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怀舟略过这个想法,不准备去解释这正门和侧门的事情。
可谢春山却很执着:“如果偏要从正门入呢?”
“偏要从正门入就得打起来,到时候东夷国主便不会与我合作,会影响大事,忍一忍没什么。”
萧怀舟知道谢春山是个聪明人,他想要将这权衡利弊的东西,一一交给谢春山。
接下来的路还很长,总不能让谢春山一路莽过去。
谢春山若有所思的看向紧闭的城门,不知在想些什么。
萧怀舟以为他没有回答便是默认了这件事,准备安心的坐在车里等两个时辰之后,东夷使臣来通知他从侧门入。
心才安了不到一瞬,就听见谢春山道,“我在,谁都不可欺辱你。”
萧怀舟莫名有些心潮澎湃,心中燃起一种想要看戏的欲/望。
谢春山手腕翻覆,一把寒光凛凛的长剑从他手中凭空出现,他精致的眉眼倒映在修长的剑身上,说不出的令人胆寒。
萧怀舟张了张嘴想阻止,却听谢春山道:“如果是归云仙府非要从正门入,东夷当不敢有异议。”
这话有点道理,萧怀舟心中竟然有些跃跃欲试。
没办法,换做是上辈子的自己,那肯定不会受得了这种鸟气,第一件事就是把东夷的大门给拆了。
今时虽然不同往日,低调内敛了许多,但骨子里总还是不想他人欺辱的。
所以萧怀舟并没有继续阻止。
他给自己斟了一杯茶,将小巧的茶杯捻在指尖。
慢饮轻嘬,吹了吹浮叶,于雾气中的抬眼,欣赏谢春山的剑。
霜寒十四州的剑。
剑光如虹,如银河般一去千里,带着猎猎风沙撞上古朴厚重的古城门,呼啸而过的声音似奔腾的沙尘暴。
排山倒海的剑意之下,古城门轰然坍塌为两半,徒留下空荡荡的锁链于半空之中余音寂寥。
萧怀舟手中那盏茶还未饮完。
外面的喧嚣已落了地,谢春山君子如玉端坐在马车中。
无人见他出剑,也无人见他收剑。
空荡荡的黄沙中,只余神邸一般的清音。
“归云仙府宗主谢春山,亲至。”
萧怀舟淡定的喝下那口茶,耳边密密麻麻传来城门上喧喧嚷嚷的声音。
这一下那些士兵用的是大雍朝的语言,不用谢春山翻译萧怀舟也能听得懂。
其实此时大雍朝经济发展的很好,经商大道四通八达,即使是东夷也有许多大雍商人驻扎,甚至互相之间通婚。
所以东夷人几乎是自出生起就会学习大雍朝的语言。
包括故里祁,故里祁来到大雍的时候,一口大雍语言说的贼溜,丝毫没有任何违和感。
所以刚才这些东夷士兵故意用东夷话说,就是为了完成东夷国主的指令,负责羞辱萧怀舟。
这会儿大门被谢春山劈开,狠狠的震慑了一下东夷国,吓得他们也不敢说自己的语言了。
萧怀舟心中多少有些爽快。
这场喧闹没有持续多久,很快城门那边就来了一对仪仗很大的人马。
看制式,应当是东夷国国主故里青亲自来了。
有士兵帮着喊话,用的还是大雍朝的语言:“国主听闻归云仙府上一任宗主早已故去,请问是哪位宗主到访?”
东夷国国主这么一问,萧怀舟这才想起来。
谢春山此时应当还不是归云仙府的宗主呀。
他记得前世,是他替谢春山拿回玲珑骨之后,让谢春山恢复到巅峰时期的状态,才回了归云仙府继任宗主之位。
刚才,谢春山为何会称自己为归云仙府宗主?
“归云仙府,谢春山。”
城门那头安静了一瞬,紧接着便听到大臣的声音:“可否请宗主令一见。”
东夷国很慎重,毕竟归云仙府任何一个弟子都是不可以随便得罪的。
更何况是大弟子谢春山。
众所周知,归云仙府宗主之位,可以号令众仙门。
仙门百家,游仙散仙,见宗主令,都必须俯首听令,不得有误。
可见宗主这个位置,并不是随随便便就可以坐的。
因为谢春山被归云仙府赶出来这件事,几乎所有仙门百家都知道。
前世的时候,在他把谢春山带回府里的第二年,便陆陆续续开始有仙门百家的人来追杀他,想要取谢春山的性命。
那一年,萧怀舟给自己院里增加了八百多个护卫,结果八百护卫死伤无数,终于是保下谢春山一条命。
萧怀舟一直没问谢春山,为何会被仙门百家追杀。
当然那个时候他即使问了,估计谢春山也不会告诉他。
而这一世因为谢春山提前恢复,再加上他一早就和谢春山离开了王都,也不知那些仙门百家的人为何没有收到消息跑过来追杀。
还是说一旦谢春山离开王都,就无人敢再来。
萧怀舟皆不知。
谢春山于他,不论前世今生,都只是一团迷。
一团无解的谜。
如今谢春山称自己为归云仙府宗主,自然是要拿出凭证来。
萧怀舟很担心谢春山圆不了这个谎言。
他遂拽了拽谢春山的袖子,小心翼翼问道:“你现在仙力恢复多少?”
