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屿老祖紧紧盯着那束光团,心底忽然升起的恐惧让他迫不及待的出手,无数金色的利刃腾空飞出,直刺那束光团。
利刃蕴含了长屿老祖滔天的修为,几乎是倾尽全力,想要破开那束光团。
可这等汹涌澎湃的灵力,却在接触到光环的一瞬间,停滞在半空中。
也无人瞧见光环之内是怎么动的,便看见金色的利刃停止了,止步于半空之中,再也没办法前进一步。
然后一根一根利刃掉落,落在地上,消散于无。
这等排山倒海的灵力,竟然被对方轻而易举的化解。
如同石牛入海,一点儿波澜也没有掀起。
“那光华,那光华中怎么好像有个人!”
“真的是个人!不那不是人!那是神啊!”
“是神谕将世了!”
百姓们忽然齐刷刷的跪下,冲着眼前光华之中逐渐现出来的人影疯狂的磕头。
长屿老祖距离光华的角度最远,可他却看得最清晰。
那团令人无法直视的光华中,似乎是隐隐约约凝结出了一个人影。
风姿绰约,闲庭信步似的,一步一步自光华之中慢慢往外走。
即使看不见脸,也依旧感知到那人风姿,不可亵渎。
长屿老祖面色一变,知道来者不善。
可偏偏在他想要遁逃的时候,一股强大的神压将他定在当场。
长屿老祖如同脚下生根一般,一步都挪动不了。
要知道他本身已至化神境内,整个人界之中无人可以撼动他分毫。
哪怕是谢春山与他对峙,也需拼却全力才能侥幸取胜。
就是说,人界之内他已无敌。
可眼前人却可以轻易的控制住他,好像不费吹灰之力一般将他按在原地。
若是想要虐杀他的话,估计也也就和捏死一个蚂蚁一样简单。
这是千百年来,长屿老祖第一次感觉到恐惧。
这种非人的力量。
莫非真的是百姓口中所说的神?
他求仙千年,总与神之一道无有机缘,擦肩而过。
“你想成神?”
一道声音从光华中慢慢流出。
带着满满的不屑与轻佻。
长屿老祖耳尖一动,忽觉这声音无比熟悉。
等他转头看向城门下萧怀舟尸体的时候,却忽然发现刚才还被他一爪掏心之后丢弃的尸体忽然间不见了。
城门下只留下一地血迹,隐约能看出是个人形。
光华之中那人再次开口,
“我便是神。”
“千年独修,你离神最近一次,便是为神所杀。”
话音落下。
长屿老祖骤然回过头,与光华中走出的那人对视。
那人已彻彻底底离开光华,白袍翻飞处,面容完完全全出现在所有人面前。
艳极,清极。
带着冰雪消融之后的冷冽,又因为有与生俱来的矜贵加持。
分明是一张与萧怀舟一模一样的脸!
偏偏又让人觉得,那是神坻在俯视众生。
“萧怀舟?!”长屿老祖脱口而出。
怎么可能?
萧怀舟分明是一世凡人,还是他亲手将长生的魂魄送入轮回,才成就了这一世的萧怀舟!
若是萧怀舟魂魄有异,他早就该察觉了,又怎会等到今日?
他们归云仙府连人落入轮回都可以插手,又怎么可能察觉不到萧怀舟到底是人还是神。
长屿老祖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可偏偏眼前之人临风而立,周身上下都散发着一种不可侵的气势。
不是神,又是什么?
“你到底是谁?”长屿老祖不甘心。
那人只是轻蔑一笑。
“神的名字,你也配知道?”
然后便是手掌一抬,刚才还站的笔直的长屿老祖,忽的被从天而下的巨压压弯了脊骨,整个人趴跪在地上面朝“萧怀舟”。
长屿老祖一张老脸涨得通红,吃力的想要抬起头与神对视,可他根本一点都动弹不了。
连一个头发丝都抬不起来,压制的死死的。
长屿老祖以面触在地上,那姿势十分像磕头的模样。
受他大礼的人无动于衷,分明长着一张慈悲的脸,可说出的话却无比冰冷,不含一丝感情。
“修炼数千载,无法飞升,皆因你就是个废物。”
长屿老祖原本有些放弃抵抗,可一听到这句,他紧紧攥住拳头,哪怕是不能抬头他还要反驳:“不可能,我无法飞升一定是因为无情道不够!”
“大道无情!若我可以早日下狠心杀光天下之人!我定早已飞升成仙与你同起同坐!”
