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青色的衣袍散落在青石砖上,沾染了不少灰尘,看上去又旧又脏。
但萧怀舟却不愿意更换。
明明有人给他准备了亲王的衣袍,按照准亲王的规格制作的十分精密,但是萧怀舟却没有多看一眼。
那些身外之物,他毫不在乎。
他所有的心思都落在他现在手中,一把小小的铁锹子,正一楸一楸地挖着竹林下面的土。
萧怀柔身后的太监刚准备喊通报,却被萧怀柔抬手制止了。
萧怀柔垫着脚尖慢慢往前走,待到凑近的时候才看见萧怀舟另一只手中竟然抓着一截刚露出土面的竹笋。
鲜嫩的竹笋上还裹着明黄色的泥土,刚刚破土而出就被萧怀舟攥在了手中。
萧怀柔这才想到,其实他这位四弟,小时候是很喜欢挖竹笋来玩的。
母后的宫中种着成片成片的竹子,每到春冬交接的时候,就会长出许许多多的竹笋。
他们小时候的玩意儿少,便对这些竹笋起了兴趣,经常一脚一个将这些竹笋踩着玩儿。
偏偏萧怀舟小时候又极爱吃竹笋,每每踩到之后,宫人摘不到最新鲜的竹笋,萧怀舟便会哭着闹着非要吃。
多少有些无理取闹了。
但还有更重要的是,萧长翊小的时候对竹笋有禁忌,每一次一碰到就会浑身起红疹。
所以皇宫内除了长宁宫,其他地方都不允许种下竹子。
每当萧长翊偷偷摸摸来跟他们玩闹的一身红疹回去,明贵妃便会跑去告状,说有人要陷害他的孩子。
一来二去,事情闹得多了,母后便觉得烦。
每年冬雪融化之后就命人将所有的竹笋全都除去,等到萧怀舟背完功课回来的时候,自己唯一的乐趣也就消失了。
那真是喧喧闹闹无忧无虑的童年啊。
可惜好景不长,母后走后长宁宫就再也没有人过来,这些竹子也便任凭它们疯长。
再也没有人来管过这些笋呀,或者是其他的东西。
萧怀柔不禁有些感慨。
“怎么忽然又在挖这个玩?”
萧怀舟听见背后的动静回头,萧怀柔才发现他两只手上都沾满了泥土,像是刨了个什么东西。
小时候萧怀舟就很爱干净,碰上一点点泥都会哭的稀里哗啦闹着要沐浴,如今长大了,倒是一点也不嫌弃了。
越发粗糙起来。
“我怕等会儿来不及,先给自己立个衣冠冢在这,我这一生也没有什么牵挂的,若是可以,死后就在此陪伴母妃生生世世。”
萧怀柔面色一变,语气突然变得高声起来:“胡说什么?区区一个归云仙府,我必不会允许他伤你。”
越过萧怀舟的肩头,萧怀柔目光落在他身后一个小小的土坑中。
萧怀舟确实是在挖坑,只是把坑中原来占着位的竹笋给挖了出去而已。
竟还在坑中铺了一些平日里他最喜欢的衣衫。
这是真的自己在给自己刨坟呢。
作者有话说:
嗷啊嗷,完结倒计时。
萧怀柔气急了:“有我在一日,便会护你一日,不许你作此想法!”
和归云仙府开战,谁胜谁负还没有定数。
长屿老祖虽然法力通天,可是整个大雍朝人多为患,最不缺的便是百姓。
难不成长屿老祖还能真的杀尽天下人吗?
