕且问你,曹丞相夫人之死,你可知情!”
“知道啊!这事儿不是京城都传遍了么?”
“这么说,那日的刺客果真是你派出去的了?”
“?!”
石光霁和宋知砚同时睁大了双眼,瞳孔骤缩不知这话从何说起。
石光霁是江湖中人,富可敌国自然不是靠着天香楼这一家生意,对于暗杀之类的灰色买卖自然也是颇有手段,其名下的鹤江阁更是天下第一杀手组织。
“您可别冤枉我啊陛下!这可不是小事儿,况且我与他无冤无仇的,为何要派人杀他?”石光霁辩解道。
宋知砚也不相信,试探着问:“会不会是搞错了,陛下是如何得知那刺客是鹤江阁派出去的呢?”
封赫声音不疾不徐,带着不容反驳的威压:“现场那箭镞上的毒,可不就是你鹤江阁独有的么?”
这下石光霁也沉默了。
鹤江阁自己只是收收账,除非发生什么大事,不然是绝对不会惊动自己的。
刺杀朝廷命官,还是个丞相,这么大的事,自己怎么可能事先会完全不知情,如若真是自己底下的人,那鹤江阁相比也需要清理一下了。
“草民对天发誓,”石光霁举起三根手指,神情严肃,“草民事先绝对不知此事,若是知道,定然不会允许。若有一句说谎,天打雷劈死无葬身之地!”
宋知砚跟他这么些年好兄弟,自然是信他的,封赫却还是一脸的怀疑。
“此案颇有蹊跷,你先回去查查那日的刺客,如若真是你手底下的……事关重大,还希望你不要包庇他。”宋知砚对他说道。
石光霁点头:“家国大事,自然不会徇私。若没有其他事,草民可以回去了么?”
封赫看看他,眉头皱地死紧。
宋知砚看向封赫:“陛下若同意,你走便是了,路上注意安全。”
封赫自然无法说什么留人的话,颇为烦躁地舔了舔后槽牙,挥手让来喜把人送出宫。
等人走了,宋知砚轻声开口:“曹大人……无儿无女的,怎么安排了?要不接到我那儿去吧?”
封赫摆摆手:“不用,他有个侄儿,过几日便会进京把人接回去,太傅大人不必过于担心了。”
宋知砚嗯了一声,这才稍微松了口气,刚要收拾收拾回府去,这厢长公主便又领着诺诺过来了。
宋知砚呼吸微微一滞,知道她是为了什么而来。
上一世这个时候,长公主张罗着给封赫选了妃。
“阿砚,正好你还没走,我有事要跟你们商量。”长公主笑道,领着诺诺径直进了寝殿。
后头的封赫和宋知砚对视一眼,各怀心思地进了屋里。
说明来意后,宋知砚还是假装惊讶了下:“选妃?如今朝廷动荡,现在选妃不是把陛下往人家刀尖上放吗?”
封赫也附和道:“就是啊姐,这事儿你这么着急做什么?”
诺诺抱着个木头雕刻的小马,闻言扬起脸来大叫:“母后也想让舅舅生个像我一样的小娃娃!”
封赫:“……”
这便更不想纳妃了。
“知砚不还没娶妻吗?他比我大,按理说应该先紧着他安排才对啊!”封赫指着宋知砚不满道。
宋知砚心里暗道,我跟你们怎么能相提并论,这又不是我亲姐。
“臣心里只有江山社稷,陛下还是该听长公主的,早日开枝散叶,等到皇子长大,臣也可以乞骸骨颐养天年了!”宋知砚点头微笑道。
封赫闻言便沉默了,紧盯着他,眼神有些阴鸷。
良久,他开口道:“太傅大人是真心想朕纳妃?”
第十九章 我没错
宋知砚端起面前的杯盏呷了口茶,道:“不然呢?您不纳妃,朝里那些个老臣是不会罢休的,正好趁这次让他们消停些,再者说,”宋知砚顿了下,“你我不和是满朝皆知的事情,与其不轨之徒自己查,不如让我们自己告诉他们。”
封赫霍然起身,负手在屋里转了几圈,抿着唇一言不发。
长公主其实也是跟宋知砚一样的想法,想做戏给别人看,但封赫却好像对这件事极其抗拒。
封盼朝他使了个眼色,示意宋知砚快去劝劝他,宋知砚不慌不忙地喝茶,一个眼神都不给满屋子彳亍的封赫。
他肯定会答应的,上一世就是这样。
“陛下现在自己考虑考虑罢!微臣家里还有事,先行告退!”
