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看起来的确是一场比赛, 一边是船上研究员的清醒速度,一边是谢虞川的耐力。 因船上太乱,谢珉没有亲自关押看守谢虞川二人。 但他也是亲眼确认二人被手铐锁死, 关押在船舱深处的禁闭室内, 并命人给他注射了高倍数药物,才终于离开去处理船上的乱子。 禁闭室内没有守卫, 连氧气都很稀薄,谢虞川将林溪搂在怀中, 彼此依偎。 设备停止运作后,林溪和所有人一样, 进入了清醒的程序中。 有那么几次, 他的眼神在黑暗之中变得非常清明,谢虞川看见他嘴唇张合, 着急的想要说什么,然而谢虞川并不能分辨清楚。 谢虞川只能不住的亲吻他、安抚他。 他的虹膜前阵阵发黑, 看东西都开始出现幻影,那是被注入太多药物的缘故。 时间像过了一个世纪那么久,但事实上仅仅只是半个小时, 有人进来查看他们的情况, 看药物是否发挥作用。 小小的屋子,靠坐在墙角的人头颅下垂, 周遭染着浓重的血腥气, 令人忍不住皱眉。 谢虞川被人小心翼翼的戳了戳肩膀。 “你……还好吗?” 谢虞川抬眸, 幽黑深邃的眼睛满是摄人心魄的光辉。 来者一愣, 下一秒, 一道力从身后袭来,勒住他脖子, 把他往后一摔。 他摔的七荤八素,趴在地上双眼冒星星。 “咳咳咳……” 他捂着脖子咳嗽不停,目光控诉的望着林溪,“能不能看清楚再下手!” 来者正是于昭。 然而林溪的面无表情使得他反应过来,林溪还没苏醒。 他目光略复杂的看谢虞川一眼。 “算了,快出来吧,这会儿乱七八糟的,他们顾不上。” “歌姬呢?” “甭管了,在小光那儿,”于昭一个脑袋两个大,伸出一只手递过去,示意谢虞川搭上,“还能走吗,我扶你。” 但谢虞川并未理会,他单手撑地站了起来,走出两步,林溪也紧紧跟上。 禁闭室外,两个看守被打晕,一条深深的走廊,除了他们没有旁人。 “往这边,”于昭带路,在前面飞快的走,绕过几个弯,到了仓库区域。 谢虞川扫一眼,各种有用没用的杂物堆的比小山还高,角落有个用棉被铺起来的窝,想必他这些天都藏在这里。 三人越过货架往里走,“唔唔唔”的细微人声传入耳中,并随着他们的脚步而愈发大了起来。 “这是?” 货架后的墙边,一个中年男人被五花大绑,头发乱七八糟,满脸愤怒屈辱,被随手扯来的布料堵住的嘴中发出他们所听到的声响。 见到谢虞川和林溪那刻,他瞪大了眼睛,停歇了一瞬,他脸上的表情太过复杂,旁人根本难以解读。 而这人正是那天在晚餐是和谢虞川林溪有过交流的一名客人,整个赐福会只有他留下来。 “认识啊?”于昭弯腰,拿走堵住他嘴的东西。 中年人马上大口呼吸,又被自己呛到,发出震天的咳嗽声。 这里隔音不算好,头顶不断有脚步踩在地板上的声音,但也正因为这样,一些声音顺理成章被掩盖,他们不用担心会引来谢珉的人。 于昭:“认识也好,你们做做他的工作,让他把通信器密码给出来。” 通信器?谢虞川眉心动了动。 中年人将头朝旁边一扭,极度的抗拒。 于昭则解释道,不同于普通船员,在这艘以保密为要旨的神经兮兮的大船上,赐福会金主爸爸其实是保留了通信权的。 “他有个通信器,可以给外界发简单的信息,他们租了一个专门的卫星。我不知道怎么破解,这事小光才会。” 