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琼舟笑了笑,“那还不容易?”
林稚坐起来,又被喂着喝了一碗苦汤药。这次的药后甜品却不是蜜金橘,而是几块酸甜可口的樱桃煎。
林稚几口就吃完了,舔舔嘴唇道:“好吃。”
两人一起用过清淡的暮食,孟琼舟也不开小灶,林稚吃什么,他就陪着吃什么。
很快,该睡觉了。
林稚把自己脱得只剩一身雪白的里衣,率先钻进了被窝,背对着孟琼舟。
他听见衣料摩擦的滋味声音,片刻,有人在他身边躺下来,一只有力的手臂搭在他的腰间,把他搂进怀里。
孟琼舟的声音响在耳边,“睡吧。”
“晚安。”
林稚说完,很听话地闭上眼睛。
作者有话要说:
睡了(bushi
连喝了好几天苦药汤子, 林稚的舌头都快喝麻了。
孟琼舟在让他好好吃药这件事上十分执着,任凭他如何恳求,仍然不为所动。
按照大夫所说, 老老实实喝了四五天药汤之后, 林稚终于在立春前解放了。
“我要吃肉!”
得知不用再喝药的第一天,林稚如是说道。
他已经回了酒楼, 阿蓝正帮他收拾着带回来的东西,“庖厨里各种肉都有, 小郎君想吃什么?我去做。”
这几日孟琼舟变成花样给他安排吃食,虽然样数多, 但大多是些清粥小菜,林稚口里没味道得很, 现在就想吃点甜的辣的油炸的, 还必须得是肉。
锅包肉就是个不错的选择。
可惜这道菜这时候还没出现,林稚道:“还是我去做吧。”
阿蓝却拦着不让, “小郎君把做法告诉我便是。”
“好吧。”
拗不过他,林稚细细回忆道, “猪里脊肉,先裹一层生粉糊炸出来,再调糖醋汁回个锅。”
他说得简单,阿蓝也应得随意,林稚原本没对这道大宋版回锅肉抱太大期望, 没想到端出来一看, 居然很不错。
大块大块的肉片颜色金黄,上面裹着晶莹剔透的糖汁, 鲜绿的芫荽段和橙红的胡萝卜丝夹杂其间, 还真有几分后世经典菜品的样子。
“阿蓝, 真厉害。”林稚夸赞道,“不愧是我们的副店主。”
阿蓝哑然失笑,“小郎君赶紧趁热吃吧。”
林稚点点头,随意给自己煮了个简易的小火锅,就着锅包肉吃起来。
他边吃边评价,“嗯,炸得够脆,糖醋汁子调得也好。我看这道菜也能成为我们酒楼的热卖菜肴。”
说到上新菜,就想到画食单,林稚嘀嘀咕咕:“也不知道郭画匠从扬州城回来没有……我这里都攒了好几个食单图样了。”上次的麻辣香锅还没画呢!
这下,真真是画的速度赶不上出新菜的速度了。
“小郎君莫要着急。”
阿蓝温声道:“马上就到立春,再过几日又是上元节,春盘和圆子都是少不了的,到时再让郭郎君一并画了就是。”
林稚点点头,吃着锅包肉道,“你说得对。”又琢磨起立春日和上元节的生意来。
这时候立春多吃春盘,春盘自然是少不了的,现代的春卷是不是也可以来上一点?
还有上元节,光有乳糖圆子和澄沙圆子可不行,黑芝麻和红豆沙汤圆也要有……
看见他一边吃东西一边出神的表情,阿蓝就知道他又在琢磨食店的事宜了,无奈道:“小郎君才刚刚痊愈,还是要多注意休息。”
“这样的话,孟少卿也放心。”
听到“孟少卿”三个字,林稚终于妥协,“好吧,我先不想了。”
晚上再想。
然而到了晚上,他却没时间想这些事了。
因回宅子里当了几天病号,为了庆祝他小病初愈,阿青和阿蓝把暮食做得十分丰盛,林稚毫不意外地吃撑了。
出去消食的路上,意外碰见姗姗来迟的孟琼舟。
林稚还没开口,沈小七先咳嗽两声,扭头对身旁两人道,“我好像有点饿了,阿青阿蓝,你们两个是不是也没吃饱?”
