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宁曜被李及甚强制按回了竹椅上躺着, 他还兴高采烈的说:“阿甚,那?依你的意思,我不?做这纨绔都不?行了, 我这叫顺势而为?、应运而生!” 他之前是真没想过这许多, 他的人生宗旨很简单:享受当?下、及时行乐。 做纨绔并?不?是他的本心,但贪图享乐是他的追求, 他再也不?要“苦兮兮”的奋斗十几年,咔嚓一下就突然死了。 他可是胎穿来的, 在现代就意外死过一次了,离奇的经历总是能让人大彻大悟。 在现代, 他卷生卷死的过“高考”这根独木桥, 还生在高考大省,又?在师资力量没那?么强的小城镇读书?, 简直困难buff叠满,可谓千幸万苦才终于考入名校! 因为?初高中都过的很幸苦, 他时常怀疑那?些校园剧的真实性,明明现实中小城镇重点中学日常,除了刷题还是刷题。 终于高考结束, 他就为?了攒钱给自己买个好?点的电脑, 才去打暑假工,却被一辆闯红灯的大卡车当?场送走, 死的时候倒是没什么痛苦, 他都没反应过来, 人就没了。 此番经历, 让他顿悟:学生不?能打暑假工(不?是), 明天和意外永远不?知道哪个先来! 在文明发达的现代社会?尚且有那?么多的不?确定因素,更?何况是封.建.帝王时期, 即便是名门望族,也随时都可能被“九族消消乐”。 谢宁曜很有自知之明,在现代他就是个“只会?考试”的小镇做题家,别说心机城府,还没上大学就满眼都是“清澈的愚蠢”。 因此即便他是胎穿来的,拥有现代的知识储备,他也从没想过帮家里做事,应试教育的知识在古代并?没有多大的用处,更?何况他丝毫不?懂人心权术。 谢宁曜越来越觉得自己当?个纨绔还真是最好?的选择。 他笑着说:“阿甚,我成天就知道吃喝玩乐,原本还有一丝丝的负罪感,经你这么一剖析,我就完全?心安理得了。” 李及甚劝道:“你也莫要太过招摇,玩归玩闹归闹,只别总去寻那?些清清白白的俊秀公子?,你倒是尽兴了,惹的他们日日惦记,到底又?有什么益处!” 谢宁曜笑着问:“阿甚,你快说说,我都惹的谁日日惦记了?说不?出,我可不?认的。” 李及甚不?悦道:“正经要论?起来,三天三夜都讲不?完,单学里就多不?胜数,裴知遇只是你最近招惹上的,以往那?些如今被你冷落罢了,再算上家里亲戚……” 谢宁曜笑着说:“打住打住,我都不?认,这话说的好?似但凡长的好?看的公子?都被我玩过,玩腻了就打入冷宫,就连亲戚也难逃魔爪,我哪有这样可恶!” 李及甚道:“你虽从不?曾真怎么样,但你偏生得一副极好?的皮囊,待人又?过于真心热忱,即便总是口?无遮拦,他们多不?与你计较,还当?你是难得的知己,你可承认?” 谢宁曜十分高兴的说:“这我承认,本就是知己,可怎么到你嘴里,好?似这知己都变味了。” 李及甚沉声道:“若这诸多知己里存着那?么几个别有用心的,又?对了你脾胃,且待如何?!你胆子?大爱玩,那?几个争着讨你欢心,你们不?知要做出多少丑事来!” 谢宁曜揶揄道:“你情我愿,怎么还叫丑事?你就是太一本正经,无趣极了,我就要纵情享乐,你管不?着。” 李及甚怒不?可遏:“你、谢宁曜、谢扶光,你无药可救!” 谢宁曜笑着说:“我不?过说些玩笑话给咱俩解解闷,你这样认真干嘛。” 李及甚也不?能再深究下去,只是无奈的摇了摇头。 两人就这样闲聊着,等头发擦到半干,只用绊头飘带简单绾上,让长发全?然披散于身后等待自然风干,飘带是极轻薄丝绸裁就,简便又?仙气好?看。 谢宁曜戴的是朱红飘带,带尾坠两颗镂空大明珠,愈发显得他鲜艳灵动?,李及甚戴的是远山蓝飘带,带尾着薄如蝉翼云纹玉坠,越发显出他的沉静内敛。 