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稚站起身来,去往台前,看着底下乌泱泱的人群——都是曾经去他店里吃过饭食的食客啊。
“恭喜店主郎君!”
“林小郎君实至名归!”
林稚朗声道:“多谢诸位,新的一年,林氏酒楼定会继续努力。”
底下的掌声更热烈了。
不知那几个“贵人”有没有认出自己,林稚扫过他们一脸吃瘪的表情——不过,那些已经不重要了。
轻舟已过万重山。
年选榜首的锦旆明日才会送来,林稚拿着那张便笺,从席台走下来,笑着和阿蓝互道了声喜。
阿蓝感喟:“当了这么多年厨郎,还是第一次拿到年选榜首。”
“谁不是呢?”林稚笑道。
忽然听身后传来一道声音:“恭喜林小郎君。”
林稚都不用回头,便知是程朝云。
其实他有点不知道该和这位曾经的房东说什么,只道:“程娘子客气了。”
看他一脸欲言又止的神情,程朝云道:“林小郎君不必多想。技不如人,合该如此。”
林稚道:“不过是九十分与九十分的区别罢了,程娘子何必妄自菲薄。”
程朝云刚才看过票数,春风楼四十多票,林氏五十多票——确实是九十分与九十分的区别。
她笑了一下,“能和林小郎君成为对手,是我的荣幸。”
林稚笑道:“我同样如此。”
转天锦旆送来的时候,林稚正在做面茧。
沈小七对那色泽鲜艳的红色锦旆爱不释手,“真好看!咱们可是这么多来,唯一能打败春风楼的酒楼呢。”
阿青和阿蓝也都从庖厨跑过来看——这时候的锦旆对于厨师,就像锦旗对大夫一样,着实是一份荣誉的象征。
林稚目光柔和地看了他们一眼,吩咐沈小七:“就挂在大门上。”
“我也是这么想的!”沈小七喜滋滋地把红色锦旆挂了上去。
几人仍兴奋着,林稚笑了笑,继续低头做面茧。
初七人日,惯常要吃这种酸馅包子。
用泡发的腐竹、去蒂的木耳、洗净切丝的小白菜做馅儿,拌上调料,常温发酵一夜之后,馅料酸香扑鼻,由此做出来的包子别有一番风味。
同为酸味吃食的还有浆水和水饭。
浆水是发酵过后的米汤,味道酸中带甜,略有酒味,加糖回锅热一热,口感更佳。
水饭是用大米和发酵米汤制成的稀粥,味道酸中略微带些甜,和浆水差不多。有的人做水饭为了追求酸味,还会放醋。
这两种小食林稚在慈幼局时都吃过,觉得味道还行,但都没有面茧好吃。
蒸好面茧形状比一般包子形状略鼓,面皮松软,馅料爽口——有点像酸菜馅儿的包子。
有小孩子的人家做这种面茧,通常都会放进去一块写好官衔的小木牌,让小孩吃到这包进木牌的面茧,就意味着能做官发财。
不过酒楼里的四个人都已过了孩子的年纪,这种“长大能当科学家”的说辞已经吸引不了他们,林稚便把小木牌换成了洗干净的铜钱——谁咬到谁就能发财,更能吸引在场的几个财迷。
结果是林稚好运气地吃到了带铜钱的面茧。
阿蓝举杯道:“小郎君这是要发大财了。”
“见者有份。”林稚把那枚铜钱拿出来,把面茧分成四份,“来,大家一起发财。”
几人都笑着接了过来。
吃完这顿酸香浓郁的面茧,差不多到午时,七皇子果真像年前所说,如约来店里吃了饭,还带来一个消息。
