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等他出帘子,身后的狄赓帝又忽然说了话。
狄赓帝合着眼,嚅唇喃喃:“胡裴,三子他……是怎么死?”
胡裴回首,看向狄赓帝敛起的眸子,也垂下眼睑,轻声道:“领兵深入北原,遇上暴风雪,与大军冲散后一直未归。”
狄赓帝闻言再无动静,似睡了过去。
胡裴把雪莲盒子塞入行囊。
在天机宗时,轩辕凌天听取胡裴用纯净雪莲做借口,以灵力延长狄赓帝寿命的主意,这个办法直至轩辕姬归朝。他就交给胡裴一只修真界常用的储物袋。
恰好,胡裴能用灵力,御使这只袋子存储,可以贴身存放雪莲。
他出了腾龙阁,正见轩辕不羁和轩辕端以及九皇子轩辕睿在两方对峙,一旁的宫侍见胡裴出来,上前说“季太宰在偏殿等胡大人。”
皇子们眼睁睁地看胡裴随宫侍去往偏殿。
入殿后,胡裴瞧向神色舒缓的季雪康,拱手拜道:“先生,胡裴不辱使命,归来金都。”
“嗯。”季雪康看向出去一年多越发稳重、气质超群的弟子,颔首笑道,“这次你做的很好。”他上前,临近胡裴,轻声道,“三殿下是怎么死的?”
胡裴扬眉,想起还在西北打妖兽的晁错,轻声道:“同轩辕易安的铁甲军一起进入北原深处,遇上暴风雪,被冲散后再未回来。”
季雪康似笑非笑,伸手压在胡裴的肩头,耳语般道:“那裴儿如今的选择呢?”
胡裴垂敛眸光,瞧向黑色的玉纹地面,敛下真正的思绪。
他扬眉看向季雪康,直入他的眼神:“雪莲花瓣十六重,第一次一片,第二次二片,第三次四片,以此陆续可吊圣上五年的命。”
季雪康张了张嘴,一时也被这个方法愣怔住,讶然道:“奏报里不是说晁纲的儿子晁错死而复生,纯净雪莲可以活死人,医白骨吗?”
胡裴微笑,朝季雪康一拜,脱离他压来的微重手掌。“先生也听信这种旁门左道?雪莲是药不假,但是东陆盛产,何时能强过史料记载里的西陆?”
季雪康面色一整,恍然道:“也对。若有这等良药,西陆道修早就争相来取,何来凡人出头?罢了,既还有五年,咱们且再等等。这小十极为不错,近期你留在宫里就好好看看他。”
胡裴颔首,亲送季雪康出门。
【原来时隔年多,季先生的目标还是没有变,选中得依然是那个年纪最小的皇子。】
晚间时候,十皇子轩辕戎、九皇子轩辕睿都不能留在后宫,被送回前庭的长定宫,隶属于皇子的宫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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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又起身,推开殿前的格栅,看向悬浮半空的月亮。
【人已经到金都,却未能归家,母亲和父亲又该急了。
虽然已经遣宫侍托人去宗寮传信,不知道身为宗伯的父亲收到消息没有?】
胡裴正要关上格栅,被斜里出现的人一推,人就往后昂去。
来人跃过窗户入室,揽住往下倒的胡裴腰身。
他脚尖一转,就把胡裴压在窗格上,另一手还覆上胡裴的嘴,以凶厉的目光示意他不要出声。
胡裴若要出声,刚才就喊了。他的眼力好,一下认出这人不是别人,正是七皇子轩辕不羁,才没有叫出来。
皇子在深夜入内宫是禁忌,而能给他开这道方便之门,可以想见后宫中有他的内应。
胡裴挣了挣,没能从轩辕不羁的力量里脱身,以目光示意捂在嘴上的手。
轩辕不羁还偏不松开,以唇压在自己的手背上,轻声道:“胡大人,你我好好聊聊,我就放开你如何?你不能声张。”
胡裴闻到一股味道,似曾相识,细品下是松墨的香味,一时想不起来在哪里也闻过。他朝轩辕不羁点头。
轩辕不羁这才放开他,拉开彼此的距离。嘴贱得他忍不住调笑句:“难怪六哥会死在白衫袍角下,便是刚刚搂你腰身的手感比妖精都好。”
他见胡裴眯眸,侧身看向窗外的明月,“好了,胡大人,如今父皇虽然有了仙药,但能不能真好还是两说。我今夜来是请胡大人入我的阵营。
你和八弟看起来是闹掰了。因为晁错?这不打紧,我对男人没兴趣,但是对那位置还有点儿想法。
如果你站在我这方,我可以保证胡家在我有生之年一直是宗伯世家,而你胡裴想娶晁错还是想嫁给晁错,亦或者太宰、太师之位,我都可以满足你。当然,你若是喜欢我那八弟,我也能把他洗干净送你榻上,如何?”
