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妳觉得他喜欢她吗?」
诺拉耸耸肩。「谁知道?贵族都很奇怪。也许他只是为了礼貌,或是──喔,出现了。」
一名皇家摄影师冒了出来,开始狂拍他们共舞的画面,亚歷克知道这些照片下周就会被卖给《时人杂志》。原来是这样吗?利用美国第一千金来散播愚蠢的约会传闻,好譁众取宠?菲力王子也才占据新闻头版一个星期而已耶。
「他其实看起来满不错的。」诺拉评论。
亚歷克招来一位服务生,并决定把接下来的舞会时间都用来系统性地灌醉自己。
亚歷克从来没有告诉过任何人──也不打算告诉任何人──他第一次见到亨利王子,是在他十二岁的时候。他只有在喝醉的时候才会回想这件事。
他很确定在那之前自己也在新闻上看过他的脸,但直到那一次,他才真的看见了他。
茱恩当时刚满十五岁,拿自己的生日礼金买了一期五彩缤纷的青少年杂志──她对八卦杂志成瘾的坏习惯很早就开始了。杂志的中间有附赠几张可以撕起来贴在置物柜上的小海报,如果小心地用指甲把钉书针撬起来,就可以不撕破地拆下来。而其中一张海报的正中间,是一位男孩的照片。
他有着厚重的金发和大大的蓝眼睛,带着温暖的微笑,一边肩头扛着一支板球棒。那一定是抓拍的,因为那种快乐又阳光的自信是不可能摆拍出来的。海报下方的角落用粉红与蓝色的字体写着:亨利王子。
直到现在,亚歷克仍然不知道是什么吸引了他,但当年的他不断熘进茱恩的房间,翻出那张海报,用指尖轻触那男孩的头发,好像只要想像得够用力,就能真的摸到头发的触感。
而后,随着父母的政治地位越来越高,他逐渐意识到这个世界很快就会知道亚歷克是谁。于是有些时候,他会回想那张照片,试图让自己学会亨利王子那种信手拈来的自信。
(他有想过直接把海报拆下来带回自己房间,但他从没这么做。他的指甲太短了,不像茱恩或是其他女孩的长指甲那么好用。)
然而,当他第一次面对面见到了亨利本人──第一次听见亨利对他说出那些冰冷、疏离的话时,他觉得自己全搞错了。那个漂亮、开朗的男孩并不存在,真正的亨利王子美丽、遥不可及、无趣又封闭。这个不断被八卦媒体拿来和他比较的人、这个他不断拿来和自己比较的人,自认为比亚歷克或其他人都更优越。亚歷克不敢相信自己曾经希望能够变得像他一样。
亚歷克不停灌酒,不停在沉浸和抛下这些思绪之间切换,在他混进人群和与美丽的欧洲贵族共舞时,都在纠结这件事。
当亚歷克脚步翩翩地离开某位贵族小姐时,他看见一个孤零零的身影站在结婚蛋糕和香槟喷泉旁──又是亨利王子,一手拿着酒杯,看着菲力王子和新娘在舞池地板上迴旋。他看起来彬彬有礼但心不在焉,像是有更好的地方可去,却不得不待在这里。亚歷克最讨厌他那种态度了,忍不住想过去拆穿那层表面工夫。
他挤身穿越人群,从经过的托盘上拿起一支酒杯,一口气喝掉一半。
「办婚礼的时候,」亚歷克走到他身边。「应该要摆两座香槟喷泉的。只有一座香槟喷泉的婚礼像什么话嘛。」
「亚歷克。」亨利王子用那种让人抓狂的矫情口音回应。从这么近的距离一看,才发现他西装外套下的那件背心原来是奢侈的金色,上面大概缝了一百万颗小釦子,看起来超可怕的。「真是我的荣幸。」