“是啊。”阿蓝煞有介事道,“我得再回去续一顿。”说完就朝酒楼方向回去了。
“我也是!”沈小七马上跟上。
阿青虽然没说话,但也默默跟了上去。
瞬间就只剩下了林稚和孟琼舟二人。
林稚:“……”
孟琼舟轻轻笑了一下,走过来,给他理了理领子,“他们都知道了?”
“嗯。”林稚点头,“我没说过,他们自己发现的。”
说完,他用手指戳了戳孟琼舟的胸口,“是你太明显了。”
孟琼舟把他的手包进自己的手里,“阿稚,我从来没想隐瞒任何人。”
“我知道。”林稚道,“我也是。”
临近亥时,街道上没什么人,偶尔有几个打更人路过,一片静谧安然。
虽然快到立春,天气仍然冷得厉害,可林稚此时却有些热。
“阿稚。”孟琼舟忽然喊他的名字。
林稚依言抬起头来,下一秒就被吻住了。
他勾着对方的脖子,轻轻闭上眼睛。
这个吻小心翼翼又光明正大,两人分开时,都有些气息不稳。
林稚搂着他的脖子,还有些迷迷糊糊的——之前不是还纯情得不要不要的吗?怎么现在不亲一下就不行了。
他微喘着笑道:“孟郎君,你之前是不是憋得特别难受?”
孟琼舟捏了一下他的脸颊,“知道还问。”
林稚笑了两下。
笑完了,又听孟琼舟问:“刚才叫我什么?”
林稚乖乖道:“阿舟。”
很快到了立春日,当天清晨,曹婆婆送来几张春胜和春幡。
“婆婆真是如及时雨一般,知道我店中缺了一面春幡,就送来了。”林稚笑道。
曹婆婆也笑,“还不是想着你店中尽是些小儿郎,定是做不来这些女郎家的手工活计。”
曹婆婆裁制的春幡精巧细致,针脚细密,幡底还悬垂着的流苏造型的装饰物,煞是灵动好看。
“多谢婆婆。”林稚道:“我这就把幡子立在酒楼前面。”
插好的幡子被风一吹,猎猎作响,底下的流苏装饰随风飘扬。
林稚正欣赏着,就听曹婆婆问:“小郎君一会儿要不要去看打春牛?”
立春之日,造一头涂满四彩的土牛,用彩杖鞭打,以劝农事,是谓“打春牛”。
宫廷有这项习俗,临安城同样也有。立春清晨,郡守率领僚佐前往迎春馆内,用彩杖鞭打春牛,届时还会开宴庆贺鞭春。
林稚道:“自然是要去看一看的。”
然而去看了他又有点后悔——人实在是太多了。
迎春馆前围满了看热闹的市民百姓,里三层外三层,一眼望不到边。
人们摩拳擦掌,都等着一会儿去抢那打碎的春牛——据说那春牛身上的土放在家里,能保证一年的五谷丰收。
林稚根本抢不过这群老手,最后只分得了一点碎土块。
沈小七看着他手里的碎土块笑道,“阿郎,你要不说这是春牛,我还以为是在门口捡的。”
林稚也不气馁,抢不到春牛,还不能自己做一个吗?
其实这时候也有自做春牛的习惯,自己做好的小春牛还能赠送、出售,以预示“丰稔之兆”。
自从那日孟琼舟给他送来一堆插花,林稚就好似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对这些手工制作的玩意儿越发感兴趣。
他买了些彩幡雪柳等物件,打算自己做个小春牛玩。
先用泥土塑形,涂上鲜亮好看的颜色,用一块平滑的木板当栏座,再点缀些彩纸做成的花,以及土塑的百戏杂耍人物,小春牛便做好了。
风干之后,小小的一个托在手心里,好玩又吉利。
林稚捧着自己做的春牛,问过来吃饭的孟琼舟,“好不好看?”