胡裴刚理好被他弄乱的衣袍,闻言直接回道:“不如何。七殿下,你前面那么多哥哥都为那个位置状况频出,你当真不能静一静?”
“静什么?”轩辕不羁抱胸,吊眼儿睨视胡裴,哼了声道,“前头几人互相攀咬,争夺一翻后落得下场凄凉,那是他们咎由自取。
何况,如今的情形,我是最靠前的皇子,原本我不抱希望的,整日眠花柳宿,画画美人、军阵,倒也图一世风流。
可是……他们死的死,下放的下放,被软禁的软禁……有一天这馅饼落到我头上呀,我不捡起来,难道还把他拱手送给老八?呵……”
轩辕不羁并不需要胡裴的回应,继续说道:“老八的性子看起来不显,实则执拗。六哥那案子,我就不细说了。
我进过天机宫,见过那个江郎侍卫。如今那人摇身一变成老八身边的近卫江浔,有趣吧?更有趣你可能不知道,老八的皇妃和那江浔还不清不楚呢。”
他见胡裴神色寡淡似没兴趣,挥了挥手继续道,“不谈这个,毕竟一个江湖人,再有能耐也引不起旁人的注目。
咱们就说说天机宫里五哥的事。
轩辕夏生母容御女能出后宫,还不是八哥的生母使坏。
五哥饮食里的秋丽鸦是谁下的不清楚,但是天机宫里的女侍接二连三死去,背后的黑手不乏八哥生母的手笔。
好看的宫女不少,偏偏天机宫里众多……加之秋丽鸦的药性,啧啧啧……药和女人一样,都是穿肠毒药。”
胡裴轻蹙眉间,随他的言语,很快串联起太子轩辕海被害一事的经过。
这真是一出墙倒众人推的戏码。
阴谋诡计,见缝插针,顺势而为……八皇子轩辕端的生母,三皇子轩辕玄,加之这七皇子轩辕不羁,恐怕也在此事上添油加墨,画了几笔。
【那松墨香味应是上等的作画石墨。】胡裴恍然了下。
【嗯……这是“混不吝”的七皇子轩辕不羁,他的话可信吗?】
“哕……”胡裴思及此,肚腹翻涌,扑到痰盂边吐了起来。
这宫里的人事阴诡,令他想起北原战场的血腥,连冰雪风里都冲刺鼻尖的血味,令人作呕。
轩辕不羁诧异地走上前,听殿外有宫侍问胡裴的情况,忙躲去帘子的后面。
胡裴把夜里的饭食吐掉,拿桌面的水过了过口,听宫侍入殿推门及脚步声。
等宫侍站在屏风外询问,胡裴才缓声回道:“有劳内侍大人,胡裴无事,请回去休息吧。”
“是。”然而,宫侍并未就此退下,又道,“桌上有凝神香,那庶给大人燃香助眠再退下了。”
胡裴本想说不用,但是那宫侍已经告罪一声走入内殿,从怀中取出火折,点燃了小炉内的留香。
宫侍做完后,眼神垂落,躬身行礼,径直退出宫殿。
他在殿外的门上听了会,直至殿里没有传出声音,才真的离去。
轩辕不羁自门后阴影里出来,刚才那宫侍的行事委实有点吓到他,从帘后悄摸移到门后。
他看向坐在桌前喝水的胡裴,一脸的好奇色。
胡裴闻着燃香,思索要不要浇灭它。又被盯得不耐烦,他直接下起逐客令:“七殿下,夜深了。明日陛下就可自由行动,你所提的事尚早,请回吧。”
轩辕不羁闻言品味一翻,【胡裴似乎没把话说死啊。】
他就笑道:“行吧。在宫里着实不太方便。”
随即他的目光在胡裴的下颚、胸膛、肚腹上流连一翻,打趣道,“胡大人,我差点以为你是女儿身,还有害喜的女人毛病。哈……”
在胡裴不知作何表情的目光下,轩辕不羁憋着笑,翻窗子离去。
胡裴看向月光洒进来的福格窗棱,差点没被这不着调的七皇子气死。
