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年间闻人松风身体健硕,且还是均天盟盟主时,救过孙敏才的命。人在江湖中,义字当头先,一句恩情更是能顶半边天,再大的规矩也能为此破例,摘星桥市本就是摘星阁主导的,这混元珠本就是孙敏才自己的东西,他这么一说虽旁人还多有怨言,但终归是不再闹什么了。
“混元珠此物究竟有什么稀罕的,能值得人如此争抢。”听着他们吵闹一番,苏向蝶纳闷道。
当初闻人晏与殷寻说,知晓胡知此事的人有五人,算上他们在内,还有三人,便是柳晴岚、苦作,与苏向蝶。
就算再怎么吹说是天上地下独此一颗、千金难买万金难求,那也只是颗赏玩用的珠子,在苏向蝶的理念里,这根本就不值得胡知以身犯险去抢夺,也不懂这些人为何如此。
闻人晏不经心地回道:“宝物嘛,对有需要的人来说就是宝物。”
”破珠子。“说罢,苏向蝶压低声,凑近闻人晏问道:“师兄,你说会不会以为混元珠还在孙老头手上,所以这一趟提前来了。这可是江上。”
海寇大都擅水,总是一小股一小股地分拨而行。以往每每官兵刚捞着一拨,其余的都像是鱼儿入海般,向周遭的水域散去,很难一网打尽,胡知作为海寇的头目,在这方面自然不遑多让。
“提前来了也没关系。”闻人晏满不在乎:“阿寻如今剑法出神入化,有他在,就算与他对上,我也只需站在后面鼓掌就行了。”
苏向蝶无奈,怎么聊什么都能被他拐弯抹角地把话题转到夸赞殷寻身上:“你就是总这样,才会老是被人误以为是废练家子。”
说实在的,闻人晏具体的武功如何,对于均天盟以外的人来说,至今还是个不大不小的谜。
从前有不少人三天两头来均天盟踩过场子,更有不少人曾叫过闻人晏这位少盟主的板。
可是大部分时候,他们一见着闻人晏的模样,原本的叫板就会瞬间变了味。这到口的挑衅话语往往话锋一转,变成了一句:“这位姑娘,可有婚配?”,然后被闻人晏笑着把人请了出去。
再加上,后来天下小谈的那句闻人晏“是个武学平平、沐猴而冠的漂亮草包”的判语,故而现今其实有不少人觉得,闻人晏就是个废练家子。
不过闻人晏对于这些评价向来都不在乎的。见孙敏才招呼仆役来跟他传话,便起身跟着仆役一道进到船屋里头,去领本次拍品的单子。
结果刚好与一人碰上,且是前不久才见过的一个人。
脸上的笑意就像是焊死在他这张皮囊之上,身上穿着平平无奇的法衣。
又是梵泽寺的喜作小师傅。
作者有话说:
[1]出自《春陪商州裴使君游石娥溪》李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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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章 红颜
先前闻人晏见过喜作的两面,喜作都一直跟在苦作后头。
据闻这对师兄弟向来都是那般形影不离的。苦作这人许是因为身上背负着崔家的血海深仇,所以哪怕对着佛祖,都总是一副苦大仇深的样子。沉默寡言,从不多与人说话。在梵泽寺中,他几乎没有亲近的人,就连他的师父也常叹很难与之沟通。
后来更是成了江湖传闻中,每杀一个人就往自己身上钉柳钉的怪人,就更少有人会主动与苦作打交道。
只有喜作这位小师弟,初来梵泽寺,就对苦作百般亲近。往后更是任凭苦作再怎么冷脸以待,都保持着一脸乐呵,不愿意疏离半分,尽心尽责地照顾着苦作的起居饮食。
都说伸手不打笑脸人,苦作虽然目盲,但心没盲,有这么一个师弟在身边照顾,久而久之,喜作就成了苦作整个梵泽寺上下唯一亲近的人。除了他们彼此,寺中其他人,少有机会能见着这两人的面。
此时喜作孤身一人,令闻人晏生奇:“怎么不见苦作大师?”
“师兄不喜生人多的地方,此番出来实属无奈,所以一直着急回去。”喜作的声音喑哑,语气却颇为活跃地回道。
明明并无什么大的喜事,但喜作的脸上依旧是一副欢天喜地的样子,眼睛直笑眯成了一条缝。闻人晏刚开始看他这样还觉得没什么,僧人有欢喜佛相,常挂笑颜,也是正常。但不知为何,看久了,就会让人开始觉得这笑在皮不在骨,怪假的。
“可「未」字画舫上有我们梵泽寺过往一位僧人的发舍利,师兄要去赎回来。为了节省时间,所以我们便分头行动了。”
闻人晏听罢偏头看向一旁的摘星阁仆役,问道:“你们还卖死人遗骨?”