因两人头发未干,不?能束发,故而今天不?去锦祥院,自在宝辉院用晚饭。 他们这会?儿都饿了,谢宁曜好?几碗米饭下肚,大鱼大肉吃个不?停。 往常稍微油腻的菜,他都不?吃第二口?的,可今日油荤进的少,吃来也就格外的香。 主要在霜山他就没吃好?,为?了全?面体验打猎,中午大家都是随意吃了些家中带来的干粮糕点等,皇帝都不?例外,谢宁曜与李及甚也是回营地歇息时吃了些而已。 李及甚向来没什么口?腹之欲,虽则在山上吃的太简陋,他也无所谓,这会?儿仍旧如同往常一样。 两人用饭毕,又?到外面廊上坐着乘凉闲话家常,只等头发干了再回去睡觉,自有丫鬟们一旁打扇伺候。 这会?儿已到掌灯时分,屋里屋外灯火通明,皓月当?空,院子?里蝉鸣阵阵,远处池塘蛙声一片。 谢宁曜但觉无聊的紧,摸着自己头发差不?多干了,又?伸手去摸李及甚的长发。 李及甚劝道:“你安静忍耐些,没干不?许去睡,仔细头疼,让你等明天再洗,你不?听……” 他哪里耐得住寂寞,拉起李及甚的手腕就往里屋去,一面说着:“你们也劳动?一天了,正经好?好?去歇着,别再跟进来,要用你们,我自会?喊人。” 云舒、锦心等无法,只能在外间?歇下,随时听传唤。 谢宁曜将李及甚拉到自己的大床上,两人盘腿面对面坐着。 李及甚问:“你又?要闹什么?我们今日在山上吵的厉害,伯父、叔父与三位兄长都还没来问,只怕就要来了,别让他们听见你那?些荒唐言语,仔细你又?要挨骂。” 谢宁曜凑过去耳语道:“我们悄悄说,他们来了也听不?见,阿甚,你今天与我大吵大闹也不?全?然是做戏罢,你从来就认为?我总在言语上折辱你。” 李及甚沉声问:“所以你为?何屡屡明知故犯?” 谢宁曜笑着轻声说:“有趣好?玩呀,阿甚,改改你这臭脾气行不?行,我又?不?曾真把你怎样,以后逗你玩,不?许再生气。” 李及甚语重心长道:“阿曜,即便我如今得了侯爵,却也是毫无根基,连个像样的府邸都没有,你我云泥之别……” 谢宁曜连忙打断了他:“这话你要说多少遍,什么云泥之别,我耳朵都听起茧子?了,就算你一无所有,考取功名也无望,我都乐意养着你,小爷我钱多烧的慌。” 李及甚反问:“那?我成了什么人?” 谢宁曜故意逗他玩:“阿甚,你放心,做我的娈.宠,我定然一心一意的对你,再不?出去沾花惹草。” 李及甚心知谢宁曜又?犯了促狭病,也懒怠再如何生气动?怒,只将这些话一字不?差的记着,等以后慢慢算总账。 谢宁曜笑着说:“你看,我的脱敏训练很有成效嘛,若是以往,我说出男.宠、娈.宠等字眼,你早和我大吵大闹,最少也得气上好?些天,如今竟丝毫不?生气。” 李及甚道:“你就混闹罢,有你后悔的时候。” 谢宁曜笑着问:“难不?成以后你还真要报复我?快如实招来,准备怎么报复我?” 李及甚只是说:“我不?同你胡搅蛮缠。” 这时有小丫头在帘子?外报:“两位小爷,大少爷来了,让你们都去书?房。” 两人赶忙下床,快步来到书?房,只见谢宁昀正坐在书?案前看谢宁曜以往写的文章。 他们并?排站着一齐问安,谢宁昀令弟弟现写一篇字,还说等会?儿要检查。 谢宁曜不?满的嘟嚷着:“吵架又?不?是我一个人的错,却只罚我,我不?服气。” 李及甚连忙说:“昀大哥,是我不?该意气用事。” 谢宁昀道:“阿曜,让你写字不?是惩罚,只为?磨练你耐心,快写,没我的允许,不?许离开书?案。” 他只能坐下写,眼睛却从未离开大哥和李及甚,但见兄长将李及甚带到了对面的书?房,两人坐着用极低的声音密谈着什么。 原本两边书?房中间?就只隔着一道雕花镂空门,他能清楚看到对面的一切,但两个书?