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看电视的时候,他就趴在窗边,隔着一道半透明的窗帘,默默看着窗外发呆,像只在家等主人下班的小狗,一等就是一个下午。
他好像很无聊,但无聊这种情绪落在他身上,就显得令人极其不安,但他也确实没再做什么奇怪的事,两个星期过去,保镖们又一次渐渐习惯了,偶尔还会找来几部最新上映的大片,在电视上放给他看。
不愧是专业演员,江朔总喜欢拉着他们讨论剧情,爆米花电影而已,看着爽就行了呗,保镖们内心腹诽,竖着耳朵沉默地听着,很少给予回应,偌大的客厅里最后就听他一个人说得头头是道,每到这时,江朔就会看着他们,一只手托住下巴,目光渐渐放空,然后不知道想起什么,对着空气轻轻笑一下。
日子开始一天天变暖,保镖关了别墅的地暖,某天,江朔下楼坐了一会儿,一边喊着热一边撩开窗帘,花园里的春樟树不知何时冒出了葱绿的嫩芽,草坪上几粒花骨朵在风中微微打颤。
“香椿炒蛋!”江朔兴冲冲地拍了下手。
几个保镖硬是在树下拉住了准备往上爬的江朔。
江朔盘腿坐在草坪上,郁闷地看着两个保镖爬在树上摘香椿,顺手摸了摸自己又长长了不少的头发,让等在下面的人拿来理发器。
坐在春暖花开的院子里,保镖帮他剃头。
“今天几号了?”
江朔突然偏头问。
保镖动作一顿,说,“十三号。”
“五月十三?”
“嗯。”
江朔搓搓脸,突然叹了口气,随后小声嘀咕了句什么。
保镖没听清,倾身看过去,看到他把脸皱成一团,英挺的五官挤在一起,对着自己吐了下舌头。
保镖,“……”
这位江先生,不奇怪的时候,还挺有意思的。
这天吃着早饭,江朔突然又叹了口气。
他最近叹气的频率有点频繁,轻飘飘的一声,总是能让几位保镖浑身上下的汗毛瞬间通通都炸起来。
来了来了,这次到底还是来了!
“江先生?”保镖们如临大敌,迅速围成一个半圆包抄上去,随时准备抢走他手里的筷子。
江朔浑然不觉,夹起一只热气腾腾的蒸虾饺塞进嘴里,含糊不清地嘟囔,“还是加了玉米的好吃。”
保镖,“……”
“今天几号了?”他托着下巴又问。
“二十一号。”
“唔——”江朔咬着筷子点点头,摇头啧啧两声,低头喝了口粥。
他最近总这样,问日期像是在计算日子等待着什么,保镖们正一头雾水,就在这时,别墅车库前大张旗鼓地停进两辆车,车灯气势汹汹地扫过窗户,折射出刺眼的反光。
江朔嘴里含着半只蒸饺,懵懂地看过去。
几位保镖互相打了个眼色,迅速分成两拨,一拨围到江朔身边严阵以待,一拨疾走到门边,透过猫眼向外察看。
“江先生,请跟我们上楼。”收到眼神指示,一位保镖不由分说架起江朔一条胳膊。
“冷静冷静。”江朔十分淡定地拍拍那人的手,慢条斯理咽下嘴里的蒸饺,小声说了句让保镖纳闷不已的话,“看来有人遇到麻烦了。”
保镖心说对啊,那人不就是你吗?