舍利子是佛与高僧火化后所结成的佛家信物,「未」字画舫上,有不少信奉此道的世族、商贾,他们当中喜欢买卖收藏这东西的向来不在少数,也从未觉得有什么不对,但闻人晏这说法也确实没错。
摘星阁的仆役被这一问弄得有些哑口无言,只支吾着打着呵呵过去,落下一句“二位先在此稍候,我去把单子取过来”,便急匆匆地抬脚走出了船屋。
这屋室之内一下就只剩下了闻人晏与喜作二人。
喜作动作不见客气,拉了把椅子便坐了下来,也同样问道:“闻人施主又为何一人?”
他先前可看见了,闻人晏他们马车上还有旁人,后头也还跟了另一辆马车,并非是孤身一人前来摘星桥市的。像取单子这种小事,怎么都用不着这位大少爷亲自动身。
闻人晏答道:“坐久了,累了,想着动动筋骨。”
“多动筋骨好,万物因缘皆在动中。”喜作满脸笑容地接受了闻人晏的说法,顺手提起面前的茶壶,斟了两杯茶,转而道:“因动而行,一日两见,能称得上一句你我有缘。”
闻人晏却没有坐下的打算,像是在贯彻自己要活动筋骨的这一说法,只挨着窗沿应道:“是有缘,不知后来您们两位怎么处理那小贼了?”
“师兄慈悲为怀,教训了他一顿,就放他离开了。”
不知到底在喜作心里是怎么把苦作那杀气腾腾的样子,与“慈悲为怀”挨上边的。
喜作继续道:“像这种偷船令的小贼,听说每一次摘星桥市都会有,也不是什么稀奇事,也用不着大惩戒。只是没想到会有胆大包天把手伸到师兄腰包里的,估计是以为师兄目盲,好欺负。“
闻人晏侧头看向窗外,迎面是广阔无垠的江面。桥市举行到现今,十二艘相连的画舫已经渐渐驶离了翻云桥,就像是立于江面上的孤岛,原本时不时能从桥面上传来的小贩吆喝也已经没了影迹。
他转了一下手中的圆扇,状似无意地回道:”确实是每一回桥市都会有,但我来时听孙阁主说,这一回偷船令的小贼好像特别多。”
且不说一些岌岌无名的江湖小客,不少还算有头有脸的人物都被偷走了船令,只能临时向摘星阁求助,让他们手下的人好生忙活了一通。
“这十二画舫凭船令上,总归是会混进来不少乱七八糟的人。”
喜作饮了一口茶,耸了耸肩:“这也是没办法的事,人多热闹的地方就容易出乱子,像摘星桥市这种热闹地方,每一趟有不同的乱子出现,正常,正常。依我看,用不着多理会。”
“要我说,小僧其实更好奇另一件事。”
“说来惭愧,小僧虽是修行中人,但六根总不见得能常清净,最喜欢看各种闲散话本,总因这不务正业的兴趣遭师兄的责骂。”话是这么说着,但喜作提起自家师兄,却笑得越发开怀,难得会让人觉得他连同骨头也有在笑。
喜作话锋一转,像是好友说笑般问道:“闻人施主这段时间来,总说起什么天下第一美人,什么天下第一剑客。但小僧览阅这么多话本志谈,从前未见过类似的论调,觉得好玩,一时心下好奇,想问问,可是出自什么有趣的典故?”
“居然没见过吗?”闻人晏美眸瞪了瞪,看着一副吃惊的模样:“江湖上大家伙都喜欢当至尊,我还道他们会常把这些挂在嘴上呢,先前江中首富家的女儿要嫁人,不也搞了个文试,说嫁给天下第一的才子,我还当这说法很常见呢。”
“「天下小谈」评我为「美人榜」榜首,我心上人是个剑法天下无双的剑客,我想用这个由头撩拨一下他,仅此而已。喜作小师傅,你觉着这听着有趣不?”
