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做了很多猜测,很多推理,也进行了很多调查……不过最后我选择了一个最没有事实依据的方向,也就是相信我的直觉。”格兰登说道,“例如,埃米特是那个第十二章 教主的直觉,又或者是,第十二章司星者的直觉。”
镜中倒影冷笑了下:“你同我说这些是想从我这得到什么答案?”
“我没打算从你这里得到什么答案,我想您错怪我了。”格兰登也跟着笑了起来,“这些都只是我的猜测,也可以归结为我的一种‘熟悉感’,要知道这世上许多事都是发生在我们‘看不见的地方’。所以哪怕我并未以足够的天赋涉足于‘天之上’,但只要我知道的够多,‘巧合’也够多,我就能得到足够引导我‘直觉’的信息……你说是吗?”
“哦?”镜中倒影故作感兴趣,“那你倒是说说你知道了什么?”
“知道的事情倒也不算多。”格兰登将手里的书放置到了旁边,顺便将巧克力的包装纸也塞进了自己口袋。
他将视线从废墟转移到楼下,接着说道:“我猜测与‘天之上’对应的并非是‘天之下’,应当还有一些别的存在,它将拥有一些别的称呼。尽管我并不清楚那到底应该是什么。除此以外,第三章 书籍中的一些内容也引起了我的兴趣,那和安多哈尔的一些宗教相结合在一起则让我有了一些猜测。例如‘天空是转动的,可它从不转去我们脚下’,又例如‘穿越我们足下土地的尽头,就将到达土地的背面’,而那个背面才是‘天之上’相对应的存在。”
“那地方恐怕和现实中的一切都有所不同,很可能我们无法去往那种地方。甚至连你们……你们也是一样的。”
镜中倒影略有震撼,祂当然知晓格兰登不知道该怎么称呼的地方应该怎么叫。但令祂沉默的却不是格兰登的这一连串猜测,而是祂在格兰登身上看到的一种可能。
格兰登笑了声,语气欢快起来:“我意识到很多事情,这个世界的运行并不是那样严丝合缝,我察觉到我们似乎生存在某些骗局当中。营造这个骗局的则正是你们……也就是掌有足够强大力量权柄的司星者们。而正是在我这样思考的时候……我又开始注意到其他的事。”
“第十一章 和第十二章都是例外,可它们的例外不同……因为他们一个是‘它者’,另一个则是‘不存在’,对么?”
格兰登没有等到镜中倒影的答话,或者说他本来就不打算从对方那里寻求某个答案。他长长叹了口气,朝后靠在书架上说道:“请您不用担忧,就像您先前所说的,您要杀我轻而易举,哪怕现在也是一样。我对您无法构成任何威胁。”
“只不过我呼唤您,也确实是有所求……”他眸光闪了闪说道,“您要知道,我并非是‘守旧派’,有时候一些冒险可以为我们带来更大的利润。”
楼下的械斗似乎终于结束,人声渐渐散去,只留下一个近乎哭嚎的声音,呻l吟着低吟着祷词。
在静默片刻后,镜中倒影终于回答了格兰登:“你想要什么?首先得告诉你,选择权在我,包括是否愿意应允。”
格兰登理所当然地点头:“您说的没错,我想要的事情很简单,就如同所有深陷过往罪责的人一样。我想要一个机会……您可以理解为,我想改变一个‘过去’。”
作者有话说:
第212章
“我以为你至少了解, 我们可没本事改变那些被记录下来的东西。”镜中倒影似笑非笑地答道,“你的野心太大了。”
“不,恰恰相反, 我的想法非常单纯, 阁下。就像我前面同您所说的那些直觉一样, 我只是单纯相信, 如果我这样做了,我就可以免除某个‘噩梦’的困扰。”格兰登答道,“您得明白, 我能向您提出这样的请求也是做了充分的考量, 让您难以拒绝……例如我想要为我的‘埃米特’帮上一些忙。”
“那你求错了。”镜中倒影嗤笑了声,“很不凑巧, 我们是敌对的。”
“阁下, 万事万物并非只有正反两面。就如同‘天之上’的反面并非‘天之下’一样,存在于我们身边的,永远是灰色更多。至少如果您可以选, 您不会同他敌对, 对吗?”格兰登说道。
镜中倒影沉默了会说道:“有没有人说过你很讨厌。”
“说这话的人可不少。”格兰登笑出声,“如果能在您那留下点印象也是我的荣幸。”
这是一个有些危险的人类,但他的危险更多的像是某些动物身上夸张的纹饰, 除了恐吓以外并无实际的攻击或防御能力。格兰登就像是一颗无比细微的尘土,对于整个世界而言无足轻重。
镜中倒影审视这颗“尘土”许久,就像是每次兴趣使然的应允一样:“你想知道他的事情。”
“我想这位‘友人’背后或许有某些惊天的秘密。”格兰登答道。
“或许就像你猜测的那样,可我告诉了你, 你又能为我做什么?”镜中倒影声音似笑非笑起来, “你的一切对我而言不值一提。”
“您说的没错。”格兰登停顿了片刻说道, “看起来我并没有作为筹码的资格, 那么您对‘未来’有什么看法吗?”