要是依着萧怀舟的性格,那一定就教谢春山直接拿剑说话,再来一剑削下东夷城城门,给他们一个威慑力,让他们不敢继续追问下去。
可谢春山不会说谎,萧怀舟很担心他露馅了。
感受到手腕袖子下面被人小心翼翼拎着,来回摇晃。
像一只小奶狗,可可爱爱的在怀中撒娇一般。
谢春山垂下眼,很珍惜的盯着那只手。
而从萧怀舟这个角度,其实是看不到谢春山眼神的,反而只能从这个动作,判断出谢春山好像是低下了头,多少有些羞愧的模样。
果然是在骗人吗?连骗人都骗不利索。
萧怀舟努力给他出主意:“你要是还有仙力,不如随随便便捏个法令出来,左右东夷国的人也未必见过什么宗主令,不一定能认得出。”
“实在不行,我就让马车飞速的从侧门跑进去,这样东夷国主也不会多废话。”
萧怀舟连退路都想好了。
可谢春山一直盯着他拽住自己袖子的那只手。
这是萧怀舟第二次拽住了。
他们第二次靠的这般近。
“你在担心我?”
过了良久,谢春山才开口。
萧怀舟一愣。
“人间话本上说,一个人替另一个人出主意,便是担心那个人。”
这都看的什么乱七八糟的话本?
萧怀舟仰头望天,一时间不知道让谢春山学习人间的感情是好是坏。
这怎么会这么直白的说出来,一点儿也不拐弯抹角。
“并不是,你不要将这个词乱用。”萧怀舟一本正经的否认。
他的眉头轻皱,耳朵根处还有些微不可见的绯红蔓延上来。
这些小小的细节全都被谢春山收入眼底,但谢春山没有作声。
眉眼轻弯的弧度,不易察觉的证明他此刻心情甚好。
谢春山显然没把萧怀舟小小的狡辩放在心里。
“不必担心。”
谢春山抬手,像挥出一抹流星一样往外一扬,外面原本不算特别亮的天空,忽然流光溢彩。
像一串上元节才会放的烟火,突然间绽放开,照亮了灰扑扑的夜空。
璀璨异常,如神坻降临。
夜空之中,一个乳白色巨大的“谢”字,横贯了整个东夷王城,从王城的任何一个角度抬头看,都可以看见那个巨大的字。
一个“谢”字印。
代表归云仙府宗主的字印。
字印的边缘不停地向下挥洒着带着神谕的流光,满城百姓皆仰头,不自觉地举起手想要捧起多一点的神谕赐福。
这是百年难得一见的盛况。
“这伪造的真漂亮,你们这招哄哄凡人还是绝对可以的。”
萧怀舟都看懵了。
其实他上辈子也没有见过宗主令,上辈子送谢春山回归云仙府的时候,正逢太子大婚,所以谢春生的继任宗主大典,他并没有参与。
听说那日所以仙门的人都来了,在老百姓的形容中,漫天都是神仙飞舞赐福,无法想象是多么盛大的一种场面。
萧怀舟一直很遗憾。
如今见到这“伪造”的宗主令,萧怀舟才能想象当初谢春山继任大典的一点盛况。
那才是谢春山该有的样子吧。
仙门之巅,高山仰止。
“但是你这么伪造,会耗费不少仙力吧,没有灵府,你哪来的仙力呢?”
萧怀舟提出了重点。
谢春山眼神微微一动,骤然想起昨日梁木生所教的内容。
“你如果真的想要他忘了之前的事情选择原谅你,你就必须先要让他心疼,等他觉得你并不是想象中那么强大的时候,心疼着心疼着就会产生感情了。”
“何况是萧怀舟这种心气高的人,你不要看他平时纨绔不羁,实际上哪一个好男儿愿意自己被别人称为纨绔呢?只是因为他上面有个太子,所以他无法一展抱负,就只能游戏人间,像这种心气高的男人啊,最见不得别人楚楚可怜的样子。”
“你想他当初为何要把你捡回来,还不是因为你身受重伤满身是血,看起来特别让人心疼嘛?”