「你今天运气不错。」亚歷克微笑道。
「的确是个值得纪念的时刻。」亨利同意。他的微笑唇红齿白,无懈可击,随时准备被印在钞票上。
最讨厌的一点就是,亨利明明也讨厌他──他一定讨厌他,他们可是天生的劲敌──那家伙却拒绝表现出来。亚歷克大概知道,政治这回事就是得在自己讨厌的人面前惺惺作态,但他希望至少一次,就算一次也好,亨利可以像个正常人一样,而不是某个闪亮亮的玩具兵,放在宫廷纪念品店里供人观赏。
他实在太完美了,亚歷克只想戳破他的伪装。
「总是假装自己高人一等,」亚歷克说。「你到底会不会累啊?」
亨利瞪大双眼,转头看着他。「我想我不懂你在说什么。」
「我是说,你躲在这边,让记者追着你团团转,好像不喜欢被关注一样。但你明明就喜欢啊,不然有这么多人可以挑,干嘛偏要来请我姐跳舞。」亚歷克说。「每次都一脸你重要到不该出现在这种地方的样子,不累吗?」
「我……应该没有你形容的这么肤浅。」亨利说。
「哈。」
「喔,」亨利瞇起眼。「你喝醉了。」
「我只是想说,」亚歷克抬起一只手肘,装熟地靠在亨利肩上,但这个动作可不容易,因为亨利大概比他高了该死的十二公分。「你可以试试看假装乐在其中的样子,一次就好。」
亨利自嘲地笑了笑。「我想你应该改喝水了,亚歷克。」
「是吗?」亚歷克说。也许他就是藉着酒意跑来呛亨利,但他决定不去想这件事,睁大双眼,一脸人畜无害的无辜模样。「我冒犯到你了吗?真抱歉,我不像其他人那样为你神魂颠倒,这一定让你很困惑吧。」
「你知道吗?」亨利说。「我觉得你和他们一样。」
亚歷克的下巴掉了下去,亨利的一侧嘴角则勾起得意的微小弧度,看上去甚至有点苛薄。
「我是这么想的,」亨利的语气斯文。「你有没有发现,我从来没有主动找你搭话过?而且每次我们交谈时,我都极度以礼相待?可是现在你又开始了,一来就找我的碴。」他啜了一口香槟。「只是个小小的观察罢了。」
「什么?我没有──」亚歷克结巴地说。「你是──」
「祝你有个美好的夜晚,亚歷克。」亨利简短地说,然后转身离开。
亚歷克的理智断了线。这家伙居然觉得他可以这样讲完就走?他想也没想就伸出手,抓住亨利的肩膀把他扳回来。
然后事情就这么发生了。亨利转身回头,动作突然,几乎把亚歷克甩开,而有那么短暂的一瞬间,亚歷克被对方眼底闪现的热度、那无预警爆发的真正本性烫了一下。
而他意识到的下一件事,就是他绊到了自己的脚,向后摔向离他最近的一张桌子。他太晚才惊恐地发现桌上摆了壮观的八层大蛋糕,于是抓住亨利的手臂试图站稳,但这只让他们双双失去平衡、一起撞翻了蛋糕架。
蛋糕在他眼前像慢动作般倾斜、摇晃、颤抖,然后翻倒。他完全无力阻止,看着巨大的蛋糕在地上摔成一整坨的白色鲜奶油,变成一场价值七万五千美金的甜腻腻恶梦。
室内彷彿心脏停跳般鸦雀无声,动力则带着他和亨利继续往后倒,摔进地毯上惨不忍睹的蛋糕残骸里。他手中仍然拽着亨利的袖子,亨利的香槟洒在他们两人身上,酒杯也碎了。亚歷克的眼角瞄到亨利的颧骨上出现一道割伤,开始渗血。
有那么一秒,当他全身覆满糖霜和香槟,躺在地上看着天花板时,唯一能想到的只有:至少亨利和茱恩的那支舞不会成为王室婚礼上最大的新闻。
他的下一个念头是:他妈妈一定会杀了他。