镜中倒影没有答话。
而后格兰登又说道:“我想改变一个‘过去’,您想改变一个‘未来’,某种意义上来说,我们应当是合作者。”
空气中的寂静没有维持多久,终于镜中倒影笑出了声。
“好吧……”祂语气笃定下来,“那么好吧,可我还是得说,我要的不是什么改变‘未来’。”
“为什么不是未来呢?阁下,您不存在于过去啊。”格兰登也笑着说道。
而在另一侧。
涉足出边界,埃米特就将迈入到梦境中所见到过的景象里,可他却在“门”外徘徊僵持了许久。
门罗始终没能说出来一句话,而埃米特也并不期待对方的回答。如果一切事情是那样容易挽回的,他也便不至于陷入循环之中,更何况是刚刚擢升没多久的门罗。
他叹了口气,转身便准备离开,而门罗则抢先一步从他手中拿走了那根羽毛。
“我会找到办法。”他说道,就如同往日那般笃定的语气,“这是我的承诺。”
埃米特脸上神情未变,稍稍停滞下来问道:“你知道他的存在就意味着我的死亡,你也知道他就是循环……”
“如果你没有回来,他会再次诞生,并且开启循环。”门罗接着埃米特的话说完后停顿了一下,“这是我曾经的推测。”
埃米特盯着他看了许久,也说不出更多苛责的话。
他心里就好像还有那样一个霍维尔问他,每一个选择的结果是否能够承受。
最坏的结果是如何?阿列克切没有再度回归,或者诞生之后的并不是阿列克切、没有记忆的阿列克切……最坏最坏的就是——他谁也没救下来,包括他自己。
他想了许多,有关于阿诺的事,也有关于他读过的那些书籍。第二章 镜中倒影的低语犹在耳畔,第七章门罗的目光似乎也带上了些审判的意味。
“门罗。”他低低地念着对方的名字,又重复了一声,“门罗…你还记得你自己的研究吗?‘历史因记载而有几重’,如果每一次循环都能有机会留下记载呢?就像是虚构的作品一样的记载。”
“或许我们已经见过数回,在这里诞生过无数次对话,只不过那些都不为人知。”
“答应我,记录下我们的对话……假如我们还将有这样的循环,那么你就能从你自身的记录中找到某个答案。”
语毕,埃米特不再停留,带着黑纱便继续向后走去。
门罗留在原地,可一瞬之间,他却感觉自己并不是唯一一个被留下的。
有一些很私人的事情在发生,他被排除在外,就和他手中的阿列克切一样,他们不是那位被选中的同路人。
可同路人是什么……又真的能有一个同路人吗?门罗也不确定。
埃米特独自一人顺着逐夜狼躯壳后长长的峡谷向前走去,越往里面越狭窄,天空也逐渐被遮蔽。
没有任何光亮,也多亏他不需要光亮就能看清眼前的一切。在裂谷之中,他似乎走到了某个“倒置”的途中,冰做的墙壁挨着他的双臂,他又一瞬间感觉自己不是第一次这样缓慢地用脚步走过这里。
他想起来很早前做的那个梦,有人同他说这里是地界边缘,再往前,就能投入下一个边界的循环。梦中的他没有给出多少回应,现在想起来心里却忍不住跟着涌起一种纵容的感情。
那时候的阿诺更少年气一些,似乎总是对一切好奇。他记不起来更具体的事情,却不妨碍他还能记得那种温暖的感觉。
埃米特呼出一口气,摸着墙壁继续向前走了一段距离。
很快,视野开始变得开阔,就像一切倒置过来一样……
他在现实里第一次来到了“梦境”——这个世界的背面。
和梦中所见相同,一望无际的水面,他踏足进去时却只是停在水面之上,并不会像后面的蠕虫海那般淹没进去。
水面下则是形形色色的存在,有人,有植物,有各类动物昆虫,也有一些枯骨与黏液……一切处于生命的各个过程中的存在。
整个水面就像是一副巨大的照片,将所有“逝者”留在了此处。
但是他却不会被淹没在此……
埃米特的目的非常明确,他朝着他隐约感觉的方向,毫不犹豫地朝前方走去,很快便找到了那扇门。
这是最好找的一扇,也是唯一存在于物质世界与精神世界之间的一扇。和梦中一样,他跨越了腐海,推开了第二重门,来到了他的“过往”。
第三重门后本来应该是什么?