他的亲妈,当朝圣人梁皇后,过几日也要来酒楼吃饭。
作者有话要说:
①面茧的做法参考《吃一场有趣的宋朝宴席》
为让这位贵客满意, 林稚提前两日就开始准备着看菜。
看菜,顾名思义,就是“只能看不能吃的菜”, 或是为装饰餐桌, 或是为吊足食客胃口,由此应运而生。
凡是有些名号的酒楼, 都会置备些雕花蜜煎、水果干果之类的看菜。
林稚却没弄这些花里胡哨的,一来精心绘制的食单能起到相同作用, 二来也有琥珀胡桃、酸甜果子之类的小食,比看菜更方便省事, 还能吃。
然而,眼下要来的这位毕竟是真正的贵人, 不能不按照礼数来。
让阿诺去集市上买来做各种饼子的食材原料, 又绕道去果子行,买了些雕花蜜煎。
雕花蜜煎比普通蜜煎多了一道工序, 便是在果子上雕出四时花卉、水陆禽兽等各式花纹。店里几人最多能雕出个胡萝卜花,是以只能从果子行买来。
阿诺是酒楼新招来的小厮, 是个熟人——之前总来送河鲜的小鱼贩。
冬季河鲜生意不好做,小鱼贩没了活计,林稚看他聪明伶俐,名字又起得好,“一诺千金”, 想起孟琼舟曾嘱咐他多招个小厮, 便把这孩子招来做跑堂,主管二楼的酒肆, 偶尔也让他外出买些杂货。
总体来说, 是和沈小七差不多的工种。
阿蓝也因此升了职, 现在是副店主——尽管他自己并不很想承认。
“我还是给小郎君做个洒扫小厮就好。”阿蓝如是说道。
“能者多劳。”林稚拍了拍他的肩膀,“再说了,我不过是想偷个懒,你就帮了我这个忙吧。”
阿蓝笑了笑,便这么答应下来。
同样升职的还有阿青和沈小七,现在已经是总厨和总管了。
“小郎君,这些蜜煎如何?”
林稚垂头往食盒里看一眼,各色杂果,有雕成金鱼的,有雕成莲花的,有雕成小燕子的,灵动活泼,挺好看。
虽比不上宫里精秀的绣花高饤八果垒看果,但也算刻下生花了。
说完“不错”,林稚又夸阿诺一句,“很聪明,没放在油纸袋子里。”
阿诺不好意思地挠头一笑,“放袋子里容易压坏造型。”
把买来的蜜煎妥善放好,林稚又做了枣糕、髓饼、胡饼、环饼,分别装进四个大盘子,底下铺宽,下面摞窄,摆成金字塔的样式。
那些雕花梅球儿、蜜冬瓜鱼儿、木瓜方花、青梅荷叶的蜜煎同样如法炮制,摞成金字塔的形状。如此,八道看菜大功告成。
因不知道圣人明日登临会点些什么菜,林稚索性把所有食材都预备出来,该清洗的清洗,该削皮的削皮,忙活半个晚上,这才沉着步伐回了屋。
第二日,梁皇后果然如期而至,身旁并没带太多侍从,只一男一女,打扮得都很低调,与寻常稍富贵些的客人没什么区别。
其中的女侍从林稚认识,那日七皇子带过来写《玉食撰》的赵宫令。那男子并不眼熟,不过想来应是什么侍卫统领。
对于这位梁皇后,林稚与她那爱吃爱玩的小儿子更熟悉些,对她的印象却还停留在宝津楼赐宴当日,遥远的一个背影。
林稚将他们一行人引至阁子间,八碟看菜已经提前摆好了。
他望向中间深衣流苏髻的贵妇,递过食单和糕点笺子,“这是敝店食单,请客人过目。”
赵宫令伸手接过,这才递到了梁皇后手中。
梁皇后脸上始终带着淡淡笑意,不急不徐翻了两页,“这蹄花便是七郎喜欢的那道?”