别墅大门被人敲响,很有规矩,不轻不重的三下,双方对峙片刻,然后不知道外头的人说了什么,里面的保镖打开门,一群人随即后退几步让开地方。
别墅大门被一只手轻轻推开。
餐桌边,江朔抽了张纸巾把嘴擦干净,又顺手整理了一下桌上的碗筷和身上的衣服,然后看着别墅门口站了起来。
洞开的大门口,缓缓浮现一道窈窕的身影。
今天天气不错,阳光将对方身上一袭华贵长裙照得流光溢彩,女人梳着优雅的盘发,脸上的妆容十分精致,进门后,带着几分好奇的目光在客厅内梭巡一圈,看到站在桌边的江朔,随即朝他温和地笑了笑。
身边的保镖迅速退开到墙边,江朔回给对方一个同样的笑容,只不过眼神中多出些许疏离。
林婉青走过去,出于礼貌,不着痕迹地用余光打量着眼前的男人。
样貌确实很不错,和电视上看起来差不多,甚至更帅些,就是怎么瘦了这么多,衣服都轻飘飘地挂在身上。
站在江朔面前,林婉青微笑着朝他伸出一只手,说话的声音十分轻柔,“你好,我是陆邵坤的母亲,我叫林婉青。”
她有着一张十分婉约的东方面孔,保养得宜的五官精致柔和,同陆邵坤锋利深邃的脸部线条截然不同,看向别人的时候,林婉青会习惯性地弯起眼睛主动释放出善意,这点就又和陆邵坤大相径庭,陆邵坤的眼神总是锐利如鹰,仿佛时刻透着算计和精明。
这么看的话,他长得简直和自己母亲毫无关系。
可能是遗传到了身高?江朔注意到对方几乎与自己平视的个子。
“您好。”江朔握住她的手,礼貌地问好。
林婉青用一个微笑极有修养地掩饰住了自己的诧异。
来之前,她猜测过种种可能,万万没想到见面后竟会是这番场景,不知道的,还以为他们早都约好了时间,她在江朔的脸上看不出一丝一毫的茫然与惊慌。
也对,这样的性格才压得住邵坤那个性子。林婉青笑着走到沙发边坐下,亲切地朝他招招手,“别站着了,快过来坐。”
江朔点点头,走过去在她对面坐下。
两个人面对面看着彼此,林婉青越看他越觉得不错,内心的欢喜都写在了脸上,于是开门见山道,“你和绍坤的事,我都已经知道了。”
像是难以苟同对方故作亲切的态度,江朔扬了下眉,一脸平静地反问,“我和陆邵坤的事?”
林婉青似乎被他这个问题给问迷糊了,愣了愣,讷讷点头,“啊。”
看着她一副毫不知情的模样,江朔笑了一下,慢慢卷起袖子,朝她露出手腕上的伤疤,“您是指这个吗?”
看到他手腕上触目惊心的疤痕,不知想到了什么,林婉青眸光悸动,一瞬间哑然。
“这个——”脸上再没了从容温和的笑意,林婉青倏然抬头看向他,神情竟十分悲恸,“这是邵坤他、他——”
江朔幽深的眼底漆黑如墨,“我身上还有更多,您要看吗?”
今天的陆家大宅,安静得近乎诡异。
二楼办公室的墙上,挂着一副由陆兆华先生当年亲手题写的书法——《仁德修心,心静气和》——此刻犹如一种讽刺,沉默地注视着眼前正在发生的一切。
“混账东西!”
凌厉的破空声袭来,裹挟着男人的怒火,在紧绷的后背落下又一道血痕。
陆邵坤光着上身跪在地上,额角青筋暴起,冷汗滑落,渗进通红的眼眶,他盯着眼前地板上那道狰狞的倒影,硬是死咬住牙一声不吭。
三年前的夺权之恨让陆棅坤至今耿耿于怀,如今被他发现这畜生竟然联合外人试图将他彻底架空,此刻下起手来更是毫不心软。
又是几道皮鞭落下,陆棅坤终于打累了,胸脯剧烈起伏,卷起鞭子指着自己儿子,厉声质问,“认不认错?”
见陆邵坤板着脸一言不发,他不禁发出一声冷笑,“行,长本事了,翅膀才硬了多少天?啊?我他妈是你老子!敢这么跟我对着干!以为自己很了不起是不是?你别忘了,你这些本事,都是从你老子我这儿学去的!还想拿来对付我?”
后背前胸皮开肉绽,血流进裤腰,已经湿透大半条长裤,陆邵坤深吸一口气,等缓过这阵痛劲,抬手不甚在意地擦去脸颊上的血,对陆棅坤说出的话嗤之以鼻,“跟您学,是学您去澳港一趟一输就是上千万,还是学您投资一口气败掉爷爷一半家产?”