房都很大,且进深长,两人几乎算是耳语,他伸长脖子?也丝毫听不?到。 谢宁曜即刻明白,为?什么兄长要让他坐这里写字,因为?大哥太了解他,只有盯着他,才能保证他不?会?躲在哪个窗户下偷听。 他太想知道两人都聊了些什么,大喊道:“哥,我、我想出恭,实在憋不?住了,你就让我去罢。” 谢宁昀懒得揭穿他,只是说:“憋不?住也给我憋着。” 他急道:“哥,我真要拉裤子?里了,可能是晚上吃多了油荤又?吹了凉风,有点拉肚子?,熏着你们如何是好??” 李及甚顿时就急了,一面往这边走,一面说:“阿曜,你肚子?疼的厉害吗?还能不?能走?我带你去出恭,再吃点药。” 谢宁曜忙道:“我没事,能走,不?用你,万一我没憋住,弄你身上如何是好?。” 李及甚却说:“我不?怕。” 谢宁曜:……不?是,你这人真奇怪,寻常我开个玩笑,你就生气动?怒,却又?乐意做这种事?!最忠心的奴仆都嫌臭啊,你为?啥要抢着来干? 谢宁昀笑着说:“阿甚,别搭理他,他装的!” 随后又?训斥弟弟:“谢宁曜,你再敢闹什么幺蛾子?,看我等会?儿怎么收拾你。” 谢宁曜索性开门见山的说:“哥,你和阿甚到底在聊些什么,为?何不?让我听?我就要听!” 他虽这样硬气,没有兄长的允许,却也不?敢离开书?案,急的直跺脚。 谢宁昀懒怠搭理他,继续与李及甚密谈。 他却最是不?安分的,又?无聊至极,便将笔架上挂着的诸多名贵毛笔全?都取下来扔着玩,故意制造声响。 除此之外,他也不?敢再混闹,只盼着大哥与李及甚早点谈完,可两人谈了许久,他等的实在太困,不?知不?觉就趴在书?案上睡去。 两人立即就发现谢宁曜睡着了,同时站了起来,都想着先抱谢宁曜回床上去睡。 谢宁昀将弟弟打横抱起往卧室走,李及甚在一旁紧跟着。 莺时早收拾好?床铺,谢宁昀将弟弟放上去后,为?他脱下鞋袜,解下绊头飘带,又?仔细摸了长发各处,确认最里面也彻底干透了,他才放心。 两人一齐为?谢宁曜盖好?薄被,也不?再去书?房,就在隔间?塌上继续谈事,还能通过窗户看到里面床上的情况。 次日不?管谢宁曜怎么问,李及甚就是不?说昨晚他们都聊了些什么,只告诉谢宁曜,家里都知道他们是做戏给外人看的,让谢宁曜不?用担心会?被再行责问。 谢宁曜帮永淳公主与慎表哥牵线搭桥的工作已经做了大半,暂时他也再想不?到其他的法子?,便回了国子?监上学。 此后好?些天,他能很明显的感受到国子?监上下都在讨好?他与李及甚,这也完全?在他的意料之中,毕竟他俩如今可是皇帝跟前的大红人。 这日午后,谢宁曜一行人又?在腾云阁玩乐,只待快到下午上课时辰再回去。 谢宁曜与方觉明等都在里间?掷骰子?赌钱,李及甚独自在外间?看书?。 萧立鹤打趣道:“真正的好?学生从不?抱怨周遭环境,觉明总说我们带坏了他,可见是胡扯,阿甚怎么就没被我们带坏?” 方觉明笑着说:“读书?考功名不?适合我,要想出人头地又?不?是只有读书?一条路,我早就在求我爹,让我去军营历练,我要凭本事封侯拜相!” 顾云起笑道:“要我说,你还是算了吧,从小娇生惯养,光穿上那?身沉重的铠甲都能把你给累坏了,你就安心当?你的小公爷,将来继承家业,安国公定会?给你安排妥当?。” 他们一边玩骰子?一边闲聊,忽然听得外面街市传来十分激烈的打斗声,他们是最爱看热闹的,看打架可比赌钱有趣的多,赶忙就跑到小楼台上去瞧。 如今虽是大热暑天,但这是神都最繁华的朱雀大道,长街上照样是车来人往,行人摩肩接踵,拥挤的水泄不?通。 只见大道中央两伙皂衣衙役打的是难解难分,周围的行人商贩全?都躲的远远的,却又?不?肯离开,都站着看热闹。 