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辛钤并不怕水,而是对舟体晃动那种重心不稳的感觉有阴影。
这种涉及到太子软肋的事情只有极少数从小跟着太子的贴身侍从才知道,白棋自然也是晓得的,但却完全不关心?!
金戈少见地对白棋生了气。
可白棋却不甚在意,眉头微微上挑,盯着他的眼神仿佛在看一个傻子。
细白的指尖重重点了点他的额头,白棋恨铁不成钢道:
“有太子妃陪着呢,你担心个什么劲儿?还真是个榆木脑袋啊!”
作者有话说:
金·榆木脑袋·戈
第105章 我会心疼
回宫的夜路上,宫墙间穿过的轻风透着些寒凉。
春寒料峭,辛钤解开外袍给他披上。
衣袍尚且留存着对方的体温——柔软、安洽。
男人按下他推拒的手,顺势为他拢了拢领口,又捋顺鬓角被风吹起的碎发。
“在我面前,你总是藏不好心思。”男人笑笑,提起方才在小舟上他盯着兔子玉佩满脸小算盘的神情,“缺银子花了?”辛钤主动询问起。
他看过那信件,镇南王练兵缺银子使,燕泽玉肯定会想办法送银票过去的。
果然,辛钤刚放出华透露,便瞧见少年月光下陡然明亮的眸子,倒映着细碎星辰似的。
小家伙摸了摸鼻尖,似乎有点羞赧,低声道:“是有点缺……”
话音未落,少年略抬头望向他,朱唇微抿,一边儿打量他的神情一边儿跟他撒娇。
乖巧中带了些讨好的意味。
“阿钤——”男人手臂被晃了晃。
这种透在明面儿上的小心思并不 惹人厌烦,反倒是叫人心底受用。
“回去再说。”辛钤没给小家伙准确的答复,但听他话中语气,燕泽玉便知道有戏,眉眼弯弯的,冲男人笑得好看。
回了宫中寝殿,辛钤果真拿了银票给他。
装在牛皮信封中,薄薄一层。
指腹捻了捻信封的厚度,燕泽玉暗自估摸着里面有多少张银票,轻飘飘的,绝对超不过十张。
少年心底划过几句腹诽:
抠门的太子殿下!零花钱居然只给这么点!
男人将燕泽玉略微迟疑的神情看在眼里,果然是在他面前藏不住事儿,看上去傻乎乎的。
辛钤挑眉,忽略掉心底上浮的并不明显的愉悦,淡淡开口道:“不打开看看?”
“哦。”没抱希望的他应了声,拆开信封,将里面的银票抽了出来。
燕泽玉瞳孔微缩,缓缓瞪大了杏眼。
信封里头只有五张银票。
可每一张都是如今市面上流通的最大面值——一万两!
拢共加起来……;
“五万两?!”他低低惊呼出声,圆睁着眼上上下下打量身前的男人,怀疑道:“辛萨的银子不会都进了你的口袋里吧?”
燕泽玉想起那日辛钤教导他时曾说的话:
某些时候,清廉是罪过,浑浊一些未尝不好。
燕泽玉再度抬眼,男人只是略垂眼眸看着他,高深莫测,逗弄似的道:“不想要来路不明的钱?”
“不!”反应过来这样说有歧义,燕泽玉摇头如拨浪鼓,生怕辛钤误会之后把钱收回去,他飞快补充道:“要的要的——”
看小家伙焦急的模样,男人也不再逗他,飞快揉了一把少年毛茸茸的脑袋,朝屏风后扬扬下巴。
“银票收好。去洗洗手再上榻睡觉。”
他听话去净手,出来时辛钤已经散开玉冠上榻躺着了。
辛钤一直睡的床榻外侧,他睡的内侧,若是要进去不免得越过辛钤。
最初相处时,燕泽玉面对这种事情总会局促尴尬得不知如何是好,但现在已经驾轻就熟,利落地蹬掉鞋袜便爬进了床榻内侧。
没等他躺好,辛钤长臂一捞,从身后将他搂进怀里抱着。
辛钤总喜欢突然从身后抱住他,高大的身形能将他完全笼罩着,无比契合。
燕泽玉习以为常地顺势枕上男人的手臂,找了个舒服的位置放松身体。
但辛钤今晚似乎有些别的想法——
男人慢慢凑近,轻缓的鼻息倾洒在少年弧度可爱的颈窝,指尖撩开他披散在身后的青丝,尽数拢到身前。
白皙纤细的脖颈终于暴露在辛钤的视野里。
男人黝黑眼瞳中划过一丝暗芒,尖利犬齿若有似无地划过曾经被自己狠狠咬过的位置。
标记又淡了。
湿软灵活的舌尖缠绕着舔了舔。
酥麻直窜头皮,燕泽玉以为男人又想咬他,缩缩脖颈往前躲了躲,却没成想对方醉翁之意不在酒,这个动作正中其下怀。
一双涔凉的大手顺势撩开少年的寝衣衣角,悄悄地、轻缓地蹭过小家伙平软的腹部。
“嘶!”