在他身边,他听见亨利缓缓低声说:「哦干。」
他迟钝地意识到,这是他第一次听见王子殿下骂脏话。然后某人的相机闪光灯便亮了起来。
* * *
1杰克.福特(Jack Ford),美国第三十八任总统福特的次子。
2罕醉克斯(Hendrix),二十世纪的着名美国音乐人,被公认为流行音乐史中最重要的电吉他演奏者。
3露西.强森(Lucy Johnson),美国第三十六任总统强森的次女。
4门罗(Monroe),美国第五任总统,任期为一八一七至一八二五年。
5拉法叶侯爵(Marquis de La Fayette),法国将军及政治家,先后参与美国革命与法国革命,被誉为「两个世界的英雄」。
6葛萝莉雅.史坦能(Gloria Steinem),美国女权主义者。
7卓拉.尼尔.赫斯特(Zora Neale Hurston),美国民俗学家及作家。
8多萝莉丝.赫塔(Dolores Huerta),美国劳工阶级领导者及社会运动人士。
9卡洛琳.甘迺迪(Caroline Kennedy),美国第三十五任总统甘迺迪的长女。
10南西.雷根(Nancy Reagan),美国第四十任总统雷根的妻子。
11莎夏.欧巴马(Sasha Obama),美国第四十四任总统欧巴马的次女。
12乔治城大学(Georgetown University),美国最古老的大学之一,主校区位于华证顿特区的乔治城,与白宫的距离不超过四公里。
13美国总统的椭圆办公室位在白宫的西厢房。
14霍尔奥兹(Hall & Oates),活跃于七○年代后期至八○年代中期的流行乐乐团,《拜金女(Rich Girl)》是其代表歌曲之一。
15《白宫风云(The West Wing)》,美国政治剧影集,于一九九九年至二○○六年期间分七季播送。
16《情归纽泽西(Garden State)》,二○○四年上映的美国浪漫喜剧电影。
17《伦敦之爱(London Luck, & Love)》,霍尔奥兹于一九七六年发行的歌曲。
18奥斯汀(Austin),德州首府。
19洛美塔(Lometa),德州城市。
20胡德堡(Fort Hood),德州的美国陆军基地。
21《大主教之死(Death Comes for the Archbishop)》,美国作家威拉.凯瑟(Willa Cather)于一九七二年出版的小说。
啪的一声,萨拉将一叠杂志重重砸在西厢房简报室的桌上。
「这还只是我在上班的路上看到的喔。」她说。「我应该不用提醒你,我就住在两条街之外吧?」
亚歷克低头盯着眼前的头条。
一跤摔坏七万五
皇家之战:亨利王子与第一公子在王室婚礼上大打出手
蛋糕门:亚歷克.克雷蒙─迪亚兹引爆第二次美英战争
每一条都伴随着一张他和亨利躺在蛋糕残骸里的照片,亨利可笑的西装乱成一团,沾满压烂奶油花的手腕被亚歷克紧紧握住,脸颊上带着一条细细的血痕。
「妳觉得这个会议在战情室开会不会比较好?」亚歷克试探道。
萨拉和坐在他对面的妈妈都不觉得这句话哪里幽默。总统大人从她的眼镜上方瞪了他一眼,他便乖乖闭上嘴。
他并不是真的怕萨拉,尽管对方兼任第一管家和他母亲的左右手。萨拉的外表十分锐利,但亚歷克敢发誓,她内心还是有柔软的地方。