谢宁曜立即认出打架的全?是五城兵马司的衙役,很可能是两帮人为?争夺什么任务或者功绩打起来的。 李及甚不?放心,自也是跟了出来,站在谢宁曜旁边说:“不?许下去看,就在上面,还能看的更?清楚。” 谢宁曜笑道:“我才不?下去,惹的一身臭汗,这楼台上有遮阳的,还有里面屋子?放的许多冰,透出来的凉气,多舒服。” 隔壁房间?的楼台上也出来了一群人,其中一金冠绣服异常俊美?的年轻公子?撑在栏杆上,笑着说:“好?久不?见,谢小公爷可还认得我是谁?” 谢宁曜看打群架正看的兴起,愣是瞬间?就被这人吸引住了,他仔细端详着对面的人,惊道: “你、你该不?会?是李从威吧?!你怎么突然间?变的这样清瘦?!” 李从威原本底子?就很好?,即便是以往很胖的时候,也能看出其眉宇间?的俊秀之气,更?何况如今几乎可以说瘦到了完美?身形。 谢宁曜不?得不?承认,这李家皇室宗亲都长挺好?看,从皇帝到各位皇子?、公主、郡王、郡主等,全?员颜值在线,就算偶有几个吃的膘肥体胖的,至少脸也是能看得过去的。 李从威十分诚恳的说:“阿曜、扶光,我保证再也不?对你耍心机,以往都是我的错,如今我全?改了,还为?你瘦了下来,你可愿给我一个机会?,让我为?你鞍前马后。” 谢宁曜震惊之余,也确实被这份毅力和坚持打动?了些许,却又?想起李从威竟说要在谢家败了后,将他当?作玩物,这属实是他不?能忍的。 更?何况李从威也不?一定是为?他而瘦,很可能又?在耍什么新花招,也许是看着他如今颇得圣上喜爱,谢家一时半会?儿实在败不?了,才想讨好?他。 谢宁曜冷笑道:“李从威,你最好?离我远点,否则莫怨我不?讲情面,别以为?你如今大变模样,我就不?会?再揍你!” 李从威实在喜爱被谢宁曜辱骂殴打,他也不?明白自己为?何会?如此,更?不?敢将真实想法透露出分毫。 如今谢宁曜骂他竟然不?带脏字,他便觉大不?爽,偏就想惹谢宁曜狠骂他一顿,可又?实在想常伴谢宁曜左右。 故而强压着彻底惹怒谢宁曜的想法,只可怜巴巴的说:“扶光,我错了,我不?该惹你生气,让我到你那?边来,当?面赔礼道歉行吗?” 谢宁曜怒道:“滚滚滚,我没空闲搭理你,别耽误我看热闹。” 李从威即刻闭嘴,也不?敢一直盯着谢宁曜看,却又?忍不?住用眼角的余光去看。 谢宁曜如今也不?怕李从威去学里告他们偷跑出来玩,李从威已经不?是国子?监的学生,就没法再去告他们。 他继续专注看着街上的打斗,只听得两边为?首的衙役吵闹不?止: “谢校尉是我们的老大,你们再蛮横也抢不?着,今天除非你把我弄死,否则谢校尉必在我们这边教战术。” “凭什么,谢校尉上月就在你们这里,这月必须来我们这里,你别太过分。” “朱雀大道归我们管,谢校尉必定从这儿经过,谁先接到算谁的,赶紧带着你的人滚,闹大了对谁都没好?处。” 谢宁曜当?然知道谢校尉是指他三哥谢宁暄。 五城兵马司的衙役作战能力远不?如军营战士,因此校尉们每月固定日期都会?被安排来教衙役战术,也为?以后大规模作战储备人才,这些受训的衙役相当?于储备军官。 因此越厉害的校尉自是越受到争抢,谢宁暄的作战能力首屈一指,衙役们自知在五城兵马司混着,家里没背景就没前途,都想拜在谢宁暄麾下,将来好?建功立业。 谢宁曜是真没想到,三哥在五城兵马司竟然都这样炙手可热。 朱雀大道太繁华,每天都要爆发无数次斗殴事件,只是两批衙役斗殴却也不?多见,自然能引起许多人围观。 这些衙役也丝毫不?在乎被围观,他们就是管京城治安的,没谁会?再来管他们,只要不?闹出人命,就不?算什么大事。 谢宁曜很好?奇三哥会?怎么处理这事儿,估摸着三哥应该快到了,他自然等着。 