萧怀柔就不相信这世界上没有天道。
“我下山之前,长屿老祖就同我说,他未必会杀尽天下人,但他可以掀开王都的上古之阵。”
若阵法被破,他自己的性命能不能留住,他不在乎。
可是长屿老祖就可以肆无忌惮的带走他身边的人。
比如他的太子哥哥现在的新帝,或者他的两个可爱的侄儿。
其实萧怀舟心中并没有那么多天下苍生,他是一个普通人,他也是一个凡人。
他有自己的七情六欲,有自己的爱恨情仇。
如果非要他抉择的话,长屿老祖杀尽天下人他都不在乎,可他在乎阵法被破之后,长屿老祖伤害他身边的人。
人皆是如此自私,哪怕是他身为王侯,也依旧无法避免。
就像他心中很清楚,长屿老祖如果真的动手的话,萧怀柔也一定会因为选择他而放弃城外的百姓。
萧怀舟更加清楚一点。
他可以自私的选择这样,萧怀柔却不可以。
因为他只是一个纨绔王爷,一个与天下苍生无关的。
但是萧怀柔是刚刚登基的新帝,是人间的主人,若是萧怀柔因为一己私欲而放弃了天下,那么会被史官狠狠的记上一笔,也会因此失了民心,被打在耻辱架上。
如果不想让萧怀柔两难。
就只有他自己去两全。
可他并不想违背谢春山的意志,所以他如今只有一条路,那就是选择和长屿老祖同归于尽。
而长宁宫下那个阵眼,便是同归于尽最好的方式。
左右也是要将上古大阵损毁的,与其让长屿老祖要挟着他动手,不如他亲自去找那个阵眼。
“大哥一定要守好王都城的百姓,而我也会替大哥守好王都。”
萧怀舟丢掉手中的锹子,垂头看了一眼挖好的衣冠冢。
大小尺寸刚刚好,够放他一些心爱之物。
距离母妃的宫殿也不过数尺之遥,而竹林的深处,母妃的魂魄似乎还在那游荡。
他想爱的人都在身边,葬在这里倒也没有什么遗憾。
萧怀舟站起身来整理了一下衣衫,然后环视了一下整个长宁宫。
其实这三日,他一直待在这里整理长宁宫。
长宁宫久无人居住,虽然有些落魄,但是因为曾经是皇后的居所,所以所有的建筑都用得上好的料子。
只需要稍稍整理一下,就能恢复往日的光彩。
庭院里萧怀舟也将已经死去的植物挪走,把空置的花盆一个个排在角落,又随手将满地落叶枯草全都拾了去一把火烧了。
整个宫殿现在看起来干干净净,就像是从没有人离开过一样。
萧怀柔拽住他的衣袖。
不知为何这一刻他心中忽然有一种要失去的感觉。
这感觉如此强烈,萧怀柔甚至不知道该拿什么话挽留。
萧怀舟微微一笑,从他的手中挣脱开。
“大哥还是快去前朝,您现在是大雍朝的新帝,不出一刻钟,所有的老臣都会过来请示你的决定。”
萧怀舟说的没有错。
成为了帝王,一切就会变得身不由己。
萧怀柔无论有多疼爱他这个弟弟,无论多么不想要向归云仙府妥协。
可整个大雍王朝并不是萧怀柔一个人说了算。
还有许许多多的权臣在背后控制。
势力盘根错节,无法估量。
萧怀柔即使再心有不甘,能做的依旧只是找到他这个弟弟,然后跟他说不要怕。
只能说说而已。
“怀舟……”
萧怀舟释然一笑:“我去会会长屿老祖而已,我若不愿意自戕,他又不会杀我。大哥放心去吧。”
萧怀柔面色复杂。
他的幼弟,真的不会选择自戕吗?
那为何在这儿立好了衣冠冢?
莫非是准备和长屿老祖同归于尽?