“好看。”孟琼舟补充一句,“像你。”
“哪里像我?”林稚哭笑不得,“这可是牛。”
“是吗?”孟琼舟微笑看他,“还以为是只小狸奴。”
林稚不承认是自己的手艺问题,决定不跟这个眼瘸的人计较,从厨房端来一盘色泽金黄的炸春卷。
“今日立春,尝尝新菜。”
立春这日惯常要吃荤素搭配、精整细致的时鲜菜。
红白两色萝卜、碧绿的蒌蒿嫩芽、鲜灵的荠菜,还有春笋、韭黄、水芹等等时令蔬菜,用又薄又透的春饼卷起来,再配上几片新腌腊肉,一口咬下去,爽脆清鲜。
春盘有了,春卷自然也必不可少。
这时候的春饼和卷烤鸭片的饼皮一样,薄、透、韧,不脆,与后世炸得酥脆掉渣的春卷完全不同。
林稚用黄芽菜、猪肉、木耳香菇丝,以及几块切成细丝的香干,做了后世常见的三鲜春卷,还做了甜口的豆沙春卷。
正值立春,食客们早就习惯林氏会在节令出些与众不同的吃食,这种口感新奇的炸春卷甫一上市,立即热卖了一波,甚至还有直接把自家春宴搬到酒楼来的,就为了一吃这酥脆的春卷。
孟琼舟本就留意着酒楼的各种消息,对这道春卷并不陌生,问:“哪个是豆沙的?”
“你这盘都是。”林稚笑着道,“知道你爱吃甜的。”
孟琼舟笑了笑,用筷子夹起一个精致小巧的春卷,送入口中。松脆的春卷皮在齿间迸开,里面甜香细腻的红豆沙就流了出来。
他温声道:“好吃。”
林稚也夹吃了一个三鲜春卷,闻言忍不住打趣:“一年前的今天,你肯定想不到,自己有一天会说出‘好吃’两个字吧。”
孟琼舟顺着他的话回忆了一番,从前那些食不下咽的日子,仿佛已经是上辈子的事情了。
“嗯。”他轻轻翘起嘴角,“多谢我们阿稚了。”
春盘和春卷是一同上新的新菜, 也不知是谁蹭谁的热度,总之两样都卖得不错。
热热闹闹进了一批时令鲜蔬,在春盘和春卷的包围下, 酒楼迎来了第一个上元节。
本朝上元节的过法很热闹, 人们要观看灯展,要欣赏百戏, 还要吃各种节令小食,什么诸色龙缠、琥珀饧、宜利少、糖瓜蒌, 都要摆上食案。
因着过节,林稚便把每桌必上的酸甜果子换成了这种甜蜜的小食, 很得食客们的夸赞。
除了各种糖果,乳糖圆子和澄沙团子同样必不可少。
乳糖圆子和澄沙团子都是汤圆, 区别在于馅料不同, 一个用糖霜做馅儿,一个用红豆沙做馅儿——这点倒是和后世一样, 豆沙汤圆。
“今日上元,殿下用些圆子吧?”
林稚推荐道, “除了乳糖和澄沙馅子,还有一道黑芝麻馅圆子。”
七皇子一大早赶到酒楼,就是为这些圆子而来,闻言道:“早听说店主郎君会上些特别的节令饮食,端午的鲜肉粽子、中秋的冰皮糕饼, 如今看来, 还有上元的黑芝麻圆子。”
林稚笑了笑,“这黑芝麻圆子也是甜口的, 其实算不得创新。”
“当然算得!”七皇子道, “不然之前怎么没人想起用芝麻做馅?”