这时他看到底下人群中出现一个熟悉的身影,这人叫徐彦,也算与他大哥谢宁昀齐名,是最年轻榜眼,今年才二十出头,如今在国子?监做学正。 徐彦虽才情极高,但为?人胆小懦弱,家里又?没什么背景关系,官场极为?不?顺,榜眼出身应该在翰林院供职,将来进内阁主事,却硬生生被排挤到国子?监任教。 谢宁曜见他被堵在路上,又?不?肯硬从人群中挤过去,慌乱的不?知所以。 原本谢宁曜就很同情他,即刻就往楼下跑去想帮帮他,李及甚连忙跟了上去说:“阿曜,你不?是答应我不?下去吗?!” 谢宁曜道:“我接个人就上来,你们在楼上等我即可。” 李及甚自是跟了下去,方觉明等也要跟下来,谢宁曜一个眼神,他们就不?再跟。 谢宁曜快速穿过人群,一把拉住徐彦的手腕说:“夫子?,跟我来,我给你指条小道回国子?监。” 徐彦从来就知道学里的纨绔总是偷跑出来大酒楼玩,他倒也不?惊讶,赶紧跟上了谢宁曜的步伐。 他们从侧门进了大酒楼,徐彦终于还是忍不?住说:“扶光,你不?该总是偷跑出来玩,你放心,我不?会?去告状,只望你改一改。” 谢宁曜笑道:“徐夫子?原来也会?教训人的?我劝你改一改,就你这胆小怕事的性子?,怎么在官场上混。” 徐彦并?不?为?自己辩驳,在进入这鱼龙混杂的官场之前,他也是意气风发的少年郎,否则就这样一副畏畏缩缩的样子?怎么可能被圣上钦点榜眼。 谢宁曜很明白,裴知遇虽也极为?内敛,但从不?怕事,只是不?善言辞而已,裴知遇将来必定官运亨通,徐彦这种性格不?改,是真无可救药。 他也有意点拨一二,便拉着徐彦的手腕说:“夫子?可愿去楼上与我痛饮两杯?这会?儿还早,我保证不?会?耽误你回去讲课。” 徐彦忙道:“扶光,我就不?去了,你也早些回学里。” 李及甚见这徐彦长的极为?俊秀,不?愧是皇帝钦点的榜眼,眉宇间?那?份英气虽瑟缩着,却更?显得我见犹怜。 他附在谢宁曜耳边轻声问:“这也是你的知己不?成?” 谢宁曜严肃道:“阿甚,他比你更?开不?起玩笑,别乱说。”
谢宁曜自然知道徐彦并不是从来就?这样?胆小懦弱, 想当年金銮殿钦点榜眼,簪花游京,凤翥龙翔, 何等意气?风发! 由此可见, 年少成名,年纪轻轻就?进入官场, 进入权利斗争最激烈的地方,又没有强盛的家?族支撑, 实在算不得什么好事,反而不如壮年得志, 更守得住, 方能长久。 俗话说?“三十老明经,五十少进士”, 意思便是五十岁能考中进士就?已经算领先众人的佼佼者了?。 谢宁曜很清楚,古代科举难度系数有多高, 许多读书人终其一生都考不上进士。 科举主要分四?步:童试考过的为秀才;乡试乃省级考试,考中者为举人;会试乃全国?性考试,考中者称贡士;最后为殿试, 贡士均可参加, 但?得中前三甲方可称进士。 殿试前三甲,一甲由皇帝钦点, 乃状元、榜眼、探花, 赐“进士及第”;二?甲不超过两百名, 赐“进士出身”;三甲不超过两百名, 赐“同进士出身”。 由此可见, 徐彦不到二?十岁就?得中榜眼,真可谓文曲星下凡! 可金榜题名也不过就?是进朝堂的“入场券”罢了?, 过早入了?这名利场,年轻不知事,哪里斗得过那些老奸巨猾的权臣,很大概率只能成为垫脚石、炮灰。 谢宁曜明白,像他大哥谢宁昀那样?厉害的人毕竟是凤毛麟角,大哥十七岁高中状元,从此便青云直上,自然是因为兄长不仅科举考试才能顶尖,其他能力也超强。 更何况他很清楚,大哥仕途这样?顺,有叔父保驾护航的缘故,还有谢家?鼎盛无人敢惹的缘故,再厉害的人,也难招架权力中心那些老臣们的阴险奸诈。 即便如此,谢宁曜仍旧无法想象,徐彦到底经历过什么,才会如此性情巨变! 