梁木生教的对不对,谢春山无法判断。
但想着梁木生好歹也是个活了数千年的精怪,大雍王室里那些爱恨情仇梁木生也算从头到尾看了个遍。
有个狗头军师总好过没有。
所以谢春山几乎是立刻反应过来,一手捂着嘴弱弱咳嗽了两声,然后从袖中拿出一粒化寿丹来,吞入口中,压在舌下。
微苦的药香味儿弥散了整个车厢。
这是谢春山第一次在萧怀舟面前吞服丹药。
果然引起了萧怀舟的注意。
“这是什么药?”
“可恢复仙力。”
隐去了化寿丹会折抵本人寿命这一副作用,谢道君面不改色心不跳,直接将好处说了出来。
到也不算是在说谎。
谢春山也确实需要吃药。
宗主令对法力的消耗巨大,每请出一次宗主令,几乎就要散去三成的法力。
世间见过宗主令的凡人确实不多。
谢春山本可以随随便便捏一个假的法术来骗过东夷国主。
可他不愿。
他不愿让萧怀舟身上再多任何一个污点。
他想让萧怀舟光明正大的走进东夷城,不被任何人所诟病。
萧怀舟好奇的凑上来。
“还有这种好东西?你们归云仙府可真是什么都有,如果没有灵府的话,你就可以单凭这个丹药获得仙力?”
谢春山点头。
萧怀舟若有所思的盯着丹药,心中不知是何想法。
过了片刻,外面终于传来了东夷国主的声音。
“我等恭迎谢宗主入内。”
被谢春山一剑劈开的木质城门,其实已经空空荡荡在那。
但仪式感总归是要有的。
东夷国国主故里青自一队军队之中慢慢走出来,军队朝两边分为两列,中间留出了一条十分宽敞,足够两辆马车并行的道路。
破碎的木门,两边的铰链吱吱呀呀转动着,像是在进行一种无声的欢迎仪式。
故里青双手背在背后,站在浩浩荡荡的人马最前方,举目远眺。
谢春山分明是坐在马车中,可他的话语却一字不落,全都传入了东夷城城中。
“我和萧怀舟同进。”
字字入耳,皆如雷霆之语。
故里青脸色微变,脸上有些粗犷的胡叉抖了抖,最终还是恭恭敬敬,再次出声。
“恭迎大雍四皇子萧怀舟进城。”
萧怀舟身下的马车重新启动,滚滚车轮一刻不停往东夷城走去。
东夷国主故里青这次是给足了大雍脸面,而这脸面,是谢春山得来的。
萧怀舟第一次感觉到,有谢春山跟在身边,倒也不是想象中的那般无用。
至少在威慑人这方面,谢春山绝对是数一数二的。
毕竟故里青居然真的看不出来这宗主令牌是假的。
萧怀舟坐在马车上掀开帘子,将东夷城内风景全都看在眼中。
再入东夷,心境与前世完全不一样。
前世他是怀着忐忑的心情来东夷城的,而且是偷偷摸摸鬼鬼祟祟,大半夜爬城墙翻进来。
那个时候是为了去偷玲珑骨。
而今光明正大走进来,两边的百姓夹道欢呼,甚至还有淳朴的民众,手捧着鲜花水果不停的想要往马车上面塞。
当然,萧怀舟心里很清楚,这些东西绝对不是塞给自己的。
那肯定是因为谢春山。
远处天光渐渐落下,可有宗主之令照着的东夷城却日光犹在,沿街百姓每一个人身上都镀上了一层白茫茫的光。
他们好似得到了神谕,不知疲倦。
这场景有些不对劲。
按理说一个假的宗主之印,绝不可能让每一个百姓都沐浴神光。
除非,谢春山在骗他。
萧怀舟扭头看向谢春山,一字一句逼问道:“你何时成了谢宗主?”
作者有话说:
萧怀舟:你还有多少我不知道的小秘密?
谢春山:。。。小惊喜算不算?
今天早上起来忽然天旋地转,应该是急性颈椎病发作了,今天甚至没能爬得起来,躺在那码字。
感觉我的脖子吃不消,如果实在是撑不住的话,接下来就会日三,写不了六千一天了,实在抱歉,但是肯定不会断更的。
我会努力日六,做不到的话请轻轻点骂。
整理了一下,这本大概不算是长文吧,我努力一下这个月底估计就能完结。
下本开一个小甜文!!