燕泽玉被冻得一哆嗦,简直像是被冰块儿碰到一样。
脊背瞬间挺直,几乎没被别人触碰过的小腹微微颤抖地往后缩几下,燕泽玉甚至不自觉往后扬了扬头。
这样一来,他又重新靠回男人怀里——敏感的后颈还不小心碰上辛钤的温热唇瓣。
倒像是他主动,仿佛不谙世事的小白兔主动把自己送到大灰狼嘴边。
投怀送抱、自荐枕席似的……
脑海中一闪而过的画面叫他局促不已,脸颊霎时间红了个彻底。
辛钤却不放过他。
方才小腹上的轻蹭似乎只是伊始,是激情乐曲的前奏。
半刻后,男人的半个手掌缓缓贴上他的小腹。
“好冷!”燕泽玉浑身都绷紧起来,像是一张拉满弦的弯弓,他强装镇定厉声道,“把手拿到衣裳外面去!”
但明显气势不足,声调中细微的颤抖将他暴露了彻底。
燕泽玉腰际和小腹最为敏感,某些时候稍稍一碰都会浑身颤抖。
这些别人不清楚……但与他朝夕相处的辛钤肯定心知肚明。
从前,辛钤都是隔着一层寝衣来贴他的侧腰或者小腹,偶尔亲昵之时,男人也都特别注意将手心搓热之后才来抱他。
但今晚不知怎的……
“给我暖暖手。”辛钤贴着他的耳廓轻声道,声音有些低沉。
男人并没有因为他颇有些些羞恼的低声呵斥便将手拿回去,仍旧放在他小腹处,凉飕飕的,像是揣了块极地寒冰。
燕泽玉生怕又被男人的手冷不丁贴上皮肤,连忙将对方作乱的手捉住,包裹在自己手心里。
暖手就暖手罢……
手掌温暖之后就算辛钤再来贴他肚子也不会那样刺激了。
抱着这样的想法,燕泽玉说服自己妥协,任劳任怨地开始摩挲着男人的手心手背,企图让它快点热起来。
辛钤的手掌宽大,他只能两只手握住对方的一只。
他掌心中的这只手骨节分明,手背上虬曲的筋脉略微凸起,性感且力量感十足;手心有几处薄茧,摸上去略显粗糙,是练武时留下的。
等右手逐渐温暖起来,燕泽玉又换了辛钤的左手捂住。
“不是都说习武之人体内经脉疏通,血液流速快,进而热如暖炉吗?你怎么体寒?”这是燕泽玉心底疑惑很久的问题。
男人没有正面回答,轻笑一声,将他抱紧几分,被暖热的手在他小腹摸了两下。
“从哪儿看来的乱七八糟的知识?”
燕泽玉差点又是一抖,连忙按住男人的手腕,“你书房里的闲书,上次扫了一眼。”
辛钤并未继续这个话题,安安静静地从身后抱着他,脑袋往他颈窝中埋了埋。
以往辛钤往他侧颈处埋头都是要亲他咬他的预兆,但这次似乎不太一样。
辛钤没有刻意撩拨他。
只垂着额头抵在他肩膀上,细碎铺散开的青丝有一下没一下地扫过他的脖颈。
心尖儿像是被轻柔羽毛拂过,痒嗖嗖的。
许是岑寂清冷的夜晚适合敞开心扉,辛钤似乎下了什么决心,低沉磁性的声线再次响起:
“几个时辰前,你不是问我为什么怕水吗。”
男人声调平稳、毫无波澜,似乎只是一句睡前随意聊起的无伤大雅的故事的开头。
燕泽玉怔愣半刻,想转身看看对方的神情。
但辛钤牢牢抱着他,似是不希望他回头。
声音还在继续:
“其实我并不怕水,只是不喜欢乘舟时微微晃荡的重心不稳的感觉。”
这个说法有些新颖甚至奇怪。
一般人都有一个固定的、具体的害怕或不喜欢的东西——比如蛇虫鼠蚁,再比如雷雨闪电。
但辛钤却说‘不喜欢乘舟时微微晃荡的重心不稳的感觉’。
“怒巴湖,你还记得吗?”男人语气淡淡的问他。
燕泽玉点头。
他自然记得清清楚楚,甚至现在都还能回忆起当时的场景。
屏息凝神,他一动也不敢动地躲在怒巴湖湖边的草垛子后面,那是燕泽玉第一次真正意义上地认识到了辛钤的狠戾凶煞。
辛钤在那湖边活生生溺死了一个人,全然冷漠、阎王罗刹似的——死的人是二皇子派来的探子。
但如今回忆起,除了辛钤以外的人都模糊得狠。
燕泽玉脑海印象最为深刻的一帧画面竟然是辛钤将那人脑袋按入水中的在月华下白的发光、骨节分明的手。