他知道这里有混沌之蛇的遗骸, 可是在遗骸之前,这里应当是做什么的呢?
过往的梦并没有为他解释过这一点,他每一次梦都是与水有关, 只有这一个……只有这一片陆地他几乎没有在梦里见过。甚至在更早一些, 从镜中倒影那得知的某部分循环的体验里, 连“门”这个概念都没那么明晰。
一片分隔开两片海洋的陆地……自己的遗骸。
他抬起了头, 看向那庞大的,像斩斧一样插在焦土之上的蛇骨。它的姿势很特殊,就像是在保持着一个向上昂起的姿势, 但因为失去了头颅, 同时似乎已经隔了许久,因此线索也变得模糊起来。
与当时有关的记忆并未被他带出, 可能也是因为这部分记忆太过混乱的缘故。
在倒影之中他可以不去思考, 但在现实他却不得不认真想想这个问题。
一切从更早……或者最早的时间去回忆。在抵达“此地”之前。
他有一段记忆是有关一个更加“超前”的世界,与现在的科技相比似乎更加卓越。那样一个世界显然与当下他所陷入的循环格格不入。
尽管大部分的回忆还是不甚明了,之前也并未将这当成重点去从镜中倒影手中讨要, 可如此突兀的记忆似乎也在暗示着什么。
哪一个在先呢?
埃米特的手指抚摸过骨头, 上面有一层极细的灰,也不清楚这究竟是从何而来。他顺着骨架内部走了一遍,最后在尾部处停留了一阵。
那段和天水相谈的话里或许正有其暗示, 他大致感受到了天水为何,却在“我是谁”这个问题上犹豫了。
仔细想来,“我是谁”似乎一直是一个萦绕于他身侧的疑惑。
天水称他为奇迹,而一切运算来看他甚至是早于天水所出现的存在, 同时并不属于此界的体系。这正与之前他那段模糊不清, 好似隔着厚厚的毛玻璃的那段记忆有关。
埃米特又想起来“穿越”这个词, 想到他一开始的想法会不会是一种错误。在天水将“循环”交付他之前, 他不曾将时间“逆转”过,那也就意味着在那之前他并没有办法对时间产生干涉。
可是如果他是“穿越”回到天水那个时间的……他又是从哪里“穿越”回去的呢?
还有形象。与那部分有关的有些记忆已经不太清楚,可他记得,在那段记忆里自己一直都是人类的模样,一个普通得再普通不过的人类,从来没有以这样巨大的蛇形长久存在过。
他又是什么时候有了这样的形态?
权柄依旧如此,除开循环,他还有混沌与无尽这语焉不详的权柄,以至于他到现在都还没能理解这到底是指代什么。
他又在蛇骨周围徘徊了许久,终于意识到些许不对。
这似乎是一个蛇咬尾的动作,可缺失了头颅也能看出来,尾部距离头部附近太远。如果以象征符号代指含义来看,意指“循环”的符号并未构成。
循环没能开启很正常,可曾经的“自己”似乎在当时就想要开启一次循环,只是没能成功。
有什么地方有问题。
埃米特步履一顿,急速朝着蠕虫之海走去。
他来过一次,或许也来过不少次,要想到第四扇门前一定轻而易举,他还想要理解那个房间到底是怎么回事。
而这一次当他忍受着寒意涉足蠕虫之海时,却并没有听到先前那奇妙的声音。
甚至在那其中还有一道人影,对方背对着他,又在他看过去时缓缓转过了身。
那是一位……教士。
他穿着再寻常不过的教士服装,看上去朴素到有些贫瘠。那张脸让埃米特感觉熟悉又不熟悉,五官似乎同肖姆教士相似,可脸部的皮肤却由一只只的蠕虫所构成。
对方比封罐人还要像一个“封罐人”,只是所构成的虫豸并不相同。
埃米特愣了一会,闭上眼叹了口气说道:“我早该想到。”
“你应该想到了大部分?”肖姆缓步来到他身前,声音却是透着一种风吹过的空洞感,“毕竟我们才算是‘同类’。”
“我没你想的那么聪明,不如说……到现在为止我也只是弄清楚了一部分。”埃米特嗤笑了声说道,“第十一章 …是啊,我早该想到,那个教士多么可疑…”
“所以,你是怎样存在的?单独的个体?还是说你是你,你也是所有的教众?就和第四章 一样?”