他比较担心妈妈会怎么做。从小到大,他们家总是鼓励大家发表内心的感受,但自从妈妈成为了总统,他们的生活焦点便从个人情感变成了国际关系。而现在,他不确定哪一种状态比较糟。
「『参与皇家舞会的知情人士指出,在……蛋糕危机发生前不久,两人正在争执。』」爱伦用极端嫌恶的声音大声读出手中《太阳周刊》的内容。天知道她到底是从哪里弄来这本英国八卦杂志的,总统妈妈的运作方式真的很神秘。「『但是王室内部的消息来源表示,美国第一公子与亨利之间的战火已经延烧了好几年。消息来源告诉太阳周刊的记者,亨利和第一公子自从第一次在巴西奥运碰面之后就一直不合,而这种分歧只随着时间逐渐成长──最近已经演变成两人无法共处一室了。所以如今亚歷克採取了非常美国式的暴力手段,这种发展只是时间的问题罢了。』」
「我真的不觉得绊到桌子摔倒可以称之为『暴力』──」
「亚歷山大,」爱伦开口,声音平静得诡异。「闭嘴。」
他闭上嘴。
「『这让人忍不住好奇,』」爱伦继续唸下去。「『这两位权势金字塔之顶的第二代之间的龃龉,是否加剧了近年来爱伦.克雷蒙总统的内阁与英国政府之间冰冷而遥远的关系?』」
她把杂志扔到一旁,双臂在桌面上交叠。
「麻烦你,再开一个玩笑吧。」爱伦说。「我真的很希望你能解释给我听,这件事到底哪里好笑。」
亚歷克的嘴开开合合了几次。
「是他先开始的。」他最后说道。「我几乎没有碰到他──是他先推我,我抓住他只是想保持平衡,然后──」
「宝贝,我很想告诉你,媒体他妈的一点都不在乎是谁先开始的。」爱伦说。「身为你妈,我愿意相信这不是你的错,但是作为总统,我现在只希望中央情报局能制造你身亡的假消息,然后靠人民对我丧子的同情票连任。」
亚歷克绷紧下巴。他以前老是喜欢惹他妈妈的手下生气──青少年时期,他喜欢在气氛友善的华盛顿特区募款活动上,正面质问他妈妈的同事为何跑票──他也为了比这更荒唐的事上过八卦杂志。但是,造成这种灾难等级外加国际影响程度的悲惨状况还是第一次。
「我现在没时间应付这档事,所以我们只能这么做。」爱伦从文件架上抽出一本文件夹,里头放了几份非常官方的文件,用不同颜色的便利贴做了标记,而第一份的标题写着:同意条款。
「呃。」亚歷克说。
「你,」她说。「要和亨利和好。你这周六要飞去英国,在那里过周末。」
亚歷克眨眨眼。「现在选假死还来得及吗?」
「萨拉会把剩下的内容简报给你。」爱伦无视他,继续说下去。「我现在还有五百个会要开。」她起身走向门口,在经过他时停下来,吻了一下自己的手后按上他的头顶。「你这个小呆瓜,爱你啦。」
接着她就离开了,踩着高跟鞋越过走廊远去。萨拉在妈妈原本的位置上坐下,脸上的表情像是她宁可想办法让他真的死掉。技术上来说,她并不是妈妈的白宫里最有权有势、或最重要的成员,但她从亚歷克五岁时就开始帮爱伦工作,那时她才刚从杜兰大学毕业。如今她是唯一一个可以和第一家庭大小声的人。
「好,是这样的。」她说。「我一整晚没睡,和一群紧张兮兮的皇家顾问、公关妖怪、还有王子该死的侍从开会,好不容易才谈出这个结果,所以你最好一字一句照着计画走,不要搞砸,听懂了吗?」