可即使是心中已经知道这些东西,萧怀柔却还是没有办法下真正的决定。
他才掌权不过三日,如果真的说是违背群臣的意见与归云仙府开战,那几乎是不可能的事情。
萧怀柔张了张嘴,还准备再说。
却见不知何时外面的雷震越发声势浩大起来,突然探入上古阵法中的一道闪电劈在了他们二人脚下。
虽说没有伤到人,但还是将他们两人吓了一跳。
“大哥快回太宸殿,太宸殿中自有先祖庇佑,长屿老祖就先交给我,大哥放心,他要我为谢春山证道,就决计不会对我动手。”
萧怀柔一步三回头,最终还是无可奈何的去了太宸殿。
送走萧怀柔之后,萧怀舟抬眼看了一下被被劈开的上古大阵上面的空洞。
长屿老祖确实有这个本事劈开大阵,但只能劈开一瞬间而已。
就像那日谢春山停雨时候的操作,只能短暂的让上古大阵的空隙产生一段时间,而不可能彻彻底底的解开上古大阵。
但仅仅是这一段时间也足够了。
一条闪电自天上落下,如同游龙一般缠住萧怀舟的腰,几乎是在一瞬间将他从那个窟窿里带出了王都城。
不用怀疑,那个人肯定是长屿老祖。
长屿老祖整个人悬在半空之中,也将萧怀舟悬在了半空中。
五道粗粗的闪电自天空倾泻而下,然后缠绕在萧怀舟的手腕脚腕上,还有腰肢。
让他整个人被吊在半空中的模样。
这个姿势很不舒服。
尤其是萧怀舟身体弱,这三日也没有休息好,现在只觉得浑身的气血翻涌,随时就可能两眼一发黑晕过去。
但他还是勉力维持着自己的神志,冷眼看向长屿老祖。
“吾要你亲眼见着你的百姓死在你的面前,直到你愿意自戕为止。”
长屿老祖五指张开,随手一握。
王都城外就有数十个百姓身体腾空被抓取,同萧怀舟一样被悬在半空之中。
长屿老祖手掌之中好像有无数根无形的线,只要他一松开手,那些人就会从数米高空坠落。
这样的高度落下去,必死无疑。
萧怀舟目光冷漠。
那些无辜的百姓还不知道发生了些什么,刚才可能还在被窝中熟睡。
如今却命悬一线,随时可能死去。
他们在半空中惊恐的叫喊着,那些没有承受能力的人已经晕了过去。
只剩下几个人在鬼哭狼嚎,哀求四公子救他们。
萧怀舟深吸一口气,终究是低头叹息道:“谢春山的剑呢?”
长屿老祖有一些震惊。
他原以为萧怀舟至少会再坚持个一日,等他杀到王都的时候才会松口。
可没有想到,一个人都没有杀的了,萧怀舟就开始于心不忍了。
如果早知如此轻易,他当初就该直接拿这些百姓来威胁萧怀舟。
长屿老祖垂下头思索片刻,从怀中抽出属于谢春山的本命剑,然后将一道符咒贴在本命剑上。
那符咒末端还坠着一个铃铛。
从萧怀舟的角度可以看见铃铛中央有一团将灭未灭的蓝色火焰。
这团蓝色火焰诡异的很,他从来都没有见过。
可他却觉得无比的熟悉。
那团蓝色火焰似乎是被困在了铃铛中,无数次想要冲破铃铛飞出来,却还是被铃铛壁给阻拦住了。
“这铃铛中收的乃是谢春山残留在人间最后一缕神魂,你只需要手持此剑刺入心脏,即可为他证道。”
长屿老祖一只手轻轻的在铃铛上抚摸过去,而后便将本命剑隔空送到了萧怀舟的面前。
望着横在自己面前的那只本命剑,萧怀舟沉默起来,脸上说不出的阴霾。
而被困在铃铛中的属于谢春山的神魂,此刻也开始四处乱撞,似乎是察觉到即将发生什么,在用自己的行动告诉萧怀舟不要做。
可他撞的徒劳无功,没有办法突破铃铛。
萧怀舟朝着那把本命剑伸出手,轻轻握在剑柄上。
然后他右手腕的闪电就被长屿老祖收了去,只留下手腕处有一些隐隐的疼痛。
萧怀舟挑了挑眉头:“只松开一只手可不行,万一我扎歪了怎么办?你应该全都将我松开,长屿老祖可是归云仙府的师尊,难道还怕我一个凡人跑了不成?”