【这个七皇子轩辕不羁,平日里乱糟糟也就罢了,同大臣说话也如此,竟还做出勾连后宫的荒唐事……难怪胜争道府的人都不敢接洽他。】
胡裴想到自己,也不想与这样的人为伍。
他气地关了窗,回榻上入睡,心思辗转,暗道:【明日狄赓帝身体好转,就能出宫回府。】
晚间夜深,宫里也有蛙鸣蛐叫。
胡裴感觉有什么存在压制他,令他的神智无法清明。
在昏昏沉沉的迷离中,他的神魂一下子挣脱出身体。
灵魂亲见一道黑影坐在床头。
那黑影探手抚摸在床上胡裴身体的脸上,细细摩挲如抚珍品。
“轩辕端!?”胡裴一下子撞过去,直接从一身冷厉的轩辕端身上穿过,没能回到身体里去。
他这才察觉到不对劲,逡巡四周后看向桌案,那桌上还燃着一道烟气,一下子就明白它的作用。
胡裴抚了抚额头,再见轩辕端坐在床头光是看着,没有别的动作。
他直接一个魂飞,飘出大金宫。
对于做鬼,胡裴是极为熟悉的。
他想回胡府瞧一眼,就如二十年前投生那会,看眼母亲季暮云。
当路过一家富户,正逢有人半夜去世,那家里死灵脚下出现九幽应召的漩涡门。
胡裴的灵魂飘忽,想起在北原做过的黄粱一梦。
他直接扑向那懵懂的新鲜灵魂,同他一起被九幽的旋门吸进去。
九幽冥府。
胡裴一入九幽,感受周遭熟悉的阴暗气息、以及满天的红丝飘忽而来,铺成一条红蕊花道。
彼岸花,又名接引之花,以花丝红蕊做灯盏,点亮一条通往忘川渡口边的黄泉路。
他跟在陆陆续续出现的灵魂后面,顺红丝花道往忘川走去。
【上一次借由黄粱一梦入九幽,没想到这次是因死灵,得以整个魂体神智清晰的进入冥界。】
雷冥尊正守在净塔的孤岛上,黄泉流浆已经有了,但是黄泉花还未开,解开朝歌魂体上的往生之毒还得再等段时间。
趁这段时差,他在此地静养。
此前因九幽法则降下十八道裂魂火刑,加之九幽阴雷击打,全由他受了,灵体也因此损伤。
此刻,他肩上的白狐飘忽而起,随魂契牵引向黄泉海外飞去。
雷冥尊转手摄取白狐入怀,目光射向岛外远方的黄泉彼岸。
“他来了?明明约定的时间未到,我先去看看。”他化作流光,向黄泉海崖飞去,落在菩提崖上。因动用灵力,他捂住心口灵种的位置,猛地吐出口灵液。
随灵液落地,周边的彼岸花拔开根系,纷纷躲开。
相反得是黄泉海崖边得一株本不属于九幽的菩提树,探出根系来把那灵液都吸食殆尽。
雷冥尊顺了顺灵体的气息,朝崖上一侧的菩提树,无奈叹道:“你这个女子,真是一点点灵力也不放过。明明魂体散碎,已经毫无意识,偏还知道遵循本能行事。”
随口一句,并无责怪之意,他向崖下走去。
当雷冥尊立在彼岸花海上,亲眼看到那一袭青衫绿竹袍夹在一众新魂,等着上忘川渡船。他不由握紧了手。【确是朝歌来了。】
胡裴的魂体回归九幽,又未曾真正的投胎,模样还是朝歌生前的样子。
雷冥尊刚要上前,忘川岸边的歪脖子古树就先一步凝出一道人影,令他驻足。
绿玉见新魂里状似在品味往昔的朝歌,直接把朝歌拽出幽魂的行列。
“朝歌,你又回来了。”
胡裴耳听她喊“朝歌”二字,记忆乱窜,喃喃道:“绿玉姑娘,别来无恙。
自上次一别,我有细想过,雷冥尊就曾失神时说到‘朝歌……为师’,所以他……”
绿玉不妨他话语里有诈,直接道:“咿,你知道了?