可小光又不在这边,技术流的东西他搞不来。 老实说谢虞川他们再不来,他就要上剁手剁脚威胁了。 谢虞川:“通信器给我。” 于昭将东西交到他手上。 那是像老式大哥大一样的东西,按键还是实体的,黑底上印着字母。谢虞川此刻已经很难集中注意力分辨这些,他用力按了按太阳穴,将之又还了回去。 “嗯?” “拆了后板,找一个红色,也可能是白色的点。”他尽量放轻放低了声音,保存着体力。 于昭照他说的做,最后将机器还原成了出厂设置。 于昭很惊讶,“你还会这个——你的人在哪,快联系他们过来。我不信你没有叫人来海上,他们是不是不知道位置所以在瞎晃。” 谢虞川看也不看他,闭了闭眼,努力对抗着那激烈的晕眩,“你拨号。” 报了一串号码,等待数秒,显示成功拨出后,于昭很松了口气。 他现在是真后悔上了这条贼船。 可是为了阿凭的身体,即便再来一次,他也不会退出。 此刻他揉了揉眉心,犹豫一瞬,到:“谢虞川,这趟我们九尾狐算是一直在帮你,等你的人来了,有个东西我希望你能——” 踹门的巨响让他的话语戛然而止。 于昭茫然朝门口看去,门板在灰尘中倒下,一行人站在了那里。 他心中悚然。 “这——” 门口的人二话不说,径直从两边包抄,快步朝他们走来。 于昭不明白怎么回事,他迅速的抓起旁边的中年人,只见中年人面色惨白,眼神流露出愧疚之色。 ……这是陷阱!他立刻懂了! 但,这个陷阱是为了什么? “真是我的乖儿子,”谢珉在那头笑,“就这样把他们的位置交了出来。” ——设下圈套,套出救援的位置,他便可以安排武力进行阻击。 他根本不是为了什么歌姬的下落关人,否则他当下直接下重药给林溪,以此胁迫谢虞川,马上就能逼出歌姬下落。 事分轻重,他更在意的是谢虞川的后招! 而且,在这船之中,谢珉居然还布置了重武力!?于昭满脸错愕。 他慌忙之中瞥一眼谢虞川,对方却并无半分棋差一着的挫败。 怎么回事,他……? 说时迟那时快,便是对方人马来到近前的一瞬间,林溪陡然旋出一脚,将整个足有一人高的货架朝前踹去。 前面的人下意识朝后躲开,货架便压着另一个,如多米诺骨牌一般往前坍塌。 现场砰声不断,人仰马翻,三人趁乱朝外跑去。 危急关头肾上腺素刺激人爆发出比平时要强百倍的潜力,只过片刻,他们就跑到楼梯上,甩开了跟来的人。 但刚上楼梯,顶上就又有人围堵,大叫着“在这里”扑了上来。 他们无法避免的交手。 说来也是讽刺,林溪和于昭二人的武力大半是拜他们所赐,现在又反过来用来对付他们。 很快,道路被打开,三人朝另一边跑去。 “这边,”于昭指着一个方向,“这边有个实验区,钢板门,能躲一阵。” 然而谢虞川头也不抬,朝另一边去。 于昭:“走错了,那是甲板方向!”开阔平坦的甲板,岂不是更加无处可逃!遖鳯獨傢他们应该利用复杂的船内地形逃生才是。 谢虞川和林溪都没有理他,飞快的走。 于昭一咬牙,内心的挣扎只花了半秒,便跟上二人。 发现他跟来,临到甲板,谢虞川才丢了一句:“我调了直升机。” 直升机并不能飞越那么长的海面航线,除非从近距离的大型船只上出发…… “你让我发的不是……” “我脑子有包?” 将计就计! 于昭这一刻很不合宜希望自己当初也是把技能点在智力和逻辑上,也就不至于在这里显得像个(就是)陪衬品和摄像头。 他胡思乱想之际,脚步也没有耽搁,很快跟着二人上到甲板。 