亚歷克依旧觉得这整件事荒谬至极,但他听话地点了点头。萨拉看来一点也不相信他,不过还是继续说下去。
「首先,白宫和英国政府要联合发表一份声明,表示王室婚礼上发生的事是一场彻头彻尾的意外和误会──」
「的确是。」
「──而且,即使你们很少见面,但你和亨利王子在过去几年一直是很亲密的朋友。」
「我们是什么?」
「听着,」萨拉从巨大的不锈钢保温瓶中喝了一大口咖啡。「我们双方都得从这场风波中全身而退,而唯一的方法,就是让你们在婚礼上看似大打出手的画面,变成只是大学死党玩过头的小插曲,好吗?所以随便你要多痛恨王子都没关系,或是在日记里写咒骂他的诗也行,但只要你看到媒体,你就要表现得像是他最要好的兄弟,而且要有说服力。」
「你有见过亨利吗?」亚歷克说。「我怎么可能做得到啊?他就跟一颗高丽菜一样没个性欸。」
「你是不是还没进入状况?我完全不在乎你的想法。」萨拉说。「只有这么做,才能让你的愚蠢行径不至于影响你母亲竞选连任。你希望她明年上台辩论时,还得解释她儿子为什么试图瘫痪美欧之间的关系吗?」
嗯,好吧,他不想。而且他心底很清楚,如果冷静下来,他其实是个不错的策略家,若不是这愚蠢的宿敌关系,他大概也能自己想出这个计画。
「所以亨利现在是你最好的朋友了。」萨拉冷冷地继续。「这周末你会和亨利一起出席慈善活动,面对媒体採访的时候你要点头微笑,别惹任何人生气,并告诉大家你们有多喜欢对方的陪伴。如果有人向你问起他,我要你像吹捧高中舞会的舞伴那样夸奖他。」
她把一张依序列点的清单和表格滑到他面前,内容鉅细靡遗,像是他会做的报告。上头的标题写着:亨利王子殿下资料表。
「你要把这份资料背下来,这样如果有人套你的话,你才不会露馅。」她说。
嗜好的栏位上写着马球和独木舟竞赛,亚歷克想放把火烧了自己。
「他也有一份我的资料吗?」亚歷克无助地问。
「是的。而且如果你问我,写你的这份清单,是我职业生涯中最悲惨的时刻之一。」她把另一张纸推给他,这张上面写着这周末所有要求事项的细节。
每天发布至少贰篇社群网站贴文,内容关于英国或这次造访。
接受壹场「今晨新闻」直播採访,时间至少伍分钟,陈述内容必须前后一致。
共同出席贰场具摄影师随行之活动:壹场私人会面,壹场公开慈善活动。
「为什么是我要飞过去?是他把我推进那座蠢蛋糕里的──不是应该要让他飞过来,和我一起去参加周六夜现场或什么的吗?」
「因为你毁了人家的皇家婚礼,而且是他们损失了七万五千元的蛋糕。」萨拉说。「再说,我们也安排让他来参加几个月后的一场州际餐叙。他没有比较快乐。」
亚歷克压着自己的鼻樑,感受到压力造成的头痛正在缓缓升起。「我有课要上耶。」
「你在华盛顿时间的周日晚上就会回来了,」萨拉告诉他。「不会错过任何一堂课的。」
「所以我真的没有其他选择啰?」
「没有。」
亚歷克抿起唇。他需要列一张清单。
在奥斯汀的老家,小时候的他会把一页又一页写满潦草字迹的纸张藏在窗台座的旧丹宁坐垫下。他起草过美国政府的停战协议,但整篇文章里每一个G都是写反的;还有一段段从英文翻译成西班牙文的文章;他还整理过一份表格,上面写着小学同学的优点与缺点。以及清单。一大堆的清单。写清单对他很有帮助。
所以:为什么这是一个好主意?