林稚颔首:“正是。”
“那便来一道。”梁皇后又细细翻了几页,分别点了椒盐虾、拔丝芋头、羊肉笋、烤鸭,以及一碟春糕。
“那日七郎回来,与我夸了许久贵店的四时糕点,很是可惜自己没吃到另外的三季糕。”
梁皇后微微一笑,“今日我便替他尝尝这春糕,剩下的,就让他以后自己再来尝吧。”
林稚点头称是,又真诚且不失礼貌地夸了一番七皇子,这才拿着便笺下去了。
他一边去往庖厨一边心中嘀咕,“圣人此番前来明明是微服出巡……可为何要让七皇子提前通报给他?是七皇子偷跑消息,还是对方有话要告诉自己?”
林稚打着十二万分小心做完了这顿饭。
观他神色,一旁的阿蓝皱起眉头,“可是刚才来的那位贵客不好相与?”说着就要接过托盘,“给我吧。”
怕出什么事,林稚并没告诉其余几人今日圣人前来的事情。
他摇摇头,“那位夫人大气端庄得很,并不难相处。”
“我只是有些没睡好。”
这倒是真的。昨晚处理完那些食材,他在床上翻来覆去好一阵都没睡着,今早起来便有些头疼。
现在也疼,但能忍。
“小郎君要当心身体。”
阿蓝肃着脸道:“等招待完这位夫人,小郎君好好休息一下,店里的其他事情交给我。”
林稚点了点头,端着托盘去了阁子间。
屋内,梁皇后正在喝茶,见他进来,有些惊讶,“这么快?”
赵宫令和那侍卫过来搭手,把菜一一放置食案,林稚解释:“知道客人要来,昨日便把菜材提前备了出来。”
梁皇后温和道:“店主郎君有心了。”
她低头看向那碟油亮的枣红色鸭肉,“听说这春饼炙鸭的吃法与众不同,可否请店主郎君演示一番?”
林稚应道:“是。”
那烤鸭就在梁皇后面前,林稚要演示,只能走到离对方很近的位置。
他捏起一片春饼皮子,放胡瓜丝、京葱丝,又用两片鸭肉蘸了甜面酱,一同卷成小饼。
看着他的动作,梁皇后忽然道:“你与你父亲长得一点都不像。”
林稚手中动作一顿。
梁皇后回忆着什么,继续道:“你父亲肤色偏深,你肤色白,眼睛也更大。”
“就是个子没你父亲高。”
梁皇后喝了口茶,把刚才得出的结论重复一遍,“你与你父亲一点都不像。”
默然片刻,林稚把卷好的鸭饼递过去,“长相方面,我更像我母亲。”
梁皇后没想到他如此淡然,越发惊讶起来,谁知对方还有更出乎她意料的话。
“于做人方面,我更像我自己。”
梁皇后轻轻一笑,“此话怎讲?”
“客人有所不知。”林稚道,“我自小在慈幼局长大,早已被磨去了性子,只想在这市井之中,安然度过此生。”
他已经知道对方此行的目的了。
圣人见七皇子频繁出入同一酒楼,觉得放心不下,暗中派人调查自己的身份,结果发现罪臣之子这个大雷,于是来敲打自己:千万不要生出什么坏心思。
可是,天地良心,他真的没有那个意思!
“市井自有市井之乐。”梁皇后抬头看他,“但,你就不怨?”
“不瞒客人。”林稚的头更疼了,但还是笑着,“我十岁那年生了一场大病,病好之后,几乎忘记了从前的所有事情。”
“至于怨不怨……客人来酒楼时,可见到了门口那面锦旆?”
梁皇后笑道:“店主郎君将那锦旆挂在大门,如此明显,自然是见到了。”
林稚也笑:“那么客人就知道,我没有什么怨怼的了。”
“如此便好。”
见他说得诚恳又不卑不亢,梁皇后终于放下心来。
她拿起盘中被冷落已久的烤鸭卷,咬下一口,笑道:“味道不错。”
“能合客人口味就好。”
林稚轻轻松了口气。
梁皇后离开之后,他心里好大一块石头落了地,头却越发疼得厉害,终于强撑不住,躺到榻上休息了。
谁知这一躺就出了事——他生病了。
先是头疼,嗓子疼得要命,然后就发起低热。
刚喝完苦得要死的药,床边围了一圈人,尽管说话的声音很低,还是吵得他很难受。
他甚至还能听到二楼酒肆的酒令之声。
阿蓝也看出来了,皱眉道:“店里太吵了。我先带小郎君回南湖院宅。”
沈小七的声音:“那样会不会太折腾阿郎了?”