“你信不信我今天打死你!”面对陆邵坤的挑衅,陆棅坤登时火冒三丈,反手一个巴掌甩在他脸上。
“我至少生了你!让陆家有了后!你现在为一个男人这么对我?还他妈是个屁用没有的戏子,我看你是昏了头了!”
挥去的鞭子落到半空被一只手用力抓住,陆邵坤对他横眉怒视,“你嘴巴放干净点。”
陆棅坤被他一推,向后踉跄了一步,挣了几下夺不回鞭子,随即反手又是一个巴掌甩过去。
“没用的畜生!”
陆邵坤被打得偏过头,舌尖顶住脸颊内侧,抬手抹掉嘴角的血迹。
这样的日子,他过了整整十年,直到十五岁被林婉青送去国外念书。
看着眼前这个大腹便便神情狂躁的男人,陆邵坤只为他感到可悲,这个多年来毫无建树,只敢在家对着自己孩子挥舞鞭子的男人,他嘴里口口声声喊着的陆家,也都是当年陆兆华留下的产业,说到底,没有了陆家,他才是那个真正一无是处的人。
“您现在也就这点权利了,少费力气说话,且用且珍”陆邵坤一脸不屑地说。
话音落下,预想中的鞭子竟没有落下,陆棅坤不怒反笑,看着他得意洋洋地后退一步,气定神闲地坐到了沙发上。
陆邵坤厌烦地皱了下眉,将脸转向另一侧,可不知为何,心里却莫名升起一股不安来。
陆棅坤看着他,手里的鞭子轻轻拍打在掌心,笑着说,“你以为把人藏起来我就找不到了?还故意转移视线,弄个什么薛玲玲出来,你可真是好有本事啊。”
听见他的说,陆邵坤脸色骤变,蓦地转头看了过去,“你敢动他试试!”
紧绷到极致的声线隐隐发颤,泄露了内心的恐惧,像是终于抓住了陆邵坤的死穴,陆棅坤脸上的笑容越发得意。
动他?就一个屁点用都没有的戏子,陆棅坤瞧都不屑于瞧一眼,他是看不惯这小畜生如今成天一副趾高气昂的样子,他要把他的自尊亲自用脚碾进泥里,让他好好看清楚他到底还是这陆家的主人!
他已经调查得很清楚,那个江朔早就想离开他了,看着陆邵坤充满愤怒的面孔,陆棅坤畅快地笑起来,眼神中透出阴冷的嘲讽,“你把他当心肝儿宝贝,人家可不一定是这么想的,我看啊,你在他眼里,分明就屁都不是一个。”
“你和绍坤他,”别墅内,林婉青欲言又止地看着江朔,双手在膝盖上默默攥紧,“你们的关系——”
江朔放下袖子,像是不愿再多说这些没用的东西,而是朝她简单明了地竖起三根手指,“我只有三个条件,一,带我离开这里,二,把我和我妹妹送出国——”
看着林婉青怔然间涌上泪光的双眼,他顿了顿,说,“三,确保陆邵坤永远找不到我们。”
话音落下,林婉青愕然起身,“江先生,你这样,绍坤他以后要怎么办?他为了你,这几个月和他爸爸闹得不可开交,公司里都翻了天了!”
和眼里只有金钱权势的陆棅坤不同,林婉青深爱着陆邵坤,不然当年也不会冒着巨大的风险将他偷送出国,来之前,她已经做好了打算,如果这个男孩儿人真的不错,她可以放弃这里的一切,亲自带他离开,把他藏到陆棅坤永远也不会找到的地方,直到那个男人在和邵坤的斗争中彻底失势。
她懦弱了这么多年,如今愿意为儿子勇敢这一次,也当是偿还那些年对他的亏欠。
但江朔竟然根本就不爱邵坤!
原来这一切,都是邵坤他的自作多情!