长屿老祖定定的看了一下萧怀舟,随即一抬手。
萧怀舟浑身上下只留下捆住腰际的闪电,其他四只上的闪电均已经被收回。
那些隐约的灼痛,一波一波麻痹着他的心脏。
萧怀舟只觉得眼皮子很困,其实若是长屿老祖再多等几日过来,他怕是已经要死在王都城里了。
他距离油尽灯枯也没有几日了。
尽管如此,他还是吃力的抬起手中本命剑,在胸口比划了两下。
然后趁着长屿老祖有些松懈的功夫,忽然拿剑在手腕上划了一条口子。
口子上一下子溅出了一条血线,洋洋洒洒往王都城的角落落下去。
像是有着什么吸引力一样,那条血线在落入上古大阵的某处之后,忽然改变了方向。
被一股东西希望一处神秘的地方。
长屿老祖其实破开上古大阵也耗费了不少仙力,这会儿才刚刚掀开眼皮:“别耍花招。”
萧怀舟笑得无奈,又有几分漫不经心的不屑。
“不过是试试这把剑锋不锋利而已,你紧张什么?”
“他的剑,你应当最了解。”
“那可不一定。再说了,我们凡间有句话叫磨刀不误砍柴工,我这个人怕疼,不先练练手,我怕一会儿下不去手。”
萧怀舟总是有很多的理由和借口。
长屿老祖复又重新闭上眼睛修身养息,料想自己已经用法术困住萧怀舟,他多半是逃不开自己手掌心的。
谢春山已死,没有任何人可以来解救萧怀舟。
萧怀舟偷偷看了一眼长屿老祖,手上动作干净利落,再次在自己的另一个手腕划下一道。
接着就是两个脚腕。
三条血线齐刷刷的追着刚才第一条消失的血线掉落在同一个角落里。
也不知是强行劈开上古大阵的原因,还是因为自己在强撑。
长屿老祖忽然觉得身体有些控制不住的晃动,似乎整个王都城都跟着一起晃了。
等他重新睁开眼看过来的时候,萧怀舟手里正举着那柄本命剑,冲着自己心口处来回比划。
就差将那柄剑插入心口。
并没有任何问题。
长屿老祖这下不闭眼睛了,目光紧紧追随着萧怀舟。
萧怀舟做出一副很怕痛的样子,来回比划了好几下,最终还是轻轻的刺进皮肤中。
长屿老祖微不可闻的皱了皱眉头。
这不痛不痒的一下,最多流一点血,怎么可能达到证道的目的?
他张了张嘴,刚准备开口。
却听萧怀舟忽然发出了声音。
“以我之名,五灵血祭,献我之命,为尔开阵!破!”
长屿老祖几乎是在他说话的同一时间丢出了一张封口符。
奈何在符咒落在萧怀舟口中的同时,他最后那个破字也尘埃落定。
一时间从萧怀舟身上五处伤口突然迸发出无数条细细的血线,一路往王都城中的某个方向蜿蜒而去。
长屿老祖心知来不及,但还是祭起自己的法器想要阻止。
可他的法器砸到血线之上,却被狠狠的撞开。
碰撞的威力之大,竟直接让长屿老祖退开了数米。
刚才控制着王都城百姓的那只手也一下子说了控。
数十个王都城百姓从半空中惨叫着坠落,就在他们即将要落地的时候。
忽然有一股奇怪的力量自王都城地底升腾而上,将那群百姓托住,然后缓缓托着他们安然无恙的落到地面。
萧怀舟看见这副场景,无声的笑了。
长屿老祖语气中有些少见的颤抖:“你刚才在召唤谁?”
“召唤谁?难道老祖不知道吗?老祖在归云仙府不是口口声声说要灭了这世道,要让三界一起为你徒弟殉葬?怎么,老祖难道是说说而已?”