“小郎君躺在这里才是折腾。”
“好好好,你岁数大听你的!”沈小七道,“那我去给阿郎拿药,刚才那大夫开了好多方子……”
接着,嘈嘈杂杂,很多人在说话。不知过了多久,有人把他背了起来。
林稚趴在对方的背上,觉得很安心。
然后的事情,他就不知道了。
再一睁眼,他看到了一方陌生的天花——其实也不算陌生,他只是还有些不习惯新院子。
刚翻了个身,便听到身侧有人说话:“醒了?”
孟琼舟的声音。
“你……”林稚一开口,才发现自己的声音哑得厉害。
“别说话。”
孟琼舟把他扶起来,靠在软垫上,“先把药喝了。”说完,一勺一勺地喂他。
汤药温热,既不烫也不凉,喝到胃里很舒服,就是苦得厉害。
林稚没那么矫情,苦就苦了,从前比这还苦的汤药也不是没喝过,一言不发地喝完了。
刚喝完药,唇边忽然递过来一片凉丝丝的东西,林稚下意识张嘴含进去。
是一片蜜金橘。
孟琼舟摸摸他的头发,又试了试他的额头,低声道了句“不热了”,紧皱的眉头这才微微松开。
一片蜜金橘吃完,林稚觉得没那么苦了,嗓子也松快很多。
他问:“你什么时候过来的?”
“和你一起过来的。”
林稚恍惚了一会儿,“背我的那个人是你?”
“嗯。”孟琼舟道,“本来是想抱你。”
喝过药,林稚觉得好了许多,有力气开玩笑了,打着哈哈道:“下次下次。”
孟琼舟看他一眼。
林稚无所畏惧道:“我也不想生病的。你不要这样看着我。”
半晌,孟琼舟无奈地叹了口气,“今日,圣人来过?”
“嗯。”林稚靠着垫子点头,“来吃了顿饭,就走了。”
他想,自己这次生病应该和对方没有直接关系。
主要是过年那几日懒散了,乍一忙起来,有些吃不消,这才打破了自己“差一点就满一年没生病”的记录,由此可见,“由奢入俭难”果然是真的。
正思考着人生哲理,忽然听孟琼舟喊他,“林小郎君。”
他很少这样正式地喊自己,林稚忍不住紧张起来,“怎么了?”
“要不要和我在一起。”
林稚和他对视片刻,没说话,忽然翻了个身,背对着他。
孟琼舟坐到床边,有些好笑地问:“这是做什么?”
“拒绝你的意思。”
“为什么拒绝。”
林稚转过身来,想到梁皇后今日说的“你与你父亲长得一点都不像”,心里酸涩得厉害。
要是,不是罪臣之子,就好了。
他胡乱找了个理由,“我是男的。”
孟琼舟认真道:“我知道。”
良久,林稚看着他的眼睛,自暴自弃道:“我是……罪臣之子。”
“我爹是前任太傅林政威,你知道他犯下了不可饶恕的罪行,我们一家都因此被连累。我无父无母,从小在慈幼局长大……”说到这里,林稚忽然说不下去了。
可孟琼舟还是很温柔地望着他。
他说:“我知道。”
“我从一开始就知道。”
孟琼舟握住他的手,“这些都不重要,好不好?”
林稚低头看他拉着自己的手,很久都没说话。
半晌,仿佛下定了什么决心,他抬头道:“那……”
“我可以祸害你吗?”