一、他妈妈需要良好的媒体形象。
二、搞砸国际关系对他未来的职业发展绝对没有帮助。
三、他赚到一趟免费欧洲之旅。
「好吧。」他接过资料夹。「我会照做,但我一点也不觉得好玩。」
「老天,我也这么希望。」
所谓的「白宫三巨头」,官方说法为这是总统就职仪式前《时人杂志》给他、茱恩和诺拉取的暱称。但实际上,这是由白宫媒体团队组成的专案小组经过测试后,直接传达给《时人杂志》使用的。政治就是这么回事:就连标籤都要经过沙盘推演。
在克雷蒙家族之前,甘迺迪和柯林顿家族都彻底保护第一家庭的第二代不受媒体骚扰,让他们在尴尬的青春期中保留一点隐私,并让他们能拥有正常生活的童年。莎夏和玛丽亚22在高中毕业前就被媒体生吞活剥了,而白宫三巨头抢在所有人之前先发制人。
这是个大胆的全新计画:推出三个外貌上相、开朗活泼、极具魅力、充满宣传优势的千禧世代23──技术上来说,亚歷克和诺拉应该归在Z世代24,但媒体觉得千禧世代比较朗朗上口。「朗朗上口」和「酷」都能吸引观众。欧巴马就很酷,整个第一家庭也很可以很酷,毕竟他们是自带光环的名人。
这并不理想,但至少行得通。他妈妈总是这么说。
他们是白宫三巨头,但在这里,在官邸三楼的音乐室,他们就只是亚歷克、茱恩和诺拉,从当年的总统初选开始就一起勐灌浓缩咖啡影响青春期发育,自然而然地成为了连体婴。亚歷克负责督促他们,茱恩负责稳固他们,诺拉则负责让他们保持诚实。
他们的位置一如往常:茱恩蹲在唱片柜前,想要找一张佩西.克莱恩25的唱片来听;诺拉盘腿坐在地上,正在开一罐红酒;亚歷克则头下脚上地躺在沙发上,双腿挂在椅背上,试着想清楚接下来要怎么办。
他把亨利王子殿下的资料表翻过来,瞇起眼盯着看。他感觉血液直冲脑门。
茱恩和诺拉完全无视他,沉浸在某种他从来无法介入的亲密小圈圈里。她们的关系对大部分的人来说既深厚又无法参透,就连亚歷克有时也不能理解。他清楚她们两人的底细和最见不得人的秘密,但他知道她们之间有某种他无法、也不该去解译的女孩之间的连结。
「我还以为妳喜欢写华盛顿邮报专栏?」诺拉说着,随着一声闷响,她把软木塞拔了起来,然后直接就着酒瓶喝了一口。
「我之前是呀。」茱恩说。「我是说,我现在也没有不喜欢,但这根本也不是什么专栏。我一个月大概只有一篇文章的篇幅,其中一半左右的提案会被打枪,因为太接近我妈的政治核心了;除此之外,只要我写的东西和政治有关,白宫的媒体团队就一定要在我交稿之前读一遍。所以我只能写一些无关痛痒的小品文,然后即使知道萤幕另一端有人正在做他们职业生涯中最重要的报导,我也没办法成为其中之一,还不能介意。」
「所以,妳就是不喜欢嘛。」
茱恩叹了一口气。她找到想要的唱片,从封套里抽了出来。「我只是不知道要怎么办。」
「他们不愿意让妳固定发表吗?」
「妳在开玩笑吧?他们连报社大楼都不让我进去咧。」茱恩把唱片放上唱机,摆好唱针。「莱利叔叔和蕾贝卡阿姨会怎么说?」
诺拉仰起头,大笑出声。「我爸妈会叫妳做和他们一样的事:放弃记者事业,投入精油产业,在佛蒙特的荒郊野外买一栋木屋,然后坐拥六百件闻起来像广藿香精油的里昂比恩26背心。」
「妳漏掉了在九○年代投资苹果,结果一夕成为暴发户的部分啰。」茱恩提醒她。
「魔鬼藏在细节里嘛。」
茱恩走了过去,手掌放上诺拉的头顶,指尖埋进她丰厚的卷发,并弯身吻了吻自己的指背。「我会想到办法的。」
诺拉把酒瓶递给她,茱恩便喝了一口。亚歷克发出一声夸张的叹息。
「真不敢相信我得背这种垃圾,」亚歷克说。「我才刚考完期中耶。」
「谁叫你就是喜欢跟所有会动的东西吵架呢,」茱恩用手背擦了擦嘴,她只会在他们两人面前这么做。「包括英国王室。所以我真的不同情你。再说,跳舞的时候,我觉得亨利人还不错呀,我不懂你为什么这么讨厌他。」
「我觉得这超赞的呀。」诺拉说。「不共戴天的仇敌被迫和好,弭平两国之间紧绷的气氛?这完全就是莎士比亚的剧本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