萧怀舟缓缓笑了:“那我刚才可一不小心解了这阵了,莫不是老祖后悔了?”
周围狂风四起,像是有什么了不得的东西要从地下破土而出。
长屿老祖面色不善:“你可知道你放出了什么,他若出来,你今日必死无疑。”
“我自然是知道,所以我才替你把他喊出来,与其死在你的手里,不如我拿自己献祭给他,让他杀了你。”
萧怀舟果然猜的不错。
长屿老祖其实根本就没有想要真正的冲开上古大阵,他只是说了一句狠话来威胁自己。
长屿老祖真正想要做的就是拿百姓的生命来威胁他。
可是现在已经没有人可以杀得了长屿老祖。
除了阵法中的那个人。
而萧怀舟平时虽然纨绔不羁了点,可他有一个优点便是爱读书。
尤其是喜欢一些奇奇怪怪的古籍。
恰好他在认识谢春山之后,为了谢春山有话说,特意多阅读了一些关于术法和阵法的东西。
于是看到了这个五灵阵。
五灵阵说起来简单,便是以自己的身体五处血液作为引子,割开之后五灵归一。
这五处血液会混合到一起,可以强行破开一些阵法。
当然,血液只是引子,到最后还是要将自己整个性命作为献祭,这样才能彻彻底底的打开那个阵法。
刚才萧怀舟所念的口诀就是如此。
萧怀舟一开始并不能确定这个东西可以成功,所以他整整三天都徘徊在长宁宫研究阵眼。
甚至曾经拿一些血液滴入阵眼中,试图看看会不会产生什么变化。
其他人的血液或者其他动物的血液滴进去都没有任何的变化。
唯独他自己的,点进去一滴就可以点亮阵眼。
这也不由得让萧怀舟怀疑,这个上古阵法跟自己之间是否有什么神秘的联系。
毕竟小时候只有他摔落井边会被里面的东西托举出来,而其他人则会扎扎实实的刷一个屁股墩。
所以,萧怀舟决定赌一把。
“不可能,老夫绝不可能算错,以你这种普通凡人的血液,根本就不可能结得了五灵阵,也不可能召唤得出他来!”
长屿老祖口中虽然念着不可能。
可是心中却忐忑不安。
刚才那些血液汇集之处开始地动山摇,逐渐形成了一阵让人眼花缭乱的龙卷风。
而这条龙卷风越来越大,几乎可以囊括进整个王都城。
可这条龙卷风并没有席卷街上的人或者事物,反而是咆哮的冲着长屿老祖,似乎下一秒就会将它吞噬进去。
长屿老祖一连念叨了三句不可能。
其实归云仙府的人一直都知道王都城下有东西,但是这东西是千年之前镇压下去的,那个时候长屿老祖也不过才刚刚出生而已。
他对这段往事并不了解。
而且他的师父也告诫他不用去管这些事情,那个东西只是被安置在那,只要不将它放出来就不会有任何的问题。
而这千年平静生活,也早已经让他们忘却了王都城下镇压的东西。
但是,长屿老祖心中很清楚一件事。
就是普通凡人根本就不可能去开得了那个阵法。
哪怕是知道并且学会五灵阵,也绝对不可能。
因为凡人就是凡人,而王都城千年来被上古大阵庇佑,王都城中来来往往,不知道有多少个凡人。
若是凡人的鲜血有用,这阵法早就背心怀不轨的人破了开了,怎么还会留到现在?
无数条血线从萧怀舟身上一点一点抽离,往龙卷风的中心游过去。
而萧怀舟失去了血液越多,脸色就越苍白。
他整个人被悬挂在半空,青色的衣衫随风疯狂摇摆,苍白的指尖自然而然的下垂在那,仿佛随时都会被罡风搅成碎片。
那种绝美的破碎感,让王城之中无数仰头的百姓无不动容。
顾亭安站在萧怀柔的身边,想要冲上去却无能为力。
萧怀柔紧紧的扣住顾亭安手腕,语气凝重。
“这是怀舟自己的选择。”
说出这话的时候,萧怀柔恍然有些察觉。
似乎已经很久没有这样称呼萧怀舟了。??