按理说?,如果只是寻常的官场排挤、打压、污蔑,最多就?是心灰意冷,等待厚积薄发,绝无可能变成这样?胆小怯弱的样?子。 谢宁曜一方面是真想帮帮这位俊秀文曲星,一方面也是出于强烈的好奇心,希望与之?交好后,徐彦会对他敞开心扉,他就?能知道,徐彦曾经历过的到底有多黑暗恐怖! 于是他紧攥着徐彦的手腕,诚恳道:“夫子同我?上去歇息片刻也好,我?自有道理。” 徐彦原是被吓破胆的,哪有不怕谢宁曜这等纨绔小霸王的,不过还有一股文人风骨强撑着罢了?,方才显得清高孤傲些,却还是不由自主的跟了?上去。 回到腾云阁,谢宁曜便说?:“觉明,你们帮我?盯着,看见我?三哥到楼下,要即刻告诉我?,这会儿我?要同徐夫子去里间密谈。” 方觉明等都很是惊讶,他们虽知晓谢宁曜之?前就?与徐彦有些来往,但?毕竟很有限,他们怎么都没想到谢霸王竟然连“哑巴俊郎榜眼”都能搞到手,这可真是刺激! 徐彦之?前被誉为“俊郎榜眼”,可自从被下放到国?子监任教后,就?变的及其胆小怯懦,除了?讲课,与谁都不说?话,好似深怕说?错一个?字,这才有了?新外号“哑巴”。 国?子监毕竟是读书的地方,严格来说?算不得官场,自然比真正的官场要温和的多,几?乎可以说?没什么迫害。 因此徐彦不愿讲话,不愿与人结交,也没人会逼他,甚至还因他是榜眼出身,故而被几?乎所有教职工崇拜敬仰,最严重不过被纨绔子弟起个?不痛不痒的外号而已。 徐彦的外号既是哑巴,自然不会与方觉明等学生说?话,若不是之?前谢宁曜帮过他,并且谢家?权势滔天,他也不会与谢宁曜说?一句话。 谢宁曜走到里间,一面关门一面说?:“阿甚,你赶紧去看书,不用?跟进来。” 李及甚看着赫然关闭的房门,不自觉的握紧了?拳头,气?的双目通红,却又无可奈何。 这是全京城最好的酒楼,每个?雅间的隔音都很好,更何况这还是天字号雅间,即便他紧贴在房门上,也根本听不见里面的丝毫声响。 明知如此,他还是忍不住贴上去听。 方觉明原本在外面的小楼台上看打架,却又很好奇谢宁曜会不会让李及甚跟进去,故而走了?进来瞧,便看见李及甚在偷听。 他笑着说?:“听不见的,别白费精力了?,你也不用?担心,阿曜虽贪玩爱胡闹,但?也有分寸的,定会尊师重道,绝不可能对夫子乱来。” 李及甚也不觉尴尬,更没搭理方觉明,自拿起一旁的书看,却完全静不下心来,急躁的走来走去。 方觉明暗自高兴,心想:李及甚的手段不过如此嘛,阿曜也没让他跟进去。 此时,谢宁曜正拉着徐彦坐在软塌上详谈。 因里间较小,冰又给的很足,十分凉爽,徐彦面对谢宁曜太紧张,双手更加冰凉,甚至无法自控的微微颤抖。 谢宁曜拿起披风为徐彦穿上,笑着问:“夫子为何这样?怕我??” 徐彦的声音都在颤抖:“不、不怕,何曾怕,我?只是有些体弱,这屋里太冷。” 谢宁曜不仅是想帮徐彦,也是想帮大哥谢宁昀讨回公道,一直以来大哥的仕途都很顺,唯有两年前那次的翰林院哗变,若不是叔父及时出手,大哥很可能蒙冤入狱。 虽则最后洗清冤屈,但?罪魁祸首都没找出来,更没受到任何惩罚,大哥也就?白白受了?番冤枉,徐彦也是因那次哗变被排挤到国?子监任教的。 他之?前偷听过大哥与叔父的密谈,知道大哥还在暗中调查两年前那次哗变的主谋,可仍旧毫无所获,他也没想帮什么大忙,就?想给兄长提供点有用?的信息。 谢宁曜十分恭敬的说?:“夫子莫要怕我?,虽则我?是个?纨绔,寻常最爱惹事生非,但?我?也最尊师重道的,您可曾见我?冒犯过哪位学正?更何况我?仰慕夫子才学已久。” 徐彦苦笑道:“我?哪有什么才学,朝堂上下都说?我?,天下无能第一,秉性又最懦弱,真真百无一用?是书生。” 