林稚笑了笑, 去厨房给他煮汤圆了。
汤圆已经提前包好,放地窖里冰镇着,能保存好几天。此时取出,能直接下锅开煮。
七皇子很大气地把三种馅料的汤圆都点了一遍,片刻,三只小碗端上来,不用特意区分,就能分清各自的馅料。
通体乳白的是糖霜汤圆,白里透红的是豆沙馅,白里透着黑的则是黑芝麻馅儿的汤圆。
林稚道:“这澄沙圆子甜味儿最淡,其次是芝麻圆子,乳糖圆子的甜度最浓,殿下最好按照这个顺序吃,不然容易淡了味道。”
七皇子应道:“还是店主郎君细心。”
他先喝一口圆子汤,淡淡的甜,微微粘稠,这算是开了胃。
接着又按林稚所说,先吃那澄沙圆子,果然淡甜可口,又咬了一颗黑芝麻圆子——黑芝麻磨得细腻无比,又甜又软。
七皇子连吃了好几个,只吃得快要饱了,这才用勺子舀着乳糖圆子吃起来。
他没想到,几颗简简单单的圆子就能让自己吃得如此满足,忍不住道:“每次来小郎君这里,都比在宫中吃得还要多。”
林稚很有自知之明,知道自己这点厨艺自然和宫中大厨无法相提并论,但有一点确实比宫中好,便是没那么多规矩,甚至可以说是没有规矩。
这大概才是七皇子吃得好的原因。
林稚笑了笑,没说话。
吃完汤圆,七皇子和林稚聊起天来,“那日母亲回去,很是夸了一番店主郎君所做吃食,说‘精致讨巧’,甚至比宫里的御膳还要好呢。”
见对方脸上的喜悦神色不似作伪,林稚就知道,梁皇后确实没有告诉七皇子自己的身份。
这样也好。
他笑道:“娘娘谬赞了。”
将入夜时,孟琼舟也来吃了这碗黑芝麻汤圆。
林稚看他吃下一颗,忍不住问:“怎么样,甜不甜?”
孟琼舟感受了一下齿间甜香的味道,回答道:“没有你甜。”
几次三番被他这么逗,林稚早就没那么容易羞了,反撩回去,“那晚上给你尝尝好不好?”
“嗯。”孟琼舟道,“既然阿稚说了,定要好好尝一尝。”
林稚低头舀起汤圆,不说话了。
吃完汤圆,两人去三楼茶坊看戏。
为了应上元节的景,林稚特意让邹郎君变动了说书内容,这几日的戏都是《张生彩鸾灯传》。
据说从前有位李姓娘子,因不满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在上元出游时将自己的香囊和红手绢扔了出去,上绣一句话,“得此物有情者,来年上元夜乾明寺殿前双鸳鸯灯相见”。
也真是巧,一位姓张的书生拾到香囊,第二年上元节,他果真依约守在乾明寺门口的双鸳鸯灯前,赴那位李姓娘子的约。
二人一见倾心,隔日晚上就私奔到临安城,开始新生活去了。
虽然故事的真实性有待考究,但起承转合都有了,又很具有戏剧性,再加邹郎君说得声情并茂,茶坊的客人都听得很带劲,甚至还有人加钱让他再讲一遍。
听完这个故事,林稚忍不住道:“如果我是那位李姓娘子,肯定不写什么来年,直接写今年上元节。”
说完,他问孟琼舟:“你觉得如何,这位‘张姓书生’?”
看着他唇边噙着的那抹坏笑,孟琼舟放下茶盏,在茶桌底下握住他的手,“能早些拥佳人在怀,自然是好的。”
林稚轻轻挠了挠他的手心。
孟琼舟却不为所动,任他手上动作乱动。
林稚好奇:“你不痒吗?”
“痒。”
他更好奇了:“那怎么不反抗?”