孟琼舟用吻代替了他的回答。
良久,两个人微微分开,孟琼舟轻声喊他的名字。
“阿稚。”
作者有话要说:
在一起了!!!
林稚被亲得晕晕乎乎, 第一个反应是:两辈子的初吻没了!
看着孟琼舟近在咫尺的俊脸,他脑子一热,双手搂着他的脖子, 又细细密密地吻了上去。
良久, 两人才微喘着分开。
孟琼舟问:“开心了吗?”
林稚舔舔嘴唇,尝到了淡淡的橘子甜味, “开心。”
孟琼舟笑了笑,又喊了一遍他的名字:“阿稚。”
林稚很乖地应了一声, 又道:“你明明知道我的名字,却从来不喊我。”
他看了一眼对方被自己弄得微乱的头发, 挪揄着笑道:“真能忍。”
“是。”孟琼舟握住他的手,“所以阿稚要好好补偿我。”
林稚轻轻滚了滚喉结, “你想要怎么补偿。”
孟琼舟却只捏了捏他的手, “等你好了再说。”
“其实。”林稚清清嗓子,“今年和从前相比, 我已经没那么爱生病了。”
“想当初我出去打雪仗都能躺三天,今年你猜怎么着?”他得意道, “我出去堆了个雪人都没事——还没穿氅衣。”
正准备再跟他好好显摆一下今年没生病的光辉事迹,孟琼舟却已把他紧紧搂进怀里。
“以后都不会让你再生病了。”
孟琼舟低声道,“我保证。”
林稚把头搭在他的肩膀上,点了点头。
抱着怀中略显单薄的身躯,孟琼舟心里软得一塌糊涂, “阿稚, 无论是男子身份还是罪臣之后,都不是阻挡我们在一起的理由。”
林稚直起身来, 看着他。
孟琼舟很认真地注视着他的眼睛, “只有你不喜欢我, 才是我们不能在一起的理由。”
“我喜欢你。”林稚马上道。
似乎觉得这样不够诚恳,他凑上前去想再亲一亲他,然而此时理智回笼,到底担心过了病气给他,只克制地亲了亲他的下巴。
孟琼舟当然知道他在想什么,自己也怕再亲密会出什么事,只低低一笑,“下次补上。”
林稚红着脸点点头。
亲了两次半——下巴那个吻只能算半次,抱了三次,说了好几次“喜欢”,林稚终于满意了。
刚才那碗苦药汤慢慢上了劲,一阵困意上涌,他忍不住趴在孟琼舟肩头上打了个哈欠。
“困了?”
孟琼舟让他躺在床上,“困了就睡。”
林稚只觉得困意如山倒,一沾上枕头,眼皮都有些睁不开了,连一句“你也睡”都没说完,就这么进入了昏沉的梦乡。
再醒来时,天色已经大亮。
林稚下意识伸手摸了摸床铺旁边,凉的,不知道孟琼舟是不是在这里睡的。
他穿好衣服,头发也没束,就这么踩着鞋去刷牙洗漱。
刚用布巾子擦干净脸,看见孟琼舟拿着一碗不知什么东西,从对面厨房走出来。
看见他,孟琼舟皱皱眉:“怎么穿这么少就出来了?”
林稚低头看了看自己身上厚实的棉衣外套,想说什么,但忍住了。
“孟……”
想像往常一样喊他“孟郎君”,然而又觉得不好,不够亲密。
孟琼舟也反应过来,微微挑眉,“叫我什么?”
林稚从善如流道:“阿舟。”
孟琼舟点点头,道:“你当初在慈幼局喊的那个名字也很好。”
在慈幼局喊的名字?
林稚想了想,恍然大悟——他当初给云儿阿福他们介绍孟琼舟的时候,喊了一声“阿舟哥哥”。
没想到这人居然记到现在!