深夜海面上吹来遥远地区的风,将人的衣角全部翻起,绸缎一般的夜空中星子闪耀,如天神悄然睁眼窥伺人间喧闹。 他们刚上到甲板,突然“轰隆”一声,整艘船陷入的剧烈的动荡之中,于昭不可置信的朝远方望去,只见数艘坚船浮现在了海平面上,与此同时,直升机如蜂巢之中涌出的蜜蜂一般嗡的一下散上了天空,朝他们飞来。 船上的人很快发现了,纷纷跑出来震撼的朝外看。 紧接着,船身再一次摇晃,那是从远方船只投来的热武器,以不可阻挡之势散发着光热。 最快飞来的直升机上,熟悉的面孔,挥着显眼的红色布条,那表情几乎要面条泪,看口型是在说:“可算找到你们了!” 林溪遥遥的抬了抬脸。 张九厘扭头催促飞行员:“快点快点再快点!” 直升机低飞,寻找机会降落。 但随即,飞行员眼中亮光一闪,飞机如笋一般上冲而去,张九厘双手紧紧抓住安全带,还来不及问请什么情况,就听身后啪的一声,有一架倒霉的直升机被火箭炮命中,失去平衡朝旁边侧翻过去。 甲板上的人肩头扛着枪,那是被谢珉迅速调来的武力。 谢珉紧跟其后,望着谢虞川,面色变得极为冷凝,看口型是骂了一句脏话。 可很快他也没有秀反派气质的机会了,侧翻的直升机上跃下四人,顺势就地一滚,从腰间抄出家伙疾驰而来。 他只得也朝后狂奔,直到躲到障碍物之后。 滚滚黑烟,海面波涛四起。
第84章 甲板上简直就乱到了一定程度, 到处都有人尖叫狂奔,有一颗炮弹集中了船舱部分,里头的人四散逃逸, 背景是浓浓的焰火。 意识到空降者必定是来营救谢虞川等人, 追逐者们果决的锁定了他,朝他扑去。 他们三人被团团围住, 相互之间背靠着背,看着离自己愈发近的敌人。 而在更远一些的地方, 直升机上的人也瞄准了这边,或扛枪、或捏紧对讲机, 全神贯注。 如果有一个远镜头拉开, 这一定是极度紧绷也极度扣人心弦的一个场面。 随着扳机的扣响,这画面被打破, 由静转为动。 团团包围的人如狼群一般扑了上来,与谢虞川几人交起手, 远方的狙击手在那头协助,枪法极其精准,往往一枪一个。 如此过了一小会儿, 三人身边竟空出了一小块地方, 无人敢再靠近。 这期间,有更多的救援人员从直升机落到甲板上, 那是训练有素的国际雇佣兵队伍, 他们所使用的装备以及周围数艘承载十足火力的船只, 也都是最最先进和精良的。 相较于有组织的治安力量而言, 他们更像是一把纯粹的武器, 会为使用者执行各种命令,斩向目标, 不见血光不回鞘。 荷枪实弹的雇佣兵落地,一部分进行追击,还有一部分去到雇主身边,形成一道牢不可破的防御墙。 张九厘以不标准的姿势落地,狗刨一般连滚带爬朝谢虞川和林溪奔来。 等到近前,摸到两个大活人,他激动的简直要拿小手帕抹眼泪了:“你们安全就好安全就好,你们都不知道这几天我是怎么过来的,我是吃不下也睡不着,二十四小时就在这海面飘啊飘找啊找连眼睛都不敢闭一下……” 才终于接到了港口那边站点留守伙伴的电话,说塔台拦截了海上的信号,他们立刻要来精准经纬度,狂飞了过来。 张九厘逼逼叨叨好一会儿,居然还没被谢虞川叫停,心里立马咯噔一下,发觉了不对。 再细看,见谢虞川苍白的面色、挺直但仍然微微颤抖的脊背,霎时间吓了一跳:“这、这……” 谢虞川抬手示意,让他停了下来,先去看道:“先把这里料理好。我们多少人?” 