肖姆空洞的眼睛无法反应他的情绪,僵硬勉强构成的面部也做不出太细致的表情。但埃米特想那大致是一个微笑,就像对方当初向他伸出援手时一样。
“我是我,但我也是所有,和第四章 相似却又不同。祂那是相同的起源与血脉,可我这里却近乎是同体的万种可能。”
“我很感谢您。”对方说,“感谢你引我来到这里。”
埃米特对此毫无记忆,可他并不显得慌乱,而是镇静地接着对方的话继续说了下去:“可我没想到你会带来这些。”
“所有存在都会认为我们‘渺小’,正如‘蠕虫生下蠕虫,蠕虫在地上爬行,然后便是死亡’。对这里的所有司星者来说都是如此。”肖姆有一瞬间似乎又重新回到了人类的模样,他诚恳地说道,“您不正是因为认同是我们之中的一份子才帮助我的吗?”
“为什么又要限制我呢?”
我并不这样认为,埃米特下意识在心里回答对方,可是他也知道现在不是反驳对方的时候。他有把握对方一定对他曾经的某些话语有所曲解,现在也并不是暴露他们之间有信息差的时候。
他还需要知道一些东西……更多的一些东西。
“先动手的是你。”埃米特说道。
肖姆沉默了一会,因为没有眼睛,埃米特无法判断对方是否抓住了自己的漏洞,不敢多问。
片刻后,肖姆才说道:“我并没有做错,只是我们的道路不一样了。但我得承认,我不应该挑选你最‘心爱’的那位动手,蚕食或许才更适合我们。”
作者有话说:
蠕虫生下蠕虫,蠕虫在地上爬行,然后便是死亡。是罗赞诺夫的《落叶·第二筐》的诗句,后面一句是“这就是我们的人生。”
而另一边, 格兰登也正与镜中倒影谈起第十一章 。
“我没有见过祂,我猜想过,祂大概在第十二章 的监管之下, 即便是在他的梦里, 我也没探寻到第十一章的确切信息。”镜中倒影的声音像是一缕烟, 缓慢且有些飘忽不定, 就好像是水面的倒影在随着涟漪波动,“他对很多事情早有预料,但污染……呵, 我以为只有他会害怕污染。”
“污染是指什么?”格兰登问道。
“具体我不清楚, 但我料想是某种消亡。我并不害怕消亡,你得知道, 我一开始就没有形体, 现在依旧如此。”镜中倒影答道,“只是在消亡中也伴随一些更替,例如‘蠕虫’。”
“蠕虫?”格兰登迅速在脑海里搜刮起有关的记忆。
“蠕虫……”镜中倒影似乎思维也跟着滑向了他处, 祂安静了会之后才说道, “一种膨胀,一种权柄的反噬,又或者是一种游魂回归。”
祂所指代的意象实在是太特殊, 格兰登也反应了一会才接上祂的话:“你是指不同的存在,它会有不同的体现?”
“你当然可以这样理解。”镜中倒影笑了下,“回到我们刚才的话题上。就是因为他‘预见’或者说,‘体验’过了某个可能, 所以他提前做出了一些预判。他切下了一个‘可能’, 交换了权柄, 舍弃了某部分情感, 舍弃了他庞大的记忆,最后……他裁定因污染而陷入权柄那暴力的狂妄的逐夜狼为‘正确’,从而将他自己置换为‘错误’……”
格兰登凝神屏息,等待了好一会才听到后续的话语。
“‘正确’在意识模糊的情况下消除了‘错误’,仅此而已。”镜中倒影接着说道,“这些早就是安排好了的,他没给任何存在质疑或是反抗的机会。”
格兰登猜测道:“这不是第一次?”
“当然……这样果断且熟练就足以证明了。就像演习过无数次。”镜中倒影答道。
“那么你认为‘这一次’他的表现和之前一致吗?”格兰登问。
镜中倒影沉默了下来,可答案却依然在他们之间浮现。
片刻后镜中倒影具现了格兰登的推测:“我不知道,但……应当不一致。如果完全一致,他就没有重来的理由。”
这次换作格兰登陷入沉思,他脑海中闪过许多事,从安多哈尔那些奇诡的宗教到埃米特的异常,最后到镜中倒影方才同他所讲述的那段遥远到好似世界都还不曾展露之时的故事。
这些跨度很大,且联系并不紧密。在第十二章 拥有“循环”这样的权柄时,又让一切本该连续的事物开始变得断断续续起来。
中间的逻辑以及媒介或许在先前的某一次中存在,但这一次却近乎以结果推导至原因。
他沉吟片刻忽然问了一个和他最开始的目的有关的问题:“那你知道他是怎么成为‘埃米特’的吗?”