“大道无情?”一身冷嗤。
“连大道无情四个字都参不破,何来机会飞升。愚蠢至极,资质无用。”
“你胡说!我早已参破大道无情!我修无情道千载从未有错,我徒弟只差一步触摸天道,若他当时不心软,他早成就了大道。”
“天下苍生是为大道。”
“海晏河清是为大道。”
“一人生死,也是为大道。”
“于人舍生,更是为大道。”
“谢春山之所以得触大道,是因为他心怀苍生,不因苍生而舍弃一人,而他没有飞升,并不是因为他傻,而是因为他心有挂念,不愿飞升。”
“吾今日在此,皆因吾为千年王都献祭吾身,葬吾一人而保一城,是为大道。”
“若连周身一人,一城都护不了,又谈何去守护苍生?”
长屿老祖面色扭曲,不敢相信眼前人所说的话。
“你胡说!所谓大道无情应当舍弃自己心之所爱,这才能得证大道!怎可是舍弃自己为他人??”
“呵。”
那人声音凌空,似乎是懒得与他争辩。
长屿老祖越说越疯癫。
“明明只要舍掉一个钱塘镇就可以让谢春山飞升,等他飞升成仙的时候,他自可以守卫苍生,不过就是舍掉一个镇子而已!”
“我不信,我不信!你们明明已经飞升成仙成神,神生漫长可有数万年之多,又怎会为一个王都城放弃自己,城灭了可以再建,人死了也可以投胎转世,一切都可以巡回,唯独成神不可逆!怎会有人愿意为一个城而放弃神位!”
长屿老祖不停的责问对方,责问自己。
可他始终等不到对方的回应。
千年之前,三界曾遭灭顶之灾。海水倒灌,岩浆肆虐,势必要将人界吞没。
那个时候世界上还有神。
有许许多多的神,他们高高在上,他们应该会说,这不过是人间而已。
若是人间覆灭了,再造一个人间便是。
后来那场灾难并没有能够吞灭人间,虽然后人已经不知道是因为什么事情突然止住了灾难。
可大家还是欢欣鼓舞来庆祝,并没有灭世。
也是从那一日开始,所有的远古神坻忽然都消失不见,再也没有插手过人间,涉足过人世。
长屿老祖一直觉得,神就应该与人保持距离。
这样甚好,神就是高高在上监督着人界,若是人界自取灭亡那便顺手灭了人间重新再造。
可此时此刻,那个来自上古的神,竟然告诉他。
是本该高高在上的神邸,献祭了自己去保住一座座城池?
天大的笑话。
不过是一座城池而已,人间有数万座城池,难不成就有数万个神牺牲自己去护佑城池。
所以才让人间度过了那场天地大劫吗?
长屿老祖越想越是心惊。
不可能。
远古的神坻消失的真相,难道不是因为他们回归神位不插手人间?
他们怎么可能会为了去去一个城池放弃自己的神位,放弃神格,放弃万年寿命呢?
他不信!
和眼前人根本不屑与他争辩,只是安静的看着长屿老祖自我怀疑的疯癫表演。
那场远古的天地混沌之灾,有数万上神陨落,用自己一人身躯化作大阵护住城池。
这对于他们来说,根本就是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神来自于人,还诸于人,本就是天道。
他只能算是其中幸运的一个,神识没有彻底洇灭,还残留了一些法力用来保护王都。
其他失去阵法的城池,守护他们的神皆以化为尘土,遍寻不着。
后来陆陆续续还是有凡人修炼飞升的,这些凡人大多堪破天道,知道所谓大道无情。
是对自己无情。
而不是对周边心之所爱的人无情。
天道一直有情,若那些飞升之人心有牵挂,自可以选择留在人间。
天道从来都不会强迫大家做任何事。
他也是成神之后才知道,神界漫漫,苍凉无比,还是不如人间逍遥快活。
所以他造了一个“人”,一个普普通通,没有任何神骨的人。
待他再过千年之后法力消耗殆尽,消散于天地之间的时候。
他还有一缕魂魄留在人世间,不停的转世轮回,体会人世间的七情六欲,苦辣酸甜。
也算是没有白来这世间一次。
只是他没想到,这缕魂魄竟然被有心人利用,成了想要证道的工具。
那是神的魂魄,弑神自然是可以证道。
只是证的是修罗道,走的是黄泉路。
谢春山最终守住本心,未曾去证修罗道,确实是道心坚定。
“萧怀舟,这个名字,我喜欢。”
神低头看向自己的双手。
千年已过,他早就失去了实体,刚刚情急之下借用了萧怀舟的身体,此时竟然觉得这种感觉无比的美妙。