孟琼舟淡淡一笑,“总会让你补偿回来的。”
林稚连忙把他的手放下了。
看完戏,喝完茶,估摸着上元灯盏快要开始了,林稚换好衣服,和孟琼舟一起出了门。
上元灯展一共三天,这三天内,临安城金吾不禁,城门彻夜不闭,市民百姓可以全身心投入到灯展之中。
灯会展览期间,女郎娘子们大都穿着清雅的白色衣物,佩戴闹娥、雪柳的首饰,为的就是配合灯下月下的光线。
孟琼舟依然是那一身墨黑鹤氅,林稚却为了应景,换上了一件白色斗篷。
这时候出门看灯展还要戴灯饰——一种造得像栗子一般大小的灯笼,用珍珠或金银丝做装饰,不分男女,往头上一戴,光彩夺目,堪称上元节最闪亮的饰品。
这样新奇好看的小东西,林稚自然要戴来玩,不仅自己要玩,还要拉着孟琼舟一起玩。
孟琼舟拿他没办法,只好也往头发上戴了一只。
两人走在宣德楼前的大街上,到处都是灯,绢灯、镜灯、字灯、水灯、走马灯,郎君娘子头上戴着灯,小童手里挑着灯……一片灯的海洋。
林稚却只抬头看孟琼舟发间那只枣子灯,“这不是挺好看吗?当时你还那么不愿意。”
孟琼舟哑然失笑,“没有不愿意。”
“阿稚给我戴什么,我都很欢喜。”
“真的?”林稚挑眉一笑,“昨日去买灯饰的时候,我看一支花钿挺好看的……”
孟琼舟侧头看他,到底是无奈地笑了。
林稚也哈哈一笑。
离琉璃灯山越来越近,临街卖艺的艺人也多了起来,这边刚有人将几个傀儡发射到半空,那边又有人演起了榾柮儿杂剧,还有吞剑的、训练金鱼的、吐水泡泡的……林稚看得目不暇接。
这些百戏自然不是第一次上演,孟琼舟也不是第一次看,然而林稚却是第一次。
看着他眼睛亮晶晶的样子,孟琼舟知道他在慈幼局时,肯定没有机会好好出来玩过、看一看这缤纷的百戏,不由得一阵心疼。
他柔声道:“一会儿我们去看琉璃灯山,那个更好看。”
林稚连声说好。
因着过节,街道两旁的商门百户无一例外地都挂起灯笼,富贵一点的人家挂琉璃灯,即便是小门小户,也要燃上纸灯,造一造过节的声势。
然而尽管家家户户都点燃灯火,也依旧没有琉璃灯山壮观。
那刻画着各种山水花卉的五彩琉璃灯,足有五丈之高,整座灯山的骨架都是用琉璃烧造而成,通体透明,耀眼夺目,从下往上看去,好似一眼望不到边。
饶是林稚这种见过许多现代高科技的人,也不由得为之震撼。
“真漂亮……”
孟琼舟轻轻笑道:“你若喜欢,明年还带你来看。”
林稚却摇摇头,“不光是明年。”
“后年、大后年、大大后年……以后的每一年,你都要带我来看。”
“好。”孟琼舟温声答应着。
就在这时,变故突生。
一阵风声从身后袭来,几个纸灯被带下来落到地上,同时一道黑影一闪而过。
孟琼舟反应极快,将林稚远远推出,自己则和那黑衣人缠斗起来。
事发突然,周围传来一阵此起彼伏的惊呼,有年岁小的孩子已经被吓得哭起来,还有人不小心踩了林稚的斗篷几脚。
林稚被孟琼舟推出好远,又被人群挤散,根本顾不得这些,只踮起脚尖去看他。
孟琼舟有一身不外露的好功夫,转眼已将那黑衣人制服在地。
林稚不是第一次看见这种场景,这人却不像那天的偷儿一样老老实实束手就擒,头抵在地上,大力挣动。
正沿街巡逻的都头们听见动静,马上围过来,“怎么了,发生什么了?”见琉璃灯山旁围了一群人,连忙跑过去察看。
从孟琼舟手中接过那一脸泥土的黑衣人,几个都头仍有些搞不清状况,“这人是谁?”
“盐枭同党。”
孟琼舟左手从怀中掏出鱼符,给那几个都头过目,随即吩咐道:“先押去皇城司,再禀报大理寺。”
大理寺!
这可是大案子!
几个都头都兴奋起来,原先因为上元当值的烦闷一扫而空——他们要立功了!