自登基之后,他都是喊他老四或者四弟,同萧长翊从前喊的一样,听起来怎么都有几分疏离。
可很久很久以前,他分明一直喊的是怀舟。
成为帝王之后,有一些东西似乎也在慢慢的改变。
顾亭安紧紧握着手中长枪,他一介武夫没有办法理解这种选择,如果他可以做到,他现在就会上去拿枪挑了长屿老祖的脑袋挂在城门口示众。
可人力与仙力抗衡,那不就是蚍蜉撼树,做白日梦吗?
他不甘心,可他却无可奈何。
萧怀舟身上的血液流的差不多了,连嘴唇也变得如同白绸缎一般。
他吃力得动了动指尖,扭头看向旁边的长屿老祖。
长屿老祖两手向下,从他的掌心中迸发出无数金色光芒正在拼命压制着王都城下的阵法。
一时间竟与这个阵法打成了平手。
可这种平衡的局面也不过只能持续一刻钟。
很快,长屿老祖就占了下风。
发丝凌乱的长屿老祖看着眼前越发壮大的龙卷风,知道已经回天乏术。
他的眼眸中流露出一丝狠厉,忽的转头冲着萧怀舟飞了过来。
“不要!”
“放开他!”
顾亭安几乎是和萧怀柔同时声嘶力竭的喊出来。
可他们二人只能站在都城的最高处,眼睁睁看着长屿老祖满手的金光自上而下贯穿了萧怀舟的胸口。
然后硬生生掏出一颗沾染着血色的还在跳动的心脏。
若是被萧怀舟放出来那人,询问不到萧怀舟的心意,或许他还有一线生机。
只要他在那人出来之前先杀掉萧怀舟,带那人出来之后再好生欺骗。
或许这场灾难就能消灭于无。
长屿老祖终究在徒弟证道和自己存活之间,退却了。
虽然他已无几日可活,可能多活一日,便是多活一日。
更重要的是。
他绝不能死在一个凡人的手中。
他是这人世间最高贵修仙者,他手中有整个人间的存亡。
他怎么会死在卑贱的凡人手中?
长屿老祖是个狠人,当机立断。
面不改色的将手中心脏当着萧怀舟的面,恶狠狠的捏碎。
血色四溅开来,萧怀舟的身体如同断了线的风筝直直的往王都城下坠落。
然后滚了两圈,跌落在漫天烟尘中,也跌落在王都城城门口。
他已经没有任何的知觉,只是到临死的时候依旧面朝着王都城的方向。
朝着他用一生去守护的王都,去守护的大雍。
萧怀舟手中紧握着谢春山的本命剑。
鲜血浸透了那把本命剑上缀着的铃铛,那颗存着谢春山残魂的铃铛疯狂的摆动着。
似乎下一刻就会冲破封印跑出来。
铃铛震动了没有多久,当萧怀舟的血液彻底融入铃铛的时候。
一直被黄色符咒紧紧包裹的铃铛忽然炸开了,碎裂成无数片。
那团蓝色的神魂幽幽从中挣脱而出,不顾一切的飞向萧怀舟身侧。
然后轻轻的,轻轻的停留在萧怀舟脸颊上。
萧怀舟的脸颊上还带着余温,可他却再也没有办法站起身,没有办法认出这团神魂。
随着萧怀舟的死亡,刚才还好像要化作一头巨龙的龙卷风似乎渐渐安静下来。
就在长屿老祖以为自己成功阻止了上古大阵破开的时候。
忽的由王都最深处的长宁宫绽开一道七彩的光华。
所有人都没有见过这等惊心动魄的美丽光华,就只是在出现的一瞬间,便让人有一种想要全部跪拜的感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