他后一句用了英文,问的是雇佣兵。 雇佣兵向他说眼下的情况,他们有一处留守分队遭到武力阻拦,不能赶到,不过介于雇主钱多没地方花请了数倍于对方的武力,所以眼下船上的人也完全够用。 谢虞川跟着他的描述,朝船上看去,将情况收进眼底。 忽而皱了皱眉:“有人往船里去了?” 打斗和枪战过程中,一方往地形更为复杂、障碍物更多的舱内去,是很正常的事情,而雇佣兵也有着丰富的作战经验,并不惧怕于这种环境。 “都叫出来,”谢虞川果决道。 对方虽然想不明白,但雇主说了他就照办,单手拿起对讲机,让在里面的队员都撤出来。 耳麦里传来抱怨声,大意是讨厌这种外行瞎指挥的行为,但在他的重复命令下,还是都往外撤。 就在这时,“滋啦”电流声响起,随即是□□和呼痛。 雇佣兵立即大声道:“什么情况,收到回答!” 耳麦里仍然乱糟糟,没有回应,他面色铁青,知道进去的队员是被埋伏了。 这时谢虞川扭过头,看了看他们带来的装备:“直接轰。” 雇佣兵一愣,很快明白过来,他大步朝后,领着人架起了火力,直接朝门一轰—— 暴力突破。 其他人有样学样,用硬核武器轰炸船只那单薄的铁皮防御。 船舱在剧烈摇晃,不断有人双手抱头从狭窄的窗户中爬出,大声说着投降。 不断前进的爆破中,这原本偌大的游轮似乎沦为了海面上一片飘零落叶,被炮火轰炸的不成形状。 终于,在滚滚浓烟之中,谢珉带着人走了出来。 很难形容那一刻,父子二人隔着一段并不远的距离对望,彼此间的眼神毫无亲情可言,唯有冰冷的仇恨。 “好啊,”谢珉面容如腊月寒冬,“好啊谢虞川,我真是没看错你,你干的真漂亮。” 谢虞川面无表情回视:“谬赞。” “你别高兴的太早,”谢珉道,“别忘了我给你吃了什么。” 吃了什么?张九厘警觉起来,扒拉谢虞川的袖子,“老王八蛋怎么你了,又给你喂什么了?会不会伤身体?” “不知道,”谢虞川眼眸藏在烟雾之后,他淡淡的说,“等抓起来,吊着慢慢问就是了。”
有道理。 张九厘马上又改拽雇佣兵队长, 表达了自己“还站着干什么赶紧上啊这又不拍电视还拉慢镜头”的想法。 雇佣兵一拥而上。 只用片刻,护卫着谢珉的人便溃不成军,他本人被两名雇佣兵一左一右扣住, 裹带着往前。 在这种武力值的绝对压制下, 其实谢珉这方真的没有太大反抗余地,更不用说在一开始, 他的人就已经呈现败势,在暴力突破下纷纷抱头鼠窜。 然而不知为何, 他笃定的姿态,仍让人心中隐隐有些怪异的感觉。 张九厘皱眉, 刚要说什么, 突然脚下一阵剧烈摇晃,机械构件从内部炸裂的声响传进了每一个人的耳朵里。 甲板在巨大的张力下开始崩裂, 海水亦从四面八方涌入。 他在炸船! 船内布置了数处爆炸点,爆破一声接着一声, 于激荡中竟还有了几分节奏感。 在海水和火药的冲击之下,整船陷入剧烈动荡,人们东倒西歪, 努力借着周边的栏杆等物体固定自己。 谢虞川第一时间将林溪扯进怀里, 二人踉跄数步,刚在船桅杆下定住, 又被横飞来的杂物撞到, 继续朝前滚去。 周边的人都被冲散了, 雇佣兵用脚尖踢来一把短小精悍的匕首, 精准的落到谢虞川手边。 他将之捡起, 扎进墙面,从而提供着力点, 借此稳住二人身形。 这种拉扯让他背部的肌肉和皮肤有种撕裂的剧痛,冷汗已经全部打湿了额发,他知道自己应该在大量失血。 