封赫想出口阻拦,手还没伸出去,宋知砚又想起了什么似的说道:“臣前些日子确实帮陛下物色了些适龄的小姐,等会儿让来福送过来,让陛下和长公主过目。”
封赫长袍下的拳头握地死紧,仰头长出了一口气,剑眉紧蹙:“朕要是不愿意呢?”
宋知砚愣了下,总觉得他态度过于坚决了。
难不成有了什么心仪的女子,要为人守身如玉不成?
不过他常年住在深宫,哪里结识的女子?
“宫女的话,倒也不是不可,只不过身份低微,委实要费心安排一番。”宋知砚想了想,说道。
“……不是。”封赫满脸阴沉,“你先去忙吧,此事……朕会好好考虑的。”
宋知砚道了声好,行礼告辞。
总觉得他有些奇怪。
其实重生后,很多事情都变得有些奇怪,前世曹康可是没被暗杀,曹夫人也没死,怎么这回……
差之毫厘谬以千里,难不成自己的重生,重新所做的一些事情,真的对这个世界的走向产生了变化吗?
那这样的话,是不是最后的宫变不会发生,封赫……说不定也不会死……
宋知砚拢了拢袖子,上了马车,心里不住思考这其中的关系。
来福扬起马鞭,马车缓缓前行,一摇一晃地往王府驶去。
与此同时,景仁宫里,则是良久的沉默。
“母后,我可以去院子里玩会儿吗?”诺诺也察觉到了屋里气氛的不同寻常,扯着长公主的衣角央求道。
长公主点点头,也怕自己一会儿要是跟封赫吵起来,会吓到儿子。
诺诺欢天喜地的抱着木马跑了,来喜跟在后边,贴心地给姐弟俩留下独处的空间。
“为什么不纳妃?”长公主问,“难不成真如坊间传闻的那般,你其实喜欢阿砚?”
封赫大惊:“坊间传闻?谁传的?”
“这重要吗?我问你为什么不愿意纳妃!”封盼忍不住提高了音量。
封赫打小就怕她,现在被她这么吼,丝毫没有了战场上冲锋陷阵的热血豪气,坐到凳子上不发一言。
“不想纳妃,”他说,“女人好烦,娇滴滴的,心思敏感,还一身的脂粉气,我光是问道就要吐了!”
“那便选些将门之女,只不过是拿来在后宫做个摆设堵了那些老臣的嘴,你还真要跟人圆房不成?”最后一句封盼压低了声音,曲指敲着桌子说道。
封赫还是不愿意:“那也麻烦,劳民伤财的,还白白耽误那些个女孩的青春,这不是造孽呢吗?!”
封盼忍无可忍,朝他脑袋上使劲弹了下:“妇人之仁!要不你还是快从柜子里出来吧,别藏着掖着了,娶了摄政王倒也不是不可以。”
“什么柜子?宋太傅我哪儿敢娶?!不行不行,那还不如娶将门之女呢,说不定还能闲来无事陪我过两招,宋知砚那细皮嫩肉的,怎么看都经不住折腾。”
回家路上的摄政王:“阿嚏!”
来福关切地问道:“王爷没事吧?可是受了风寒,这便要到了,回去赶快加件衣服罢!”
“无妨!”宋知砚揉揉鼻子,“先回去罢,回去安排一下,过几日本王要下江南去——不要声张,陛下那边派人捎个信儿就成!”
“好嘞!”来福道。
“什么?你要下江南?!”长公主不可置信地吼道,“你走了这朝政怎么办?我还想把诺诺交给你照顾一段时间呢!”
“这不是有摄政王嘛!”封赫不以为意,“你要是不让我去,我就不纳妃了!”
封盼磨了磨牙,心道这个无赖,可真会谈条件!
“宫里横竖无甚大事,朝中各方势力互相牵制,离开一会儿也无妨。至于诺诺,反正这小子也不待见我,丢给你那好阿砚好了!”封赫满不在乎地说道。
长公主拿他没办法,问道:“去江南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