谢宁曜连忙安慰:“夫子万万不可这样?妄自菲薄,大文豪从来都是仕途不顺的,苏东坡屡遭贬谪,李太白唯愿当宰相治理天下,也只有喝醉了?才让力士脱靴……” 徐彦笑道:“扶光,你不用?拿这些安慰我?,我?怎配与他们相提并论,科举选的是为官治国?之?才,大文豪很少科举得意,可见我?既做不了?文豪,也当不好官。” 谢宁曜又说?:“天生我?材必有用?,更何况你真乃文曲星下凡,古往今来有几?个?人像你这样?年轻就?能钦点榜眼的,只是你时运不济、命途多舛……” 徐彦道:“扶光,时也命也,我?怕是有命无运,更无才干,担不起文曲星命格。” 谢宁曜安慰了?许久,可不论他说?什么,徐彦都能找到理由反驳,意志及其消沉,好似已被现实彻底打败,再也站起不来。 他本就?不是一个?有耐心的,急道:“你啊,你真是油盐不进!” 徐彦顿时脸色惨白,犹如惊弓之?鸟,吓的双腿一软,竟哐当一声跪在了?谢宁曜的面前,不住的磕头求饶: “下官知错、下官知罪,还请大人高抬贵手,饶过我?罢,下官再也不敢,再也不敢……” 谢宁曜太过震惊,愣了?片刻才反应过来,赶忙蹲下来说?:“夫子,我?不是故意对你发火,我?没想冲撞您,夫子,你别怕,我?是扶光啊,是你的学生……” 他猜测应该是自己刚才那句话无意中勾起徐彦最可怕的经历,很可能曾经有个?极为心狠手辣的大权臣用?这句话威胁过徐彦。 徐彦早吓的涕泪涟涟,控制不住的浑身颤抖,谢宁曜根本就?无法将他扶起,他死命的跪伏在地,仿佛站起来就?会惨死。 谢宁曜也不再强行拉他,只是不住的轻抚他的脊背,不住的安慰: “夫子,没事了?,都过去了?,那些都过去了?,我?保证,我?谢宁曜保证,从今往后绝不再让你遭受任何危险……” 谢宁曜永远不会知晓他的这句话,给绝望中的徐彦带去了?多大的心理支撑。 等徐彦反应过来,他也很懊悔自己不该如此失态,可他独自在黑暗中走了?太久,他太累太惧怕,他太需要哪怕就?是这犹如萤火一般的微弱光亮。 他紧握着谢宁曜的双手,这两年来他日日夜夜都活在极端的恐惧煎熬之?中,每夜都做噩梦,不得片刻安宁。 这偌大的长安城,乃至于全天下,他谁也不信,就?连家?里的亲人亦不能信,他从不敢在任何人面前宣泄情绪,今天竟阴差阳错的被谢宁曜吓的大哭一场。 可他现在能明显感受到那压在胸口的大石头,好似轻了?许多,那几?乎将他吞没的无尽黑暗仿佛被撕开了?一道缝。 徐彦颤颤巍巍的站了?起来,不住的道歉,说?自己不该这样?失态。 谢宁曜又安慰了?他一阵,徐彦不再那样?消沉,但?眼神仍旧涣散无光。 这时外面传来方觉明的喊叫声:“阿曜,你三哥快到楼下了?,快出来!” 谢宁曜拿出锦帕帮徐彦擦了?眼泪,两人一齐走出去。 李及甚赶忙假装看书,方觉明也懒得揭穿他。 谢宁曜简单嘱咐了?几?句,徐彦点了?点头,疾步而去,谢宁曜还满怀感慨的望着徐彦离去的背影。 李及甚终于还是忍不住轻声问:“你们都在里面聊了?些什么?!徐夫子明明就?是大哭过的,你到底把他怎么了?,能让人哭成那样??!” 谢宁曜笑着说?:“你先告诉我?,你和我?大哥那天都聊了?些什么。” 李及甚气?的咬牙切齿,却又无可奈何,赶忙跟着谢宁曜到了?外面的小楼台上。 谢宁曜只见那两伙衙役没再打架,全都围着三哥,都想将三哥请去他们那边教战术。 他虽然知道三哥不会因他偷跑出来玩生气?,但?也不敢明目张胆的去找三哥,只躲在楼上看。 只见三哥让两伙衙役的头子单挑,谁打赢了?,他这月就?去谁那边教战术。 谢宁曜一直都知道,三哥其实很会处理各种突发事件,平时对那些骂他“野种”的世家?公子忍气?