这具身体不愧是载着他放下人间的魂魄,每一处比例都完美到令人心动。
“萧怀舟”身上每一处的伤口,包括陈年旧伤和脖颈上的那个刀伤都慢慢的修复。
变得光洁如新。
让人觉得明明那人顶着萧怀舟的脸,却已经不再是萧怀舟了。
长屿老祖还跪在那儿自我否定,可是神却已经懒得与他废话。
他赤着脚每往前踏出一步,长屿老祖身上便有一寸被硬生生碾碎,骨肉粘连在一起压成一团,红白无法分辨。
从手臂,到四肢,再到双腿,再到胸膛。
昔日不可一世的长屿老祖,就这样一点一点在神的威压下,被碾成无数个碎肉,混为一体,模糊不堪。
直到整个肉身消散前,漫天依旧来回充斥着他不甘心的话。
他到死都不愿意相信,自己一直认为的大道无情是错的。
从一开始便走错了路,想错了方向。
无数的金光从长屿老祖身体之中四散阔开,落入王都中,落在每一个人的身上。
虽然长屿老祖比较无耻,但他身上的一身法力是珍贵的,无论如何撒入人间的话,都能将凡人身上的病痛带走。
也算是这老头为人间做的最后一次贡献。
王都城下看着这一幕的百姓们没有想到反转来的这样快,他们呆呆的伸出手去接住空中落下的金色光芒。
然后惊奇的发现自己身上原本带着的伤口,几乎是在瞬间愈合。
所有人感恩戴德,争相跪下来感谢神的馈赠。
一时间无数的念力从百姓身上冉冉升起,重新汇聚在“萧怀舟”的身体里。
神是由人造的。
自然也是由人的念力供奉。
得到这些供奉的“萧怀舟”,越发觉得人间有趣,他轻轻的动了动自己的手腕,试图感受一下自己这具新身体的灵活性。
就在接受念力的时候,突然有一道让人无法忽视的罡风从他背后劈了过来。
这道罡风被他身上的神光所挡,但罡风猛烈,与神光碰撞之下,竟将他浑身震了一震。
自成神之后,他已经很久没有感受到这种震慑的感觉了。
连刚才被他碾压的长屿老祖,都没有能让他感觉到丝毫的威胁。
难道人世间,还有别的强者?
一道声音在他背后凉凉响起。
“还给他。”
那道声音还在喘着粗气,但每一字每一句都坚定无比。
“把他的身体,还给他。”
一身白衣配上接近于透明的神魂,有种异样苍白的美感。
但因为那抹魂魄太过于清冷,无论从哪个角度看,都给人一种不近人情的感觉。
应当就是刚才附着在小铃铛里的魂魄。
竟如此有趣?
刚才那缕魂魄,分明已经是残魂碎魄,只需要稍稍有点外力便会彻底破碎消散于天地之间。
没想到啊,此人的执念竟如此之惊人,分明只剩下一缕残魂,竟也靠着执念化作了人形。
甚至还能对他出手。
“有意思,我已经许久没有见过心念如此坚定的人了。”
“萧怀舟”抬手,想要将这缕魂魄收起来留作纪念。
可他的手刚刚触碰到谢春山的魂魄,就好似被什么灼伤了一般,疼痛钻心。
“燃烧着的神魂?你可以燃烧多久?”
越发有趣了,竟然还可以灼伤他。
“把他的身体还给他。”谢春山一字一句再次重复了一遍。
语气冰冷,不带丝毫的感情。
“萧怀舟”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的手,才发现刚才那灼烧的痛,竟然是直接越过了肉,体直达神魂深处。
也就是说这缕燃烧的神魂并不能伤害他身上的这副躯体,反而可以直接袭击他的神魂。
“是神魄,你竟然可以成神?”
“萧怀舟”十分诧异。
刚才刚搞定一个要死要活非要飞升的人,这会儿竟然迎来了一位明明可以飞升,却拼命将自己压制在人间的修仙者。
这些修仙者脑子里想的都是什么。
沉睡千年,他越发不理解。
谢春山不愿再与他多说,若是被此人多占据萧怀舟身体一天,萧怀舟的魂魄就有可能再也回不去自己的身体里。
当然,他现在也不确定萧怀舟是否可以回去自己的身体。
因为萧怀舟是凡人,凡人一旦魂魄离体,神仙难救。
若是最终依旧回不去,谢春山垂下头,打量着眼前人的眼色却越发深邃。
“萧怀舟”感觉到了扑面而来的杀意,眼前这人不管不顾,似乎要与自己同归于尽的架势。
着实是让人觉得他很疯狂。
“打住,是你这位朋友心甘情愿将身体献祭给我的,现在你又要要回去,多少有些出尔反尔了吧?”