谢春山继任归云仙府宗主这件事,分明会在四年以后才会发生。
他灵府尽碎,没有玲珑骨,根本就不可能拥有宗主法力,即使是成为了谢宗主,也难以服众。
就算是有丹药之力的加持,也不可能能够承受得起宗主之命。
仙门百家虽然只是求仙问道,可还是和他们人世间一样,会慕强,会听命于强者。
怎么会服一个废物。
没有灵府的谢春山,就像是没有大军的将帅一样。
虽曾经威名赫赫,可终究没有实权。
谢春山此生只离开了自己三天而已,三天,他回归云仙府也只能求一道婚书,还可能为此和长屿老祖撕破脸。
更不可能得到宗主令了。
可刚刚谢春山抛出的宗主令,分明是真的。
所以灵府尽碎是假吗?
萧怀舟一时无言,目光灼灼盯着谢春山。
等一个答案。
谢春山收回手,流光溢彩的宗主令自天空之中收回,刚才还亮如白昼的东夷城一下子黯淡下来,百姓还没有来得及点灯,所有的光华就全被收敛而去。
整个东夷城陷入了一眼望不到的黑暗中。
在万千灰暗中,在无尽深渊里。
萧怀舟紧紧盯着谢春山,等他开口。
谢春山将宗主的令羽收回之后,就摊开手掌。
掌心之中停留着一个小小的令牌,是一柄小剑的模样。
在没有灌入灵力的时候,看起来就只像一枚普通的小剑,与寻常的剑并没有二致。
“宗主之令,一直在我身边。”
谢春山只说了半句。
但聪明如萧怀舟,已经将后半句猜了出来。
所以谢春山当时身受重伤的时候才会被仙门百家追杀。
萧怀舟一直很莫名其妙,为何仙门百家要去追杀归云仙府的大弟子,他们不怕得罪归云仙府吗?
如果说宗主之令从他遇到谢春山的那一刻起,就已经在谢春山身上。
那就没有任何问题了。
仙门百家的人也想要这宗主之令,杀谢春山夺取令牌,就是他们的目的。
这件事情总算合理起来。
可让萧怀舟有些难过的是,他前世的一场付出就好像是笑话一般。
他好不容易得来的血菩提,对于谢春山来说毫无用处。
他好不容易抢来的玲珑骨,谢春山也可以用丹药继续仙力。
甚至连他好不容易将谢春山从万千仙盟的追杀中救出来,还当做自己是他的救命恩人,洋洋自得之时。
原来谢春山只要愿意回到归云仙府,就可以顺理成章成为他的谢宗主。
一切都与萧怀舟没有任何关系。
有没有萧怀舟,都一样。
萧怀舟被这种认知打的措手不及,整个人没来由的情绪低落起来。
他现在或许对谢春山没有前世那样的感情了,他还是没有办法接受自己所作所为像跳梁小丑一样。
只感动了自己。
“不是的。”
谢春山忽然出声。
“不是你以为的这样。”
谢春山的目光平静,似乎在叙述一件与己无关的事情。
“我持宗主之令,才可与归云仙府交换你。”
“我求师尊放我下山,辞去宗主之位。”
“可大典上,你没有来。”
你没有来。
萧怀舟被这话猛然拉入回忆里。
他为什么没有来?