镜中倒影答道:“有些事物从一开始就是,在你认为他不是的时候,或许只是还没到达那个时机,也或许只是你认识不到更高的可能。”
格兰登追问道:“你的意思是,那位混沌之蛇一开始就是埃米特?”
“……至少,那个身体是准备好的,那是掩饰不了的……第十一章 的味道。”镜中倒影的声音中带着些微妙的不愉,“我不喜欢第十一章,他身上沾染上那种味道就仿佛他也将消亡,那近乎一种腐臭。”
格兰登不止一次在其他人口中听到类似的形容,包括当初那位祭司。或许是他一直作为普通人让他规避了那种感受,他一直无法那样认为……在那具身体死亡之前。
“可他会……”格兰登仔细思索了一番,从前不久家中翻出的书中寻得了一个词汇说道,“他会‘转世’吗?”
“‘转世’?东边那些人类的说法?”镜中倒影笑了,“怎么可能,不如说谁都可能,只有他不可能。”
“为什么?”
“权柄,我和你说过,第十二章 有虚无、混沌和循环三个大权柄……而一个被另一个取代,对我们而言消亡也是在其之上诞生新的存在,但他……混沌之蛇的躯体在死亡之后,他的脑袋我带走…交付于织轮也纺不出一个成型的东西。的确,祂座下似乎是有浮羽那样的执笔者,可那和一般意义的不同。它更应该被称为天水的取替者,就像逐夜狼。”镜中倒影声音逐渐冷了下来,“无论哪一个却都是如出一辙……令人厌烦。”
尽管对方的话语中信息量巨大,很多格兰登并不能听懂,但他却依旧迅速抓住了重点:“你的意思是,因为他有‘虚无’这项权柄?”
“你倒是反应得快。”镜中倒影语气没多少变化,“权柄必定是因为有那样的特性才会有体现,所以……”
“他那时候是假死。”格兰登立刻接话道。
镜中倒影嗤笑了声:“你的想法倒是有趣,对也不对,假死怎么可能骗得过裁定本身,当时他手里可还有真正的‘平衡’。他的确消亡了一部分,例如他的躯体。可他也还有一部分,例如他的灵魂。和你我不同,他同时具有这两者,并且他不会真正的消亡。”
“但埃米特是真实存在的。”格兰登并不那样认为。
“你说的没错,所以,那是第十一章 准备的躯体。”镜中倒影声音轻缓又充满了危险,“而现在他知道了一部分,却不知道全部,独自前往去见第十一章……你以为能有多少胜算呢?”
格兰登却忽然说道:“或许知道的越少,他胜算越多。”
镜中倒影问道:“为什么这么认为?”
“或许,无知即无畏……他不清楚他的弱点,就不会被利用弱点。”格兰登说着,想起来什么似的,突然站起身在矮小的阁楼间走了几步,接着又猛然冲回去拿起镜子,从阁楼断掉的地板处跃了下去。
顺着楼梯跨过倒塌的书籍与碎石木屑,他一路来到楼下那呆坐在破损的喷泉旁的男人身侧。
对方垂着脑袋,嘴里还在念念有词,只是许久没有吃到东西和喝到干净的水,在那样大喊大叫了一阵后,他的一切精力都被消耗殆尽了一般。
格兰登停在他面前,将自己口袋中的另一块巧克力拿了出来,递到对方跟前却又在人看见时迅速收回并后退了几步。
他对视上那眼神中充斥着饥饿的凶光时忍不住露出了更加灿烂的笑容:“我们做个交易如何,您回答我几个问题就可以。”
男人狐疑地看了他一阵,迟疑着点了点头。
“第一个问题,您是第十一章 的信徒吗?”
男人愣了一会,而后忽然开始微笑,紧接着他脸上笑容越来越大,在格兰登防备的目光里,他忽然就拔下了手心里攥着的一个小瓶子的瓶塞,将里面的液体一饮而尽。
格兰登又退后了几步,他注视着那个男人保持着那笑容仰倒下去,一头栽进没多少水的喷泉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