当时的恐慌和畏惧已然被时间消磨得不剩多少。
也或许是跟辛钤相处久了,见得多了,他居然隐约升起个以前从未有过的念头:
不过是杀了一个阻碍计划进行的敌人罢了,无伤大雅,更谈不上暴虐。
男人的声音将他重新拉回现实,辛钤讲起怒巴湖。
“怒巴湖是辛萨境内最大最深的湖泊,夏季气温攀升到最高时也不会干涸,湖水养育族人,故而被称为辛萨部落的母亲湖。”
“怒巴湖的湖水甘甜,景色颐美,皇子公主都爱去怒巴湖玩,大部分时间是三三两两凑在一起,驾一艘小船去湖中心钓鱼。”
“那时候的皇子公主们都正是调皮捣蛋的年级,众人在知道皇子公主们喜欢到湖中心玩耍之后,便很少再去湖中划船了,以免不小心冲撞到皇子公主们,惹来皮肉之苦更甚还有杀身之祸。。”
“于是——湖中心的小船成了一个极为隐蔽的找乐子的地方。无人看见、无人阻止、无人告状……抬头只有一望无际的天、垂头只有平静无波的水……陆地上可没有这样浑然天成的地方。”
“而那时候,他们眼中的乐子就是我。我成了乘船的常客,体寒的毛病也是那时候染上的。”
辛钤的叙述到这儿停下来,没有再多的言语。
一句简单又自嘲的‘常客’,概括了辛钤在湖中心的小船上的所有。
燕泽玉愣在原地说不出话来。
原来辛钤之前说的‘天生体寒’并非真的天生,而这些只是对方所受苦楚的冰山一角……剩下的庞大山体全都被藏在平静海面之下。
燕泽玉看不清海底多深,更不知道那些苦楚具体是如何。
但他没有再问。
辛钤不是会向人示弱的性格,他是翱翔于天际的雄鹰,是狩猎于山野的独狼,是皑皑天上雪。
今夜对他说出这些经历已是最大程度的卸下坚硬外甲的剖白。
重新撕开原本结痂的伤口,皮扯着肉,血连着筋……即使辛钤从第一字到最后一个音调都平稳冷静,不带丝毫感情,仿佛只是在陈述一个他人的故事。
但怎么会不痛呢?
燕泽玉用力挣了挣,终于在辛钤怀中翻了个身,与男人面对面相拥。
他也终于看清了辛钤脸上的神情。
丹凤眼下敛着,眉睫微蹙并不舒展,薄唇几乎抿成一条直线。
心脏在一瞬间抽痛得厉害。
燕泽玉伸出手捧住男人棱角分明的脸,一瞬不瞬地望着对方那双幽黑的眼。
仿佛坠入萧瑟的深不见底的古井。
辛钤不快乐,这是他从对方眼睛里看到的。
喉头猛然泛起一股子酸涩,燕泽玉像是被石头堵住嗓子眼一般,原本涌到唇边的话语千万,最后却还是噤声无言。
辛钤当时才几岁啊,又是如何扛过来的……
被浸在蜜罐子里长大的他压根不敢想。
他并未发觉自己眼眶早就泛起红,直到辛钤长着薄茧的指腹滑过他的眼角,擦出些许湿润。
那些水汽很快蒸发在空气中,风过,冰凉凉的。
燕泽玉这才匆忙低下头,眨眨眼睛将水雾敛回眼眶。
“小玉哭,我可是要心疼的。”辛钤说。
“对不起……”燕泽玉也不明白自己为何会蹦出一句道歉的话,只是口唇快于大脑的反应。
也不知是为了将辛钤带上小舟的事情道歉还是因为让对方心疼而道歉。
或许两者皆有吧。
但辛钤却说:“小玉永远都不用向我说对不起。”
顿了顿,男人再度开口:“是我要谢谢你。我似乎,不再像之前那样抵触小舟摇晃的感觉了。”
“以后每次乘船,我想起的会是春末的翠碧荷叶和我的小玉。”
作者有话说:
辛钤在怒巴湖溺死人,把当时的小玉吓到的剧情在23章哦~可以回顾~
第106章 密道出宫
按理说,太子妃的生辰礼应当大。操。大办。
但辛钤询问他时,燕泽玉犹豫了。
他见过母后操持其他一些妃嫔的生辰宴——
品级高的,会邀请阖宫上下同去吃酒,歌舞佳肴样样不缺;品级低的,就只是自个儿在宫院子里,将平日熟稔的人叫上一起搭伙吃个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