记忆里他送谢春山回仙门之后,确实答应了谢春山,他会去参加他的宗主继任大典。
他也想看谢春山高山仰止的模样。
可萧怀舟想起来了,那个时候是他在骗谢春山。
偷了玲珑骨之后,东夷国的巫族几乎全军覆没,东夷国主震怒,反叛大雍朝。
谢春山继任那日,刚好是太子大婚典礼。
整个大雍朝都在其乐融融,可萧怀舟从直觉里嗅出一抹不寻常的味道。
所以他骗了谢春山,他告诉谢春山,他会去找他。
实际上他已经暗中集结了军队,围在大雍王都之外,就是为了预防意外的发生。
但意外最终还是发生了。
萧长翊没有被东夷国杀了祭旗,反倒是率领着东夷的军队一起反叛了大雍朝。
萧长翊带着许多罪证,打着勤王的名号四处张贴榜文,列举了太子和萧怀舟的数十道罪证,成功搅乱了太子的大婚。
太子贤能的名声也从那日起一落千丈,被群臣所指。
后来萧长翊领兵南下,世道越来越乱,大大小小的仗打了数十起。
萧怀舟彻底忘了自己和谢春山的约定,马不停蹄的奔波于各个战场,试图力挽狂澜。
直到一年之后,大雍城在东夷的精兵之下被攻破。
萧怀舟走投无路,才会选择去求谢春山。
那个时候毕竟谢春山应该已经成了谢宗主。
仙门百家的宗主啊。
只要谢春山愿意出力,也许一切都会变得不一样。
萧怀舟默默垂下头,他忽然明白了谢春山的意思。
谢春山当时藏着宗主之令,回到归云仙府是为了拿宗主之位换下山的机会。
可他却将谢春山一个人孤零零的扔在了继任大典上。
他没有出现,谢春山就下不了山。
还成了仙门的笑话。
怪不得后来谢春山不愿意出手帮他,原来是因为这个原因。
萧怀舟有些嘲讽的勾了勾自己嘴角,阴差阳错这个东西,原来是这种滋味。
“再给我一次机会,我想我应该也不会去。”
回忆都已经成为前世,早该灰飞烟灭。
人还是要向前看,这一世一切都还有转圜的余地,萧怀舟不会放任自己沉溺于错过之中。
而这件事从头到尾,归结于错过也不对。
更该归结的,是他不该爱上谢春山。
萧怀舟懒得再继续问,为何在他长跪山门的时候,谢春山没出来。
这个答案从前他不敢知道,现在已经变成了不想知道。
谢春山或许有委屈,或许是身不由己。
可大错已经铸成,他和谢春山两个人之间隔着一整个王朝的覆灭。
再无回首的余地。
“抱歉,但现在萧长翊的事情至关重要,其他的东西我都不想再提。”
萧怀舟潦草的将这件事做了个结尾,恰在此时,马车也行到了东夷营帐门前。
萧怀舟匆匆掀开帘子下车,逃离了这个让他窒息的马车,还有让他窒息的真相。
徒留下谢春山一个人坐在马车中,怔怔不语。
这多日来人间的话本或者是梁木生,都不停的在告诉他,两个人之间若是能够把误会解开的话,就可以重新回到过去。
可萧怀舟的态度明显不是这样的。
他和萧怀舟,再也回不去了。
谢春山心中默默接下了这个认知,一双手紧紧握住拳头,久久无法松开。
东夷与大雍朝不同,因为东夷是游牧民族,所以虽然有建王城,但只有冬季的时候会有大部分民众留在王城之中。
其他季节百姓还是会出去游牧打猎。
而东夷王城最中间摆放着的并不是大雍那种巍峨的宫殿,而是一个非常巨大的营帐。
营帐下面有无数根粗壮的滚木垫着,只需要数十匹骏马一起奔腾,便可以将营帐拖动。
总而言之就是,故里青想跑到哪里去都可以。
草原天高地广,根本就不可能找得到他的王帐。
这也是这么多年来东夷与大雍朝相安无事,而大雍从来都没有想过要灭了东夷的原因。
实在是心有余而力不足。
让大雍步兵深入东夷草原,完完全全就是一种自寻死路的行为。
东夷国主故里青已经提前回到了营帐等候,不过等的并不是谢春山。
而是萧怀舟。
营帐周围都点了酥油灯,奶香气伴随着夜幕笼罩了整个王城。
故里青一身狼毫,坐在虎皮大座上,手上端了一碗脸那么大的海碗在喝酒。
酒碗放下的时候,就能看见故里青稍显粗犷的容颜,左下巴还有一道隐约可见的刀疤。
手指上满是老茧和伤痕,一看就是在马上打天下的将领。
故里祁从他这位父皇相比,少了些英气,还是一个稚嫩的黄毛小子。
萧怀舟进去的时候,故里青手中的海碗刚刚好砸在萧怀舟脚下,四分五裂,威慑力很足。
“伤了我东夷世子,竟然还有胆子到我这王帐中来,我敬你是条汉子,有没有想好以什么姿势谢罪?”
这什么姿势,指的多半是以死谢罪了。
萧怀舟不卑不亢,他很清楚故里青说的都是气话。
身为大雍朝的四皇子要是真的死在了东夷国,岂不是在打大雍朝的脸吗?
“国主不用这么生气,我和故里祁打打闹闹,不小心误伤了他,那也是我们夫妻二人之间的私事,不至于上升到国事。”
听到萧怀舟这句话,故里青有些诧异。
两只手放在虎皮座椅的两边,身子前倾,往前探出脑袋。
“你这话有意思,我儿在你们国家举行的大婚典礼上被归云仙府的人破坏了,怎么,你如今竟是要承认这段和亲?”
萧怀舟站在殿中,点头。
他本就答应了要和东夷和亲,虽然大婚典礼被谢春山破坏了,但这应下的事情却不能不算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