雷冥尊就是你以前在修真界的师尊啊。
此前,我头次见他时,他还是人间修真界鼎鼎大名的风雷仙尊,后来……”
“绿玉……”雷冥尊喊道。他拂身上前,吓得绿玉躬身朝他行礼。
在雷冥尊平静无波的眼神下,绿玉缓缓退回树身。
胡裴,就是朝歌。
他垂敛眸光看向脚边满地的花蕊,心道:【果然啊。不过一句试探之言,绿玉姑娘道出这般密辛。联想往昔飞白狐狸出现之后……】
他稳了下魂身灵心,凝望雷冥尊,串联起许多自狐狸出现后的事情,恍如云烟飘过眼前。
胡裴朝神色肃穆的高大男人微微一笑,直接问道:“你之所以对我手下留情,因为前世我是你的徒弟,朝歌?”
雷冥尊目光轻流,转而凝望远处的忘川,淡色问道:“你不在胡九少爷的身体里待着,怎么回来九幽?”说完后他叹了声,转向胡裴,再一指点在他的额心,读取近来的魂体记忆。
读完后,雷冥尊的脸色极不好看,更是一言不发,转身就走。
胡裴没有动作,静静地站在彼岸花海中。
他看向雷冥尊如谪仙般的高大纤长背影,不由按住莫名怒状的心口。他眨了眨眼,似魂体能呼吸般缓冲过这股凝滞的压抑。
放下手后,胡裴高声问道:“是不是身为师尊就可以无视徒弟的意愿,连问都不问一声就读取旁人的记忆?连招呼都不用打一个,做出自以为是的决定?
雷冥尊,你这个师父,当得,可真是失败啊。”
雷冥尊顿住脚步,转身回望。
两人四目相对,谁都没有退让一步,或进一步做出解释。
胡裴缓步上前,离得近后,才察觉这个雷冥尊是真高,竟比晁错要高半个头。
他压了压唇口,不再更近,昂面道:“你既然是我前世的师尊,又是冥界之主,那么带我这个魂体去看三生石,应该可以吧?”
雷冥尊垂下眼眸,没有作声。目光凝在脚边的红丝花瓣上,一颗灵心竟在微微急跳。
他深切地知道这会的感受:【怕,害怕。】他不敢直面朝歌的面容、清澈了悟的眼睛。
他怕见过三生石后,朝歌明白了一切,却会因没有切身的体悟而断了彼此的联系。
胡裴见他沉默,蹙上眉间,一时间也呆立在场。
远处的渡河边,排队的魂体一个个上了大骨船,向对岸的鬼城而去。
绿玉晃着脚丫子坐在忘川岸边的古树上,凝目在远方的两道身影。
九幽的风旋起,彼岸的花丝脱离绿杆,直缠上绿玉的指尖。
绿玉轻笑道:“乐尼大师,你是不是也觉得迟来的深情比草贱?咱们一起看冥尊那胆小怯弱不值钱的模样。这场景在这九幽也是独一份。”
大风旋起,成片的彼岸花蕊向雷冥尊和胡裴卷去。
绿玉瞧这大风刮红蕊的稀奇景象,无奈的摇头,轻喃道:“乐尼大师,你一个佛家人也爱多管闲事?你以身点亮全是绿叶的彼岸花,令它们重开红蕊,修成加尼正佛,竟还要做牵线搭桥的事,呵呵。”
远处,胡裴感知背后被猛得一推,向前扑去。
雷冥尊诧异地接住他,顺心意把人紧紧地揽在怀里不松开。
两人倾身相偎,大片的红蕊从头顶飘忽而下,洋洋洒洒好似新婚贺喜。
胡裴却不喜这个举动,使劲挣了挣,没能从雷冥尊的怀里脱身而出。
他恼道:“你放开我,你不是师尊吗?师尊可以对弟子这般近亲吗?”