但他不为所动,深呼吸让自己平静,低头去关心林溪,“撞到了吗?” 话毕却一怔。 林溪正皱紧一张脸,面色惨白,双目赤红望着他。 谢虞川心里一突:“溪溪,你醒了吗!?” 一只手爬上他的面颊,那手心滚烫,微微颤抖。 林溪嘶哑着声音,艰涩的开口:“……我说过了,不要这样。” 谢虞川微怔,他的神情变得格外温柔平静。没有说话,侧过头去,握着林溪的手,在唇边亲了亲。 林溪几乎哽咽。 后遗症还在延续,他从很小时就作为实验品被迫服药,药物开发的基础数据就来源于他们这些孩子,所以某种意义上药物对他们的影响比对其他人要更大。 大脑皮层突突的疼,那种痛刺激到了视觉神经,让他眼前出现重重的影子。 但林溪没有因此示弱,他牙关咬紧,伸手出去,只听得“锵”的一声,匕首来到他的手中。 他扭过头,眉眼紧压,望着谢珉的方向,眼底闪烁着火光。 “溪溪——” 谢虞川想要阻止,但已来不及,林溪骤然拔腿,在乱飞的杂物、摇晃的甲板之上,借着一个又一个着力点,极度敏捷的跃至谢珉的身边。 谢珉在爆炸开始之后,就第一时间朝后退去,那些前一秒还在假意投降的打手立马接应了他,同他一起朝甲船的深处跑。 他们好像对爆炸的节奏心中有数,总能找到间隙进行活动。 爆炸的冲击力和烟雾使得直升机必须拉高飞行高度,而狙击手也难以瞄准,一时间无法发挥作用。 但这些,都没能阻止林溪。 混乱之中,两个身形瘦削的少年从角落里跑了出来,与林溪呈现三角形的站点。 隔着烟雾对视一眼,三人同时扑向谢珉。 海水冲击让甲板断裂,林溪将匕首被重重投掷出去,下一刻,便听见一声惨叫—— 鲜血从大动脉喷射而出,谢珉抱着自己的腿,摔在地上打滚,发出猝不及防的痛叫。 同一时刻,直升机上的狙击手摘掉护目眼镜,吃惊皱眉,转问旁人:“那是我们的营救目标吗?他怎么回事。” 那一匕首,看似扎在了谢珉的腿上,对他造成了伤害,实际却让他恰好躲过来自狙击手的爆头。 同伴没有说话,仔细朝底下看去,而底下笔直站立的少年似乎有所察觉,头也不抬的向天比了个中止的手势。 “再观察,”他谨慎的说,“情况可能有变,暂时不要开枪。记住第一命令。” 他们接到的第一命令,是保护。 底下甲板上的人反应过来,一边大叫着“博士”,一边迅速爬向谢珉,拽着他朝后一滚,躲进井字排布的集装箱群之中。 一排火光闪现,十几颗子弹留在了他们经过的地方。 “配方只有他知道,不能让他跑,也不能让他死,”于昭来到林溪身边,沉声说。 海风呼啸,林溪目光寒凉。 他当然知道。 那短短数秒,他连头发丝都在发抖,那并不是害怕,而是极度的专注和紧绷所致。 爆破声已然停止,船面恢复平静,雇佣兵飞快围上来,跟在林溪身边。 直升机中的同伴通过耳麦告诉他们对手所在位置,引导他们前进。 包围圈逐渐缩小,直到某一个点,林溪陡然站住,抬手拦下所有人。 “怎么了?” “……” 林溪没有说话,他的表情一点一点变化,脸颊的肌肉因为过度咬紧而呈现出坚硬的线条:“月光变奏曲。” “退——!” 所有人都跟着他同时朝来路撤退而去,狂奔之时,身后也响起了震天的爆炸声! 即便撤退及时,雇佣兵们也遭到余波的打击,东倒西歪的匍匐一片。 在浓烟和火光里,少年眼瞳如染了血,神色逐渐暴戾。 所有人都在缓神,没有防备他伸手抽枪,大步朝前迈去。 “喂危险——!” 