身为一位母亲,林婉青无法做到公平看待这件事,她将儿子这段时间的付出通通都看在眼里,此刻不禁为江朔的冷漠感到愤怒,强烈的情绪骤然涌上心头,让这个一辈子随波逐流性格温顺的女人再没了之前的优雅姿态。
江朔看着激动到面红耳赤的林婉青,明明和她对视着,眼里却仿佛一片空白,片刻后,他开口轻声说,“他以后,和我又有什么关系?”
竟然如此决绝。林婉青闭上眼睛,无言以对地转开脸。
江朔垂下眼睛,“我看您也是明事理的人,您也看到了,我现在被他成天关在这里,与其这么任由他胡作非为,不如趁这个机会放了我,是不是?”
说到这里,他突然笑了一声,“您也别太伤心了,我跟了他三年,他身边就没断过人,或许再过几个月,他就把我给忘了。”
林婉青想张嘴反驳,可看到江朔骨瘦嶙峋的身体,话到嘴边却又不知该如何开口。
或许,江朔是对的。
她忍不住想。
邵坤这些年一直没定性,这次之所以闹得这么大,或许只是因为江朔不喜欢他,所以一时间钻了牛角尖,过段时间,万一身边又换了人,到时候岂不是更加麻烦?
想到这里,看着一脸漠然的江朔,林婉青的心里已经逐渐有了决定。
“少爷!”
二楼响起急躁的脚步声,一个浑身是血的人影冲到楼梯口,踉跄间重重地撞在墙上!
佣人们惊讶地抬起头,看到上身只披着一件衬衫浑身是血的陆邵坤,顿时惊慌失措地尖叫出声!
陆邵坤痛得满头大汗,咬牙从楼上跌跌撞撞地冲下来,冲出别墅大门,飞奔向自己的跑车。
剧烈颤抖的手几乎拿不住钥匙,打开车门,他坐进去一踩油门,跑车引擎霎时轰然震天!
轮胎摩擦地面发出尖锐的声响,车尾猛甩向右侧,红色跑车如一道雷火直射出去,擦着开启到一半的铁门冲出陆家大宅!
几百万的车身被擦得面目全非,红色跑车在山路上一路狂飚,前面堵着一辆货车,陆邵坤一咬牙,竟然猛踩油门弯道超车,对面车道迎面而来的轿车司机吓得魂飞魄散,用力狂按喇叭,刹那间错落交叠的喇叭声响彻天际!
眼看就要车毁人亡,陆邵坤用力一别方向盘,凌厉风声仿佛劈开山路,红色跑车硬生生从两辆车的车头缝隙间穿过!
轿车一个急刹横停在路中间,司机放下车窗,看着绝尘而去的跑车气急败坏地吼道,“草!找死啊!不要命了!”
周遭一片混乱,陆邵坤却什么都听不见了,脚下踩着油门,还在持续加速。
“江朔——”
通红的眼眶焦急地看着前方,他狂躁地摁着喇叭,只求能快一点,再快一点。
而这路却仿佛没有尽头,山路蜿蜒,悬崖的下面是海,海的边缘更是一片空旷,陆邵坤用这种近乎不要命的方式不断往前冲,跑车穿梭在车流中,超过前方一辆又一辆车,冲向那个拥有着江朔的方向——
别墅门口,林婉青的神色有些犹豫。
自己这么做,到底对不对?
江朔穿着她带来的羽绒服,没有行李,形单影只地站在路边,平静地看着小区内的行人。
“可以走了吗?”似是等得不耐烦了,他忍不住出声催促。
林婉青回过神,顿时从犹豫中清醒。
是啊,他都不爱邵坤,硬把人留下了,又有什么用呢?