待他们半拖半拽地将那逃犯拉走,看热闹的人却依然没散,不住地打量着孟琼舟和林稚。
林稚挤开层层人群,跑到孟琼舟身边,下意识去拉他手臂,“阿舟……”
话还没说完,便感到手掌下湿腻腻的触感。
他低头一看,满掌鲜红。
孟琼舟受伤了。
作者有话要说:
第93章 红豆年糕
他一身黑衣并不明显, 现下仔细看去,才发现右手臂处的衣袖颜色,比周围深了一大片。
林稚胡乱抹了手掌上的血, 拉着孟琼舟转身就走, “去医馆。”
“阿稚。”孟琼舟随他拉着,安慰他, “小伤而已。”
林稚没说话,只默默加紧了脚步。
治这种伤, 宫内的太医院是最佳去处,然而此时正值上元, 宫门已闭,外臣要想入内需要经过层层审核, 只能先找个医馆凑合一下。
上元佳节, 临街的医馆都闭店去庆祝节日了,两人行至街尾, 才寻到一处还开着的医馆。
那大夫是个头发花白的老头,见进来两个打扮清贵却神情严肃的郎君, 不禁一愣,接着便听林稚道:“大夫可会治伤?”
大夫忖思片刻,“那要看是什么样的伤了。”
孟琼舟已脱下氅衣,露出右半手臂。
看见他的伤口,林稚眼眶一酸, 不动声色地忍了下去。
大夫还以为只是什么小小割伤烫伤之类的, 没想到是这种刀伤,不由得打起十二万分精神, 先用细布清理伤口周围的血迹, 又细细敷了金疮药。
整个过程, 孟琼舟只微微蹙着眉。
过了片刻,看止住血,大夫才长松一口气,“幸亏郎君穿了氅衣,衣服够厚,否则这伤口情况就要严重多了。”说完,给他把伤口包扎起来。
林稚曾经听人说过,如果受伤流血不止,需要火烙使血管烧焦,从而达到止血的目的……想到这里,不禁一阵后怕,握着孟琼舟的手又紧了几分。
孟琼舟安抚似的捏了捏他的手,对那大夫道:“多谢大夫。”
大夫道了几声“不必客气”,站起身,从墙上的药柜拿了几副药出来,放在桌子上,“这是内服汤药,早晚各煎服一次,这瓶子是我刚才给这位郎君敷的金疮药,每日敷一次便可。”
林稚点头。
又拿了些包扎用的细布、用来固定伤口的柳枝,林稚道了谢,捧着一大堆瓶瓶罐罐离开医馆。
街上又重新恢复了热闹,但琉璃灯山那边已经冷清许多,只偶尔有几个都头在附近打转。
走了几步,林稚问孟琼舟:“疼吗?”
孟琼舟摇头,“不疼了。”
“虽然这位大夫看起来挺靠谱,不似平常的江湖郎中。但明日也得再去太医院看看,以防万一。”
林稚说完,叹了口气,继续道,“你身边怎么不跟着些人?就这样直接出来了,连个护卫都没有。万一这次伤到的……不是手臂,该怎么办。”
孟琼舟虽然受伤,却依旧俊美不减,好像刚才流血的不是他自己一样,淡声道:“和你出来,怎能带其他人。”
漠了片刻,林稚又问:“刚才听你说,那人是盐枭同党?”
“嗯。”孟琼舟点头,和他细细道来,“那日我去往建康捉拿盐枭头目及其同党,其中就有刚刚那黑衣人。”
“不管怎样,已经关押起来了。”林稚道,“你先好好养伤。”
孟琼舟应了一声,道:“这几日不能回府上,免得母亲担心。”
“那就住我那里。”林稚喃喃,“幸好我买了个房子……”
孟琼舟被他这幅小模样惹出微微笑意,想伸手捏捏他的脸,手臂处忽然传来一阵疼痛。
虽然这伤口有些吓人,毕竟没伤到筋骨,还不至于要了人命,但到底很不方便。
想到这里,他不高兴地皱了皱眉。
回到酒楼,林稚告诉阿青阿蓝他们,说这几日有事,先回宅院小住,又让沈小七去孟府悄悄给陈平捎了信,这才和孟琼舟乘马车回了南湖的屋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