这话糙理不糙。
谢春山慢慢垂下手中的长剑。
五灵阵确实是一个献祭阵法,自愿拿自己的血肉之躯献祭给神,献祭之后自己会灰飞烟灭,而神会替你达成愿望。
萧怀舟确实是自愿的。
“别再用他的身体。”谢春山一抬手,原本位于归云仙府山顶之上的他自己的身体,很快便出现在他的身侧。
“萧怀舟”细细打量着另一具躯壳,眉目凌厉,如同高悬明月一般的出尘之姿。
同他身上的这句躯体颇有些不一样。
但难分伯仲。
“萧怀舟”笑了笑:“你是要把你的躯体给我?”
谢春山点头。
他早已燃烧神魂,即使他已经是神的魂魄,却也依旧不可能经受得了如此多的搓磨。
距离魂飞魄散,也不过只是几天的事情。
有没有这句躯壳都无所谓。
他可以死去,因为他这一生本就命途多舛,能够遇到萧怀舟是他此生最幸运的事情。
在他彻底灰飞烟灭之前,他一定会将萧怀舟好好的带回来。
完完整整的带回来。
萧怀舟应该有自己的人生去走,有自己的亲人,有自己的爱人,他应该跟着大雍朝一起慢慢变老,在王都城中风花雪月过逍遥自在的日子。
若是最开始他和萧怀舟没有相遇的话,萧怀舟也就不必为他背上如此多的痛苦。
“可我不喜欢你的。”
“萧怀舟”低下头,一寸一寸想要触碰自己身上的躯体。
这被一股霸道的剑意再一次削过,差点儿将手指头削掉。
“别碰他。”
旁人的手,不可以触碰萧怀舟,太脏了。
剩下的话谢春山没有说,但是完完全全可以从他的神情里看出这一点。
充满厌恶。
只是这厌恶是不让旁人去碰萧怀舟这具躯体。
不去碰他的专属物。
神逐渐垂了头。
其实他不愿意与谢春山对峙。
他早已看出眼前这颗神魂中所蕴含的极其庞大的力量。
若是真的和谢春山动起手来,他十分的有把握。
必输的把握。
这些年来在王都城听到人传颂谢春山的事迹,他也知道这位确实是天纵奇才。
明明已经可以达到飞升的功德,却为了一人放弃飞升,完全可以说是属于以神的身份留在人间。
这样的毅力与坚韧,任何人都无法撼动,更别说去挑战了。
与谢春山对局,必输无疑。
这人世间虽然美好,但终究是不属于他。也不属于他的时代。
他早该死在那千年之前,死在与所有的志同道合的有人一起殉道的那日。
今日的远山与云海,都是他最后的恩赐。
“萧怀舟”叹了一声,仰头看向苍茫的蓝天。
现在才刚刚日出,霞光洒满了王都城大地,好似一切都迎来新生一样。
他已经有一千年,没有见过这样的景致。
千年之前,因为人间遭逢大难,火山喷发,洪水肆虐,所有的城池与建筑都会在一夜之间倾覆。
他们将这称为天地混沌劫难。
他们无数个神坻日思夜想,觉得不能眼睁睁的看见人间陷入如此灾难,所以毅然决然选择下到人间,每个人以一己之力保护一座城池。
他们有人化作了城池旁边的高山,有人化作了城池旁边的溪流,也有人如他一般化作整个皇宫。
以自己的身躯和法力抵挡天地灾难。
他们虽然被人们称为神,可神力终究有限。
并不是人类所想象的那样,随随便便捏个法诀就可以将所有的灾害抵挡在外面。
他们也是血肉之躯修成的神,他们也会在法力耗尽之后灰飞烟灭。
从一开始他们幻化出结界保护他们所选择的城池,再到后面结界抵挡不住了,他们便用自己的神躯去抵挡。
结果自然是不容乐观的。
有的神灰飞烟灭都没有能够抵挡住灾难,也有的神拼却终于保住了自己的城池,却永远陷入沉睡之中再也无法醒来。
他算是最幸运的那个。
也许是灾害避过了他的城池,也许那个最终没有开口跟他诉说爱意的人在冥冥之中帮助了他。
他所庇佑的王都城从灾害之中安然无恙地留存了下来,从此可以见证历史兴衰,百姓安康。
他甚至还有残余的神力护佑王都城不被法术侵害。
他被人们供在祭坛之上,人们尊称他为神。
每年都会为他举行祭祀大典,让他觉得这一切都是值得的。
他应该有个名字,可时间过得太久了,他已经不记得自己叫什么名字。
他整个人与血肉全都与王都融合在一起,千年之后他就是王都城,王都城就是他。
此时此刻,他忽然被人从地底下唤醒,有了自己的身体,可他却不知道应该去哪儿,应该做些什么事。
千年的时光太久,过去的旧友都已消失不见。
唯独一下他一个人在这茫茫人世中。
其实了无牵挂。
“萧怀舟”笑了笑,冲着谢春山挥挥手。
“你那具身体我也不要,我知你复活他心切,但五灵阵献祭之法,一旦成阵就不可逆,这一世他不可能再复活,他所有的神魂都已经消散,无论你怎样努力,你都救不回他。”
谢春山的指尖微颤抖。
平静的神色下难以掩盖那一缕心疼。
终究,是没有能护得了萧怀舟?