“你真是……”林稚摇摇头,无奈地笑了。
孟琼舟也笑了一下,两人一起回到屋中。
林稚朝碗里看了一眼,是碗清汤小馄饨。
馄饨皮薄薄的,馅料量小而精,汤面上漂着细碎的海米和芫荽末。除了油星和上次相比少了点,其余还是熟悉的二十一世纪风味。
“自己做的?”林稚笑问。
“嗯。”
孟琼舟道:“平素的馄饨,总是吃不来。”
林稚接过那碗馄饨,握着勺子,小口小口吃起来,“是不是觉得皮太厚,馅又太多?”
孟琼舟点头,“之前与你吃饭,觉得我们口味似乎相同。不知你能不能吃得惯。”
“当然能了。”林稚咬着馄饨道,“就是……这个馅儿是不是太素了点?”
孟琼舟道:“你现在不宜吃得太荤腥。”
林稚耍赖,“那等我好了,我要吃肉馅儿的馄饨。”
“里面放猪肉、虾仁,再放些干贝也是很好的……”
“好。”孟琼舟笑道,“都依你。”
吃完馄饨,林稚又喝了那苦得要命的汤药,照例被喂了一片蜜金橘。
孟琼舟换好衣服,又伸手试了试他额头的温度,觉得没那么热了,这才稍稍放下心来,细细嘱咐道:“外面冷,尽量别出去走动,当心风寒复发。”
“我知道。”林稚抬头看他泛着淡青色的下巴,突然就心疼起来,“给你添麻烦了。”
孟琼舟捏了捏他的脸,“你从来不是麻烦。”
因对方不让他出来,林稚只能站在门口送孟琼舟上朝,看着他熬了一夜却依然挺拔的背影,一点一点消失在巷中。
比起过年那次,现在是真的清闲下来——连毛孩子们都没跟过来。
想着阿蓝他们自会照顾好它们,林稚并不很担心,很闲适地写了会儿字,又拾掇起那日的插花。
几日下来,那倒挂的花束已微微有些干了,如此再过半月,差不多就能完全风干。
到时制成干花插在青花瓶里,与鲜花相比,又是一番不同的赏心悦目。
除了干花,还有书签、挂画……
林稚鼓捣了一会儿花卉,忽然听到门外有动静,是阿蓝来送东西了。
把各种肉菜河鲜放进庖厨,阿蓝洗了手,进屋问林稚:“小郎君感觉如何?”
“好多了。”林稚道,“头不疼,也不发热了。”
阿蓝长吁一口气,“那就好。我和阿青小七他们真是担心坏了。”
“要不是店里生意太忙,脱不开身,他们也想来看看小郎君。”
林稚不好意思地笑道:“是不是吓到你们了?”
“是啊。”阿蓝叹一口气,“小郎君当时说晕就晕过去了。”
“还好孟少卿来了。”
林稚轻咳一声,“当时,是什么情况啊?”
“当时酒楼太吵,我们已经商量好要把小郎君带回宅院,沈小七和阿青都已经去收拾东西了。”
“然后孟少卿就来了,问怎么回事,我就把小郎君生病的事告诉了他——然后,孟少卿给小郎君穿好衣服,不由分说地把小郎君背上马车了。”
林稚看着桌面上的荷叶花纹,点了点头,不知在想些什么。
阿蓝继续道:“昨日看小郎君那架势,我以为至少得十天半个月才能好起来。没想到今日便退了热,真好。”
“尽管如此,小郎君也要好好养几日才是,别急着回酒楼。”
“你放心吧。”林稚道,“我给自己放假还来不及呢。”
“那就好。”阿蓝笑笑,又问,“孟少卿什么时候回来?”
“下了朝就回。”
阿蓝点了点头,感叹,“孟少卿果真是很看重小郎君。”
两人又聊了几句,担心着酒楼的生意,林稚让阿蓝提前回去,自己吃完午饭,又睡了午觉。
再睁开眼时,孟琼舟正坐在他的床边。
“睡得好吗?”
“还好。”林稚揉了揉眼睛,抬眼看他,“你和我一起睡的话会睡得更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