数人狂呼,却叫不回,只得赶紧从地上跃起,追赶上去。 一道身影却更快的从他们身边掠过,那是追来的谢虞川。 张九厘跟在后面大叫:“你们一个个的是干嘛,花钱请那么多人白请的吗自己上是闹哪样啊啊啊啊!” ……还真的很有道理。 转瞬,那边谢虞川已经追上林溪,二人目光交汇。 什么也没有说,只消一瞬,彼此明白了对方的意思。 这一刻,他们不再是庇佑者与被庇佑者,没有了依赖与被依赖的关系,他们相互保护,相互关心,是让对方的灵魂更加坚定的一股力量,是并肩走在一起的两个人。 “谢珉,你没有后路了,”林溪看着前方扬声说,“你已经被包围了。” “你只会这样吗,做一个藏头露尾的鼠辈,几十年都在阴沟里,不见天日?” “你的研究员,你的成果,都已经全部被摧毁了,而那并不是我们所做的,是你自己亲手所为……” 伴随着他的话语,海面波涛声四涌,仿佛为他伴奏。 耳麦中传来指引,告知他们谢珉的方位和距离。 二人并肩而行,终于在某个位置站住脚步—— 粗重急促的呼吸声愈发明显,二人同时垂眸一扫,只见赤红色鲜血从一处集装箱后流淌而出,渗透进甲板缝隙,慢慢蜿蜒。 “出来,”谢虞川上前一步,挡在林溪面前。 “……” “哈。” 一声轻嗤后,集装箱后的人慢慢露了面。 他的温和儒雅已经全部消失不见,脸上表情变幻多端,并呈现出一种疯狂。 “捉迷藏,被你找到了。” “我劝你现在束手就擒,”谢虞川面无表情,“不要做无谓的挣扎。” 谢珉笑起来,列开的唇上染血,牙缝里也满是鲜血。 他与谢虞川的对话牛头不对马嘴:“月光变奏曲,你还记得怎么弹吗?” “以你现在的出血量,再过十分钟你就会昏迷,海上没有人给你输血,你八成会死。” “我和你母亲的婚礼上,放的就是这首曲子,她真的很美,在实验室之外,脱下白大褂,穿上白色的婚纱,是为了我……” “我很想她,她在的时候,一切都很好。” “这些年啊,我一直都在思念她,我追着她留下的痕迹,做着她在做的研究,想要为她在这个世界留下一些东西——” “百年以后,时代焕然一新,我想和她的名字一起,被镌刻在丰碑上。” “够了——”林溪打断,“不要再给你自己脸上贴金,她是科研者,你是贼,搞清楚你的定位。” 谢珉对他怒目而视。 林溪仍继续:“你就是一个沽名钓誉的王八蛋罢了。” 谢虞川偏头看他,眼眸闪烁微光。 ……在为自己出头吗? 海风消失,归于寂静。 谢虞川低低一笑,埋在心中的块垒沟壑一息即散,只留下豁然开朗。 “给出交换条件,交出配方,”林溪冷冷对谢珉说,“我们对话协商。” 谢珉轻蔑道:“你算什么东西,和我协商?” “他的话就是我的话,”谢虞川站在林溪身边,为他补充。 谢珉望着他们二人,片刻后摇着头哈哈大笑,笑的几乎冒出眼泪。 “我的儿子,你真的很聪明,但是聪明又怎么样呢?明知山有虎,还要为了这样一个对你毫无帮助、只有拖累的毛头小子,跑来我这里。” “就你聪明,”林溪俊秀雪白的脸上呈现出满满的讥讽,“研究了大半辈子,研究出韩乾萸最后的成果,结果那是什么?被摆了一道是不是。” 谢珉罕见一顿,笑声戛然而止,面容发青。 “是‘还原’吧,那药剂的效果。” “奋斗半生,一切归零的感觉怎么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