“千年时光转瞬而过,这王都城竟然已经如此破败不堪,谢春山,还有一个办法,若是可以将所有的时光倒回过去,再开启一次九转轮回阵,我倒是想问问你。”
神闭上眼睛轻笑。
“想问问你,你还会与他相遇吗?”
六月的暖风轻轻掠过谢春山的耳根,也略过他的心尖。
他站在那儿,甚至连如何回答这个问题都不知道。
他还会选择和萧怀舟相遇吗?
萧怀舟这一生都为他所累,从未有过片刻的欢愉。
即使再开启一次九转轮回阵,即使将长屿老祖和萧长翊全都留在阵外,即使摒除了所有外界的干扰。
所有他们可能遇到的麻烦。
他还会选择再一次和萧怀舟相遇吗?
这个答案谢春山不知道。
“若可以,希望抹去他的记忆。”
身为九转轮回阵的主角,本就会带着记忆重生一世。
若是想要抹去那人的记忆,也并不是不可能的一件事。
“抹去他的记忆?谢春山,你可做好准备了?”
“若是他不带着任何记忆回去,你有没有想过重来一世,他不会再选择你。”
重来一次。
他不会再选择他。
没有了归云仙府的威胁,没有了长屿老祖和萧长翊,萧怀舟可以快快乐乐的做大雍朝的皇子,可以过着鲜衣怒马少年郎的生活。
确实不一定要再选择他。
谢春山心中很清楚这件事。
有一点一点的痛处,顺着他的心脉往上攀爬,像织成了一张细细密密的网一样,将他从头到尾网住,无法挣脱。
只能一阵一阵的疼。
谢春山往后退开一步,将手中长剑翻转,然后恭恭敬敬朝眼前人行了个礼。
那意思便是,希望他打开九转轮回阵。
同时也希望,他抹去萧怀舟的记忆。
这是唯一可以救萧怀舟的方法。
也是可以让萧怀舟快快乐乐的过一世,不要再为任何东西所累。
做一个自由自在的人。
神抬头看了看天空,又回望了一眼自己守护了千年的王都城。
原来这人世间的寂寞大多数都一样。
若有朝一日整个人世间只剩你一人存活,你也会觉得十分无趣。
一点点微弱的荧光自“萧怀舟”身上慢慢的往外扩散。
哪怕是下面一直仰头观望的凡人都会察觉到,这个飘在半空中的神似乎要破碎了。
他的身体已经接近于透明,漫天光华,一点一点落下,并不像刚才一样可以治愈百姓身上的病痛。
反倒是让他们的容颜一点一点往回倒,连记忆也开始逐渐消散。
周围的时间空间都逐渐扭曲,街头的百姓纷纷互相转头看,身边站着自己的结发妻子或者丈夫,再抬眼时,却好像变得陌生。
他们是否见过?在哪一个时空里曾经重逢?
谢春山沉默地看着“萧怀舟”的背影,然后轻轻的放下手中长剑,闭上眼睛接受重来一次的宿命。
上一次谢春山开启九转轮回阵,是需要天雷的辅助。
但这一次完全不需要,因为有神魄的献祭,威力远胜于天雷。
甚至可以选择不带哪些人入阵。
而那些不能入九转轮回阵的人,就相当于人生已经走到了尽头,他们的魂魄会归入地府,再也不可能死而复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