雷冥尊抱紧胡裴。
他从胡裴的记忆里窥见自他离开后,晁错那小子与胡裴相处的点滴。他无法责怪什么,却知道若再不动作,朝歌的心是会变的。
【或许,不等黄泉花开,朝歌就爱上那个人间小子……】这种认知令雷冥尊的灵心很不是滋味。
【为师知道错了,可是,为师不知道该怎么改?
朝歌啊朝歌……为师知道了魂心酸痛的滋味,又该如何来挽回你?】
远处大树上的绿玉摇了摇头,声如蚊蚋,却清晰地传进雷冥尊的耳中。
“冥尊大人,既然怕他去三生石上叹往昔,不如你把记忆里曾经对朝歌的感知共鸣给他,这算是另一种角度的体悟吧。”
雷冥尊轻轻地放开胡裴,不待胡裴退去,又抓住他的手。
与他一起消失在当下的九幽。
大树上的绿玉哼哧出声:“有空间了不起嘞。乐尼大师,瞧你做完好事,人家还不给你看全套。”
风起轻旋,刮过绿玉的脚尖 。
绿玉微微一笑,既无戏可看就回原身的大树里去。
白狐体内的雷积山空间。
胡裴脚下落稳,不待看清周围,额间就被另一道冰凉的额头抵上。
一瞬间,灵魂缥缈,好似入了什么奇异的地方。
雷冥尊的记忆海、神识境(胡裴被融在雷冥尊的身体上,记忆共享)。
等胡裴回神后环顾眼前,竟是在一座仙山广场。
远处云霞缥缈,状若山中仙境,近处一群彩衣女子臂挽轻纱,凑做一堆窃窃私语。
胡裴感觉到自己正立在当下,面对眼前这群容色出彩、颇有仙风的女子们,心海平静外,颇觉得有几分趣味。
这群仙女中,一名姿仪容貌极为出挑、个子颇高的女子高声道:“风雷仙尊,你的雷积山初建,前来拜会我们宫羽山。我们山主羽谙仙子为表谢仪,允许你在我们中挑选几人做你雷积山的仙侍。你赶紧选吧。”
胡裴察觉自己扬袖背后,淡漠般开口:“本尊无需仙侍,应天感道,选求一徒,承袭本尊雷积山传承。诸位仙子若有意,过本尊三招者,即可拜入本尊门下。”
仙子群里一时骚动不断。
风雷仙尊的名号已经响彻君州大地,乃是渡劫仙人,即将飞升上界,做他弟子即可传承西海雷积山偌大的仙道财富,可是……风雷仙尊是一名风法雷则的剑修,从他手上过招……别说三招,出剑即败。
“我们这里最高不过是金丹仙人,怎么可能打得过闻名已久的风雷剑尊。”
正当众仙女迟疑不定,还陆续往后退时,那原先说话颇不客气也无尊卑的仙女着一袭红纱仙裙,穿过众女站至前面。
他高声笑道:“风雷仙尊,我等修为差距实在太大,我怕是连剑都未出,就被你的气势法意打败了。”
胡裴感应到自身微微的笑了。
他好似透过别人的眼睛把目光凝在眼前的女子身上。一瞬间,他竟有种此花开后无花开的感觉,更不觉得这木秀于林的女子有多无礼,甚至颇有种此女傲然出众,果敢率真之意。
他似听自己在说:“与你过招,本尊自然也用金丹期的实力。”
“既如此,那就来吧。”朝歌探手凝剑,聚气后就向风雷仙尊袭去。
胡裴感应到这具身体挪开脚步,避开剑势,以手背擦过剑身,而后反手一弹就把这名红衣仙裙的女子弹出去。
女子身后的女仙队伍嚷嚷有声:“朝歌,用宫羽山的灵羽飞剑。朝歌,快用……”
胡裴一愣。
【对面的红衣仙裙女子叫朝歌?那……是自己?!女的!?那自己现在又是谁?】