吞声只是不想将精力浪费在这种人身上罢了?。 三哥让他俩单挑,首先可考察两人各自的战斗能力,其次也能看出谁更仗义更有原则底线,这是收纳小弟的主要考核指标,不够忠心的属下是万万不能要的。 因马上就?要到下午上课时辰,他也不再继续看,赶忙带着众人走小道再翻墙回学里。 此后好些天,李及甚总是拐弯抹角的问他那天到底和徐彦都聊了?些什么,他只字不肯透露,定要李及甚先告诉他那天都和他大哥聊了?些什么。 没过多久,谢宁曜就?从叔父那里得知,徐彦竟上奏请求利用?空余时间修纂史?书,皇帝当即就?批准同意了?。 这是两年以来这个?噤若寒蝉的“俊郎榜眼”第一次主动?找事做,谢宁曜觉得这里面一定有自己开解的功劳。 谢宁曜:我?可真是个?开导人的天才! 这天学里旬休,谢宁曜却没有睡懒觉,只因他约了?学里的一众好友到家?中来玩,他最爱人多热闹。 李及甚照例如同往常一样?早起温书写文章,与谢宁曜一齐用?过早饭后,他就?又去了?书房。 谢宁曜也在书房看着李及甚用?功,每到这种百无聊赖的时候,他就?无比怀念现代的手机电脑,没有这些智能设备,只能和人玩,他才总爱交那么多的朋友。 他等的有些不耐烦了?,终于听到有小丫头来报:“小爷,方公子、顾公子来了?。” 方觉明是经常来找谢宁曜玩的,他一溜烟已经跑到了?书房里,笑着说?:“阿曜,这还是我?到你家?玩,头回来书房找你。” 谢宁曜抱怨道:“你也不知早些过来,让我?好等,我?一个?人实在无聊,只能来看着阿甚写文章。” 顾云起紧跟着走了?进来,笑着说?:“我?们就?怕你还在睡懒觉,故而不敢来太早,我?们可不敢扰你清梦。” 谢宁曜拉着两人一面往外走,一面笑道:“想着你们要来玩,我?一大早就?醒了?,干等着呢,我?前两日得了?几?件上好的骑射装,你们穿着定不错,快跟我?来试试。” 三人一齐到了?谢宁曜的卧室,云舒早备好那几?件新做的骑射装,几?个?大丫鬟都在屋里等着伺候。 顾云起不比方觉明经常来玩,这还是他第一次进谢宁曜的卧房,第一次见到这许多一等大丫鬟。 他都有些看花了?眼,忍不住感慨道:“阿曜,你家?丫鬟比外面人家?的大小姐都养尊处优,我?阿姐都没有她们穿戴的好,可见人和人是不能比的。” 谢宁曜笑着说?:“这有什么,若不嫌我?唐突,下次来将你阿姐衣裳尺码告诉云舒,我?送她一箱子最好的,云舒很懂京都高门贵女们如今都爱穿些什么样?式的,定让你阿姐满意。” 顾云起忙道:“那可不敢要,我?爹得把我?打死,我?爹总说?人穷志不穷、无功不受禄。” 李及甚早在书房坐不住,不知不觉就?来了?谢宁曜卧室帘外,坐在软塌上听着里面的对话。 衔蝉要出去换新茶,打起帘子见人坐这里,便笑道:“甚少爷为何不进去?” 谢宁曜忙招手:“阿甚,快进来,这墨色的你定然喜欢,我?给你留着的。” 李及甚走了?进去,见方觉明大大咧咧的躺在谢宁曜的床上,便极为不悦,只说?:“扶光,我?不缺衣裳,都给他们罢。” 这时一个?小丫头疾跑进来,还不小心撞了?端茶的衔蝉,茶水洒了?一地,裙角也全打湿了?,衔蝉气?道: “你这小蹄子要死,急急忙慌的做什么,我?这红绫裙是前儿老太太才赏的,还是第一次穿,你倒好,这茶泼上去,洗都洗不掉……” 那小丫头却也顾不得这许多,哭哭啼啼的说?:“小爷,您快去劝劝太太与姑奶奶,她们又闹了?起来,也就?只能望您劝得住,这会儿还不敢让老太太知道……” 谢宁曜猜测很可能又是魏姨娘挑拨离间,婶母与姑妈明里暗里争了?半辈子,两人好时好的很,闹起来也难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