“有趣。不过,闻人施主,那什么第一美人,可不是什么好名头啊,我听说呀,凡是第一美人,下场都不会特别好。”喜作笑眯成一道缝的眼皮子抬起来些许,露出些许他那溜黑的眼睛,直勾勾地看着面前的茶盏,透显出些许寒意。
江湖上不只是「天下小谈」喜欢评美人榜,过往有不少的富有盛名的浪荡才子爱评,立志绘尽天下美人,制作美人图册的闲散画师爱评,他们在「天下小谈」之前也评出来过不少正儿八经的第一美人。
而这些个第一美人,正如喜作所说,都没个好下场。应了那句“红颜薄命”,大都会死得不明不白。
在梵泽寺中,苦作因王大哥一事,私下与闻人晏详细说过他们崔家当年的事。
说宣州崔家当年被灭的三十余口人中,还顺带了半个外人。这半个外人是崔家三少爷,也就是现今的苦作大师,未过门的妻子,梁诗语。
梁诗语,曾经也有过“第一美人”的美名。
她自小就出落得沉鱼落雁、闭月羞花,温婉柔美,不仅在宣州一带远近为名,后来有自京城来的大才子见着她,也叹说她是他平生所见最美之人,应是当世第一美人,如此便盛传了开来。
然而崔梁两家同在宣州,两家为百年世交,关系极好,梁诗语尚未及笄,就被梁家的人许配给了当时年岁正合适的崔家三少爷。谁也没想到,这一桩婚事却成了梁诗语的催命符。
宣州民风开放,少有成婚前相见的忌讳,当时正值新春,梁诗语替父母携礼前去祝贺,却遭逢那小满暴起杀人,一位绝世美人,就这么被株连,命丧黄泉,令人叹惋一时。
“真令人害怕。”闻人晏应得漫不经心。
喜作说话的语调也很漫不经心:“这些第一美人的殒命相互间并无关系,各有各的意外,指不定当真有什么孽缘因果缠在这名号上,我这提上一嘴,也是希望闻人施主能够多加小心。”
“是该小心,我也是惜命的。”闻人晏笑了笑,小声喃道:“这万一我也香消玉殒了,谁来陪阿寻过生辰。”
“所以呀,为了小心起见,喜作小师傅,我有几个疑惑,想问问您。”闻人晏晃着手中的圆扇,轻声说道:“梵泽寺棍艺一绝,我在寺中见你与苦作大师也是用棍练武的,但为何您手上却有练剑之人才会有的剑茧。”
喜作手上的剑茧并不明显,平常人或许看不出来,但闻人晏喜欢看殷寻练剑,也喜欢看殷寻用剑的手,观察到的,总比别人要仔细一些。
喜作闻言一愣,而后才缓言解释道:“小僧不才,什么都学不到登峰造极的程度,只能十八般武艺样样都学一点,所以我会剑,又有什么奇怪的?”
“闻人施主早年不是也跟闻人松风大侠学刀,又与柳盟主学琴,可却从未见您把刀与琴带在身上,总是两手空空,唯有拳脚。”喜作依旧是一副笑意盈盈的模样,视线落在闻人晏一身罗裙上。
女子衣裳本就大多繁复,闻人晏这人更是喜欢挑最繁复的来穿,这层层叠叠堆砌在身上,却唯独不见有任何兵刃置于身上。
“说得也是。”闻人晏点头应声,又再次问道:“那为何喜作小师傅的脸,看上去要比之前在梵泽寺见到时,要塌上一点。”
闻人晏话音刚落,一条细长的竹刺倏忽往他袭来,对准了他的喉间,被闻人晏手中圆扇一挡,竹刺才偏了位置,直钉入他身侧窗沿的框角处。
“喜作小师傅,这是何以?”
闻人晏冷声抬头,看向还捧着茶盏坐在船屋正中的喜作。
第19章 冲动行事
闻人晏这些年打扮惯了,对人的五官观察颇深,且本身的记忆力又惊人得好,所以总是能发现一些别人发现不了的小细节。
比如他能看出来,面前的喜作,与他在梵泽寺时见到的第一面,并不完全相同,能隐约发现他的脸上动了手脚。
却听喜作依旧满脸笑意地轻道:“不是我。”
旋即耳朵微动,手中茶盏往身后一抛,直弹开了与闻人晏正对另一扇窗户。
这一扇窗户与闻人晏侧边的不同,它后头是画舫之间不同船屋的门廊,可弹开窗户后,一眼看去过道外头却空无一人,茶盏落到窗外,却也没有响起该有的瓷碎声。
闻人晏伸手拔下一旁窗沿的竹刺,看着边缘毛躁,像是临时从什么地方抠下来的。尖端处还有些许紫黑色,看着像是涂了毒。
再抬头看时,喜作已经站起身,走到了过道的窗边,往外探去:“这里有人,但并非是要伤闻人施主之人。”
闻人晏闻言向外头走去,一到过道上,便见刚才要出去领单子的摘星阁仆役靠着窗边,整张脸呈现青紫色,嘴角流着口涎,不见血迹,双颊落有指痕,应当是被人捂了毒。而他的手上正好兜着喜作扔出去的茶盏。
喜作也跟着出来,见状在旁说道:“阿弥陀佛,这位施主看着应是刚出了门,就碰着了那在外头袭击的人,所以才被不动声色地捂了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