况且作为一个母亲,总是希望儿子脚下的路能够顺畅些,和一个男人纠缠不清,即便是一时的,终究都不是什么好事,既然如此不如顺水推舟,将他们断了,就照原计划将人送走,总好过以后错上加错。
“我先把你送出国,你妹妹的事交给我,最迟今晚,你们就能团聚了。”林婉青跟江朔保证,说着递给他一部手机,以及自己事先准备好的证件。
“谢谢。”江朔接过去,打开看了看。
车子缓缓驶离别墅,开出小区,朝机场的方向驶去。
快到机场的时候,林婉青突然想起什么,扭头看向江朔,然而还未开口,看到车窗上他的倒影,顿时便愣住了。
阴沉的天空中,一架飞机自高架线后拔地而起,发出沉重的呼啸轰然滑过,羽翼倾斜,飞向未知的远方。
江朔看着窗外那架飞机,眼泪不断从眼眶中滚落。
此时此刻,那飞机上面的乘客,正看着这座城市逐渐消失在地平线尽头,机翼扬起的瞬间,在那被云与雾吞噬的远山之后,那里的山,那里的路,那里的人,那里的浮华与喧嚣。
以及曾经发生在那里的故事。
通通都渐行渐远。
滚烫的泪水落在手背,江朔在恍惚中想起,曾经有一位导演在一场电影首映礼上夸奖过他,说他拍戏极少NG,几乎所有镜头都是一遍就过。
就在这一年的冬天,江朔离开了这片生活了二十七年的国度,在这里,他留下了人生中唯一一场蓄谋已久,可终究还是以狼狈NG为收场的谢幕。
这个秘密将永远藏在他的心里,与他一同奔赴向一场毫无准备的未来。
陆邵坤,我和你的这一段,到此为止。
陆邵坤推开别墅大门。
夜幕降临,整栋别墅沉寂在黑暗当中,身后是万家灯火喧嚣,他走进去,走进黑暗,然后站在客厅,安静地环顾四周。
客厅连接厨房,最后通向一楼花园,陆邵坤默默朝里走,走到花园,看到满地散落的香椿,然后转身回到客厅,踩着楼梯一步一步往上。
他去到二楼,三楼,一间房间一间房间地找。
可是没有江朔,哪里都没有江朔。
他不停地找,在漆黑的别墅中游荡,像个孤魂野鬼茫然徘徊,最后,他甚至都忘了自己在找什么,只是觉得心口像是被人生生剜去了一块,痛得他撕心裂肺。
他要找到这失去的一部分,不然他要怎么活,他还能怎么活?
许久,陆邵坤终于停下。
空旷的别墅冰冷寂静,他缓缓坐到楼梯上,用手捂住脸,滚烫的眼泪渗出指缝,滴在他的脚下。
作者有话说:
江朔和陆邵坤的这一段,到此为止。
看了很多评论,还是决定放出这段剧情的解释,以下全为江朔视角:
有些人和事,等到真的彻底在眼前消失不见,才知道根本离不开;江朔挣扎过,但是失败了,他愤怒于陆邵坤选择用这种方式让他看清自己,直到无意中听见广播里的八卦,才知道他是遇到了连他都极难摆平的麻烦;病痛中想要的人只有他;接受命运,给他时间,无论结果,演员江朔会carry全场;至于江朔为什么还是选择离开,这在未来都会解释,当然评论区也欢迎大家各抒己见。
总之请给他们共同成长的时间吧。
抱歉这几天让大家受苦受难了,时光大法再次重启,接下去的故事每一天都充满阳光,我们周五见。
“欢迎来到切法卢,您的甜蜜之家!”
“亚历山罗德,你最后那个表情也太夸张了,再来一遍,然后两个人可以靠近点。”
闻言,胖乎乎的老板又跑回去,重新举起手里的牌子,对着镜头裂开嘴,脸上两撇小胡子开心得一颤一颤。
“欢迎来到切法卢!”
一片金灿灿的浓郁葱绿中,夫妻俩相视一笑。
“您的dolce casa!”
“很好!”