他很快反应过来,【对面这些仙女在喊风雷仙尊,结合现场所言,这是处在雷冥尊的记忆当中,正在体悟雷冥尊初遇朝歌时的场景和心境?那自己真得就是这位朝歌吗?】
雷冥尊突然出声道:“朝歌,这便是你我初见。你在众仙女中脱颖而出,以一道灵羽飞剑如红色凤鸾般携满天红霞袭来。”
胡裴以雷冥尊的视角,感受他记忆里欣赏的情绪,静静地等待朝歌拔身而起,祭剑凌天、化作凤鸾与剑合一,激射出无数的红色灵羽火翼,再携满天红霞直刺而来。
胡裴察觉到当初的雷冥尊是轻起唇角,还不紧不慢道:“这一招已有八成火候,倒是有羽谙仙子的气度神韵。”
风雷仙尊卷袖举手,聚风法,直接把袭来得大片灵羽剑以风助火势反击回去。
朝歌身后的仙女们吓得花容失色,具都逃开去。
而朝歌也被火力反击后飞,露出惊慌色。
胡裴感知到风雷仙尊的心里一紧,就闪身上前,接下后昂的朝歌。同时,他扬袖把满天的灵羽火力,全部挥散、尽灭。
朝歌落在风雷仙尊的怀里,一双目光晶亮地看来。
胡裴透过风雷仙尊的眼睛看入朝歌的目光。
一刹那,电光火石间,胡裴好似明白了什么。
【有什么人能比自己还了解自己呢?朝歌这分明是有趣、欣赏、乃至敬慕的眼神啊。】
风雷仙尊放开朝歌,也恢复稍许起了波澜的心境。他假咳一声,问道:“本尊听她们喊你作朝歌?”
朝歌被放开后脸上有微不可见的失落,背手在后,微昂起细长的脖子,哼笑道:“二招已过,我都没能赢,看来与仙尊无缘做师徒。”
风雷仙尊一顿,竟有种莫名而起的失落感,又觉得这丫头十分胆大,既不做弟子也可做忘年朋友。
【何况,一众宫羽山的仙子里偏她敢上来挑战,这份胆量和心性就着实不错。】
他道:“修道之人于千万人中走出,若因前程失败而止步不前,或就此放弃,你与大道无缘。”
“哦,是嘛。啊……”朝歌捂住心口,唇角溢出一滴血色,软软地向下倒去,似被此前击回的灵羽飞剑所伤。
胡裴感应到风雷仙尊的心中微紧,想也不想就上去揽住朝歌。
不及风雷仙尊探手给朝歌检查,就被一道灵诀缠绕上身体。
朝歌从风雷仙尊的手上脱身,看向被灵绳捆缚的仙尊,压住笑意,打趣道:“第三招已出,仙尊受困,如何?朝歌可是赢了,可以拜您为师吗?”
风雷仙尊扬手散去缚体的灵绳。
他有种怒而不舍,笑又颇无长幼的奇怪感觉,作淡色抿唇状:“你倒是机灵。”旋即,他压不住心起的奇妙感官,摇头笑道:“罢了,既胜了本尊,本尊自然依诺,你可要拜本尊为师?”
“弟子……”
“等等……”空灵的女声自半空传来,缭绕白纱也自半空落下。
羽谙仙子落稳在朝歌的身前,朝风雷仙尊颔首,缓缓说道:“仙尊,借一步说话。”
胡裴一下子从风雷仙尊的法体上脱出,立在朝歌的身旁。
他凝目在羽谙仙子离去的缥缈背影,渐而升起一股孺慕情意,令他不由自主地喃喃喊声:“娘亲。”
雷冥尊亦是出现在胡裴的身旁,两人一起看向记忆里的朝歌垫脚张望、凝目向风雷仙尊和羽谙仙子离去的方向。
(风雷仙尊的记忆里还有本人离去后有关朝歌的记忆,是因为渡劫期的大能,灵识/神识远超金丹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