一只手将相机递还过来,拍了一上午,老板累得满头大汗,一边用手扇着风,一边顶着大肚子乐呵呵地看刚才拍摄的画面。
亚历山罗德和妻子索菲亚在切法卢郊区经营一家小旅社,此时西西里岛上正值冬季,旅社生意萧条,夫妻俩听说这地方在华国十分有名,于是决定拍摄一条广告,投放到当地的短视频网站上。
两人九岁的儿子马尔科在花园里,举着玩具飞机跑来跑去。
索菲亚端来几杯酒以及一盘五颜六色的cannoli。
cannoli是西西里岛上的特色甜品,比较著名的电影《教父》当中就曾出现过不下三次,可以说是这里极受欢迎的国民甜品了。
“Jiang,忙了一上午辛苦了,很感谢你今天的帮助。”索菲亚笑着说。
“小事一件,再说我很喜欢拍东西。”江朔笑着道了声谢,拿起盘子里一块cannoli,小心翼翼地咬了一口。
碎裂的酥皮内爆出浓稠的芝士馅,都两年了,他至今没能适应这个惊人的甜度,咽下后赶紧端起桌上的杯子喝了一大口水。
“尝尝这个酒,是我们研究的新品。”索菲亚热情地向他推荐。
江朔听了直摇头,“不行不行不行,我一会儿还要开车去巴勒莫进货。”
“Jiang,你以前是不是学过电影?”亚历山罗德举起相机对准他,“拍得太好了!”
猜到他想干什么,江朔笑着赶紧用手里的cannoli挡住自己的脸,亚历山罗德和妻子齐齐发出惋惜的叹息,“Jiang,也该让我们未来的客人看看我们来自华国的帅哥邻居!难道你的餐厅不需要做广告吗?”
做了这么久的邻居,江朔和他们一家已经很是熟稔,闻言故作忧愁地叹了口气,亚历山罗德再次举起相机,就听他说,“预约已经到了下个月,我现在其实更迫不及待需要一个假期。”
“哦——”亚历山罗德顿时发出羡慕的呐喊,索菲亚捧着肚子哈哈大笑。
一转眼已经是下午一点,江朔聊着天看了眼时间,心里顿时咯噔一下,婉拒了夫妻俩的午餐请,一边撒腿往外跑一边叮嘱亚历山罗德将视频通通发到自己邮箱,“Shen的食材昨天就不够了,我再不去,他会罢工的!”
距离这里最近的中超在西西里首府巴勒莫,从切法卢开车过去需要一个半小时。
告别夫妻俩,江朔跑向停车场,经过自家门前时竖起耳朵贴在门上听了听,没听见一丝动静,估计人都还没起,于是赶紧去取车。
西西里岛位于意大利南部,身处地中海,岛内气候宜人,如今正值十二月冬季,岛上最高温度仍能有十六、七摄氏度。
小巧圆润的Fiat小车沿着海岸线疾驰,湛蓝的海水犹如宝石在晴空下闪烁,广播里正巧播放着一首《Vivo per lei》,女歌手名叫Giorgia,当年学习意大利语时,江朔就经常听她的歌,是他很喜欢的一位意大利歌手。
摇下车窗,让湿润微咸的海风灌进车内,吹拂柔软的发丝。江朔戴着墨镜,一只手搭着窗沿,心情愉悦地跟着音乐轻声哼唱。
到了巴勒莫,Fiat在人山人海的游客中灵活穿梭,等到了那家熟悉的中超,江朔将车停在路边,戴上帽子走进店里。
说是中超,其实不如说是亚超,里面的食材大多都来自于东南亚,老板是一位移民二代,父母都是泰国人,中文只会零星几个词汇,一家人守着这个不足三十平米的小超市,过着平静快乐的生活。
老板正在店里搬货,见到江朔,起身热情地同他打了个招呼。
“Lim。”江朔走过去,握手和对方撞了下肩。
这老板今年四十多岁,身材健硕,高颧骨厚嘴唇,是典型的东南亚人长相,早年喜欢玩说唱,虽说早已退圈,但音乐人音乐魂不灭,至今还在脑袋上绑了一头脏辫。
Lim的儿子如今已经二十多岁,大学毕业后学着父亲当年组乐队,偶尔也会到店里帮帮忙,今天刚好不在,要是在的话,估计江朔晚上都回不去切法卢,一定会拉着他看自己最近新拍的一百八十条短视频。